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让师琳长久留下来帮她管理隐门的意思。
师琳一怔,没有马上答应。
她这几天尽心尽力帮忙打理隐门事务,是源于她和舒樱心照不宣的交易——隐门庇护辛晴,她为隐门出力。
如今只做情报生意的隐门,她并不反感,当做一份自由点的职业的话,也不是不行,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得考虑考虑。”
“好。”舒樱一口答应。
师琳莲步行至她身边,望着满天星斗,微微一笑:“既然隐门换了营生,不如也换个名字,师姐意下如何?”
舒樱拭剑的动作一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璀璨的夜空,今日是十五,梢头上的月亮格外圆,随口说:“就叫满月楼吧。”
隐门是桑齐的过去,满月楼是她们的未来。
师琳觉得这名字不错,柔了许多,很符合即将推行的新门规。
舒樱看向院中的某棵树,问道:“九儿,你可喜欢这个新名字?”
枝叶中间突然冒出一颗脑袋,师琳吓了一跳,事先没发现那里有人。
九儿啃着油乎乎的烤鸡腿,朝她们打了个手势,钻回去继续啃烤鸡。
“九儿说喜欢。”舒樱罕见的眉眼带笑,探头出窗,“十珠,你觉得呢?”
屋檐下忽然倒挂出一个人影,十珠面无表情:“我觉得都好。”说完‘嗖’的一下缩回去。
师琳忍不住扶额,很好,她进来的时候也没察觉到十珠的存在。
舒樱扔了抹布,转动腕骨把剑往身后掷,长剑精准地插在床架上。
她拍了拍手,下了定论:“从今往后,世上再无隐门,唯有我满月楼。”
话音刚落,院中几个角落有人捧场的改口喊“楼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师琳:“……”
这院子究竟藏了多少个人,能敛住气息不让她发觉,怎么也得是原甲组的杀手。
像是知道她内心的想法,舒樱解释:“你来之前,我把杀手们都叫来了,告诉他们废弃杀手三组的新规,不愿留下的人可自行离去。除了三个刚离开的人,剩下的都愿意成为线人。”
事情谈完,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开,她就抱着一叠书快步进来了,出于杀手的本能,有的跳墙避开,有的藏匿在角落里。
想到今后可能还要跟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人打交道,师琳摸摸自己的小心脏,但愿它经得起吓。
她完全忘了整个隐门里属她轻功最好,她自己才是最神出鬼没的那一个。
*
做好交接工作,回到菊院,见到辛晴在院中的石桌上烹茶。
“靖儿还没回来,他最近一夜比一夜晚,今夜恐怕还要半个时辰。”辛晴给她倒了杯橙黄明亮的茶汤,优雅地放下茶壶。
师琳轻快地坐到她对面,闻着馥郁的香气,笑道:“好独特的香味,这是武夷肉桂吧?”
辛晴将茶杯在茶巾上按一按,方置于她面前,浅笑颔首:“这茶消食、行气血,很适合在寒冷的时节喝下去暖身。”
师琳端杯认认真真品茶,只觉清香回甘,喝完一杯,辛晴又亲自倒了第二杯。
两杯茶下肚,身子暖了起来,两人围着茶炉说话,话题多是和钟离靖相关,有说有笑。
同住四日,她们各忙各,没有闲暇像这般聚在一起谈心。
聊完钟离靖小时候的淘气二三事,打够了太极,师琳主动问道:“伯母,您不好奇我们为何突然带您来此?”
