一个闪送能解决的事儿,非要让我亲自去取。但领导这么说了,我就得这么做。我特意准备好了装样品的公文包,和杨昊林媛媛在机场分别,各自拎着行李箱上了车。
机场和工厂都在郊区,但却是在广州南北两端的郊区,相隔十万八千里。不过还好是下午,路上还没开始堵车,很快就到了工厂。
找到刘主任签字领了样品,我把样品放进公文包里收好,还没出工厂的大门就傻了眼。从刚刚下了车到现在,顶多过去了二十分钟,但外面完全就变了个天儿。瓢泼大雨说来就来,电闪雷鸣,完全没有一点儿征兆。
说是瓢泼大雨,可真是一点都不夸张,雨跟用水盆往下倒一样的往下砸,我刚推开门还没出屋檐,半个袖子就被淋了个透。我连忙缩回门里面,甩了甩胳膊上的水。
幸运的是,我此刻还在屋里,不是拎着行李箱走在去哪儿的半路上。不幸的是,我现在还在这穷乡僻壤的郊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尝试了半天也叫不到车,手里还有个怕湿的公文包。
第19章
◎一分钱一分货◎
我回不回市里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我手里的文件得及时回去。
打不到车的我查了一下现在所在位置与甲方市里总公司的距离,甚至还认真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走上两公里、去附近的地铁站坐公共交通。但无奈雨太大,我还没带伞, 只能原地做罢。
在原地等了将近四十分钟的时候, 杨昊打了电话过来。
小谭,你到哪儿了?
我瞧了一眼外面并没有比刚才小多少的雨, 有些为难的开口。
我……还在工厂这儿。
样品有问题?
没有。
那怎么回事儿?
我打不到车。
……
叫专车?
试了, 打不到。好几个软件都试了。
附近没车, 天气又不好,哪会有司机在这天儿特意绕过来拉活儿。等待期间本来有一个司机接了单,然而在我以为终于能走的时候, 人家可能是刚看清了我的位置,就迅速的又把订单给取消了。
电话那边的杨昊沉默了一会儿。
你现在在屋子里呢?
嗯, 我在云亚的工厂里呢。还好工厂没下班, 这要是赶我走,我可真是无处可去,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行,那你在原地等会儿吧, 我问问他们能不能派辆车。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频繁的刷新叫车页面后, 我的手机电量也告急了。每日生活在遍地充电宝租赁的大城市里,我完全就没想到要带上充电宝出门。耳机也不敢听了,我开了省电模式, 也不再挣扎着尝试叫车,只留了电话铃声, 百无聊赖的盯着窗外的雨发呆。
六点半一过, 工厂下班, 工人们陆陆续续离开,连楼里的灯都灭了一大半。刚才交给我样品的刘主任经过,看到我还在这儿等,一脸惊讶。
呦,谭老师,还没走呢?
我尴尬的笑了笑。啊,是,没叫到车。
他了然的点点头。这片儿平时就不好打车,现在天气不好,就更难了。然后就转身出了大门,完全也没想着提出要送我一程。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我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盼着杨昊赶紧给我变出个车来。在我等得快原地发霉了的时候,手机终于响了起来,是杨昊打来的电话。
我到工厂了,你在哪个门?
-
我没想到,杨昊居然一个人亲自开了四十来公里来接我。
他打了一把伞下车,进屋把伞递给我,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冒雨塞进了后备箱。
我把公文包护在胸前,安全送到了车上。坐在驾驶位上的杨昊,衬衫湿了大半,就连头顶的发丝都被淋湿,粘在了额前。
杨哥,这么大雨,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云亚不给派司机,说是最近刚裁了一批,没有人手,我就要了辆车来。杨昊启动车子,把雨刷开到最大频率。
谢谢杨哥!不然我今天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这太辛苦您了,真是不好意思,要不回程我来开吧?
让领导给我开车,我面子可忒大了点。虽然其实我并不敢上高速,但话说出来意思一下还是要的。反正杨昊已经开上了,总不能真停路边换我做司机吧。不过,杨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在北京还没摇到车牌。这大雨天,他就敢上路?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儿,我是不是可以算工伤?
杨昊听了我假模假式的客套,说了句没事儿。车开出去了一公里多,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来两颗糖来,递到我面前,问我饿不饿。
这年头随手带糖的人,着实不多见。
是那种小颗的果味硬糖,我条件反射的说谢谢不用。我对这种糖有心理阴影,小时候吃糖不小心噎住过。那时候没觉得害怕,但后来年龄越大越避之不及,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越老越惜命吧。
杨昊笑了一下,把手上的糖放在和我两个人中间的架子上。你好像很怕我,其实不用这么拘束,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不能算你的领导。
我忽然觉得,杨昊不严肃的时候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他人长得高,皮肤又不黑,五官端正,鼻梁高挺。至于严肃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敢看他的脸。
领导这么说,那自然是要形成和群众打成一片的效果。知道了对方想要的效果,那我自然要满足。
没有没有,不是怕,我这是敬重。
杨昊嘴角的笑意更深。我还不到三十,你就敬重我了?
