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内心戏演得如火如荼,杨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嗯了一声说那明天见。
都说博美肠胃弱,之前我还没感觉,这次折腾了一次我算是知道厉害了。医生说是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肠胃炎,但喂狗粮我用的都是自动喂食机,定时定量的出粮,怎么还能饮食不规律呢?
我一边叹气一边把机器里剩余的狗粮倒进密封袋子里收好,把刚刚医院开的处方粮换了进去,又调好了明天的出粮时间。
可爱已经睡着了,缩在浅蓝色的毯子里,打起了小呼噜。它睡得香甜,我忍不住靠近,轻轻抚了抚它脑袋上的毛。
手机里有几条消息,分别来自我妈和许琦。以往每天回家我都会跟我家小老太太报备一声,所以八点二十多的时候,她发消息过来问我是不是加班。许琦的消息倒是不着急回复,都是一些搞笑的短视频分享。
可爱生病了,我去了一趟医院。我没回我妈语音,只在对话框里打了一行字。想了想,我又把字一个个删掉,不打算跟她提这一茬儿。当初养狗的时候她就说麻烦,极力反对。现在要是知道了可爱生病大晚上还要跑医院,肯定又要念叨个没完。我太累了,此刻只想洗完澡就睡觉,不想跟她发生争执,索性回了个,嗯嗯,我刚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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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年虽说毕业生数量多、工作不好找,但秋招开启的时间各大公司倒是一个比一个早。去年我记得我是十月中才投的我司的简历,结果今年还不到十月,许琦跟我说我司的秋招通道已经开了。
怎么着,许大小姐也想来我们公司?
许琦去年因为想留在美国和万辰一起读博,秋天的时候没顾得上参加国内的秋招。她爸是开公司的,家里家底厚实,不着急工作。我当时隔三差五喊她,我说姐妹来和我一起工作吧,读博太难了,她都不为所动。有情饮水饱,但就怕爱情连口能喝的水都带不来。
其实在秋招之前,我也曾动摇过,要不要继续读书,申请个phd。可能是本科学校实习都不错,刚进了美国这边的学校没多久,我就找到了professor带着做research,并且同一个课题还一连做了两学期,甚至professor还提出要继续研究。虽然我最初coding很菜,数学推导也就那样,但我写report的功力还行。Final课题汇报的时候,我整了个100来页的report交了上去,还得到了professor特意发邮件过来夸奖。
但我是真的不喜欢research。倒不是research是多么枯燥乏味,前期google找资料、读paper,中期和大家一起brainstorm,研究模型,其实也各有各的有趣之处。我不喜欢的,其实是每周开会汇报。那种你可能明明一周很努力却一无所获、导致定期汇报的时候显得好像什么都没做的感觉,对我来说过于stressful。当时我们组是周三开会,每到周一我就开始痛苦,周二开始痛苦加剧,周三一早达到痛苦的巅峰。由于疫情第二学期学校中途转成了网课,有问题也没法及时的和professor讨论,竭尽全力但是却找不到一丝头绪的感觉我实在是不想再体验五年。这大概就是理科工作和读博的区别。工作上实际操作的事务不会那么学术,就算是再难也多少能弄出来一点东西。但做research,一旦卡住就是真的卡住,0和1之间的差距可能就像从地上跨到天上。
是啊,想去你们公司。我正好在逛你楼下的商场,要不中午一起吃个饭?
行啊。我一看时间,十一点十八,离午休就差十二分钟。现在下去,应该不算早。
许琦说她在楼下等我,我揣了门卡和手机,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工位。
因为是提前溜出来的,所以特别担心被人撞见。但墨菲定律告诉我们,越是怕什么,就越是会来什么。下到一层我一眼就瞅见站在一旁星巴克门口的许琦,高兴的冲她挥了挥手,谁承想手还没落下就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杨昊。
杨……杨哥。
提前跑出来吃饭被直系领导抓包,我有点尴尬,更别提我昨晚还靠在他肩膀上睡了一觉。
他打了个招呼进了大楼,我脸上不自觉升起来的温度半天没降下去。
怎么着?看上你同事了?许琦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领导,撞见我提前出来吃饭。我嘴角抽了抽。
许琦一副了然的表情,也不知道她了然了什么。
附近有家泰国菜还不错,中午人多,但是今天出来得早,应该用不着排队。
谭嘉柚,你说我要不要今年再申一下phd。我和许琦并肩往餐馆走,她问我道。我跟你讲我现在都心理阴影了,这万一又全聚德怎么办。
申请的学校都被拒,简称全聚德。
我说你想读博吗?想读你就接着申呗。
许琦叹了口气,歪着头想了半天。
我也不知道。
做出不读博、直接找工作,其实并不是一个很简单的决定,之前那个夏天我也纠结了很久。
我爸妈一直希望我读博,一口气读到底,成为高校老师,这辈子就算有了指望。可能这就是大多数父母相似的偏好,公务员和老师,稳坐食物链的顶端。
让我在国外一直读下去,对我来说并不一定是最正确的选择,但却是对我父母来说的最优选择。花钱供我读到博士毕业,他们可以得到一个无愧于心的假象,说服自己对于子女的教育已经尽力,就算是我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那也是他们无能为力的事情。
人无时无刻不面临着选择。有时我们很难辨别哪些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哪些是别人灌输过来的思想。我不想读博,所以一想到读博我就很抗拒。但我爸妈为了劝我读博,念叨了许多找工作的难处给我,导致我一度对工作也很抗拒。刻意的引导下,我自然而然的更加倾向于自己相对熟悉的领域,也就是继续读书。但我内心深处却又不想读博,于是停在原地打转无法抉择。
其实在各个选择全部展开摆在面前的时候,人们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们不一定认识到这一点。
我问傅瑜之,我说你说我是读博还是找工作。
一万五千公里外的傅瑜之那边凌晨三点多,他躺在床上,声音懒懒的。你想读博还是找工作?
