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然如此,他还是没有忽略身后的混蛋儿子。
“混蛋小子,记得跟上。”
听听这话,你要记得跟上哦。那是不是若没跟上,就得自己走路回去?
在课业上严格要求,在生活上又极度放养的亲生——父亲。
也难怪明明是一个独尊儒术的天才少年,最后却一心想成为一名武将。
也难怪他明明才四岁半,因着常常与无良爹斗智斗勇,活脱脱比同龄人早熟许多。
同龄人还在人还在爹娘怀中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想着怎么无声无息撕掉他爹给他硬生生塞的看不完的书卷。
不过好在日子一长,楚川也习惯了,见父亲已经抱着那疯丫头走进马车里,他才慢慢朝着马车走去。
第一次见,他以为她是慕名而来要一睹他相貌的女子。
第二次见,他以为她是脑子有问题的疯丫头,闯进他卧房不说,还在花园绊倒他,不是疯子是什么?!
他本来的打算是以一月苦学换父亲找出这疯丫头,让她做丫鬟好好惩治他。可等他正准备告诉父亲的时候,正巧看见那疯丫头就坐在对面,还是近两年来常常来他府中,与父亲彻夜长谈,饮酒大醉之人的女儿——堂堂大将军,也是他梦想成为之人的,唯一嫡女——钟离笙!
为了不在自己崇拜之人面前丢人,他只好将心中的不满生生咽了下去。
况且,她若是钟大将军的女儿,别说让她当丫鬟惩罚了,指不定到时候被惩罚的人是谁呢……
走到马车旁,他深吸一口气爬了上去,掀开车帘。
马车里面,他一走进去,便看见楚河坐在正位,钟离笙坐在了左边。只剩下右边的位置,他坐了下来,跟钟离笙面对面。
见楚川在对面坐下,刚对上她的目光又匆忙移开。
钟离笙暗道奇怪,她歪头,开始打量他。似乎是被她打量得不舒服了,楚川在位置上动了动,把头扭向小窗口,看着马车外的景色。
见此,钟离笙的眉头轻轻蹙紧,她缩了缩脑袋。
楚河默默的挑眉看着,在官场上沉沉浮浮这么些年,跟那么多人打过交道,自然将现在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他这是第二次见到自家儿子这副模样。
第一次是在争储那场大仗前夕,他将一家口全部托啸天保护,当穿着一身铠甲的啸天跟蹲下身跟自家儿子说话时,脸比墙厚的儿子第一次脸红了。耳茧比地要深的儿子,第一次别人说什么干什么,啸天让他乖乖呆在书房内,闲着无聊可以看书之时,向来对看书弃之如敝履的儿子竟然在短短三天,便将整个书房的书本全都研习了个遍!
从哪之后他便知道,自家儿子是真的打心眼里想成为一名武将。
所有人都以为,他寒门出生,靠的是苦读书出头才有的今日辉煌。于是他逼迫儿子学习,为的就是希望儿子能考上状元,将来有一日继承他的衣钵。
可没人知道,他其实并不反对自家儿子成为一个武将,只是他希望,在儿子成为一名武将之前,能够学富五车,心有谋略。
啸天是一名武将,有时候办事光凭一腔子豪迈,若不是有他在,常常为他躲掉那些有心之人的陷害,可能啸天不会活到今日。而若不是啸天也在他身边安插许多护卫保护他与家人的安全,他可能早已身首异处。
若他们没有彼此,二人都不会又如今这般的光景。
可这样的知己在这浮萍的世道如何难得寻得见一个?
川儿若是可以有这样一个至交好友,能在他挥毫之时帮他扫清后背,便是最好不过。
可楚河却又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若最后只有川儿一人面对诡谲的朝堂,那么他希望,儿子能自己成为自己的刀刃,还能是自己的盔甲。
如此这般,才能活下来,才能手握实权在艰苦中寻得一丝自由。
楚河望着儿子的小小背影,车内的蜡烛细细碎碎的黄晕照在他身上。
明明才四岁,却像个小大人了啊。
父子之间的关系隔了一层冰,可他楚河却从不后悔过往的一切,逼儿子读书,诱骗儿子学谋术。
哪怕这辈子这层关系永远无法破冰,哪怕儿子一辈子讨厌他这个父亲。
他轻轻地,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得见的叹了口气。
他缓缓地移开视线,落到了钟离笙身上,若是楚家与钟家能够结成一家人,或许......
忽然!不知是马车咕噜压到了石头,还是马蹄打了滑,他们的马车狠狠的颠簸了一下。
咣当一声,一个金色的发簪掉到了马车面上,钟离笙弯身捡了起来,在烛光下打量着。
望见这个金灿灿的雕琢精细的簪子,楚河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今夜之前或许还可以,可至此之后,他家川儿与眼前的小女子哪里还能有什么姻缘呢?
