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这脉的庶出,乔玺、乔璋……哪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乔渊,他才是乔家的掌权者,是执柄一州之地的太守,不能把他彻底压服之前,妄动乔玺性命!
太冲动了。
“君琢,你说的对,按理来说,我该睁只眼,闭只眼的。”乔瑛颔首,朱唇勾出抹冷笑。
不过……
她不想按理。
乔玺必须要死。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就别管了。”
“这……”崔君琢深深看着她,见她眸光坚定,不由微叹,“算了,你小心就是。”
——
乔渊不愧是从一介杀猪匠的儿子,奋斗到一品太守位置的男人,内宅之事,粘粘呼呼,一旦事关家族存亡了。
果然是当机立断。
他仅见了乔玺一次,问清当时情况,不管乔玺怎么哭求,他都铁面无私,直接对外宣布‘庶长子重伤,不治身亡’的消息。
“姑娘,我听说,大少爷当时把额头都磕出青了,吐了好几回血,老爷一点都没动容,亲手把他拖进暗室!”
天下居,石竹幸灾乐祸,挤眉弄眼,“哈哈哈,姑娘,你不知道,我今儿出门,遇见李姨娘了,她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在花园里‘哇哇’跑,摔的都没人样了。”
“如意院里的奴婢们传,她现下天天左边太上老君,右边菩萨佛祖,早上抄道经,晚上捡佛米的替大少爷祈福呢!”
“您说,她知道大少爷‘病情’的真相吗?”
“老爷没告诉她?”
“告不告诉,她也改变不了什么。”乔瑛眉眼淡淡,这就是她宁肯沙场浴血,跟人拼杀,都不想回归内宅的原故。
为人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独霸后宅又如何?两子一女能怎样?到头来,除了求神拜佛,还有什么用处?
“你盯着我爹的动向,看他把乔玺送去哪儿了?”她吩咐。
石竹正色应声,“是。”
时间辗转,缓缓流逝。
转眼三天时间,乔玺‘正式’病亡,府里给他举办3盛大的葬礼,乔渊和李姨娘哭的像死了爹似的。
李姨娘几次哭昏在灵前,她扒着棺材,一哭一声,“我的儿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舍得弃娘而去,让我随你去吧,你把我带走吧!”
“嫣儿,别伤着身子。”乔渊抱着她,虎目含泪。
乔璋和乔琼跪地痛哭,泪如雨下。
灵堂上,乔家一众主子,司马惠、乔瑛、乔瑕、包括出嫁的乔莹和王家人都参与了,他们做为丧主,迎谢所有来吊孝的宾客。
乔瑛站在司马惠身后,悲容敛身,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鹰眸却流转着,递向门外天空。
忙忙碌碌一整天。
夜幕落下,宾客离开,众人都回去歇息了。
天下居。
乔瑛一步迈进正院,脱下丧服递出去,商陆连忙接过来,“姑娘,都这么晚了,奴婢伺候您洗漱,您歇了吧。”
“嗯,我看会书,你下去吧。”乔瑛淡声。
商陆犹豫应声,“是。”随后,转身离开,小心关上了门。
石竹见状才凑上来,小声道:“姑娘,人抓回来了。”
“哦?在哪儿呢?”乔瑛挑眉。
石竹,“地牢里。”
“走!”
乔瑛断然,起身来到书柜前,抬手按住香炉,转了两下,书柜突然打开,露出个窄小的密室门来,石竹拿着烛火照亮,主仆两人走进密室。
七拐八扭,走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
乔瑛来到地牢。
这是修建太守府地下的暗室,连乔渊都不知道的存在。
毕竟!
太守府的前身,是司马惠的嫁妆宅子,内里布置,各处秘道,自然只有宅子的主人知道。
“在司马家的宅子里,处置庶子……到也合适。”
乔瑛讽刺笑着,她和石竹来到地牢入口,一道修长沉默的身影站在那里,她戴着面具,手握铁锤。
正是佛奴!
乔瑛抬头看向她。
佛奴瞬间矮身跪地,口称,“主公,属下幸不辱命。”
“嗯!”乔瑛淡淡颔首,垂眸问她,“你的人可有伤亡?”
“回主公,没有,乔玺周围护卫仅有百余,属下带了千人围剿。”佛奴声音闷闷的,沉默片刻,又补充道:“我是听了石竹姑娘的吩咐,装做土匪抢劫的模样。”
“这是我们干惯的本行,不会有人怀疑的。”
“怀疑也没事,没证据就成了。”乔瑛勾唇,俯身扶起佛奴,“帮我做了这票,你算是给了我投名状,待我把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会仔细听你说!”
“你现在,应该想跟我说了吧?”
