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里,乔瑛和严庆儿面面相觑。
许久……
“想当初她入宫就是贵妃,五年生下三个孩儿,皇后娘娘都要称她做‘阿姐’,那是等何的威风啊?”严庆儿幽幽一叹,“如今呢?”
“神智都不清明了。”
“可怜哟!”
“谁说不是呢!”乔瑛摊手,若有所思。
这段插曲,貌似没有影响到什么,乔瑛顺利离开皇宫,打马赶回镇远候府,到是严庆儿,送走‘二姐’,回去交差的时候,跟严森提起此事。
他一脸好奇,“爹,当年谢皇后和崔氏,到底怎么回事啊?”
“谦王真是崔氏淹死的?儿子看她温温柔柔的,发疯都不打人,不像个能狠心杀亲儿子的人啊!”
“人不可貌相。”严森低声,眼底深处,略显复杂。
严庆儿惊的把眼睛瞪成滚圆,脱而出口,“哟,居然没冤枉她?儿子还以为是谢皇……”
“噤声!”严森拧头,抬手敲着严庆儿的头,“想在宫里活得久,就多听多看,少问少说!”
“四大世家,天子皇室,是你这个小太监该问的吗?”
“嘿嘿,爹,儿子明白,这不是只有咱们爷俩嘛!”严庆儿嘿笑,伸手拍自己的嘴,心里却想着:
真没冤枉吗?
瞧着不像啊!
——
洛阳,崔府。
内阁群辅之一,崔正初正在叹气。
他看着面前的青年——他的亲侄子,曾经崔家的未来族长,他们崔家的‘玉郎’!
可惜现下……
“君琢啊!”崔正初抚着胡须,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闹了,谦王之死,已经尘埃落定,没有翻盘的余地,父亲和大哥,唉,虽是可惜,却也没有办法。”
“就作罢吧。”
老崔相膝下的嫡出有七个。
四个儿子,三个女儿。
长子崔正青,正是崔君琢的父亲,已经自尽,次子崔正雅,目前是崔家的代族长,也是崔源的爹,三子崔正明,闲云野鹤,四子崔正初,内阁辅臣之一。
至于三个女儿。
长女次女,分别嫁进陈、王两家,幼女就是崔双兰。
崔正初是崔家目前官位最高的,大元六个辅臣,他占其一。
因此,在族里很有分量。
“大哥那一房,是被双兰连累了,谁也不想那样,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又有什么办法?”
“你不认能如何?把天翻了不成?”
崔正初沉容。
语气三分不耐、三分怜惜、四分指责。
崔君琢俊颜冷漠,凤眸里蕴含风暴,“四叔,你特意将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叮嘱我这个事?”
让他放弃报仇?
他祖父,他父亲,他的弟弟妹妹,庶弟庶妹,姨娘曲部,幕僚心腹,奴仆丫鬟……
大房整整几百条人命啊!
是说放就能放的吗?
“祖父和父亲的死,我家几百条人命,崔氏想息事宁人,君琢却不能从命!”崔君琢抿唇,凤眸沸腾着火焰,“双兰姑姑性格温敦,行事内敛……”
说白了,就是怯弱。
“她连伍长寻那个山中狼都没杀,怎么会杀自己的亲儿子?”
伍长寻是崔双兰的初婚丈夫,一个小世家出来的天骄,两人上香时相遇,一见钟情,可惜,伍长寻是个自大自卑之人,明明依靠妻子,却偏偏又要拿捏。
软饭硬吃。
因为纳妾之事,他打了崔双兰一个耳光。
崔双兰扭头回娘家,老崔相和崔正青出面主持两人和离,顺便把他腿打断了。
但没杀他。
是崔双兰求的情。
“姑姑良善,又是从小看着谢琅月长大,她不会害谢琅月!”
姑姑没有那个智商和胆量。
崔君琢凤眸亮的吓人,“祖父和爹,也从未有过夺嫡之念,否则,皇后之位,也不会轻易让谢琅月得了。”
永安帝上位之时,是谢氏有求崔家,祖父若有意,完全可以拿后位做条件,但他们没有那么做,摆明是要平安长久。
两个亲王,两块封地。
够用了。
“哪怕祖父后悔了,他也没有必要用淹死谦王的方式,来诬陷谢琅月?杀了她不好吗?”
“杀掉太子不好吗?”
“想打败敌人,结果耗损自身?祖父没有那么蠢!”
崔君琢沉声,凤眸里翻涌怒意,难得失去优雅,激动高声。
“但那是事实!”崔正初也恼了,面色通红,神情狰狞,他举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几乎是咆哮着,“谁知道双兰是什么毛病?”
