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走多久,却见刘府一个看门的小厮从长街另一侧跑了来,神色焦急。停在她面前的时候,还在大口大口喘气。
不敢拖延,连忙听他道:“表小姐!九公主来咱们府里说要见您!”
第48章 皇商遴选
这边,钟离笙刚收到消息就往府内赶,才走进环廊,便瞧见回廊的对面,刘谦踉踉跄跄地追着一身粉萝叠金边衫的祁夭九快走了出来,看见她后祁夭九停住,刘谦险些撞上她,急忙呲牙咧嘴地停住。
而祁夭九只是顿了下,目光一闪,随后步子比前头更快地朝她来。
钟离笙迎上前。
“钟离笙。”祁夭九喊着,又停下,似乎在斟酌言辞,弯弯的柳叶眉凝成一点,嘴唇嗡动:“我有事找你。”
钟离笙眨了一下眼,她对祁夭九印象还不错,温和开口:“何事?”
祁夭九垂眸,一双杏眼里缀满了焦虑,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你院子在何处?”
刘谦一听尊贵的公主要去那小破院,差点跪了,连忙躬身毕恭毕敬道:“离丫头的院子远,不然公主与笙丫头去府内的偏院谈,那清净。”
“不必了。刘大人不要跟着便是。”祁夭九厉声呵斥刘谦,娇嫩的脸蛋拧着看他。须臾,转头才看向钟离笙。
钟离笙点头,“公主,请随我来。”
刘谦怕钟离笙惹出什么事牵连到他本想跟上,却被祁夭九一个眼神吓着缩了回去。
她们穿过水榭楼台,围湖花园,走了一段小石子路,才走进钟离笙的小院。初进来时,祁夭九看着小而破的院子有些吃惊,但随后应是想到了钟离笙如今的处境点头表示理解。
进了房内,钟离笙将门轻轻阖上,转身,望着祁夭九。
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睫毛长尾部翘,像一只勾人深陷的狐狸。身着一身青衣流苏裙。端庄与魅惑矛盾的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除了不穿红衣,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几乎没什么差别。
祁夭九想,只是不知,心肠是否还如从前一般热烈。
“公主。不知您找我所为何事?”
祁夭九回望着她,青葱细长的五指揉搓着粉色衣纱,不知在想什么出神。
钟离笙注意到,垂眸看了一眼,小声催促:“公主?”
祁夭九回神,低头避开,眼眸轻颤。
“笙姐姐。”她细细嗫语。从前在私底下,祁夭九都这么叫她。
祁夭九慢慢抬头,圆圆的眼睛被泪水打湿发红,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我有件事求你,求你帮帮我。”
“何事?”钟离笙皱眉,想也没想便答:“我未必帮得上。”
“你帮得上!”
祁夭九吸了口气,直言:“前些日,母后将我叫入寝宫......与我谈论驸马一事。”
原先,祁帝给祁夭九定下的驸马人选是楚北川,虽还未问过楚北川的意思,但大差不差,皇家赐婚楚北川也不好佛了祁帝的颜面。是要打算等这次各国走了过后便到了祁夭九的及笄礼,届时好事成双。
但没曾想,南离的太子南离萧拜见,打破了祁帝的安排。他说要求娶大祁第九公主,并将心爱的亲妹妹南离婉嫁入祁国,以昭示两国友邦。
于是,在思前想后,斟酌来去,祁帝决定允了南离萧。
可祁夭九不想嫁给南离萧。求祁帝,求皇后,撒泼打滚怎么闹都没有。她就像一个落水的人,拼命针扎,想要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
可素来每朝公主,除去如今的长公主,还从未有一个公主逃过了和亲的命运。
“公主。”她淡然开口,“此事我确实没法帮你,也帮不了你。您找错人了。”
“你可以!”祁夭九抓住她的小臂,“你可以的!”
“只要,”祁夭九顿了下,“只要有人能让父皇不点头就行!”
钟离笙听着听着,原本蹙紧的眉头舒展,忽地笑了:“公主难不成是想让我去逼迫陛下吗?”
以一个被贬的庶民身份?
“不。不是你。”
“不是我?”
“是楚北川。他可以。”
钟离笙一点点敛起笑意,皱眉:“那公主去找定安王便是,为何寻我?”
“我找了。他不愿意。”
祁夭九情绪有些低迷,来刘府门前一日她就已经去找过楚北川。
当她将事情一字一句说明白道清楚,请求他以北漠天灾的军功让父皇答应时,楚北川却忽地沉下脸,不留情面地赶走了她。
派人打听,知道楚北川曾求娶过钟离笙,这才到了这里。
“公主——”她拒绝的话刚出口,祁夭九便打断她。
“我见过钟伯父的信件。”
钟离笙猛地抬头。
“在父皇的书房里。”祁夭九柳眉轻拧,神情不像说谎:“我知道你一直觉得钟伯父当初是被冤枉,我虽不知那信件里写的是什么,但只要你帮我,我就偷来给你看。”
钟离笙沉默了许久,须臾后,她抬头,红唇微张:“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祁夭九顿时眼神发亮:“楚北川。我打听到楚北川心悦于你,只要你同他说,他定会顾及,哪怕不会逼迫父皇,他也一定有法子与父皇提。只要提了,就有希望,父皇他......”
