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哥哥......你......何时......何时出发?”
一句话,她问得破碎且艰难。
容辞却没回答,只说:“你不必送我。”
“啊.....不行......我要送的......”
容辞扶着她腰肢,惩罚地捏了下:“听话,嗯?”
他微微抬了抬,阿黎忍不住后仰,视线迷离地落在凉亭外的水缸中。
那里,莹白月色落在水中,像银沙流动,又像繁星闪烁。
忽然,一阵风吹来,月影摇曳婆娑,她也跟着摇曳婆娑。丝滑的雪绢裙摆沿着石凳落下,随着她的起伏轻轻飘荡。
一场春雨过后,庭院里的万物在阿黎的眼里变得清明起来。
可她无心赏景,只羞耻地别过脸,咬唇不语。
容辞轻哂:“阿黎,如何?”
“什么如何?”
他问:“可喜欢?”
这种话要如何回答呢?反正阿黎是不好意思答的。
她装死。
容辞却没放过她,将她抱起放在凉亭中的石桌上。
阿黎惊讶:“容辞哥哥要做什么?”
“你喊我什么?”
“......”
“嗯?”容辞向前推了推,逼她回答。
阿黎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却不得不低低喊了声“夫君。”
容辞满意,伏在她耳边低语。
“阿黎,你整日吃些汤汤水水的东西,这会儿全流完了。”
轰地,阿黎脸颊发烫。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去看容辞,不明白这么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她试图去看容辞的神色,却被他噙住了唇,怎么也看不清楚。
他的吻依旧滚烫,密密麻麻布满全身。
迷糊间,阿黎想到什么,她抬手从脖颈上取下一只秀气小巧的香囊。
“这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平安符,是我祖母去南延寺上香时一个得道高僧给的。”她直起身,将香囊挂在容辞的脖颈上。
然后说:“你戴着这个去战场,一定会平安顺遂,逢凶化吉。”
容辞心口一热,火势迅速燎原,凶猛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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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们躲了许久,直到世子妃的声音渐渐停止。
有人打了个哈欠,说:“应该结束了。”
“去看看?”
“去吧,兴许主子们要伺候了。”
一个丫鬟悄悄从耳房出来,探头瞧了眼凉亭的地方,正好看见她们世子爷抱着世子妃出来。
她等了会,等两人进屋了,才轻手轻脚去凉亭收拾。
然而进凉亭一看,小丫鬟顿时臊得不行。地上落着亵衣亵裤和衣带簪子,还有......座位上、石桌上那一摊摊水迹。
这厢,容辞将阿黎抱进卧室,小姑娘已经累得睡着了。
她也没将人喊醒,扯过软衾盖在她身上,又在她额头轻柔地落下个吻。
“阿黎,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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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辞走了。
据婢女说,昨日半夜走的,除了睿王相送,其他人皆没通知。
阿黎早上起来失落得很。
“怎么办?”她说:“容辞哥哥才走,我就开始想他了。”
容辞离开后的日子,令阿黎觉得像少了些什么,整日一副蔫蔫的样子提不起精神。
睿王妃还以为阿黎怀上了,暗自欢喜。
她曾听婢女说过小夫妻俩的事,没想到她那个儿子看着冷冷清清,在那方面却热络得很。更没想到自己那儿媳看起来弱不禁风,居然也挺能折腾。
“可请大夫看过?”她问。
婢女道:“未曾。”
睿王妃忖了会,说:“去请来,给世子妃看看,若是身子哪里不适也好尽早调养。”
她没将兴许是怀孕了这话说出来,当然,也怕自己落了场空,白高兴。
下午,阿黎午歇醒来之后,大夫就来了。
她奇怪:“把脉做什么?我又没病。”
凝霜笑:“王妃听说世子妃精神不济,便让大夫来看看,她好放心。”
“哦。”阿黎坐下来让大夫把脉,大夫诊了又诊,看了又看,最后面色古怪地离开了。
起初阿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听说大夫去正院禀报她并未怀孕,只是冰糖水吃多了,脾胃不适。
她羞愤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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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辞离开半个月后,阿黎收到了柴蓉蓉的帖子,邀她出门游湖。
她这才想起来,五月从书院结业后,已经快四个月没见柴蓉蓉了。是以立即回帖过去,表示会如约而至。
游湖这日,许佩玲也来了。她还跟从前一样,每回见着都是欢快的性子,仿佛永远没烦恼似的。
许佩玲见了阿黎,打趣:“世子妃,新婚可还得趣?”