这几天她没问过换地居住的缘由,让来就来,来了就住,师琳和钟离靖反而不放心了。
辛晴敛了笑,面露愁苦:“还能因为什么呢,无非是和辉祎以及清儿有关,你们带我出来避难,想必是近来情势紧张吧……我虽困于内宅,心却如明镜。”
师琳沉默了。
她的处境其实很艰辛,丈夫和两个儿子追随对立的两方势力,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样也好,我恢复自由身,就不必担心你们会因我而受制于人了,”辛晴一扫阴霾,话锋一转,淡淡地道,“启王非明君,我知,我夫君又何尝不知。”
她娓娓道来丈夫追名逐利的原因。
她云英未嫁时,差点被知府公子抢回去做妾,钟离辉祎路见不平英雄救美,却得罪了眦睚必报的知府公子,由此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遇到皇帝出宫猎艳,他长姐当时被誉为江湖第一美人,颜色倾城,皇帝贪恋美色,硬是接他姐姐进宫,他没能留住。
长姐那时已有门当户对的心上人,未婚夫醉后越想越痛心,满怀不甘的闯入皇宫,欲带她逃离,岂料命丧宫门口。
好在长姐未受牵连,还算得宠,十年里从三等才人晋为一等妃位,可惜刚升妃位没多久便病逝,留下了九岁的三皇子。
经过这两件事,钟离辉祎明白了一个真理——民难与官斗。
斗不过就加入,而他正好有这个机会。
二十年后,成了启王的三皇子向他抛来橄榄枝。
“你们别怪他,他挣从龙之功是为了不让子孙再受他吃过的苦,他……只是一时迷了心窍。”
师琳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往事,原著只一笔带过钟离辉祎追随启王是利欲熏心,没有交代过具体细节,现下听来,不由得感慨造化弄人。
不过官场波诡云谲,得了权势并不意味着就得到一切,她父亲位高权重,李家还不是满门抄斩。
师琳轻叹:“当官又如何,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总有更大的官压在顶上,要我说,混迹官场还不如闯荡江湖来得自在。”
“谁说不是呢,可我怎么劝他都不听,”辛晴眼里蓄着泪,“我没别的指望,只盼着咱们一家人平安的回到玄天境,过回平淡又幸福的日子。”
但眼下这局势,怕是难以抽身。
师琳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百般安慰她,坐到她身旁,用手帕给她拭泪。
经人宽慰,辛晴心里好受多了,握上她的手,勉强勾起一抹笑容:“你是个好孩子,靖儿能和你结缘,是我们钟离家的福分。”
“伯母……”师琳不好意思地垂首,奇怪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
辛晴轻拍她的手背,笑道:“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愿不愿加入我们这个家?”
钟离靖跟她说过差不多的话,她腕上还戴着他们家只传儿媳的玉镯呢,当然不会不愿意。
师琳红着脸,轻咬下唇,害羞地点了点头。
辛晴莞尔,接着柔声道:“我知道我这么说冒昧了,可我很想看到你们快点成亲,可以的话,三天后就是黄道吉日。”
这么快?!师琳惊讶地抬头。
辛晴握紧她的手,眼里再次含泪,语重心长。
“不知为何,我这几日心悸得厉害,总是做相同的噩梦,梦见夫君、清儿和靖儿都身首异处……我如今已不在别庄,管不到辉祎和清儿了。”
“我听说过银面侠的事,我总担心靖儿为了救人把自己搭进去,我想着他若是成了家,心中有了根,下次涉险之前就有所顾忌,时刻记得万事以保全自身为先。”
师琳哑口无言。
她担心的那些事,在原著里都成真了。
师琳忽然迷茫起来,她真的,能改写钟离靖的剧情么?万一意外发生,她无法扭转钟离靖的命运,他还是摆脱不了惨死的结局呢?
这个想法过于可怕,强烈的心慌和窒息感让她不敢再深想。
寒风里,有红色的梅花瓣落到她发间,辛晴替她拂去,语调温柔:“你不必为难,我只是这么一说,你若是不想成婚那么早,我也很理解,归根结底是我太唐突了,望你不要介意。”
“不……不会,”师琳回神,脱口而出,“我愿意的。”
辛晴睁大双目,讶然过后喜出望外,笑着笑着,伤心的再度落泪。
半个时辰后,晚归的钟离靖才知道自己成了准新郎官。
第45章 掉马进行时45
舒樱一听他们要成婚, 立即派人着手筹办此事,其他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非常积极的主动帮忙, 一个比一个起劲。
隐门过去充斥着冷漠、血腥、杀戮,旧门规更是明言动情者剐千刀, 这办喜事,梅谷是头一遭,亦是隐门改为满月楼后的第一件大事,于满月楼而言,它不单单是一场婚事,更多的是代表他们破旧立新的决心,故而大家都很重视。
辛晴喜气洋洋的带领所有人进进出出忙活了三天, 该有的样样俱全,只不过时间紧迫,满月楼里外虽布置得像模像样, 却比别人的礼堂要简陋一些,宾客更是没有。