我说我没想好呢。
读博好啊,可以再玩几年。电话那边的他好像翻了个身。如果这两年找工作形势不好的话,我爸也说让我想办法读个博。
我说可我不想读博。
傅瑜之倒是没想着劝我什么,毫不犹豫的话峰一转接着我的话往下说。那你就不读了呗,找工作。读那么多年干什么呢,读完都老了。
我说好。
傅瑜之像极了一颗磁石,总是可以帮我寻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街边正好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在抽烟,烟雾顺着风飘了很远,在阳光下的颜色浅到朦胧。
我大概是又在想傅瑜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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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会在很多明明看起来很平常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傅瑜之。
比如吃西瓜的时候。
上班以后每天下班回家晚,有时候自己懒的剥水果,会点附近店里的鲜切水果。有一次我点了西瓜,边吃边和我妈视频。
小老太太瞅着我面前的水果,一脸嫌弃。切好的水果,你不觉得脏吗?
这不是懒嘛,懒就别嫌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您看我吃的是啥,西瓜!西瓜,我自己也不会弄啊。
在出国之前,我从来就没切过西瓜。这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确实有点生活不能自理,但对于一个不会做饭的成年人来说倒是显得十分合理。菜我都不怎么切,又怎么可能会去切西瓜这么大个儿的东西呢。
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切西瓜,是在上一个夏天,在美国我狭小的公寓里。
害怕病毒,不敢吃超市的果切,又实在是过于思念西瓜的味道,逼得我这个从没有切过西瓜的废物从超市扛了个整个儿的西瓜回家。
这本身不是一件大事,但实际操作却又没那么容易。菜刀卡在西瓜中间进退两难的时候,我甚至想过plan b,把这一整个西瓜和刀一起,装进垃圾袋里丢掉。
那天中午我在和傅瑜之打电话。他说他刚回公寓要去洗个澡,我说行那我去切个西瓜。
手机放在厨房的台子上,我俩的电话一直没挂断,我就这样胆战心惊的切完了西瓜。虽然电话那边没有声音,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在。
He is not here. He is everywhere.
傅瑜之一直都在,无论他在不在我的身边。
你他妈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许琦插了只生腌虾丢进我的盘子里。
拿走拿走。我一脸嫌弃。我不吃这玩意儿,我害怕。
你就不能尝试尝试新鲜事物?
不能。我想也没想就答,夹了一块咖喱土豆。
你看到梁磊发的朋友圈了吗?他那个,订婚宴请帖。
啊?我一愣。
就昨晚啊,他发的。谭嘉柚你昨晚干什么去了,突然想起来我昨晚发你的消息你好像现在都没回。
可爱,可爱生病了。我晚上去了趟医院。我解释道,打开手机从通讯录里边找梁磊。
梁磊,订婚?
擦,还真是。晚上八点多发的,一张订婚请柬,底下一堆人点赞。我赶紧也跟着点了一个。
等等。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袁娅蕾才找我喝完酒,没一会儿梁磊就发了朋友圈官宣订婚。要说这中间没点什么、在同一天纯属巧合,我是怎么也不能相信的。
我跟许琦把昨晚的事一讲,她也恍然大悟的骂了句操。但她骂的,好像跟我不完全是一个意思。
谭嘉柚,我昨晚上问你你是怎么给我说的来着?我他妈蹲了一晚上等你的八卦,你给我火儿浇灭了,现在跑来给我讲?
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咂了咂嘴开始琢磨着解释。这不是……那个,可爱,不是病了吗。我就没顾上跟你讲……
跟我回消息的时候你还没回家呢吧,咋发现的可爱病了?许琦白了我一眼。
哎呀这不重要。我举起饮料壶给许大小姐添水。
这帮人搞得也是够花花的。你说结婚就结婚,还订婚搞这么一下子,还请柬。你说他发在朋友圈,时间地点都在上面,虽说不是单独给咱们发的,但咱是去还是不去?