钟离笙捡起今簪子,看了半晌后,瘪了瘪嘴,没多大在乎的把它重新揣进兜里。
“不戴上试试看嘛?”楚河问。
钟离笙侧过头,答道:“我不喜这些金箔器物。”
闻言,楚河看了看她的头上,浅绿色的丝带将头发盘起,一根木簪子随意的插在上边。
正如它的主人带给人的感觉一样,那么真实而又纯洁。
没一会,将军府到了,钟离笙站起身朝楚河拜了拜,掀开车帘离开了。
直到望见府兵给她打开门,进去,门再次阖上后,楚河才让人驾车离开。
他撇了楚川一眼,眯起眼说道:“外边的风景好看吗?”
今也天上全是乌云,月亮被厚厚的黑云遮挡着,楚川的眼前,是黑灯瞎火的一片,除了车前马夫驾车点燃的一点微弱烛光所照亮的半方之地,楚川什么都看不到。
被父亲揭穿,他也不狡辩,放下帘子坐正。
不要问他在小花园跟那疯丫头发生了何事!不要问他跟那疯丫头是如何相识的!不要问那疯丫头的任何事!
可世事偏就不如他所愿,父亲果然还是问他了。
“川儿,你撒过无数次谎,为父今夜只想听你一句实话。”
什么?居然不是问疯丫头的事?
楚川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回望着楚河。
“笙儿是钟将军的女儿,为父看得出来你很喜欢钟将军,那他的女儿呢?你可喜欢?若是让你与她定亲,你可担得起责任?”
第24章 祁京往事(9)·二修
“不喜欢!”楚川想都没想便回答了,他怎么会喜欢像个疯子一样的丫头?
听到他的话,楚河的神色暗了下去。
楚川看了一眼,移开视线低下头,继续思索着。
虽说不喜欢,可似乎只有她对自己不是那般毕恭毕敬,与一心只想攀附于他的那些女子不同。
若是娶了她或许也并非不可,只需把她扔在后院里,随她想干什么都可以。这般即可以堵住父亲的口,他又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主意甚好!
楚川抬头,急道:“我虽不喜欢,但也并非不能——”
“也罢,如此这般倒也更好些。”楚河同时出了声。
此番楚川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皱眉盯着自己的父亲,心下疑惑至极。
却见他突然一笑,道:“你这混球若是看上了人家,人家又看不上你,为父可还不知道要被那老头如何取笑,罢了罢了。”
楚河摆摆手,靠上马车背,闭上了眼睛,好像并不知儿子想说话,也没看见儿子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就只把这当做随口一问般,并未真的想得到什么答案......
-
回府后,钟离笙先去了陆章的院子,想知道他的状况,虽说当时她已经检查过应当没什么大碍,只是现下再去确认一番比较好。况且现在父亲还不知她与陆章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她还得想一想要怎么跟父亲解释。以陆章的小身板 ,肯定经不住父亲的惩罚的。
她到时正巧看见有个官医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同的还有承天。
承天叔若是在此,那岂不是便代表着父亲已经知晓了此事!!那她还想什么解释,什么主动认错父亲可能会看在他们诚实的份上放过他们!
天杀的!这可如何是好?!
承天看见了她,命人送走官医后,走到钟离笙面前,垂头看她。
钟离笙有些心虚地慢慢抬头,问道:“承天叔,陆章他应该没事了吧?”
承天点头:“嗯,还活着。”
“啊?!”
陆章身体不好,受到那般重的冲击吐血很正常,可竟然这般严重吗?她若是知道,定然便不参加那个讨人厌的宫宴了!
“他伤得有多重?!官医如何说?要怎么治?!需要什么药我去找!”
钟离笙着急怕了,承天却一脸淡定,甚至眼中还充斥着一抹疑惑。
“小姐不需要去找,所需的药材都有。而且他伤不重,一月便可痊愈。”
“?”
“承天叔,你莫不是在骗我!”
“属下从不骗小姐。”承天一板一眼地答。
钟离笙皱眉,最后自己走进房内确认。当看见陆章虽然脸色有些惨白但却呼吸平稳的模样,一脸安详的躺在软榻上后,她才松了口气。
是还活着,而且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钟离笙无奈叹气,她这一着急怎么就给忘了呢!承天叔眼中向来只有两件事,一是服从父亲命令,二是完成父亲命令。
其余所有一切,他都不放在心上。与其说不放在心上,不如说——不在乎。
除了父亲以及她钟家之外的所有事情,承天叔,他都,不在乎。
正如今日一般,明明陆章没多大事,却被他说成了伤势严重,命悬一线。
在他眼中,除父亲外的所有人,没有程度的,只有生或死的差别。
衷心是他最大的优点,却也是他最致命的缺点。
若是有一日,父亲面临绝境,那么承天叔定然已经丧命。
钟离笙想起了父亲曾与她说的话。
“小笙儿,这是你承天叔叔,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你莫要仗着年纪小欺负人家,知道吗?”
