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瑛低声。
商陆咬唇,“他,他踢球……”
“对,他一球,就把我娘踢流产了。”
简单粗鲁,干净利落,永绝后患。
“自从那次过后,我就懂了!”
什么阴谋诡计、什么争风吃醋、什么敲打要挟,这些当然可以做,但是,永远没有斩草除根来得爽快。
后宅争斗,正妻给妾室下绝育药,此计好用吗?
人家说不定什么时候知道了,绝地翻盘!
当然是一尸两命最稳妥。
后宫风云,皇后把宠妃毁容,打进冷宫了,就算稳如泰山了?
人家不能培养个心腹,扶持个新人,直接上位吗?
肯定要宰掉,才算万无一失啊。
计谋争斗,朝堂风云,这些自然要有,就像她当初对乔玺、乔璋一样,无法明面对敌,自然要用计,但落到最后,永远是要把那两人肉体毁灭了。
乔渊痛苦如何?不想选她又怎么样?
把他儿子全杀了!
“所以,商陆,如果不能确保自身安全,或者有打死对方的底气,那么,不要随便挑衅!”
乔瑛重之又重地说。
像今日,说句心里话,如果顶着酒杯的是良民商陆,而不是官员佛奴的话。
乔瑛或许不会救。
哪怕救,也不会救得那么强硬。
商陆神情恍惚,不管多聪明,多有才华,受女孩子教育长大的她,在新世界对她打开大门时。
都难免有点接受不能。
“回去仔细想想吧,是否想站出来。”乔瑛也不急,倒是体贴地对她挥手。
商陆连行礼都忘了,茫然点头后,转身离开。
她回到房间。
抬头看着墙上的山水画,那是她画的,崔公子赞过‘意境深远’。
她又瞧瞧桌案上,卷着的湖西橙纸,那上面有诗有赋,都是她提前写出来,准备随时给姑娘用的。
王姑娘看时,赞不绝口,称‘已窥诗之道矣’。
她之画境,她之诗才,要是男人,早被官员收为义子,赞做神童,扬名立腕了,然而现下……
并州姑娘们提起她时,说的是‘不守妇道,惯弄风月’。
男子谈时是‘风雅’。
怎么到女人这里,就成‘下流’了呢?
“这不公平!”商陆喃喃,片刻,声音越来越大,“这不公平!!”
——
正院里。
乔瑛、王如凡和崔君琢相对而坐。
崔、王两人或是神色复杂,或是满面震憾。
乔瑛:……
捧着瓜子,‘嘎蹦嘎蹦’的磕儿。
‘嘎蹦!’
‘嘎蹦!’
‘嘎蹦嘎蹦嘎蹦嘎蹦嘎蹦嘎蹦……’
响脆的声音不绝与耳。
于是,复杂的复杂不下去了,震憾的,也不得不强迫收回神智。
“瑛妹,差不多得了,瓜子吃多了上火!”王如凡狠狠握拳,没好气的说。
乔瑛:……
“好叭!”
她放开瓜子,开始吃核桃。
肉掌拍核桃。
敲得桌面都凹陷了。
王如凡看着飞起的木屑,嘴角抽搐着。
崔君琢淡淡叹了口气,“瑛妹,你已经给你那两个文武属下画完了饼,那就说正事吧,不要随便……”
吓唬我!
又是打核桃,又是什么‘妻子角色’呢!
说这些,不就是因为前天,崔四漏嘴,把他曾经说的那句‘乔瑛,我必杀你’给突噜出来了吗?
那就是一时气话。
根本当不得真,何必放在心上!
都刺他好几天了!
崔君琢心虚垂头。
乔瑛冷笑着斜睨他。
王如凡不了解两人之间的‘往事’,听到他们说话,便收敛了情绪,心有余悸地道:“呼……瑛妹这番话说的,当真让我有些毛骨悚然,我竟从未想过,男女之间,竟有这么大的差异。”
想当初,一时激愤杀掉谢蕴,午夜梦回,她也曾后悔过,如今听完乔瑛一番话。
竟然仅余庆幸。
要是谢蕴不死,眼下,她说不定已经被无数亲眷‘劝说’着大度,嫁进谢家当少奶奶了。
到时。
哭都找不准调儿。
真是万幸啊!
“……瑛妹,闻你之所言,进朝堂做官之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所以,这才是你要推出曲昌公主,让她做‘先行者’的理由吗?”
