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你的老朋友,堂堂商丘少将,霍骁霍少将军。”他语气逐渐加重:“你的前未婚夫。”
他的声音温柔又轻缓,像是在对心爱之人说出蓄谋已久的深情告白。
“霍将军自然不可能是孤身一人……你猜猜,另外的奸细,藏在哪儿呢?你说,他们要是看见他们的公主身处险境之中,会不会奋不顾身地前来营救呢?”
萧泠微微启唇,脖颈间迎上一点冰凉的触感。
盛玄胤将断掉的般月拾了起来,用刀背死死抵住了萧泠的脖子。
萧泠蓦地瞪大了眼,下一秒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喊:“别出来——”
然而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只听得门窗被破开,几个混在东宫侍卫和下人中间的刺客猛地冲上前来,手中的剑刃一齐指向柱子旁的盛玄胤。
为首那人,赫然是蒙着半张脸的褚赫。
盛玄胤眸色冰冷在;“ 收网!”
“不——”
衣袂摩擦的声音瞬间从四周响起,无数藏在房间暗处的暗卫此刻全部现身,手中的冰冷尖锐的武器径直刺向破门翻窗而入的刺客,一时间反客为主,将所有刺客团团围剿。
众人交手间,刀光剑影,现场一片混乱。萧泠挣扎着想要起身组织,却被盛玄胤死死按在原地。
他捧着她的脸,神情几近恶毒:“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些都是你商丘国的精兵刺客!你好好看看,他们是怎么全部死在我漠北暗卫的刀下的!你给我看清楚了!”
泪水如断弦的玉珠,簌簌滚落而下。萧泠无助地张大嘴急促呼吸着,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力气,抬手掰过盛玄胤抵在自己脖子上的般月,朝着盛玄胤的喉咙割去。
后者猛地一个后退,萧泠趁机抬腿一脚踹在他心口的伤口上,挣脱他的束缚,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眼前的厮杀刀剑无言,迸出的血花溅满了满墙满地。
她几近无助地大喊:“住手!住手——”
刀光剑影间,有一暗卫眸色深邃,穿过重重人影拔剑飞奔,直冲萧泠而来。
“妖女!去死吧!”
萧泠猛地回神,转头迎上那冰冷的长剑。
是了,在漠北人的眼中,她是魅惑太子的妖女,应当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剑刃的白光刺得萧泠眼眶一涩,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在那一瞬,萧泠突然觉得,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于是她闭上了眼,准备好迎接来自世人的审判,迎接死亡的到来。
盛玄胤嘶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住手——”
“噗嗤”一声,长剑穿透□□,鲜血溅了她一脸一身。
-
萧泠蓦地一愣,颤抖着眼睫睁开了眼。
面前的男子手持长剑,张开双臂死死挡在萧泠身前。在他的腹部,一柄长剑穿肠破肚,贯穿了他的整个腹部。
他颤抖着抬起手,想要触碰一下萧泠的脸颊:“殿下……”
可萧泠并没有回应。她像是被人定在了原地,直直地站在那里,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她的眼泪无休止地掉下来,垂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泪痕。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堵在心头,泪水瞬间决了堤,连喉咙都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烧红的烙铁,疼得她心头发颤,疼得她身躯摇摇欲坠。
可终究还是他先支撑不住,腿一软重重地跪下,眼看着他的身躯就要彻底倒地。
那出手的暗卫见状一把拔出褚赫身体中的长剑,还要朝着一旁的萧泠刺去。
盛玄胤一手捂着心口:“飞影!”
飞影虽然心中犹豫,但还是无条件听从盛玄胤的命令,拔剑刺向那暗卫,几招便将他制服。
萧泠猛地回神,清醒的瞬间无数痛苦漫上心头,心脏好似被千刀万剐,又好似被白蚁啃噬,又像是被人揪住捏作一团,将里间的血液尽数榨干。
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氤氲雾色。
她摇晃着身躯瘫倒在地上,连忙扶着褚赫倒下的身体,手忙脚乱地伸手想要去捂住他腹部不断往外涌着鲜血的伤口,神色逐渐慌乱。
“不……不……”
她慌张地摇头,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口气卡在心口怎么都上不去,也下不来。细细密密的痛感刺激着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全身血肉好似被人割裂了一般,死灰复燃的心破碎淋漓。
她拼尽全力想要阻止褚赫生命的流逝,奈何一切都无济于事。她无助地垂头抽泣,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哽咽声。
“为什么……为什么……”
褚赫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用那双曾被萧泠厌恶至极的纨绔弟子标配的风流眼凝视着她,片刻,他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吐出,剧烈的疼痛惹得他眉头紧蹙。
他颤抖着右手想要抚摸萧泠的脸庞,却在就要触碰的一瞬顿住了,他用手指缓缓扯出干净雪白的里衣袖口,一点点擦拭着喷溅在萧泠脸上的血迹。
他仰首望着萧泠消瘦的面容,心疼地长叹一声:“殿下,您这是受了多少苦啊……”
“臣……来晚了,臣带您回家……”
“褚赫!褚赫!”
