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里赶在进宫路上的萧泠心下一紧。他们该不会是想要动手吧?
放在膝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轻薄的夏日襦裙被她捏出纷乱的褶皱。
商丘这次派来的人究竟是谁呢?难道是霍骁?
车外传来车角金铃摇晃的清脆声响,以往悦耳的声音刺客却扰得萧泠有些烦躁。她深吸了一口气,长叹一声。
可千万别胡来,盛玄胤……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
商丘这次派遣漠北的人选是萧泠着实没有想到的。不仅是她,连整个漠北的皇室和朝臣都没有想到。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认得那几个所谓的使臣。
“这商丘的病秧子皇帝派来的净是些没见过的生面孔。”
漠北皇帝为商丘使臣举办的一场接风洗尘的宴会,萧泠赶到时宴会已经开始了有一段时间。一进宫门,原本还有些焦急不安的萧泠立马变得淡定茫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坐在宴会前列的盛玄胤从她一进场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她,见她有些茫然地站在门口,便抬起手朝她招了招,开口唤她:“泠儿,这边来。”
听见盛玄胤的声音,萧泠略微一怔,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了盛玄胤那双淡漠的凤眸。
她低垂着目光,不再四处扫视,径直朝着盛玄胤的方向走去。
盛玄胤极其自然地抬手揽过她的腰,萧泠动作一滞,随机很快调整过来,理了理裙摆缓缓落座。
下巴突然被一只手捉住。还没等萧泠反应过来,盛玄胤就已经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对面的座位,声音中带着一丝揶揄:“泠儿,瞧瞧你好些年不见的老朋友。”
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讽刺,“方才你不在,他们可是一直提起你的名字呢。情谊之重,可真是叫人艳羡。”
萧泠不知道盛玄胤又在发什么疯,斜眼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目光转向对面,盛玄胤让她看的地方。
只一眼,萧泠浑身动作都顿住了,只剩瞳孔猛然扩大,连眉头都微微皱起。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商丘派遣前来漠北的人,居然是萧晋和褚赫!
先帝驾崩后,萧皕和萧晋两位皇子被萧珩分别封作康王和瑞王,有钱有地位却没有什么实权。犹如安乐窝里的金丝雀,瞧起来光鲜亮丽,实则处处受限。
康王还好,沉迷酒色无法自拔。自打郭贵妃薨逝后,康王便彻底没了人管束,隔三差五出入于风月场合中,整日放纵声乐烂醉如泥,算是彻底废掉了。
而瑞王……相比康王来说,可是神秘了不少。话不多,事不多,因此在漠北皇宫里是一个接近透明的存在,也没有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萧珩能派这样一个不善言语的王爷前来拜访交流,萧泠是真的万万想不通。更离谱的是,瑞王身边居然还跟着褚家次子,褚赫。
要知道两年多前五公主萧沄和褚家长子褚昭私奔逃婚一事可是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惹得无数百姓唾骂指责,也让世代文官、清风道骨的褚家一夜之间沦落为众矢之的,成了萧珩和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要是没有褚昭,萧沄那胆怯懦弱的性子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的。
更让人感到惊讶的是,昔日那个吊儿郎当一事无成的纨绔公子哥,此时竟然变得异常的成熟稳重,脸赫然斜着一道不浅的疤痕。他安然坐在桌前,望向萧泠的目光有些难掩的炙热。
盛玄胤喷薄的热气靠在她耳边,轻笑:“本来还很矜持的,可是没有给我一点好脸色。结果一看到你,眼睛都在放光呢。”
他的嘴唇几乎贴上萧泠的耳背,微微有些湿润的气息骤然笼罩着她的耳廓,让她浑身都微微一阵战栗。
“什么上贡,什么称臣,什么交好。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我们太子妃身上啊。”
萧泠忍无可忍,极力压低声音提醒:“你一定要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吗?”
