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煎饼的大姐觉得这姑娘好可爱,又送给她一根烤火腿肠。
淮北开心地接过来道谢,好像全副精神都沉浸在热乎乎的食物里。
她笑起来很好看,看到她的笑的路人都难免跟着她挑一挑嘴角儿。就在这时,林淮北毫无预兆地猛然回头!她的目光准确地找到了不远处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人。那人显然也发现了淮北发现了自己,他的神色仓惶又尴尬,窘得眼尾都红了一线。
居然是个端秀的帅哥!
帅哥愣在了当地,淮北大步走到他面前。
事后很久,淮北都想不明白,那天的自己怎么那么勇敢?
她就那么直直地走过去,盯着那人的眼睛问:“你是不是认识我?”
那人满脸惊骇地看着淮北,好像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
淮北些微喘口气,她告诉他:“我车祸失忆了,我现在不认识你。如果你以前认识我,你就对我说。”
闻听此言,帅哥如遭雷噬。两人呆呆对峙了好一会儿。
淮北看见:帅哥哭了。
第九章 屡次被吓哭的帅哥
那天,林淮北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帅哥在自己面前先是泪流满面,然后落荒而逃!
说句人话就是:当时淮北姑娘左手拿着煎饼,右手拄着单拐,凭一张脸的实力把好人家男孩子吓得哭着跑了。
林淮北望着那个男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心血一阵翻腾。她想:不至于啊!前些日子樊贵愿意为了娶我花三十万呢。我问你一句你就吓成这样儿了?怪不得我QQ签名那么豪横。我难道是个渐渐苏醒的母夜叉?不是!我要有这本事我怎么就让爸妈卖了?!
算了吧,反正人家又没偷她东西,她也没理由追着人家不放,退一万步说她拄着拐也追不上他。林淮北算看出来了:怪事儿人人有,她的特别多!
那天,林淮北颤颤巍巍地回了家,坐在床上慢慢地吃她的煎饼。她已经有点儿掌握过一天算一天的生活技能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她刚刚回魂儿,明显处置不来。
譬如刚才一个自称是房东的人给她打电话说:现在室友退租了,如果那间大屋子她不租的话,单元就得托中介整体转租了。淮北不记得房东的模样了,听声音是个精明厉害的本地大姐。于租房这事儿,淮北毫无概念,只好听人摆布。好在她的房租已经交到了春节,可以踏踏实实地再住几个月。
淮北觉得这是上任淮北留给自己唯一的资产了,她都有点儿感恩以前的自己了。
随即她老板的电话也杀过来了,让她明天无论如何来公司一趟。
林淮北吞吞吐吐地问老板:“那您得先告诉我,咱公司坐落在哪儿来着?”
然后她就听电话那边儿“稀里哗啦”一顿乱响,背景音儿是同事们的嚷嚷:“了不得了!老板气得从椅子上掉下来了!”
淮北当时都悲悯了:我真是老板的劫数啊……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儿说不过去……可是她真不认识去公司的路……
还好老板大发慈悲,明天肯开车接她。
林淮北就听老板在电话那边儿满腔悲苦地自怨自艾:“哎哟喂!我这就是雇了个祖宗!你说这年头儿当个老板容易吗?”