五年前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是蛰京城里文官世家褚家那个最不成器的纨绔公子。那时的萧泠一心只想找到男主,还错把盛玄胤这个全书最大的反派当做男主去攻略。
那时的褚赫一身豪门锦衣,策马金鞍,穿过蛰京大街小巷,穿过宽阔草场,少年英姿,意气风发。
可惜那时的萧泠因为盛玄胤的原因对他满是厌恶,至始至终都不曾给过他好脸色,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如今身陷囹圄,幡然醒悟之时,才知道自己当初是多么的可笑,可悲。
她揽住褚赫软绵绵塌下去的脖颈,泪水夺眶而出。
“褚赫……褚赫你别睡,你快起来,快起来带我回家……”
她说着蓦地崩溃,埋头在褚赫身前痛哭失声。
“嘘……殿下……”褚赫气若游丝,此刻已然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话:“臣一直……陪伴殿下左右,护您一世顺遂……安康喜乐……”
“殿下啊……”
他猛地抽搐着,口中接连着吐出一口有一口猩红的鲜血:“不要忘了臣……臣……来带您回家了……”
藏在心中多年的感情,都在这一刻破土重生,却又随着褚赫的身死,埋葬在血色点滴到天明的暗夜之中。
第53章 山河破碎(四)
清风入宫,满地丹英。薄雾浓云,遮蔽了朗朗乾坤,攀上了愁人眉头,挥之不去。
萧泠枯坐在芳菲苑的卧房内,双目无神的地望向窗外浓密的浮云。
文竹小心翼翼地进门,轻手轻脚地将食盘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看着旁边的另一盘早已冷透的饭菜,文竹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太子妃,不管多少您还是吃点儿吧,无论如何自己的身子都是最重要的,一旦身体垮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见萧泠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丝毫不为所动,文竹也不意外,轻叹一声:“既如此,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她端过冷了的饭菜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微微偏过头看向榻上一脸木讷的萧泠。
“今日一早,盛玄胤领着三万漠北精兵赶赴商丘,攻打蛰京城门。”
她看着萧泠佯装镇定一动也不动的背影,心中蓦地生出一丝心疼。
“盛玄胤心狠手辣,机关算尽,你阻止不了他的。他野心勃勃,他要的不仅是这天下,还有你。”
“可如今这根局势,你逃脱不掉的。”
萧泠默默听着,思绪却早已被文竹的话牵引回了昨夜,她和盛玄胤的对话。
-
盛玄胤不管不顾将她从褚赫的尸体旁拉开,忍者心口处的伤痛将她一把扛起来,一路回到芳菲苑。
一进门,便吩咐飞影派人将芳菲苑里里外外看得严严实实的,随后大手一挥,毫不留情地将萧泠摔在床上。
“盛玄胤!你有种就杀了我!你今日不杀我,我萧泠有朝一日一定要亲手了结你!”
她疯了一般奋力扑腾着,却被盛玄胤一把捉住双手高举过头顶,“闭嘴!”
“盛玄胤!”
他手上迸出青筋:“本宫叫你闭嘴!”
盛玄胤也疯了一般,像是被萧泠一齐拖入了这肮脏不堪的泥潭。他一手禁锢住萧泠的双手,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萧泠嘶吼的嘴,像是要置她于死地一般。
深渊,无尽的泥潭,他们在黏腻的淤泥中苦苦挣扎,不得解脱,相互折磨。
终于等到萧泠不再挣扎,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之时,盛玄胤才堪堪松手,气喘吁吁地瘫坐在榻边。
他凑近萧泠身边,一双眸子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一只手还不忘摩挲着她被他捏红的手腕,声音温柔轻缓:
“你看你,总是不顾一切地和我对抗,最后总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又是何苦呢……”
萧泠微微阖眼,颤动的眼睫不停地扑朔着,动荡不安。
盛玄胤牵过她的一只手,俯首动作轻柔地吻在她通红的手腕处,低声呢喃:“不过那有怎么样呢?你还不是,注定要困在我身边,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只能在我身边……”
萧泠提起一口气,呼吸虚弱:“做你妈的青天白日梦……”
从他们立场对立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注定不能善终。
家国情仇,私人恩怨,生生世世,冤冤相报,不死不休。
剪不断,理还乱。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先生说的不错……霍骁来杀我的那一刻,那狼一般的眼睛,像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你摸摸看,他留在我心口处的箭伤。若不是我躲避及时,怕是箭头早就穿透我的心脏,而我已经变成一句冰冷的尸体了。”
他拉着萧泠的手,隔着几层纱布轻轻附在自己胸膛处的伤口上。萧泠自嘲地笑笑:“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极尽恶毒,毫不留情。
“我自然不会死,我的绾绾还在,我怎么舍得死。”盛玄胤握着萧泠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浸了的手,不过一切只是徒劳。
“不过绾绾,你大可放心,我盛玄胤注重礼数,自然不会忘记凡事都得礼尚往来。”
“你放心。”他轻轻笑着,原本无辜的眸底迸出蛇蝎般狠辣的神色:“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萧泠无计可施地仰躺在榻上,缓缓闭上了眼。
-
盛玄胤走了,带兵出征,走之前将她留在了芳菲苑里。
满院暗卫,无数双眼睛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别说逃,她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盛玄胤……当真是残酷至极,冷血至极,连她死的权利都要剥夺。
她微微低垂下头,披散在肩头的长发略微遮住了她黯淡的、绝望的笑容。
-
蛰京城外,兵临城下。
蛰京城楼上,重病在身的商丘皇帝萧珩坐在轮椅上,望着城楼下浩浩荡荡的漠北精兵,满面沧桑。
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缓缓朝身后的几人做了个手势。
朱清减先行上前一步,拱手请缨:“陛下!霍少将军行刺漠北太子不幸负伤,臣恳请陛下,准许臣随霍少将军一同出城,抵御敌军!”