“本宫说的从来都是实话。”
盛玄胤抬起下巴搭上萧泠的肩头,揽在萧泠腰间的手搂得更紧。
他故作挑衅地朝着对面挑了挑下巴,朗生问着怀里的人:“褚大人不是想看本宫的太子妃?现下大人也看到了,本宫和太子妃琴瑟和鸣,夫妻情浓。褚大人就不必过多忧心了。”
坐在宴席对面的褚赫阴沉着一张脸,抬眼看了看盛玄胤落在萧泠腰间的那双手,没有说话。
萧泠有些窘迫,伸手推了推围住自己的那双有力的手臂,佯装服软道:“玄胤,我不会喝酒。”
自两年前受伤装失忆之后,盛玄胤都再也没有让萧泠碰过一滴酒水。
这显然成了萧泠树立失忆人设的条件之一。她微微侧脸抬眼凝视着身后那人的眼睛,放轻了声音说:
“我可不认得那个刀疤脸,你也别故意试探我。我匆匆忙忙赶过来可是滴水未进,再不吃点东西我就要饿死了。”
一拳打在软棉花上的盛玄胤:“……”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好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7章 醉翁之意(二)
人声嘈杂的夜宴迟迟不肯落下帷幕,大堂笙歌鼎沸,一场各怀心事的荒唐盛宴就这样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宴会上的喧闹挤压着萧泠的思绪,令她一时间无法集中注意力。她细心地为盛玄胤斟酒,一边垂首寻找着机会,屡屡抬眸有意无意地看向对面座位上的人。
萧晋倒是没什么动作,一向拘谨的他只是挺直了腰板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也不和旁边的漠北官员搭话。萧泠心知他是不习惯这样的场景的,毕竟一直以来他在商丘都是一个几近透明的存在,没有人真正在意他,仿佛他一生下来就注定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
想着想着,居然莫名其妙生出一丝惋惜之情。
席上的萧晋自然不能听见萧泠心中所想,自顾自地抬手敛起袖子,动作儒雅地为自己倒了一小杯酒。
抬眼碰巧对上萧泠投来的目光。极短的一瞬间,他握着酒杯的手略一停顿,挑了挑眉,神情自若地朝萧泠露出一个笑。
萧泠愣神一瞬,立刻收回了目光,有些心虚地瞥向坐在她身旁、手肘挨着手肘的盛玄胤。
好在盛玄胤一手握着酒杯,心不在焉地抿着酒,垂着眼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萧泠的反常。
但盛玄胤的警觉和疑心不容小觑,萧泠不敢掉以轻心,暗自咬了咬下唇,更加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正这样想着,坐在对面的萧晋却突然起身离席。
萧泠有些错愕地看向他们的方向,只见萧晋缓缓起身,伸手拍了拍衣摆,微不可察地抬眼看了萧泠一眼。
一个眼神交换就让他们明白了彼此的意图。
萧晋很快挪开目光,步伐轻缓地走出了大堂。萧泠心下微动,垂下眼睫掩盖住自己的思绪。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萧泠看着一直饮酒作乐的盛玄胤,试探般说道:“这儿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盛玄胤抬眸看她一眼,“去吧,快些回来,若是实在难受就在外边儿等我。我还要给你们褚都尉敬酒,就不陪你去了。”
萧泠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早已求之不得:“我很快回来。”
—
萧泠一走出宴会大殿,就立刻朝着萧晋离开的方向追去。
她先是装作漫不经心地散步,一走出大殿门口侍卫的视野范围就立马提着裙子跑了起来。
可惜萧晋走之前只给她低了一个眼神,暗示她让她跟出来碰面,却没有跟她说他要去哪儿。
正当她内心焦急,快步走到皇宫后花园时,耳边突然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三皇姐。”
萧泠转身,萧晋具站在她背后,还朝她拱了拱手,又道:“太子妃殿下。”
想说的话顿时被他后边一句话堵在了喉口。萧泠几度启唇,最终只是柚子额不爽地撇过头:“瑞王爷。”
见她这般反应萧晋轻轻笑了起来。他动静很小,笑了两声骤然敛了笑容,严肃冷淡道:“商丘准备动手了,我们需要皇姐的照应。”
萧泠闻言没有什么表情,她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刺杀盛玄胤,攻打漠北,这段时间再合适不过了。
若是等到都苑的□□被平息,漠北发现是商丘在从中作梗的话,怕是又会以此为借口开战。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萧晋说着伸手从腰间取出一柄扇子,“唰”一下摇开了来。
“我们需要尽可能避免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像今日这种宴会,我和褚赫根本无从下手。因此刺杀盛玄胤的重任,只能落到皇姐你的头上了。”
萧泠闻言有些不解,苦笑道:“我若是可以杀他,还会等到现在?我装了这么多年,其实我知道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有揭穿我。如今他表面上对我百依百顺,实则是处处设防,疑心重重。”
“趁其不备不行,那就趁虚而入。”萧晋说道,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精致的紫色小瓷瓶。
萧晋继续说道:“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名为黥毒。此毒乃世间奇毒,中毒者七窍出血,当场毙命,无药可救。你将此毒藏在身上,等待时机成熟,打着关心他的噱头给他致命一击,听明白了吗?”
不等萧泠说话,萧晋又淡淡地说:“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切,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用刀淬上毒药刺杀盛玄胤,什么割地,什么和亲……所有的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
“我知道……”
萧泠咬紧牙关,看向萧晋的深邃眼神中带着些犹疑。
她缓缓抬手接过了那小瓶所谓奇毒,将瓶子塞进袖子里收好,随即淡然道:“好,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将此事办妥。”
这样的计划,让萧泠亲自动手,实属最为妥当。
“记住,刀必须要轻,不能让他察觉到什么异常。”萧晋亲自教导着萧泠,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丝的关切之意。
“我知道。”萧泠深深地呼吸着,神色有些复杂。“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目前还不能打草惊蛇。”
萧晋闻言轻笑:“那都随你。什么时候动手全权在你,皇姐 。”
—
回到宴会上的萧泠有些心神不宁。
盛玄胤淡淡瞥过一眼,极其自然地搭上萧泠的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吹会儿风?”