王如凡低声问。
交好曲昌公主,结做联盟的初衷,乔瑛是准备推她进朝堂,像皇子一样,轮换六部之中的,哪怕后来,曲昌用实力表现了自已的不靠谱,乔瑛都未改意志。
以往,王如凡不懂,为何要绞尽脑汁推别人上位?但现下……
“我出身太低了,背后所仗的势也不稳。”乔瑛鹰眸闪烁,指节轻敲桌面。
乔渊是个墙头草,现在满心盼着那两个典妾生下男嗣,给儿子们传香火,他只会给乔瑛最基本的帮助。
司马惠人的孔雀令牌,的确是有用,然而,那到底是乌滋的势力,在大元国能用上几分,不可考究,且,她是乔瑛,不是司马瑛!
人家会帮她多少呢?
王家……本就是互相利用的联盟,随时能拆。
崔家……崔君琢自已都没争到族长位置了,能帮她的也很有限,更何况,这家伙曾经说过要杀她,虽是一时气恼,也不能尽信。
“我不会去冲阵陷阵。”
她没有试错的资本。
所以,就得另推一人,曲昌公主,那个永安帝膝下尴尬的、优秀的、力压全洛阳世子,让谢太后和谢皇后忌惮到需要赐婚到谢家的‘嫡公主’。
虽然见面不如闻名,那位公主读书上极有天分,情商却是不高,高傲的让人厌恶,但!
也是好事。
利用起来,就不会心慈手软了。
第148章 我真是操碎了心
枪打出头鸟。
第一人并不好当。
乔瑛已经做了大元朝第一位女武将,第一位女世子,不过,那都是在并州‘荒蛮’之所,又有多方巧合方能成事。
想在洛阳复制这种成功,不是不能,代价太大,危险太多。
她需要一个挡箭牌。
一个身份足够高,后台足够硬,本身足够强,又足够有野心的人,挡在她前面,去做那个注定承受更多攻击,承担更大责任的女官‘第一人’。
至于她,做‘第一人’下的‘第一批’实权女官,就很好了。
只要能得到实惠,收获倍与付出,她不介意当第二、第三、第四、第五……
“元星律的确是个不错的靶子!”王如凡眸里浮出思索的光,“她那个身份,处境和脾气都很合适,只是,我观她的行事作风,不像能成事的模样。”
以历史为鉴,成大事者,不会像曲昌公主那样喜怒形于色。
也不会像她似的,居高自傲,半点城府都无。
甚至,她连个急智都没有,百花宴里让宾客闹出事来,颜面尽失,威严扫地都不自知。
如此脾气禀性,古往今来,哪有成大事的?
“她不行不是更好!”乔瑛淡淡一笑,鹰眸明媚,内里盈满烁烁之光,“她是帝女,只要扶上去,短时间内,不至于被打下来,我可以隐其身后,慢慢发展,更何况……”
“曲昌公主科举出身,是个文官。”
“自古以来,文臣就比武将吸引火力,我们依她之势,借她之光,多培养些女子出来!”
曲昌公主的性格缺点,会在培养势力和势力争斗中显露无疑。
但那不是问题。
有她啊!
曲昌居高自傲,目下无尘。
乔瑛不是啊。
曲昌看不清局势!
乔瑛看得清啊。
只要操作得当,事情完成可以变成黑祸曲昌公主来背,暴雷曲昌公主来顶,集火曲昌公主来受,而乔瑛……
她就收买人心,当个好人,等曲昌公主被斗败了,出来坐享渔翁之力就好了。
“我原来也想正经八百,跟她结盟的,是她自已不愿意,怪不得我了!”
以生母相邀,见面后反悔,绝对的戏耍羞辱。
二次相约,仿佛道歉,却冷眼宴上宾客射杀她的人,待她反抗之时,又出来打圆场!
“士可杀,不可辱,元星律之所做所为,堪称‘侮辱’,脾气烈些的,直接就地跟她绝交。”
“利用罢了,又怎样?”崔君琢抬眉,仿佛安慰,“她聚拢从臣,选定谋主,自是有意一争。”
“想争,就要接受后果。”
“那是自然,天下哪有只吃肉,不挨打的贼呢~”王如凡也笑了笑。
乔瑛闻言,剑眉一挑,“可惜,我脾气不烈,能屈能伸,曲昌公主看不上我,我也得往她跟前凑,送她上高位,因为,呵呵……”
“我就想当那个让别人挨揍,自已吃肉的贼!”
“此亦我之愿也!”王如凡啧啧。
崔君琢叹声,“谁又不愿呢?”
光得好处不吃亏。
“我觉得,曲昌能让我做到,毕竟……”
本能摆在那个儿了,办个百花宴办的‘稀碎’,就是……“你们看她身边那几个人,孟子义、柳从阳、须白如何?”
乔瑛郑重。
王如凡和崔君琢眉间一动。
片刻!