确实,敬重这个词儿好像都是对上了年纪的人用。我剥了一颗糖丢进嘴里。菠萝味的,还挺好吃。
杨哥为什么会随身带糖?
怕低血糖。
他这四个字吓的我差点没把糖整颗吞下去。好家伙,车都已经上高速了,现在告诉我您随时可能低血糖?大学的时候姚雪就低血糖,但又非要减肥。连着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之后,有一天早上她刚下床,就一下倒在了地上。要不是她已经从床上爬下来站在了地上,会不会直接从一米多高的床上砸下来也真不好说。
那您也来一颗?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如果可以,其实我真的很想把嘴里的糖也一起吐出来给他。
外面的雨大,路况不好。杨昊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嗯了一声。
他没机会自己剥糖,那这个嗯的意思,我就有些捉摸不透了。
我还在沉思的时候,杨昊又突然咳嗽了一声清嗓子,还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吓得我以为他已经感觉到了低血糖。我也没来得及细想,手忙脚乱的撕开糖纸,递到了他的嘴边。他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丝诧异,但还是顺从的低头把糖含在了嘴里。
前二十分钟提心吊胆担心杨昊的驾车技术,后四十分钟我却是直接睡了过去,昏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上高速最忌讳副驾的人睡觉,因为这样容易把困意传染给司机。不过好在杨昊还算靠谱,安全把车开回了市里。
把我送到了酒店,他让我把文件留在车上,他和车一起送去云亚。我睡了一路怪不好意思的,主动提出来要自己去送,请领导先回酒店休息。
还有别的事儿呢,你先上去吧。他帮我把行李箱提下了车,挥挥手示意我进大堂。
领导不愧是领导,出差第一天刚到就要加班。我暗自感叹了一句钱难挣屎难吃,一分钱一分货。既然如此,本便宜货就不客气了,我说了句谢谢杨哥那辛苦杨哥了,就转身进了酒店。
-
公司出差报销的规格,通常来说是两人一间标间。但这次因为是甲方这边出了临时的事情,酒店是甲方爸爸定的,所以待遇还不错,是一人一间。出差之前我甚至还想过,如果是要和人合住两人一间,我要不要自己再单独开一间房。
也不知道林媛媛那边忙完没有。我回房间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打开外卖软件。甲方在酒店上不抠门,但在吃上面也真是完全不招待我们。电视里人家出差都是好吃好招待,怎么真到我自己了,一落地就被雨淋差点留在郊区不说,晚上居然还要自己点外卖。
上次在广州点外卖,还是几个月前回国落地隔离的时候。跟国外匮乏的食物相比,国内简直是遍地美食。而且隔离在酒店里整天无所事事,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点外卖。一日三餐已经不能满足我,必须是早中晚三顿、加上水果蛋糕奶茶,一日六餐。
记得之前吃的有一家茶楼的红米肠特别好吃,我在蓝色软件里翻来翻去。叫什么呢?好像是点都德?
我刚找到这家店还没加购物车,杨昊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进来。
电话来得突然,我本来是犹豫着不想接的。但无奈手滑,我一不小心就按下了接听。
喂,杨哥。
我只能强打起精神,被迫营业。
喂,小谭啊,你现在有空吗?
我下意识疑惑的啊了一声,随即赶紧补了句有空。打工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会是这个点让我赶报告吧,杨昊这也太push了。但看在他刚才还特意开车去接我的份儿上,给他卖命就卖命吧。
那你打车来一趟云亚这边,上楼取一下我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我现在跟云亚的人在他们楼下的饭店吃饭,你帮我送过来。我让他们跟前台交代一下,带你过去取。
我脸上大写的疑惑。怎么着,杨昊是真的不会用闪送吗?一天两次把我当闪送小哥,这合理吗?
当然,再不情愿,我也是不能这么说的。
我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感觉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十分幽怨。还能怎么办呢,谁让我刚才自己说的有空呢。我关掉外卖软件,看来并不是云亚没招待晚饭,只是云亚没有招待我的晚饭。
行,我这就过去。
杨昊那边电话挂断,我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翻起来穿衣服,出门前看到他又补了一条微信过来。
我在包厢302,你不用进来,叫服务生送进来就行。
还有什么能比刚洗干净澡就要出门更痛苦、更惨绝人寰的事情吗?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消极营业的我甚至想要穿着拖鞋直接出门,后来想了想外面地上还到处都是水,被迫耐下性子来换了双鞋。
云亚他们自己公司里明明有人,而且就是送到楼下的饭店,为什么非要让远在一两公里外酒店里已经下班的我,去给他送电脑呢?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
说是怕电脑丢吧,也有哪里不对。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还可以用服务生送进去?杨昊这是不想让我进去?怕多一个人蹭饭?