“是!”佛奴应声。
乔瑛莞尔,向她和石竹做了个手势,随后,独自向地牢深处走,行了五十几步,迎面高架木上,乔玺四肢张开,被吊在半空中,他脑袋搭拉着,处在昏迷状态。
身上没伤没血。
乔瑛挑眉,抬手拎起水桶,对着他的脸泼过去。
‘哗~’
整整一桶夹着冰块的凉水,泼满全身,乔玺蓦然打个冷战,颤颤微微的睁开眼睛,脑子有些昏沉,他茫然四顾,骤然看见乔瑛。
“是,是你?”
“怎么会是你啊?我不是被土匪绑架了吗?”乔玺瞠目结舌,他惊醒过来,感觉到自身处境,像个被困在蛛网里的飞虫般儿,他拼命挣扎,惊声大叫:“乔瑛,你要干什么?”
“你放开我。”
但是徒劳无功。
麻绳浸过水,越挣扎捆的越紧,乔玺的手腕脚腕,很快挣出青紫红痕,满身泥水,他狼狈不堪。
乔瑛静静看着,鹰眸浮出狠戾。
“乔玺,胜者王候败者寇,这话,在你杀我弟弟的时候,亲口对我说过,十年了,我现在把它们一字一字的全给你。”
第64章 你到底是谁?
昏暗的地牢里。
乔瑛神色放肆,唇角勾着仇恨的弧度。
乔玺冻的脸色发青,浑身瑟瑟,他停止挣扎,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乔,乔瑛,你说那件事干什么?那都十年了,而且,而且,爹下过令,那是意外,不许任何人提起!”
“是啊,爹下过令,可是,现在他不在!”乔瑛冷笑,解开腰间长鞭,她面容一戾,狠狠挥出。
‘啪!’
一声脆响。
“啊啊啊啊啊!”乔玺的惨叫,回响在地牢里。
那声音,就像十年前,司马惠早产的那个小小男婴一样。
是的!
司马惠生过一个儿子,乔瑛三姐妹曾经短暂的拥有过弟弟。
那年乔瑛八岁,天真的可以,每天睁眼的烦恼就是:姐姐带她到哪去玩儿?妹妹总是尿她身上怎么办?她要是好好读书习武,爹爹会不会带她去打猎,能不能像疼爱琼儿那样喜欢她,抱抱她……
她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直到司马惠怀孕了,所有替她诊脉的大夫,都说她怀的是个男胎,外祖母搂着她们三姐妹,欣慰着说她们未来有人撑腰,母亲晚年有靠!
结果,乔玺横冲直撞的出现了。
如意院那批庶出,他们都没用下毒、堕胎这种计谋,就是简简单单,12岁的乔玺蹴鞠时,不小心把球踢到司马惠的肚子上。
六月早产。
那个像云朵般轻,青黑孱弱的婴儿,就死在乔瑛眼前。
“乔玺,我们同父异母,本该是很亲近的兄妹。”乔瑛淡声,青紫交加的死婴和司马惠痛哭的脸庞,交替浮现,她握着鞭子,一步一步的上前,“是你,是你亲手打破了我们之间,和平相处的可能。”
“也是你,让我明白了,乔渊只是你们的慈父!”
当年,他看都没看那个孱弱的婴儿,就冲到司马家跟外祖父和外祖母据理力争,几乎撕破脸都要保下乔玺。
“我本来也可以像大姐,像小妹一样,做个闺阁女儿,当千金小姐!”不用举刀跨马,征战撕杀。
虽然这样的生活,未尝不好,她也不可能再回到任人宰割的状态里。
但……
“最初的最初,这不是我的选择,是你们逼我的!”乔瑛挥起鞭子,缓缓缠住了乔玺的脖子。
“啊啊!!不不不,二妹妹,你,你别这样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杀我啊,我是你亲哥哥啊,亲杀会下地狱的,那是孽,是罪啊!”乔玺肝胆俱裂,眼泪和鼻涕一块流下来。
他嚎叫哀求着,“我,我已经没用了,爹都把我除族了,我连姓氏都被收回,乔家从此没有我这个人,我受到惩罚了!”
“呜呜呜,二妹妹,我再也不能跟你抢了,你放过我吧。”
乔瑛握着鞭柄的手,慢慢收缩,眉目平静,鹰眸浮出漠然,“你从来没想过,要放我们姐妹三个,如今又必何自作丑态呢?”
“胜者为王,败者寇。”
“大哥,你先去地狱吧,在那儿慢慢等着,我会把姨娘、你弟弟、你妹妹,都送过去给你的。”
她说着,手越勒越紧。
“啊啊,咳咳,啊啊,呕……”乔玺拼命挣扎着,身体剧烈晃动,眼球充血暴突,鼻涕、口水,甚至是尿液齐齐流出来。
屋里一阵腥酸骚味。
乔瑛面不改色心不跳。
十岁那年,亲手杀死第一个背主之人,大病半月后,她对结束生命这种事,就已经无感了。
“你,你该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乔玺脸色青紫,伸着舌头,留给了乔瑛一句诅咒。
他死了。
乔瑛看着他的惨状,片刻,突然嗤笑一声,“做人我都不怕你,做鬼?难道你就厉害了?”