父亲自打将承天叔带回家的那一天,便把他当做家人对待。
钟离笙亦是如此。
打一开始便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钟离笙此刻也不想费力纠正。毕竟这事儿以前也试着让承天叔改过,可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空。
索性,随他去了。
只是,有一事她现在需要知道。
“承天叔……我再问你个事儿。”
承天:“何事?”
“父亲他......是不是已经知晓了我与陆章在皇宫之时……”钟离笙抬起手,在脖子上作势划了一道。
承天点头:“是。”
“那!”钟离笙着急问,“那父亲可有说什么?!”
承天摇头,回忆道:“未曾,将军听到后便让我来处理此事,走了。”
闻言,钟离笙彻底放下心来,好在突然有事父亲突然离开了。就算气,再回来时那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此时应该便算是过去了。
想到此,她心情又好了起来,笑着抬头问:“那父亲他突然离开,是为何啊?”
“虎狼山附近出现匪寇,将军带兵剿匪。”承天如实回答,紧接着又道:“小姐可还有什么问题?且一并问了。”
钟离笙愣愣摇了摇头,“没…没有了。”
就算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她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承天叔的直率。
“既然无事,那属下便离开去寻将军了。”
钟离笙眨了眨眼,点头,“嗯,好。”
承天离开了。
钟离笙扭头,望着躺在床上睡着的陆章。
盯着她看了半响,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将视线移开,眼中多了一丝释然。
她嘱咐下人照顾好他,便也提着果子离开。
-
元七年。
于冰山之上汇聚寒风从北漠一路向南席卷而下,所到之处白雪皑皑。
大祁的上空之中飘起絮絮白雪,这场雪足足下了月余,整个大祁都是白茫茫一片。
满腹经纶的才子们瞧见这般美景定会饮酒作诗,于门前吹雪赏梅。
牙牙学语的孩童们遇见这般盛景定会堆雪成人,于巷里嬉笑打闹。
可除了这些欢愉之外,这场雪带来的,更多的却还是路有冻死骨的悲白泪苍茫。
祁京城外,尤其是靠近北漠一带的地方,不知有多少贫苦百姓会因为这一场大雪而丧命。
在积雪皑皑的宽阔马路上,堆有许多小雪丘。这些小丘有大有小,大的有足有半人高,小的却有些只有木盆般大小。
在这些小雪丘上,偶尔还能看见一双双发紫发黑的人手。
为了缓解骤雪带来的天灾,祁帝特清点国库并以加官晋爵为诱饵,鼓舞天下有能者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为了减少开支,又能最大程度的救济百姓。钟家军率先做出了表率,全体钟家军的将士们月银减缓三月发放,用以缓解灾情。
虽说这些钱对整个灾情来说不算什么,但钟家军迈出了第一步,这让许多人不得不东施效颦。
迫不得已的捐款,迫不得已的减少开支。最后这些累加的,却能让好几个城的灾民活下来。
最终,在国库几近亏空,商贾无利可赚之后,这灾情才总算过去了。
可也就在大祁在慢慢恢复之迹。
北漠之外,蛮夷之地。觊觎已久的鞑子扑咬了来,在大祁虚弱之时,乘虚而入,打了北漠一个措手不及。
驻守在北漠的兵力不多,主力军又早已跟着钟啸天回到祁京。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需钟啸天再带人前往便是。
可就在他点兵即将启程之时,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像约定好的一般。南离国与祁国的交界,祁国的第二大城——陀城之外,数万南离军驻扎。
前有猛虎,后又豺狼。
祁国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陀城是祁国的第二大城,它不仅是南离于大祁的交界城,是商贾常年交易之所,更是大祁国家财富的命脉。
北漠本就是蛮夷之地,丢了便丢了,况且鞑子常年生活条件艰苦,只要祁军拼死抵抗,也就最多被他们攻下两座城援军便可赶到。
两相对比之下,陀城绝不能丢!
因此,陀城,作为大祁唯一的护国将军,百姓口中的战神,此行钟啸天必须亲自前往。可北漠也是他生活的那么多年的地方,那里生活着那么多与他把酒共饮的人。钟啸天又怎能弃之不顾。
他身边已无可用之人。
牧季霖是个将才,可却是贱奴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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