祁夭九皱着眉,眼神闪躲,仿佛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会承担不起。
“很是惧怕楚北川。”
钟离笙眼神慢慢下沉,祁帝惧怕楚北川?为何?
她眼神在祁夭九脸上一寸寸扫,意图发现什么,但这可能也仅仅是祁夭九自己的猜想,情急之下给自己的安慰。
堂堂君王,惧怕一个王爷,说出去谁不觉得荒唐。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再次重申:“公主。我与定安王……什么都没有。”
祁夭九:“可我命人打听到的——”
“但!”钟离笙抬头,一双桃花眼沉敛无比:“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帮公主。”
-
祁京的东城是皇亲贵胄,富人雅士的放松对赋之处,其中有一座台,其名观鹤,建在东城的唯一的内城湖——星月湖旁。
今日,天晴日朗。早早的人头便涌进星月湖边。
观鹤台上,青的,红的,黄的,蓝的,无数色彩各异的代表着商号各家的旗番围了观鹤台一圈,风吹过之时,蜿蜒盘旋,犹如一座彩色的光圈,极其的惹眼。
再过三日便是皇商遴选日,可虽说还有三日,却仍旧有不少人提前来凑热闹,踩点布摊,想凭着这场遴选小赚一笔。
“钟姑娘。”柳清辞领着钟离笙走到一个买宝玉首饰的小摊位前,拿起一个通体红翠的冰面玉镯,笑着道:“你觉得这个如何?你若喜欢,我送你。”
半月前柳清辞从外地行商赶到祁京,没几天便通知她,说是遴选日前三日要见上一面。本就答应帮他,自然应邀。
闻声,钟离笙好看的桃花眼微垂,扇羽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视线落在那只红透的翡翠镯上。
她以前也有过这些乒铃铛啷的物件,虽不喜,但看一眼也大致能知道什么东西好,值钱,什么东西差,入不了眼。
单单就眼前这只玉镯,都堪比她现在浑身上下所有的家当。这里是皇家的地盘,暗处不知有多少人守着,卖的也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做不得假。
“我用不着。”钟离笙冷漠抬眼,“还是先找个地方说正事吧。”
柳清辞吊着眼,眼尾带笑拉得长长的,他假装颇为不满地咋了一声,“先不急,我都还未尽地主之谊,不好让钟姑娘觉得我柳清辞没了礼数,且抠门。”
“地主之谊?”
“没错。”柳清辞朝整条摆着望不见摊贩尽头的人造街抬了抬手,“这条街都是我柳家的,钟姑娘若看上了什么都可以直接拿走。”
真有钱。
“我若不挑件东西走,你是不是就打算带着我逛完这整条街?”
柳清辞没说话,边挑眉边扇着手中青竹面扇,避开视线勾唇一笑。
看着颇有一番——今日这东西我送定了,你挑也得挑,不挑那明日再接着挑。
无奈,钟离笙叹息,她可没心思跟着一才见了三次面的男子逛街耍玩。她左右看了看,就近随意在首饰摊挑了一个和田玉。
“这下可以谈正事了吗?”
柳清辞抬眉,见她手中拿着一个品质一般的和田玉,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视线上移,刚想补充点什么,钟离笙却猛地沉下脸,他这才认命般啪的一声关掉手中的折扇,从怀中拿出银票递给小摊贩,而后正了正色。
“唉,随我来吧。”
柳清辞领着钟离笙进了一栋装潢金色系酒楼的小阁楼里,一张红木镶金边的雕刻花纹的圆桌,青白色的烟从香盒里袅袅升起,说不出的典雅之意。
“需要我做什么?”刚一落座,钟离笙直言。
手中的茶倒了一半,柳清辞一愣,笑着将茶杯斟满,推到钟离笙面前。
他嗤笑一声:“你这性子,倒是跟我打听到的相差无二。”
眼瞧着钟离笙没打算开腔搭理他,柳清辞自顾自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才慢慢一字一句道:“姑娘想必也知道,素来皇商遴选,这名声与实力,二者是缺一不可。本来我柳家在姑娘的帮助下凭借着在北漠赈灾之时的名气与首富的财力,今年的皇商应是我柳家无疑。”
钟离笙垂着眉眼,静静听他说话。
“可月前,实力仅在柳家之下的王家却将女子嫁给了祁京翰林院的一编修之子。一介编修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家父与家族长辈都并未重视此事。可就在到祁京的头一日,父亲派人飞鸽传书告知我那编修的真实身份。”
“啊?是什么?”一旁听着的钟幸似乎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如此大的转折,没忍住问道。
柳清辞看了他一眼视线又重新落回钟离笙那张秀气精致的脸蛋上,莫名瞬间觉得烦闷的心情舒缓了不少。
他紧接着道:“那编修倒也不是什么大身份,一个靠自己努力苦读十年为官半载的寒士而已。”
“只是他的妻子……却是姓沥。”
钟离笙原本沉寂的目光忽然闪烁了下:“我记得,当朝长公主的驸马也姓沥。”
“没错。那编修的妻子沥氏,正是驸马母亲的远房表亲家的小女儿。若不是凭借这层关系,恐怕光凭那编修的寒门身份也根本到不了如今的位置。”
“所以呢?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公子既然调查过我便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法在朝中帮你们柳家。”她提醒。
柳清辞一笑:“姑娘自谦了。”
“我需要姑娘帮的忙其实很简单,不需要你找什么达官贵人帮我们柳家说话。何况那王家也只不过是让他家女子使了些手段才从沥氏手里拿到了驸马的一封荐帖而已。”
柳清辞放下折扇,修长嫩白的双手铺在桌面上,直视着钟离笙的秀目郑重道:“我柳家也想要一封荐帖。听闻钟姑娘与定安王、九公主都有些交情。定安王…”他嗬了一声:“有些难,我柳家也不肖想。只是不知九公主的推荐帖,姑娘可帮我要一份来?”