“你这个只会靠爹的家伙。”
她说完,收回鞭子,转身拿起短刀,把乔玺的头颅割下,装进放着石灰的锦盒里,随后,若无其事走回来。
地牢门口。
石竹和佛奴依然把守着。
“你去把里面的尸首烧了,骨灰撒河里,至于你……”乔瑛吩咐石竹,随后,鹰眸看向佛奴,“跟我来。”
“是!”石竹应声,返身向里走。
佛奴不语,闷闷的跟在乔瑛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天下居,彼时,月上中天,万籁俱静。
乔瑛回到屋里,把锦盒往桌上一放,随意洗了把手,她坐到榻间,剑眉挑起,“行了,说说吧。”
“你是什么来历?你那个乞活寨里,万余壮男健妇从哪来的?他们那身高体型~”
熊般健壮,七、八尺的身高,不分男女。
这不是大元人会有的模样,反到是像!
乔瑛鹰眸直视。
佛奴也早有心理准备,不再隐藏,她伸手摘下面具,一张极具匈奴相貌特征的脸,出现在乔瑛面前。
“嘶~”
乔瑛抿唇,早有心理准备,依然觉得麻烦,“你是匈奴人?”
“我……”佛奴犹豫,先是点头,复又摇头。
“你什么意思?”乔瑛拧眉。
“我是匈奴人和元女生的,匈奴觉得我是汉奴,大元骂我是匈奴狗,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佛奴低声。
乔瑛听着,沉默片刻,又问,“你寨子里的人?他们……”
“都是杂种!”佛奴说,对‘杂种’这两个字,态度非常淡然,像是说惯了般,“戴面具的全是。”
并州是边城,边墙外,就是茫茫草原。
匈奴时常犯边,每年都要打上一、两次的谷草。
并州城在乔渊的守护下,从来没被破过,周边镇县村落,却时不时会遭到匈奴的骑兵洗劫。
他们抢粮食、抢银子、抢女人。
被他们祸害的并州女子们,不计其数,有的被抢到草原,充做女奴,不堪受辱,拼死逃生,也有没被劫走,只是糟蹋了。
她们都会生孩子。
“我们就是这些孩子!”佛奴哑声,“我们这样的人,出生就带着罪孽,大多刚生下来就按在马桶里溺死了,勉强活下来的,也被朝打夕骂,早早卖出去当奴隶了。”
“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被舅舅卖到青楼,但我相貌丑陋,身量太高,客人不喜欢,我一直挨打,又吃不饱,就杀了龟奴,带着青楼里的‘杂种们’跑出来……”
第65章 主公,你会是我的佛吗?
“我们是杂种,没有户籍,没有州府愿意接纳我们,我就带着她们躲进深山,结果,进山第三天,就让万安寨的人抓住了。”
佛奴垂眸。
这时,石竹已经回来了,刚好听见全过程,“抓,抓走?是,是……”
她眉头拧着,眼底弥漫仇恨,又仿佛有些许不忍。
“是做寨妓。”佛奴没忌讳,她很坦白地道:“不过,我们这些匈奴和元人的杂种,身材普遍高大,力气都不小,周老大觉得我们做寨妓太浪费了,就把我们训练成了炮灰营。”
“以往,寨子里有什么危险的活儿,都是我们做,后来他嫌弃我们血统不纯,收容我们被‘同行’笑话,就让我插竿儿,建议了乞活寨,把他或买或抢的杂种们,都交给我来管理了。”
“只是,我们依然住在万安寨后山,除了有名声,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所以,你反了他?”乔瑛挑眉,心情有些沉重。
“没有!”佛奴棱角分明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语气也不带起伏,她道:“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活着的,周老大给我吃的,安顿我的兄弟姐妹们,没什么不好,我把他杀了,也未必能找到更好的存身之处。”
“匈奴和大元,都不要我们。”
“我杀他,是因为他被招安之后,青州府不要女人。”
乔瑛剑眉一挑。
佛奴,“我手下一万两千三百六十四人,有八千四百三十二个都是女人,包括我在内。”
“青州府不要我们,周老大被招安了,我们无处可去。”
“崔守备保证,会把我们配给披甲人为妻,以后好好过日子,可他不知道我们是杂种,是寨妓,摘下面具,那些士兵不会接受我们。”
“好好过日子……不能戴着面具。”
“唉!”石竹轻叹,那股发自内心的恨意,终于消散了。
没有并州人不恨匈奴。
他们犯边、屠城、抢粮食、放火、烧村、强掠妇女、杀死孩童!
他们是所有并州人的噩梦和死敌。
像佛奴这样被强迫生下来的杂种,的确有不少,他们像是游魂般,或在草原当奴隶炮灰,或在并州城的阴影角落里苟且偷生。
石竹平时不关注他们,但多多少少的,也会把对匈奴的恨意,迁怒到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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