到了成亲那天,钟离靖被娘亲按住,哪里都不能去, 老老实实待在满月楼。
师琳寅时就被叫起,彩繁推着睡眼惺忪的她到铜镜前上妆,至辰时方休。
打扮妥当,楼里的姐妹们一窝蜂涌进菊院,稀奇地围观新娘,跟同伴吱吱喳喳地谈论。有人问师琳她和钟离靖是怎么相恋, 有人好奇地摸摸她的嫁衣,还有人明里暗里打趣新娘子。
她们脸上带着笑, 仿若普通女子那般纯真可爱,朴拙得不像是曾经闻风丧胆的杀手。
说到底,很少有人天生嗜血,是桑齐让他们硬生生成为杀人机器,而今他们全部转为线人,不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悬在头上的那把刀就消失了,所以她们神色前所未有的轻松。
师琳好心情的有问必答,端坐在梳妆镜前任看任摸,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跟同伴说没想到她私下里挺好相处的。
听到这些话,她心里头五味杂陈。
桑齐还在的时候,她绞尽脑汁思索怎样在隐门活下去,还有盼着主线剧情快点开始,这样就能见到钟离靖。所以除了和舒樱有些接触,其余时候她总爱独来独往,加上她位列甲领,手底下的三组线人多少会忌惮她,导致众人都不太了解她真实的性子。
今日,她们中间无形的壁垒才算是被打破了。
师琳撸起袖子,亲自给她们泡茶、发点心和喜糖,感谢她们这些天的帮忙。
新娘闺房顿时和乐融融,众人脸上的笑容多了分真挚。
到了午时,师琳在姐妹们的簇拥下,披着红盖头走出菊院。
鞭炮和喜乐同时响起,寂静的梅谷活了过来。
在九儿充当喜婆的牵引下,师琳来到满月楼素日的办事处、现下临时作为礼堂用的松阁。
红绸另一头连接着大红婚服的钟离靖,他本就模样极好,喜气的衬托下更显丰神俊朗,好些个小姑娘躲在人群后红着脸偷瞧。
上堂坐着辛晴和舒樱,分别代表新郎和新娘的长辈。
礼生是神采奕奕的玄洺,他穿着花青色的新衣裳,兴高采烈地挺起小胸膛,随着一对新人进门,吉祥话一句接一句往外冒。
楼里的人都来观礼了,充当宾客挤满松阁,跟着婚礼流程时而拍手,时而叫好。
江湖儿女没那么讲究繁文缛节,拜完堂,钟离靖执着秤杆掀盖头,大家伙纷纷起哄,直呼“郎才女貌”、“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彩繁在一旁使劲给新人撒红色的梅花瓣,花瓣是今辰姐妹们一起采的,足足有一竹篮。
纷落的花雨中,面容绯红的师琳缓缓抬眸,和对面一身红装的男人视线交汇。
钟离靖眉舒目展,静静地凝视她,眼底掠过细碎的光,当真剑眉星目,俊美无俦。
人们常说穿着嫁衣的女子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师琳认为,这句话换到男子身上同样适用,起码此时此刻,她觉得红绸另一端的男人比过往任何时候都要令她怦然心动。
师琳心如擂鼓,不自觉地捏紧喜绸。
她少女心悸动个不停,钟离靖看似波澜不惊,内心却也深受触动。
典雅的凤冠下,秋水双瞳潋滟生波,凤头钗坠下的步摇垂在姣色的脸颊旁,她含羞望来时,妍美的面容媚色更浓,喜服裹着婀娜玲珑的身段,莲步时袅袅婷婷,说不出的蹁跹婉转。
有那么一刹那,他们眼中仅容纳了对方的身影,听不见也看不到周遭的人和物。
玄洺小跑过来,激动的跟彩繁一起撒花,没两下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嘴里咕哝着“我家少主终于有人要了”,接着是几声呜咽。
在座哪个不是高手,他说得再小声也一字不差的落入众人耳中,包括一对新人在内都对此啼笑皆非。
辛晴伸指点着玄洺,对舒樱温声说:“这孩子盼这一天盼了好几年,今日可高兴坏了。”
舒樱难得露出一抹微笑,比了个‘请’的手势:“膳食已备好,夫人请移步。”
辛晴笑道:“有劳舒楼主了。”
“琳儿是我妹妹,我们两家结亲,这也是我份内之事。”
辛晴笑了笑,同她一起移步花厅。
临时改造出来的花厅里摆有十二桌酒菜,一桌八人,正好坐满。
师琳陪在钟离靖身边,一桌挨一桌去敬酒。
起初大家很含蓄,每桌只让钟离靖喝个两三杯意思意思,到了九儿那桌,不知九儿是惋惜上次没和他打成架,还是犯了孩童的淘气天性,和钟离靖碰杯一饮而尽后,在他抬腿去往下一桌之前,拉着他又倒了一杯。
钟离靖刚开始喝得很痛快,第四杯喝完的时候,九儿立刻给他满上第五杯。
她不能说话,就这么睁着眼睛瞅人,目光无比纯良,看不出有丁点的坏心眼。
钟离靖摸不透她是什么意思,迟疑地喝下,暗自庆幸酒壶已见底,饮完这杯就解放了。
岂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十珠飞快地抽走空壶,把沉甸甸的酒壶塞进九儿手中,推了推九儿的手示意她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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