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想着:是啊,她在娘家时,也是个聪慧豁达的女子,四书五经,大学中庸,样样都不差,父亲看她写的文章后,很是叹息的说过,可惜她是女流,否则,都能二甲题名了。
为什么敌不过李姨娘呢?
一个仅会拉拢男人,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妇人?
“这个世界,是属于男人的,男人是天,是神,是主宰,女子……相夫教子,安分守己!”
司马惠喃喃,扭曲狰狞的脸,浮出苦涩的神情。
——
圣旨有云:加封典礼两个月后在洛阳举行。
并州到洛阳,快马都要小一个月,更何况是坐马车了,到得洛阳,尚要进宫拜谢,跟礼部商讨吉时吉日,各种礼仪,要不要拜访亲友……
这一算,两个月的时间,真是太少了。
乔瑛不敢怠慢,加紧收拾行囊的同时,又跑到乔渊那里,守了两天。
守得李姨娘都要跟她急眼了。
乔渊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那份‘世女’应该有的名单和令牌拿了出来。
里面他在洛阳的心腹、朋友、属下、好友、仆从……
足足几百人。
乔瑛知道,名单,乔渊给的勉强,这些人,注定不会像司马惠给的那份一样,对她言听计从,不过,她有世女身份,有乔渊给的令牌,他们总要给面子。
听个五分、八分,就能顶上大用了。
乔瑛很看得开,于是,这一天,阳春四月,风和日丽,她带着崔君琢、崔四、崔六、佛奴、商陆和两千曲部,跟着严庆儿,踏上了前往洛阳的旅程。
她没带石竹。
石竹需要留下,辅助司马惠,帮她管理乌堡。
临行那天,家里人都来送她了,包括乔渊和乔琼,两人沉着脸。
一个说了句,“到了洛阳,别给我丢人。”
一个怯怯福身,“二姐姐一路顺风。”
乔瑛友善的回应了他们,尤其是乔琼,甚至得了她几句关心。
乔琼颇为受宠若惊。
乔渊心里多少安慰了点,不管是不是假装,二女儿愿意做出‘亲近’如意院的样子。
他大手一挥,给了乔瑛一笔银子。
乔瑛跟家人拜别后,车队上路,摇摇晃晃,行至青州驿站时。
“瑛妹难道忘了我?太无情了吧!”
含笑女声响起。
第126章 谁不是个野心家?
清清脆脆,带着几分洒脱的声音响起。
乔瑛侧头去看。
驿站门口,王如凡穿着身道姑衣裳,坐在青驴上,含笑看着她。
西门婉儿坐另一头青驴。
两人身侧,跟着四个侍卫。
“王姐姐,西门姑娘,你们怎么会过来?”乔瑛迎上前,万分惊讶。
王如凡洒脱的拍了拍驴屁股。
大青驴‘呃啊’几声,跑到乔瑛面前。
乔瑛赶紧伸手,想要把扶她下来,同时问道:“你们是来替我送行的吗?”
“不是!”王如凡断然,没有用她,自行跳下。
动作相当飒爽了。
跟下马似的。
乔瑛:……
“那,你们……”
来干嘛?
她侧头疑惑的看向西门婉儿。
西门婉儿没有王如凡骑驴骑得利落,下驴下的小心翼翼,翻身站好,小小嘘出口气,她道:“乔世女,如凡的意思,是想跟你一块去洛阳!”
“啊?”乔瑛一怔,回眸看她,“王姐姐,你要跟我同行?你的身份,方便吗?”
守洁之女什么的!
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王如凡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哼声道:“我是守寡,又不是死了,也没有被圈禁,腿长在我身上,我想上哪就上哪儿!”
“谁敢管我?”
“呃,那自然是没有敢。”乔瑛瞧着王如凡眉眼薄怒的模样,赶紧安慰,“去就去,正好随我一起,路上也安全些。”
“只是,为什么突然要回去了?”
据她所知:王如凡自守寡后,就一直定居青州,逢年过节都不回洛阳一趟的。
“几年没去探望祖父祖母,太不孝了,总要拜见拜见的,更何况,我不回去,倒显得怕了那些碎嘴子了!”
王如凡身为王家嫡女,相貌清雅,学识非凡,当年在洛阳,也是帝国双姝的存在,要不是自幼跟谢家订亲,都要送进宫当贵妃了。
这般风光,自然是洛阳贵女们羡慕嫉妒的对象。
她守了望门寡,碍着谢、王两家,当面没人敢说什么,背地里风言风语真是不少,王如凡不耐应付,才去青州‘清修’。
谁知……
短短几年,竟要回去。
“以前没听说,你有这个心啊?”乔瑛牵着驴儿,随口问道。
王如凡浅笑,大大方方的戳她,“以前,我也没有一个要到洛阳当‘质女’的妹妹啊!”