淮北特别羞惭地挂了电话,她垂下脑袋继续绞尽脑汁替先妣淮南更新。她也只能这么报答老板了。
那天淮北写啊写,写啊写,一直写到了三更半夜。她揉着酸胀的脖子抬起头来,透过薄薄的窗帘看窗外,街上闪烁的霓虹灯光透了进来,跟她床头成串闪亮的小夜灯相映成趣。
淮北轻轻地拉开了窗帘好奇地看着外面:城市里的光害比较严重,和在老家不一样,这里完全看不见星星,过满则亏的下弦月泛着晦暗的光。也许是大城市空气污染的缘故,这里的月亮不像老家的那么白,透着淡淡的黄晕,有一点点病态的温柔。
淮北好奇地把手掌贴在玻璃上,深秋夜凉,玻璃的触感冷冷的。闪烁的霓虹灯让她白皙的手指头看起来流光溢彩,好像上帝给主角开了金手指一样。
这个想法很有趣,淮北开心地笑了出来。
然而瞬间她就笑不出来了,她不是主角,她也没有金手指……
次日,当林淮北被周楠尔拉到公司时,竟然没人认出她来!大伙儿一度以为老板终于脱单搞上对象了!还是李玉琪眼尖,她认出来她奶奶生前拄的那拐了!那么这个没见过的娟秀女子可能就是出了车祸的林淮北!
接着,“苦逼运营狗”小范认出了她妈送给淮北的褂子!
然后,“催稿判官张编辑”看出来这美女的裤子是他媳妇儿前两天拿给他献爱心的!
“芭比哪吒逼更新”小陈觉得美女脚上那双鞋好像是她捐的!
最终!财务姐姐从淮北身上闻出了自己家炖肉的味道!
一锤定音!
那天围着淮北团团乱转并且发出有节奏尖叫的同事们,按法医判断无名尸体身份的路子,确认眼前这个长得不错的女的,估计、大概、可能,是林淮北!
大伙儿把淮北按在她昔日的办公桌前,看个稀罕物儿似地看着她。
张编辑觑乎眼儿端详了淮北半天,发个感慨:“你别说,不提不显,你要非说她是林淮北吧……仔细看看还真有点儿那个意思!”
陈编辑崇拜地看着张编辑:“哪儿像呢?您给细说说。我怎么觉得一点儿都不一样呢?”
张编辑圆润的手指头在淮北的脑门子上虚画着圈儿:“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你看这脑门儿!你看这下巴!你不能着急,你得慢慢儿看懂吗?是人三分像,同类差不多!这怎么能一点儿都不一样呢?”
然后……陈编辑就没话说了……
杜编辑是个理智的人:“不是我说,咱说像不像管用吗?这事儿不得听人家本人的?”她回头问淮北:“你自己说,你是林淮北不是?”
林淮北老实巴交地点头:“我是。”
杜编辑特别得意:“我说什么来着?这事儿得人家自己拿主意!”
代管前台的李玉琪拿着员工照片对着淮北的脑袋看了半天,终于啧啧:“淮北姐!你这就算破相当整容了吧?你别说,你现在还真好看!你是在哪个医院接受的抢救啊?我也想去让他们抢救一回。”
对淮北现状已经习以为常的周楠尔忍无可忍地分开众人:“别看了!别看了!淮北是来上班儿的,不是来参展的!你们都没事儿干了是吧?我说咱公司不挣钱呢!去!把这看淮北的劲头儿都拿出去盯着作者!数落他们!催他们更新!逼着他们得诺贝尔奖就是编辑的天职!你们也不反思一下儿,为什么人家阿列克谢耶维奇能获奖咱就没成功?咱的苦难比俄国人少吗?什么?少?!那你们就应该主动把更多苦难加诸到作者身上啊!怎么一点儿历史责任感都没有呢?哎呀!你们可愁死我了!说你们什么好?”
众人遂作鸟兽散。网线那边儿的无辜作者们则开始瑟瑟发抖。
周楠尔这回把淮北叫来呢,是因为上午十点多有个影视公司过来看他们的IP选材。《两生花》有戏,这个项目林淮北得跟。不在办公室不显,坐在窗明几净的公司会议室里,坐在那么多衣着光鲜的同事们中间,淮北忽然开始局促:她觉得自己的衣着特别不职业。就说现在流行混搭吧,可她混搭的太随意了。林淮北偷偷红了脸,她没什么正式的衣服了,手里的钱也不怎么够,真是人穷万事难!