阿黎掐她:“得不得趣,待你嫁了孟公子不就知道了?”
如今,全京城都知道堂堂孟阁主为了娶许佩玲,不重样地讨好未来岳母。
但许是全天下的丈母娘都很挑剔,许佩玲的母亲对孟子维百般刁难。
所幸孟子维好脾气,面对重重阻挠毫不气馁,越战越勇,就差没将岳母供起来了。
也正因此,许佩玲对她母亲颇有微词,母女俩争执了好几回。闹得许佩玲母亲胸口疼得很,女儿还未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东平侯府倒是对这桩亲事乐见其成,毕竟若是以后容辞坐上那个位置,孟子维就是举足轻重的功臣。京城多少人家想求这么个女婿而不得,偏许佩玲母亲还挑三捡四。但许佩玲毕竟是东平侯府的外甥女,亲事自由亲生父母做主,也不好插手。
“不过也快了。”许佩玲说:“就凭孟子维的脸皮比城墙厚,我娘估计招架不了多久的。”
阿黎和柴蓉蓉好笑。
她转头问柴蓉蓉:“阿蓉你呢?前些日听说你们家在议亲,可定下了?”
话题转到柴蓉蓉身上,倒让向来大大咧咧的柴蓉蓉害羞起来。
她忸怩了下,说:“定了,原先相看了好几个我娘都不满意,最后选了外祖家的表哥。”
“哇,你那表哥怎么样?”许佩玲八卦地凑过去:“我以前也想嫁表哥呢,你是不知,我在钱塘的那位表哥实在俊得很,才学本事也好,只不过他眼瞎瞧不上我居然喜欢别的姑娘。”
阿黎震惊:“你居然还喜欢过你的表哥?这事子维哥哥可知道?”
“知道又如何?”许佩玲说:“他想吃味还吃不着呢。”
“怎么说?”
“我那表哥大我十几岁,早就成亲了,我那时候才几岁的小娃娃呢。”
话落,三人乐成一团。
柴蓉蓉说:“我表哥人很好,老实忠厚,才学虽不是拔尖的,却是个肯上进的。再说了我又不图他才学,这个无所谓。”
“那你图什么?”
柴蓉蓉理所当然道:“图他老实啊,我日后嫁过去了,我说一他不敢说二。还得宠着我纵着我,这种二十四孝好夫婿上哪找去?”
顿时,几个姑娘家乐不可支。
天气晴朗,湖中画舫上笑声不断。而不远处的草丛中躲着一人,目光怨恨地盯着画舫。
正是玉敏郡主。
她这阵子东躲西藏,起初利用那个护院帮她逃离梁家。原本也说好两人各取所需,带她离开梁家就给护院一笔金银财帛。
可谁知那护院秉性贪婪,财帛到手后居然还打起了她的主意。
玉敏郡主这阵子怕被梁家找到,只好委身于他,日日受他在床上粗暴对待。终于前日,她趁他吃醉酒,捡他的刀抹了他脖颈。
她大快人心。
可畅快后,却生出种“我堂堂玉敏郡主为何变成这样”的悲凉。
她来京城原本是想找个好夫婿的,是想风风光光过日子。彼时一眼看中容表哥,连皇帝舅舅也愿意为她做主赐婚。
可这么一副胜券在握的好牌却出了岔子,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想到这一切都怪宋槿宁。
若没有她,容表哥会娶自己,就不会落得这么个田地。
想到此,她眼里几乎溢出毒来。
午时,画舫靠岸,阿黎打算带柴蓉蓉和许佩玲去醉香阁用膳。
可她才下画舫,草丛里就窜出个人来。在众人猝不及防中,她被推下湖中。
一时间,岸边大乱。
“世子妃落水了!快救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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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落水被婆子们捞了上来,速度倒也算快。可深秋湖水寒凉,阿黎上岸后浑身湿漉漉又被风一吹,等回到睿王府时,她冻得唇瓣发紫。
当夜就起了高热。
睿王妃听说是玉敏郡主干的,气得不行。
当时玉敏郡主推阿黎下水后迅速逃了,众人忙着救阿黎也没人注意她。后来睿王妃派侍卫出府私下追寻玉敏郡主的下落,却得知玉敏郡主被梁家捉了回去。
捉回去也好,免得脏了她的手。
她想。
玉敏郡主戾气太重,留着实在是个祸害,这回落在梁家人手中还不知得怎么个折磨。
她先是在梁家纵火,又跟护院私奔闹出丑闻,更重要的是她还剪了梁俊淮的命根子。这一桩桩一件件算起来,梁家那样的人家岂会善罢甘休?