“嗯,外边蚊虫太多了,我就回来了。”
盛玄胤一噎,忽地轻笑出声。
这一声在萧泠听来却是有些慌乱的。她只觉得内心空荡荡的,伸手摸不到底。她突然开始感到有些焦躁不安,担心商丘的计划会被盛玄胤迅速识破,抑或是按捺不住情绪的褚赫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一旦失了手就再难翻身。
心中这样想,眼神却也不自觉地飘到了萧晋身旁的褚赫身上。
一抬眼却发现褚赫也在看着她。与其说是看,倒不如说成是盯。他那双豹似的眼睛中蕴含着仇恨、愤怒、深情、不甘……他盯着萧泠,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给刨开来,看穿她的心,看透她的魂。
脸上的伤疤给他添上了一笔成熟狂野的气息,即使他的长相还是和几年前那个纨绔子弟相差一般,但他整个人的的气质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由内而外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萧泠浑身一颤,猛地回过神来转过头,对上了盛玄胤那双深不可测的幽暗眸子。
盛玄胤眼中的凛冽一闪而过,他牵了牵嘴角,笑得温和:“在看什么,泠儿?”
萧泠本能地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地也笑了笑:“我还是更喜欢绾绾这个称呼,更亲切,更顺口。”
“那便依绾绾的意思。不过在外面还是要叫你泠儿。”
盛玄胤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再问起其他的事,注意力全然落到了萧泠身上。
还不等萧泠松一口气,只见盛玄胤猛然倾身压向萧泠,萧泠反应不及,被他扶着后背搂向自己。
他将头靠近她的颈窝,侧过脸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字咬道:“绾绾这个名字,不想让旁人听了去。”
本来只是一句很普通的宣示主权的话,却激起了萧泠内心深处的一阵荡漾的水花。
她轻笑一声将计就计,学着他的样子凑到他面前,两人的鼻尖若即若离:“那你最好是把我锁起来,关在牢笼里。否则像你这样对我的话,我哪天不开心了迟早就会跑掉的。”
她话是笑着说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盛玄胤抬起一只手温柔缱绻地抚摸着她仰起的脸,眼底藏着一股躁动。他又喝了一杯,明明是他自己喝的酒,却故意放大了声音,捏着萧泠的脸说道:
“泠儿啊,你莫不是喝醉了,想跟本宫玩儿金屋藏娇那一套?”
周遭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都聚集起来,如同一根光柱齐刷刷落到他们二人身上。盛玄胤故作醉酒状,搂着萧泠不肯放手,嘴里却还在念念有词:“泠儿想要什么,本宫自然都会给的。就算是泠儿想要本宫这条命——”
萧泠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一直坐在对面眼睁睁看着二人举止亲密的褚赫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朝着盛玄胤一通指责:“太子殿下未免太过放肆!”
“放肆?”盛玄胤抱着萧泠的手没有松开一丝一毫。他转眼上下打量着褚赫,哑然失笑:
“这里是漠北,是我的地盘,我就是放肆了又如何?倒是褚都尉,在漠北都敢指点江山了。本宫本来还在想,为何商丘会派褚都尉前来?如今看来……呵。想必不多时,整个商丘都要冠以褚姓了吧?”
“你……!”褚赫奋起就要发作,萧晋见状忙将他拦下,抓着他的袖子往回拉:“褚赫!不可冲动!”
萧泠几乎同时拽住盛玄胤:“盛玄胤你莫要说了!”
当着漠北皇帝的面说漠北是他的地盘,这不是在光明正大地昭告天下他的狼子野心么!
可环顾四周,居然拿没有一个人出来提及这个细节,好似所有人都没有听见,又或者是大家都默认了这个事实一样。
宴会的最顶端,漠北皇帝高高在上地坐在那儿,微微上扬的嘴唇僵在那儿。他注视着台下发生的一切,却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已经麻木至此了吗?
原来盛玄胤的势力已经扩散到如此地步,他的权力已经大到可以当众宣称自己是漠北的主人,也不会有人敢出来说一个“不”字。
萧泠张了张嘴,想到盛玄胤先前那番话,意识到他是在明里暗里地暗示。盛玄胤多少是起了疑心了。
但现下双方都还未撕破脸皮,即使谁都知道对方肚子里揣的什么心思,却还是没有人来捅破这最后一层隔膜。
也许在彻底撕破脸之前动手,是最好的时机,也是留给她最后的机会。
第38章 醉翁之意(三)
萧泠觉得盛玄胤真的是个酒鬼转世。
自她从后花园回来重新落座后,心中郁闷难解,转头看见与人交谈甚欢的盛玄胤,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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