萧珩闻言一愣,却好似没听见似的,朝霍骁摆摆手:“下去吧。”
朱清减急道:“陛下!”
“众军听令!”萧珩清了清嗓子,即使使出全身力气声音也并不太洪亮:“出城,御敌!击退漠北蛮人,佑我商丘古国万年不灭!”
商丘仅剩的六千士兵声音洪亮,整齐划一:“击退漠北蛮人!佑我商丘古国万年不灭!”
“击退漠北蛮人!佑我商丘古国万年不灭!”
“击退漠北蛮人!佑我商丘古国万年不灭!”
“……”
霍骁飞奔城门前,翻身上马,一气呵成。他高举着手中长矛,御马行进至队伍最前面。
少年将军骑马站在浩浩荡荡的军队前,一身银寒盔甲,冷刀长戟,铁骑踏长风。
“开城门——迎敌军——”
只见他一声令下,紧闭的蛰京城门大开,六千铁骑一涌而出,就在蛰京城楼之下,誓死守卫皇城,不死不归。
被拦在城楼上的朱清减蓦地取过长枪,三两下撂倒阻拦的士兵飞奔上马。
她挥舞着长鞭,英姿煞爽:“驾!”
城楼上的萧珩本欲起身,却因为双腿无力又无奈坐了回去。
他目送着朱清减骑马奔腾而过的身影,放在轮椅边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和她,注定殊途,愈行愈远。
马蹄声遍地,尘土飞扬。朱清减御马前行,踏着长风而来,在霍骁身旁缓缓勒马而立。
“霍少将军,我来随你杀敌!”
身骑雁归的盛玄胤目光凛冽,反手抽出腰间长剑向前一挥。他转头看向身旁一袭白衣斗笠的晦虚先生,神色从容,不苟言笑。
-
十月廿九,蛰京城的第一场雪。
漠北太子举兵攻城,商丘少将霍骁携六千商丘军队,与盛玄胤带领的三万精兵拼命厮杀。
可终究是寡不敌众,再加上瑞王萧晋私通敌营,与漠北太子里应外合,来了一场瓮中捉鳖,竟然在城楼上挟持商丘皇帝萧珩,逼迫霍骁等人缴械投降。
蛰京城破,商丘国灭,商丘皇帝以及所有的将领大臣都被盛玄胤活捉,成了他漠北太子的阶下囚。
盛玄胤凯旋归来那日,萧泠就站在芳菲苑门前,默默等候。
他看见她的第一眼,所有的思绪瞬间涣散,所有的顾虑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于是他缓缓起步,后来步伐越来越快,他张开沾满商丘战士热血的盔甲,给了她一个冷入骨髓的拥抱。
“绾绾,我们终于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
萧泠神情木讷地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抱得太紧,萧泠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齐碎了。
从此以后犹如被人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混沌又迷茫。
-
青灯孤影,执卷思量。不过弹指之间,便已恍若隔世。转眼间过去两个月,萧泠依旧是文竹在悉心照料着。没有人跟她说起商丘的事,也没有人跟她提起过战争状况。
但她早已经猜透了结局,无论是什么消息对她来讲也都已经无所谓了。
盛玄胤将她圈养起来,让她活脱脱变成了一只金色牢笼中的金丝雀。偶尔蛊毒发作痛得她死去活来,她也从来不会大喊大叫,也不愿意和盛玄胤透露半分。
即便是如此,盛玄胤依旧每日都来看她。他们一齐用膳,随后盛玄胤会亲自喂她喝药,帮她洗漱,最后双双上榻,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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