以前有明惠帝和俪阳长公主护着,梁家不好动手,如今明惠帝早已放弃玉敏郡主,而俪阳长公主也回了南陵,悄悄弄死个郡主对于梁家来说还真不算个事。
睿王妃看着躺在榻上因高热而脸颊发红的阿黎,心疼得很,又将那玉敏郡主暗骂了一遍。
“分明吃过药了,怎么还没退热?”她有些急。
愁了会,她站起身:“快去,拿睿王府的牌子去宫里请太医来,多请两个。”
容辞出征前还交代她好生照看阿黎。当然,即便没容辞交代,在睿王妃眼里也是将阿黎当作女儿一样看待的。
如今病得这么个程度,她实在担忧又心焦。
这么大的事,也不知要不要让容辞知道。她很清楚儿子多宝贝阿黎,若事情瞒着,他日回来必定对她龃龉。
可若不瞒着......容辞正在战场上,分心不得。
就这么为难了两日,见阿黎高热还未退去,睿王妃也慌了,不得不立即写信告诉容辞。
第57章
“世子爷回来了?”婢女上前帮他解大氅, 边说:“世子妃嘱咐奴婢们煨了饭菜,世子爷可要现在用膳?”
“世子妃呢,可用过膳了?”容辞问。
“世子妃今日吃不下,适才用了点粥原本以为胃口好了, 可没想到才过半刻钟就又吐出来。”
“我去看看。”
穿过暖阁, 容辞走进卧室, 就见床上的人不停咳嗽, 凝霜正坐在榻边帮她顺心口。
见他过来,凝霜起身:“世子爷。”
容辞点头, 坐下问:“今日觉得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阿黎靠在床头, 面色苍白, 因适才咳嗽,眼角还噙着些泪水。
“夫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用过膳了吗?”
容辞摇头:“一会再用。”
“往后不必等我, ”他说:“近日朝堂事忙, 我归得晚, 你只管歇你的。”
“嗯。”她安静地垂下头。
容辞看了她一眼,也沉默。
“夫君,”须臾, 她突然抬头, 满脸泪水:“我的病兴许好不了了。”
容辞握住她的手:“别想这么多, 你会好的。”
“可这话你说过许多次了......”
她脸上带着笑, 眸子里却夹杂着绝望,令容辞的心紧了紧。
他张口, 想说些安抚的话却又觉得无力。
阿黎眸子里的泪越积越多,最后忍不住低低哭泣起来。
画面一转, 天降大雪,目及之处苍茫孤寂。
容辞跌跌撞撞地走过积雪的庭院, 一种无形的、巨大的恐慌笼罩下来,令他脚步沉重。
原本短短的一条回廊,却怎么走也走不完。
“夫君......你在哪?”
他听见阿黎的声音,像是在他耳边又像是隔得遥远。
“夫君......我害怕......”
容辞拼尽全力跑起来,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见到阿黎时,她却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她哭着说:“夫君,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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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
容辞猛地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
他愣了会神,才发觉自己又做梦了,梦见阿黎生病,梦见她临死时的场景。
她秋天生病,死在皑皑大雪的冬日。
倏地,容辞转头看向帐外,此时正是秋季。
他擦了把汗,视线移到桌面那封家书上。那是他午时收到的,彼时他正在跟众人商议战事。
容辞盯着家书看了会,少顷,起身出帐。
午后的阳光耀眼,刺得他有些发晕。也不知是秋风寒凉还是怎么地,他轻微地打了阵摆子。
他站在旷野中,脚下踩着枯黄落叶,万物虚浮得仿若梦境。
信上说,阿黎落水感染风寒,烧了三天三夜未见好......
到底是巧合还是预示?
上辈子阿黎也是落水感染风寒烧了多日,陆陆续续不见好,最后落得消香玉陨。
这一世重来,他自认为可以改变一切。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有些事已经改变了,比如他早早进入朝堂,比如他收服贺柏舟免去贺家军惨局,又比如宋缊白和戚婉月的人生轨迹......
他想,阿黎的命运自然也是能改变的。
容辞闭眼。
他不信!真的不信!
不信老天让他重来一世,还这般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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