钟离笙视线扫过去:“柳公子这打听消息的本事,当真连大理寺都望尘莫及。”
柳清辞一愣,随即笑着略带歉意道:“商人嘛,多得用不完的就是银子,有了银子想让人开口并不难。打听姑娘的消息,也只是为了保证柳家能在皇商遴选上胜出而已。”
钟离笙不出声,望着桌上的香盒发着呆,良久都没吭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柳清辞细黑的眉渐渐拧在一块。须臾,他握拳垂响桌面,唤回了钟离笙的注意力。
当她从思考中回神会后见到的便是柳清辞前所未有认真的神情。听他淡雅敛掩的声音字字句句说来。
“家父与族里的长辈们商讨过了,只要姑娘愿帮柳家拿到皇商之位。从此,不管我柳家之后会到达何种位置,这座上宾的席位永远有钟姑娘的一个。”
钟离笙尾睫轻颤,她猜到会有好处,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好处。
这确实是一个极其诱人的条件,至少对她来说,有这么一个后盾,百利而无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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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咱就这么答应了吗?这万一有诈怎么办?”回府的马车里,钟幸憋了许久,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他行事变得谨慎起来,每一件事总会不自觉地往坏处想。
钟离笙深深看了他一眼,十分耐心地解释道:“商人总是以重钱利而被人诟病,可他们这类人却也有着一个常人难有的优点,他们都极重信誉。我曾听闻,当初柳家有一次差点选上皇商,但却为了一个承诺,生生错过遴选,也是那一次他们家族被对家针对,险些破灭。柳家既然能走到今天这般地位,想必有它自己的坚守。我相信柳清辞,他不会骗我。”
才见了几次面便得到了主子的信任。
钟幸瞬间有一种自家好看的花被猪拱了的感觉,比吃了屎还要难受。
红青:“我这便去公主府跑一趟,约公主出来见上一面?”
“等一下。”钟离笙抿着透粉的薄唇,不赞同摇头:“先不必见面,书信一封即可。待公主写下帖子拓印后直接送给柳清辞,不用再过我们的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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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祁京街头万人空巷。城东的星月湖旁,人头熙熙攘攘,上到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难得的齐聚一处。
商户的摊子围着星月湖发散地往四周的小路一个个摊开,像一条条挤满了蚂蚁的小道,热闹非凡。
钟离笙受柳家的邀请来到观鹤台,与其说是观鹤,并如说这更像一个拍卖台。负责陈诉竞选商户的贡献、家产的员外郎站在台中,参加遴选的商户围在四周错落不致的看台上。待员外郎将商户一一列出后,便会由祁帝钦定的负责之人商讨,并宣布今年的皇商户选。
柳家的席位靠前,钟离笙能够将站在中间的员外郎的声音听个一清二楚。
章程按照原定进行着,员外郎将参与遴选的商户的情况娓娓道来,最后确是柳家以胜出王家半子位列第一。
而柳清辞所料不错,王家果然拿出了长公主驸马所写的荐帖。
沥清酒代表的是长公主府,一则荐帖,那代表的就是长公主府的态度,若柳家没有拿出同等分量的东西,那此次的遴选确实会落败无疑。
在某个不起眼角落的地方,楚北川长指轻敲着桌面,余光看向身侧缩着脖子、将茶水洒了一身的人身上。
“事办得不错,什么借口?”他清冽的声音响起,问道。
沥清酒轻咳一声,边擦着胸前的酒水边道:“我母亲,她幼时交好的阿姊家迎娶的新妇正是那王家最小的女儿。放心吧,此事不出意外,王家必赢。”
“嗯。”楚北川点头,长指勾酒杯饮尽。
沥清酒将打湿的手帕递给小厮,往台上随意看了看看,就瞧见坐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格外清丽的一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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