“我了解你的脾气,既然选择进洛阳,必然不甘心做个‘吉祥物’,是要位列朝班,掌握实权的。”
“洛阳风气,跟并州截然不同。”
“并州是边关,有匈奴作乱,上至官员,下至百姓,性命随时受到威胁,就不怎么讲究男女大防,能跨马提枪,阵前杀敌,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洛阳不行!”
王如凡语气断然。
“此话何解?”乔瑛挑了挑眉。
她自幼生长在边关,跟洛阳的接触,嗯……
就是那次救崔君琢,带十万大围攻击!
住了三天吧。
连万岁爷的面都没见着。
对洛阳,她真的不熟。
“王姑娘,洛阳什么样啊?”一旁,默默听着商陆,好奇询问着。
也是个没见识的主儿。
佛奴挪动脚步,往过靠了靠。
面上纹丝不动,耳朵竖了起来。
西门婉儿垂眸,唇边泄出丝苦笑。
“洛阳啊!”王如凡垂眸,感慨万千,“那是又放纵奢华,又保守排外的地方,世族公子白日醉梦,赤身狂笑街头,公主贵女蓄养侍宠,聚众搂搂抱抱……”
“偏偏又是同一个地方,文臣清流信奉程朱礼学,能把想二嫁的守寡儿媳沉塘,把让外男瞧见肌肤的女儿,活活割肉断臂,同时,他们也养小脚妓子,做得无数‘金莲诗’~”
“一个让人喜欢,却又待的不太舒服的地方。”
“我能适应,你却未必。”
乔瑛眉眼一动,神色若有所思。
商陆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王如凡顿声,目光格外郑重的凝视乔瑛,“跟一般贵女相比,我虽然显得特立独行,格外古怪些,却还是个困守后宅的女人。”
“而你,瑛妹。”
“你是要跟他们抢资源,抢位置,抢天子堂里,那高高在上的权利的人。”
“那是野心家的战场,你!偏偏有外格外醒目的弱点。”
你是个女人。
他们会像鲨鱼闻着鲜血般,蜂拥而至的攻击你。
“所以,我就来了啊,我准备帮帮你,帮帮……”
我精心挑选,投资无数资源和金钱的‘靠山’,帮帮我虽然没认做‘主公’,却也真心真意想结成‘盟友’的对象。
“瑛妹,我想看看,你最后会走到哪一步,是什么下场?”
被击败,退守世女位置,甘心做个给乔家传宗接代的,招赘‘吉祥物’?还是,以女子之身,在男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王如凡低声,眸光闪亮。
整个人兴奋的都有点不正常。
商陆和佛奴面面相觑,心里不太明白的同时,又升起股警惕。
王姑娘要看自家主公的‘下场’?
感觉哪里不对?
不像好话啊!
“天啊,你们别误会,如凡性格古怪,不会说话,她不是成心的!”西门婉儿苦笑,帮忙解释着,“她只是想帮乔姑娘打点些关系,如凡在闺中,也交过很多朋友,如今,这些人都嫁了。”
能接交到王如凡的姑娘,没有家世平庸的。
她们出嫁的人家,自然是官宦大族。
“……乔姑娘未婚,又,又是招赘的,崔大郎君一个男人,怎么替她交际打点?”
夫人外交,是很重要的。
只有最蠢的男人,最无用的官儿,才会觉得当家主母不重要。
看账、算计、查账、管理下人、查晓各地物价、衡量货品差价,勘探好坏,计较利润……
这是一个当家主母需要做的,最基本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替‘丈夫’打点交际,上锋、宗族、亲戚、下属、朋友、同乡、同党、政敌……
谁家跟谁家是亲戚关系?
谁家妻无宠、谁家妾当先?
哪家婆媳妇不合?
哪家政策相背,却又暗地结亲?
这些都是当家主母需要衡量考虑的。
所以……
“洛阳城世家繁多,各地势力复杂,没有一个正经人帮你分辨这些?你怎么办?”王如凡撅嘴,暗指团成个‘球’,艰难挪过来的崔君琢,“难道,你要靠他吗?”
第127章 男人啊……
北方的四月天,对长住此处,如乔瑛、王如凡之类,已经是难得的晴朗,能脱下厚棉衣的气候了。
但……
对真正在南方水乡之地,土生土长,连雪都没见过这么厚的崔君琢来说!