“她处置推谦王下水的小太监时,被万岁爷抓了个正着,慎刑司搜查景宁宫,找到她和你爹的秘信!”
“那上面,盖着你爹的私章!”
“笔迹也是你爹的。”
“你祖父,你祖父拿性命给你父亲和双兰担保,但怎么查都是他们两个横起贪心,贪谋皇后和太子之位!”
“我也不愿意相信,那是他们干的!!”
“有什么用啊?”
“你祖父到是犟,死在流放路上了,你爹畏罪自尽,双兰疯疯颠颠,我冒险给乔渊送信,许出多少利益,才换来并州军救你们。”
崔正初咬牙切齿,气的胡须都飞起来了,颤抖双手,他指着崔君琢,“你爹,你爹和双兰把崔家害惨了!!”
“想要皇后位,想当太子,早说啊!!”
“万岁爷登基之前,那是多好的良机,错过了,太子都定下了,他们反悔了?”
“反悔倒是跟我们商量啊,自己上手,把事情做绝了!!”
“真是,真是……”
第159章 哟,发这么大脾气呀
崔正初气的心脏都快骤停了,他指着崔君琢,喘息着道:“祸,是你爹和双兰闯的,不管结局如何,他们都得受着。”
“崔、谢两家有盟交,不能因为这点事儿没了。”
“君琢,你是崔家子,你应该明白,家族利益高过一切。”
“不要在闹事……”
“不闹当如何?”崔君琢凤眸阴鸷,身体绷紧,浑身散发出骇然的气势,完全没有在乔瑛身边的清冷孤傲。
现在的他,像是一匹被迫到绝境的孤狼。
俊美容颜甚至带着凶狠。
“我认下了灭门之仇,忘记我大房几百条人命?老老实实的当个赘婿吗?”
“可笑!”
“姑姑性情如何,我不敢保证,可我爹绝对不是短视之人,崔家查不到破绽?是真的查不到吗?”
“还是不想查?”
他厉声质问。
崔正初面色铁青,反唇相讥,“崔君琢,你清醒点,只有你痛失亲人吗?你爹是我亲哥,从阳是我亲妹妹,甚至,为了此事,就连父亲,父亲他老人家也惨死流放路上。”
“我心中不痛?”
“但是为了家族,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的延续!”
“谢家风头正盛,皇帝、太子,太后,皇后,都是谢家子,你要我和你二叔,你要崔家万余户,为几个已死之人拼命吗?”
崔正初眼眶通红,他挥舞拳头,情绪非常激动,半点没有内阁次辅的从容体面,表情几乎是狼狈的。
看得出来,他很痛苦。
但他依然义正言辞的指挥着。
崔君琢俊美脸庞一丝表情都没了,他的眼神带着股灰败之气,又似乎是讽刺,“崔次辅决定要当忠臣,好好跟谢家相处,为何邀我相见?”
“难道想念侄儿,准备叙一叙亲情?”
阴阳怪气的话语,刺的崔正初拧了拧眉,目光怜惜里带着审视,片刻,“君琢,家族永远比个人荣辱重要千倍,万倍,你是被你祖父当继承人培养长大的,心里应该很明白。”
“所以,不要做什么小手段了。”
“清河老家那边,你给你二叔找了不少的麻烦,到如今,他代族长的那个‘代’字,也没拿下去,族中有三分之一的不服他。”
“这些,是你暗自做的。”
崔正初没有用疑问句,反而十分肯定。
崔君琢冷冷一笑,不曾反驳。
算是默认。
“崔源打着崔家的旗号,满洛阳的乱窜,也是你主使的!”
崔正初继续。
崔君琢挑起半边眉毛,抱膀冷笑。
那模样,彻底没了世家贵公子的风范礼仪,竟有几分,嗯,乔瑛的风采。
主打一个肆意狂放。
崔正初非常看不惯的,狠狠瞪了几眼,却也没有阻止,仅是道:“清河那边……我不管你,你愿意跟你二叔闹,你就闹去,我们做长辈的,可以纵容你撒气。”
“但是崔源不能在洛阳继续活动了。”
内阁中,谢承允和谢承志那两兄弟,已经开始点他了!
“并且……”
“那个乔瑛是你捧出来的吧?乔渊膝下两子之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赘婿地位太低,乔渊控制你太狠,你就立个靶子出来。”
崔正初是这么判断的。
崔君琢:……
笑容更冷了。
他没有否认。
却也不敢承认。
“你想要乔渊的爵位,我已然批了,你终归是我们崔家的子嗣,是大房仅剩的嫡脉,四叔是想让你好的,不过,也仅限与此!”崔正初正色,眉眼凝重,“乔瑛不能在闹了,像百花宴那般四处得罪人的事,你们不能在做。”
“风头,不要乱出。”
“眼下,崔家的政策是韬光养晦。”
“你们夫妻两个,守着镇远侯的爵位,做一对云中仙侣,红尘贤人就是。”
“懂了吗?”