去吧。许琦舀了一勺炒饭吃进嘴里。反正周日,也不是工作日。
去了不会还要随份子吧。我下意识的看了眼我微信钱包里的零钱。
许琦也跟着顿住。啊,不是吧?咱们都还是宝宝呢,怎么就要随份子了啊。
曾经以为距离自己很远的事情,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看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成为春节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的时候,口中念叨着的、二十五六还不结婚的那个了。
那也没辙啊,得去啊。许琦无奈的叹气。到底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一千块的情分总还是有的。
我冷哼一声。这可说不好。我一个月工资才六千,一千块对我至关重要。
你不去?许琦瞥我一眼。真不去?
我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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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磊的订婚宴,最终我还是没有去成。
周四晚上接到杨昊的紧急通知,说是我们项目甲方的公司有事情需要我们处理,让我临时和他飞一趟广州。
人是没去,但红包还是没少。给梁磊转钱的时候我肝儿都在颤,满心都是这要是最后我一辈子单身没结婚岂不是亏大发了。
好在可能因为只是订婚,梁磊把我发的红包退了回来,说是等办婚礼再收。
我因为出差没去,许琦因为要准备面试也没去,倒是没有人追到袁娅蕾的后续,着实有些令人遗憾。
内心深处我在期盼着什么样的剧情呢,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以袁娅蕾的性格,以及她现在也有男朋友的实际情况,抛下一切去挽留梁磊的这样的事儿她估计也是做不到的。而且就算是挽留住了梁磊,现在的梁磊也不是六七年前的梁磊了。对那个时候的梁磊来说,袁娅蕾是第一个让他心甘情愿付出的女孩儿。而对于现在的梁磊来说,袁娅蕾只是十年后的朋友。梁磊的眼泪不只为她而流,也为别人而流。
作为大型国有咨询公司,永联对接了国内众多传统行业的企业。我现在跟的杨昊的项目,甲方就是传统行业中造纸行业里面的龙头,总部在广州的云亚纸业。一般来说,项目的关键在于前期。和云亚达成合作的时候我还没进公司,据说是杨昊单枪匹马飞广州谈下来的。听林媛媛说,杨昊连轴转和云亚的几个老总喝了个三天三夜,直接喝去了医院洗胃。第二天他又坚持工作,以惊人的毅力和完美的发挥参加了讲标,最终才拿下了这个大项目。
传闻毕竟是传闻,多少是掺了点水分在里边的。但杨昊工作勤恳,常年驻扎在办公室,这样的事情听起来虽然夸张,但敬业如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这次出差,杨昊也没说要去多久。前一天晚上交代我第二天要飞,让我赶紧收拾行李订好机票,第二天早上就直接机场见了。
北京到广州的距离远,飞过去的机票也是真贵。我打电话跟我妈抱怨了半天,临时出差也就罢了,公司居然还要让我们垫付机票。我一共才拿过六千多的工资,这一下居然就要让我出三千多的机票。
我妈听说我要出差,还是飞广州,第一反应不是女儿啊注意身体别太辛苦了,而是去广州?哎哎哎,周扬他那个儿子,之前是不是在广州工作?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深圳和广州我一向分不太清楚。
关我什么事儿啊?妈,我是去出差。我有点无奈。再说了,周柏琛都回北京了。
上次见完面儿,你俩还有联系吗?我妈还是没放过我。
没有了。我实话实说。见面还好,因为没有办法,两个人都坐在一块儿了,总得说话吧。但不见面,隔着网线和茫茫人海,如果对对方没有兴趣,肯定不会浪费时间在彼此身上。
怎么不聊天呢?我妈不依不饶。人家那么好的条件,你倒是主动点啊。你看,你这次出差,这不就有话题了吗?人家在那边生活了那么久,什么什么都熟悉,你问问他哪儿好吃哪儿好玩什么的,一来二去不就聊上了吗?
得得得,妈妈妈,我这儿收拾东西呢,明天还要出差。而且我是出差,什么吃啊玩啊的。我打断她,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就先这样儿啊,明天让我爸过来把可爱带走。孩子不能自己在家,你俩帮我养几天,拜托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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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差,公司同时派出了好几拨人,分别去云亚广州的总公司,和北京上海的分公司。广州这边,派了杨昊作为首领,林媛媛作为主将,我跟着打杂。同为新人的祁珩也被派了出来,去云亚北京的分公司驻扎。
好像是甲方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时间紧张,我们三个一下机场就被安排了任务,分别前往不同的地方。甲方帮我们叫了三辆滴滴过来,杨昊回市里的总公司,林媛媛去甲方的一家合作公司,我则是去郊区的造纸工厂。他们两个具体是去干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杨昊只给我讲了个大概。他语速太快,我也就听到了一半,更别提听明白了多少。不过我的任务倒是清晰明了,坐车去郊区的工厂里,找一个姓刘的主任,取一沓预先准备好的纸张样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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