我取完电脑进了饭店,站在302包厢的门口迟疑。
上了三楼之后压根就没有看到服务生的影子,我犹豫着是要下楼去找前台,还是直接敲门进去。
想来想去,感觉还是我亲自送进去比较稳妥。来都来了,要是把杨昊的电脑弄丢了那我可就死定了。
我敲了敲门,里面半天没有人回应。房间门的隔音不错,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声响。
我又敲了一遍门,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反应,我索性直接按下门把手走了进去。
刚一开门,我就被里面扑鼻而来的烟味呛得忍不住屏息。里面的大圆桌旁坐了七八个人,我正在找寻杨昊的身影,就有人热情的伸手接过了我手里提着的电脑。
永联的谭老师吗?来来来,进来坐。
第20章
◎一旦勉强接受第一次,就会被世人认定可以妥协◎
走进包厢, 我才终于找到坐在圆桌左手边里面的杨昊。他坐在第二靠里的位置,见我进来,快速的站起身冲我走了过来。
谢谢你啊小谭, 挺晚的了快回去吧。他眼神示意我包厢门的方向。
好的杨哥。房间里除了烟味呛鼻子, 酒味也很浓,氛围确实不太对。我见状赶紧意会的点头, 转身就要往外跑。
哎别走啊, 杨总, 给我们介绍一下啊。来都来了,进来坐一会儿啊?坐在圆桌最里面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哥,应该是云亚的什么总。他看起来喝了不少, 脸颊两侧都红了,说着话就也站起来往门口走, 一只手扒在了杨昊的肩膀上。
杨昊看起来也喝了不少酒, 身上酒气很重。但他喝酒不上脸,一张脸反倒显得比平时还白上几分。
不了不了孙总, 这是我们新来的小孩儿,刚入职没多久, 就让她回去吧。
我定睛一看,屋子里七八个人, 基本都是男的。只有门口坐了个画了全妆的姐姐,长发及腰,面前摆了三四瓶空了的白酒, 看起来也是能喝酒的主儿。
我寻思我哪儿见过这场面啊,咱做的是技术岗, 又不是销售, 难不成还要陪甲方喝酒吗?更何况看杨昊的意思, 也没打算把我留在这儿作陪。怪不得叫我让服务生送进来了,原来他是这层意思。
我暗自后悔没早悟出来这点好好听话。本来打定了心思撤离,没想到云亚的几个人不肯放我出去,三四个人起来围着杨昊和我,其中一个还关上了门。合作关系,还都是大公司,这幅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传销组织。
几个人给我在杨昊旁边腾了地方,非要让我一起坐下。云亚那边的老总坚持,杨昊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偏过头给了我一个不轻不重的眼神,看得我背后冷汗直冒。
我其实不怎么喝酒。
那天喝袁娅蕾在酒吧那几杯鸡尾酒,就已经是算我喝得多的时候了。
我没喝醉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最多能喝多少,也没想着要去测试这个。说到底,还是我从来没想过像今天这样的场面,会真实的在我的生活中发生。
现在进了包厢,当真是进退两难。人还没坐下手边的白酒杯就被人填满了酒,要是今天真能滴酒不沾的走出去,恐怕也有些困难。
但要是喝,只要喝了第一杯,就停不下来了。世事都是这样的道理,一旦勉强接受第一次,就会被世人认定可以妥协,第二次、第三次也会接踵而至。
杨总,谭老师,感谢两位不远万里从北京前来广州。来,我代表云亚,敬二位一杯。
云亚那边坐在最里面的老总站起来端起酒杯。杨昊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连忙紧随其后。
那人一扬脖子把小酒杯里的酒一口干了,把喝空了的杯子往前递了递,特意给杨昊和我看,生怕我们不明白他的意思。
杨昊也不含糊,说了句哪里哪里,孙总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也仰头把酒干了。
客套话他说就够了,作为新人我只需要负责跟着。我心怀侥幸桌上的几位岁数这么大了应该也不会跟新人计较,端起来一旁的茶杯,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
没想到,我这连杯子都没放下,就真的有人来揪我。
哎,谭老师,怎么能喝茶呢?坐在门边上长发的姐姐开口道。和永联的合作,孙总可是很看重的哦,人家整杯酒都喝完了。初次见面,您怎么也要回敬一杯吧。
孙总,实在不好意思,我不太会喝酒。我看了一眼杨昊,观察他的反应。作为领导,这样的场合,他的反应决定了我接下来要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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