四月天。
跟他过寒冬时一样冷。
没有区别。
大棉袄,二棉裤,里面是羊皮外头裹着布,崔君琢保持着‘球型’,缩在马车里,连上茅房都不出来,就地解决。
此番,他是知晓王如凡前来,迫不得已相见。
他离众人约莫四百来米,迎着小雪,步履蹒跚。
一步一个脚印,老艰难了。
“洛阳是崔郎君的伤心地,我还以为,你会把他留在并州呢!”王如凡挑眉,声音不高不低。
反正崔君琢离得远,听不见。
“君琢助我良多,我哪里舍得放下他?”乔瑛勾唇,皮了一下。
王如凡挑眉,“瑛妹,我在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再说。”
她看上的‘先行者’,耽于情爱?离不开男人?
认真的?
乔瑛:“……那个,并州是我的老巢。”
“我的大军,我的势力,我的基业、我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处,然后,我去洛阳打拼,把名正言顺,关键时刻能代替我指使一切的未婚夫留下?”
“我又不是傻子。”
哦,洛阳拼搏数年,回家一看,曲部姓崔了,家业归别人了,崔君琢带着她的曲部,带着她的仆从,带着她的金钱,带着她的一切,小包袱一背,撒腿直接跑到草原,找他祖父给他留的后手,上那个什么阿什部当酋长去了?
她找谁说理去啊?
茫茫草原,她连人都寻不着。
辛辛苦苦数十年,一夜就能穷掉底。
乔瑛一想这个结果,夜里都睡不着觉,“如凡姐姐,崔君琢必须跟着我,我不会让他离开我控制范围的。”
他必须在我,随时能杀掉他的范围之内活动。
“女子,容易耽于情爱,你能看得透,倒是难得了。”王如凡瞧了她一眼,嘴唇抿起,颇为满意,“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你夫,一丈之外,就不知道撒到哪去了!”
“更何况你和崔郎君还是这种关系,更要慎重。”
“不能不信他,容易离心,也不能全信他,容易被坑……”
“你要自行衡量啊!”
她叹声,语重心长。
并且,也不怕崔君琢听见。
那位‘球’,依然艰难地往这边挪动呢,从刚刚到如今,约莫挪了,五米啊?
哦,摔到了!
误踩雪下的冰,摔了个老太太钻被窝。
‘竹心玉骨’的崔玉郎,洛阳贵女的春闺梦里人,哪怕摔得四脚朝天,都显得比一般人好看些。
手脚格外的长呢!
王如凡握拳抵唇,掩饰笑意。
乔瑛也看见了,挥袖往他身边走,口中不忘说:“如凡姐姐放心,你说的那些,我早就知道了!”
娇娘细细的教过我。
只是她说的更通俗。
得哄、得夸、得打、得骂、闲处之时,放得下软儿,关键时刻、拉得下脸儿,方能把人拿捏住。
哦,对了,佛奴那个朋友,叫鲁屈儿的老鸨说过句更狠的。
想拢住男人:你得当得了婊子,又得立得住牌坊。
这话,跟乔瑛和崔君琢的处境,其实不大相配,不过,万变不离其宗。
总是这么个理儿。
乔瑛朝王如凡挤挤眼睛,跑到崔君琢身侧,俯身体贴将他扶起来,亲昵地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又含笑,似是调侃关切了他几句。
王如凡清楚看见,崔君琢脸颊红了,一双漂亮的凤眸里,又是愉悦,又有些羞涩。
“唉!”
“男人啊!”
近则不逊、远之则怨!
难弄呢。
她弯弯眉眼。
这时,乔瑛拉着崔君琢的手,两人肩并肩的回来了。
“王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崔君琢拂着脸上的雪,矜持优雅(无比尴尬)的,用出一种‘只要我不提,你们就不能笑话我’的语气,淡淡打着招呼。
“多谢崔公子记挂了。”王如凡勾唇。
西门婉儿垂头。
商陆和佛奴轻咳两声,仰头望天。
三个人憋笑憋的喉间发出轻响。
有点诡异。
乔瑛摸摸下巴,抿唇不语。
崔君琢俊面狐疑,目带茫然的看着几人,“你们刚刚聊什么呢?笑成这样?”
“是在讨论我吗?”
否则,为何看他发笑?又笑的这么古怪?
感觉有点不对!
是小蛮女又要算计他什么了?
崔君琢瞬间警惕起来。
商陆和佛奴想起刚刚说的那些,嗯,对崔君琢绝对算不上友好的话,不由心虚的瘪嘴。
西门婉儿收敛笑意,面无表情。
乔瑛抱肩膀,一脸的‘问心无愧,你想太多’!
“崔郎君,我们是在聊你呢!”王如凡面容恬淡,善意的调侃着,“聊你对瑛儿一片痴心,愿意随她往前洛阳!”
“一路风霜雪雨,都不曾动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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