潜在客户来的时候,也对衣着随意的淮北颇多瞩目。不过一则是他们文字工作者很有一定数量不修边幅;二则看着这个姑娘走路拄拐还坚持上班,社畜们顿时就同情了。这年头儿谁容易?好在开起会来,穿得跟个花子似的林淮北还是言之有物的。
本来周楠尔还担心淮北啥都想不起来了没法跟上工作节奏,但是听着淮北跟潜在客户介绍《两生花》侃侃而谈,要大纲张嘴就来,介绍人物小传也头头是道,可见她对自己跟的IP还是很了解的。
周老板不由对淮北放了一多半儿的心:还行,忘性大点儿不怕,不傻就有的救。
一番恳谈聊下来呢,潜在客户对他们公司的几个IP都挺感兴趣,也算宾主尽欢。
临走的时候客户又提了几点意见,希望编辑跟作者好好沟通一番。
潜在客户这个话吧,周楠尔就笑呵呵地听着,他不是特别往心里去:你们又没花钱,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倒是林淮北跟刚参加工作的小孩儿似的,特别拿客户的话当话,她抱着笔记本儿一笔一划儿地把客户的所有要求都记了下来。可记着记着,淮北就停手了,她脸色突然变得好难看!这个笔记本儿是她进来开会之前随手从自己办公桌上抓起来用的。本子在她桌上角落,上面儿已经落了些灰。这应该是她的效率日志之类的东西,前半拉已经写得满满当当。淮北草草翻了一眼:大概都是随手记录的电话号码、工作琐事、细碎记账,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当淮北亲手在上面写字时,她忽然发现了一件骇人的事儿:淮北的笔迹和淮北的笔迹是截然不同的!
她……她难道真像老板说的,魂穿了么……
淮北握笔的手指都痉挛了,她狠狠地吞了口唾沫。
坐在她身边的立地太岁阮编辑发现了异样,阮编辑关切地问:“淮北,你没事儿吧?脸色不太好啊。”
淮北强打精神地摇摇头:“还好……没事儿……”她下意识地掩住了笔记本,不想同事看到那些浑似两个人写出来的字……
好容易送走了客人,淮北迷迷茫茫地回了自己的位置,她心乱如麻!
就在这么个当儿,财务部的林秀娥过来找她:“淮北,我老给你发现金也不像话啊。你再办一张银行卡吧。公司也好给你转工资啊。”
淮北定了定神,她很苦恼地抬头:“我身份证在老家让我爸妈扣住了。没有身份证没办法办银行卡吧?你也知道我家的事儿,我现在……不敢回去……”
林秀娥垂下头小声儿嘀咕:“你不是有两张身份证吗?以前我听你说过,老家有一张,后来上大学重办了一张?阴差阳错两张身份证是俩号,你还跟我们嘚瑟你能结两回婚国家都看不出来。你用那张呗。”说着,她宽慰地拍了拍淮北的肩:“你家里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唉……别着急,事缓则圆。等两年再回老家,也许就什么都过去了呢。”
林淮北感激地看着财务姐姐,她眼圈儿都有些红了。
林秀娥看着这个可怜巴巴的眼生姑娘,忍不住好言安慰:“那你好好找找身份证!争取早点儿再办张银行卡。缺什么跟我说,咱公司同事都是热心人儿。”
目送着会计姐姐离开,淮北开始认真地检查自己的办公桌:和四大皆空的出租屋不一样,她工位上似乎有更多前任淮北留下来的零碎儿。
淮北本能地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家里太干净了,好像被谁刻意收拾过。
她一个个地打开自己抽屉,里面有薄荷糖、茶叶、袋装咖啡,还有小包的卫生巾;和作者签的合同、和出版社的合同、和印刷厂的协议;样书……专业书……还有……一本台历……
淮北好奇地把台历拿出来,那是一本儿好看的明星周历--五十六张帅哥照片每周都给你新惊喜。看着台历,淮北有点儿奇怪:这么好看的台历为什么放在最下层抽屉里呢?