他带着几分压迫的命令。
崔君琢:……
“呵呵!”
——
崔君琢和崔正初不欢而散。
叔侄俩闹的很僵。
崔正初跳脚骂崔君琢‘不顾大局,无家无族’。
崔君琢毫不客气的回嘴,“缩头乌龟,滚!”
然后……
他就让崔正初给轰‘滚’了。
沉着俊颜,直接回到镇远候府,崔四和崔六满脸期盼的迎上来,急急地问,“大哥,四叔是怎么说的?可跟你谈妥怎么对付严森老狗?”
“……还有永安帝那个昏君,是否要逼他退位?换太子登基!”
造反大元,改天换日,崔四和崔六不敢想,可逼永安帝退位,换太子登基这种,算是大世家的正常操作。
他们觉得可行。
崔君琢:……
整个人有点僵。
太生气了,都没顾上去问永安帝和严森的事儿。
不过……
观清河那边的态度,谢家这个盟友,他们都不愿意放弃,更别提对付永安帝了,想来更加不会。
“家族,呵呵,家族!!”崔君琢凤眸狠戾,牙根都快咬出血了。
“大哥,你怎么了?”崔四看他神情不对。
崔六敏感些,脱口问道:“难道四叔不愿替大房出头?”
“不能吧,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崔四抽气。
话音未落,崔君琢骤然挥袖,一股劲风擦过崔四、崔六的脸庞。
“大哥,你……”
干什么?
三个字没出口呢,就让一声巨响打断。
花瓶、食盒、茶几、棋盘、博古架、笔墨……凡是能拿动的东西,都让崔君琢抓起来,泄愤般砸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碎片也是满天乱飞。
“我的天啊!”
“大哥,你冷静,这,这,这怎么回事?”
崔四和崔六惊呆了,任碎片迸到身上都不敢动。
自家大哥从来是运筹帷幄,冷静自峙之人,怎么突然……说翻脸就翻脸啊?
变化太快了!
自从跟随乔瑛,自家大哥好像越来越情绪化了?
两人胡思乱想着,就在这时,突地,窗户外面冒出个人影,乔瑛睁圆鹰眸,好奇的把脑袋探进来,“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吵吵什么呢?”
“搬石头要砸天啊……”
“君琢?”
她惊声,发现砸东西的居然是‘竹心玉骨’,‘淡雅如玉’的崔君琢,整个人真的又惊讶又好奇,手撑窗户,她一个翻身跳进来,“出什么事了?”
“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说说。
让我听听呀!!
第160章 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乔瑛是真的很好奇。
崔君琢此人,不管内里如何,面上,始终一派风轻云淡,就连当初法场上,他都没失了风度。
怎么眼下?
砸东西泄愤!!
天呐!
这五个字,横想竖想,都没法跟崔君琢联系上啊!
谁踩他尾巴了?
“什么情况?”乔瑛很认真的……
好奇着。
崔君琢没有回答,砸了半屋子的东西,他心里无法言说的愤怒,多少消下去些,深深吸了口气,他面无表情的把目光扫向崔四和崔六。
“你们俩出去!”
“啊?”崔四崔六茫然。
“出去!”崔君琢沉声。
“额,是,是。”
崔四和崔六面面相觑,满头雾水,又委屈巴巴的离开。
他们甚至体贴的关上了门。
“你怎么会过来?”崔君琢抬头,视线落到乔瑛的面孔上。
俊美脸庞依然阴沉着。
乔瑛:……
摸了摸下巴,轻咳一声,“你屋里那么大动静,摔得盆碗‘啪啪’响,我就在你隔壁,我听见了啊。”
镇远候府,乔瑛住正院左厢房,崔君琢住正院右厢房,两人相隔的距离,不超过百步。
乔瑛那是武将的耳朵,灵着呢。
崔四和崔六想说她坏话,都得偷偷避开。
崔君琢摔盆砸碗的,她哪有可能听不见?
“你不是去见你四叔了吗?什么情况?不理想?”乔瑛抬手摘掉迸到崔君琢胸前的碎瓷片,轻柔询问。
语气不疾不徐。
神情泰然自若。
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崔君琢被她影响,心头怒火又降三分,凤眸流泄着暗光,他把目光停留在乔瑛脸上。
许久,许久……
没有回答乔瑛的问话,反倒是问到另一个话题,“你进宫的情况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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