“须白……有些意思!”崔君琢淡声。
——
曲昌公主府。
被乔瑛等人热切讨论的须白,正叉腿坐在席间,脸红脖子粗的运气呢。
不远处,挂着僵硬笑容把宾客们送走,柳从阳和孟子仪回到港河之畔,坐到须白身侧,眼巴巴的瞅着她。
四只眼睛……
哦,不,是六只眼睛!
曲昌公主也坐在上首盯着呢。
三个人,六只眼睛专注的凝视着须白。
仿佛等待投食的小燕子般。
“本宫惹祸了?”
“白白,我们真的错过了吗?”
“你不要生气嘛,想办法补救一下啊!”
三人小声说。
须白回眸,恶狠狠的盯着她们。
她们……
无辜的回望。
那六只大眼睛特别清澈。
须白:……
心脏猛烈抽搐着,一股窒息感袭上心头,眼睛都有点花了,她深深的喘息,喘息,喘息!
“乔世女进洛阳快半个月呢,礼部都没准备她册封之赏,万岁爷也没有召见她……”
“殿下进宫一趟吧,去给万岁爷和皇后娘娘请个安,然后,随意提一句乔世女封爵典礼的事儿。”
“想办法让万岁爷召见她,赐她些恩典……”
“为什么?”曲昌公主脱口而出。
须白的小黑脸重重抽搐了一下,压抑着沸腾到嗓子眼的怒意,“为什么?您说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赔礼道歉啊!!”
“我们邀请乔世女参加宴会,为初见时的失礼表示歉意,人家来了,歉意接受了,还陪你们打了半天的兔子,以示交好之心,结果,回头发现,她的属下差点让人杀了!”
“作为东道主,你们一点表示都没有啊!!”
“这跟我们陪公主去宫宴,谢太后把公主叫走,向公主道歉娘娘出家的事儿,然后,我们几个被谢皇后给杀了有什么区别?”
“啊!!”
“有什么区别?”
“我问问你们!!”须白瞪圆眼睛,声音扬高。
刚开始,她尚能保持理智,然而,越说越怒,“殿下,子仪,从阳,你们动动你们的小脑袋瓜子,仔细想想,你们这个操作不得罪人吗?”
“啊!!”
“不需要道歉吗?我都怕人家不接受啊!”
孟子仪:……
柳从阳:……
曲昌公主:……
三人面面相觑。
事情发生在乔瑛和佛奴身上时,她们没什么感触,不觉得己方处事有异,然而,须白换了个说法,把事情往自已身上一带!
嗯。
有那味儿了!
要是谢皇后敢把她们当靶子射几百箭,谢太后不闻不问,过后,还帮谢皇后说好话!
那……
必须不死不休啊!
“殿下,您看这事~”孟子仪犹豫着回眸,小声劝道:“冤家易解不易结,我们跟乔世女,原本是没有什么矛盾的~”
“我,我……”曲昌公主垂眸,清冷脸庞老大不情愿。
须白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她。
半晌,她长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进就进吧。”
第149章 万岁,你不如我
曲昌公主元星律,芳龄十七岁。
永安帝则三十有四,登基已然八年。
他是登基的第二年,遭遇‘先帝托梦’,把原配韩绣娘打发出家的,两月后迎娶小谢氏为皇后,次年生下太子。
太子是他第一个儿子,是嫡长子,今年刚满六岁。
他出生后,次年封为东宫,随后,才是崔贵妃生皇二子湘王,李嫔生皇三子恭王,崔贵妃生皇四子谦王,宋妃生皇五子直王……
永安帝膝下,已经有了七个皇子。
这些孩子,都是他登基以后生的,所以,在相当相当长的一段,足足11年的光景里,永安帝只有曲昌公主一个女儿。
曲昌公主相貌那么好看,从小就跟个雪娃娃似的。
她又有惊世的才华,三岁能文,五岁作诗,九岁赋词,十岁能制八股……
当爹娘怎么可能不爱?
永安帝爱曲昌公主如同眼珠,他把韩绣娘发配出家了,却视曲昌为嫡公主,他把做王爷时的封地曲昌赐给女儿,他还送了随意‘入宫行走’的玉牌……
甚至!
太子的名字是元星仪。
湘王的名字是元星宰。
他们都是‘星’字辈。
就是曲昌公主元星律的那个‘星’。
皇子随皇女的字辈,算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了,可见在永安帝心里,曲昌这个嫡长女,占了多重的位置。
然而……
“父皇,多日不见,你神采依然飞扬啊,可怜我母妃青灯古佛,冷月孤枕。”乾坤殿里,昌曲公主拉着个清冷脸,孤傲幽怨。
那双冰雪般的眼睛,孤傲幽怨凝着父亲。
那位人间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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