她随手把台历摆在了办公桌上,歪着头看了看,挺好看的。
淮北笑了笑,这是她今天碰到的为数不多的好事儿之一了吧?
找了半天,林淮北也没找到自己传说中的那第二张“身份证”。不过这玩意儿一般是放在家里的吧?她决定回家再好好翻一翻。
不知不觉就混到了下班的时候,老板周楠尔下午陪着甲方出去就再没回来。
看来淮北只能坐地铁回家了。她也不敢想周楠尔会天天接送她上下班,他是她老板,又不是她司机。她又不真是老板的祖宗!就这么着,林淮北先是查了查回家的线路,然后慢慢地拄起了拐。也有同事说要送她,被淮北红着脸地拒绝了,她最近已经给大家添了太多的麻烦,她都不好意思了,她得学着自立自强。
何况她家到公司虽然远路却顺,一条地铁不转乘的,应该很方便。
谁知道看似很方便的归家之路,让林淮北走得磕磕绊绊,她发现自己没有公交卡,也不知道怎么买票。她没硬币,用纸币也不明白怎么找零儿,乘车过安检通道她都走错了。
地铁工作人员朝她翻个大白眼:“你不会是没坐过地铁吧?”
林淮北满面通红地歉然微笑,她觉得自己魂穿之前搞不好还真没坐过地铁。写了两天文,她有个感觉:许多典故她信手拈来,拿起笔来她能写出漂亮的小楷;那也许她真是个魂穿的古人也说不定啊……
可惜技能点儿没开全,要不然她也许能成个挺牛逼的人呢。
然后,林淮北就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牛逼!下班时间、通勤高峰的地铁!
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挥手如阴,而且源源不断!
拄着拐的林淮北是错过了好几趟车后,才让实在看不下去的地铁工作人员推着她后背把她塞进车厢的!不用担心摔倒!完全不用!人口密度大到你根本倒不下去!
这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地铁上吧……林淮北觉得倒是挺暖和的……
到站下车的时候,这拄拐的姑娘是让同为社畜的好心人们给活生生推下去的。
从地铁上狼狈踉跄下来的林淮北给挤得大衣扣子都开了,她真后悔不应该抱这堆资料,她空身走道儿都不利索!这么在车上挤了四十分钟,她的脚踝更肿了。
回家路上,淮北走得一瘸一拐。她住的楼群离地铁站并不算远,但是要走过一条窄窄的小街,还是要命的上坡路。淮北左手拄着拐,右手抱着重重的资料夹,一只脚根本不能着地,所以她走路就特别费劲。
还没走到小区,她走路就走得嗓子眼儿都冒了血腥气儿。冷不防身边儿一个滑板男孩呼啸而过,淮北被他带了一个趔趄。可怜的林淮北摇了三摇,晃了三晃,眼看就要屈服于地心引力,“啪叽”一脑袋磕在马路牙子上。
就在这时,斜刺里伸出了一双手牢牢扶住了她,这双手温暖又稳定,被扶着她忽然就有安全感了。淮北下意识地连声道谢,然后极狼狈地抬起头,企图看看“恩人”。
她的“恩人”尴尬地别过了脸,仿佛是不想被淮北看清楚模样。
淮北眨眨眼,认了出来了!这个扶着自己的男人就是昨天那个哭着落荒而逃的帅哥。
她犹豫了一下儿,谨慎地问:“那个……我认识你吗?”
帅哥闻言脸色大变,眼圈儿又红了。
他怔忡好久,才叹出口气,终于露出了好看的笑容:“反正,你现在也不认识我,对吗?”
对着这个爱哭的男人,淮北突然不恐惧了!
她居然有些孩子气地对他点点头:“我出了很严重的车祸。连父母都不认识了。这位先生,我要是忘了你,你也不要不高兴,好不好?”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梧桐已经落下了黄色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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