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优雅凶狠的豹子。
她有四块腹肌。
能拉四石弓。
给曲昌来个‘公主抱’,毫不费力,跟提溜小鸡崽子似的,两大步来到东暖阁窗下的榻里。
“万岁,微臣能把公主安置在此吗?”
御前规矩,帝王不发话,谁敢随便躺?
“可,可,可,妥善放下。”永安帝急声,亲女儿啊,又不是后的,生气归生气,心疼也是真心疼,“快快快,给公主诊脉。”
“微臣遵命。”
太医连忙应声,半跪到脚塌上,上前诊脉。
严森弯腰,扶着她的胳膊。
昌曲公主仿佛个布娃娃,一动不动的任由两人摆布。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公主府,跟须白和从阳‘对练’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模样,可是一面对父皇,一想起父皇、太后和百官们对她是‘仙女下凡’这件事的反应!
她憋不住了。
今天御前说的那些,没有一句是提前准备好的。
全都出自真心。
是她憋了好多年,午夜梦回,想一想就会流泪的心思。
她从来不敢跟父皇说,怕父皇觉得她软弱,撑不起事儿,也不敢在谢太后和谢皇后,甚至任何人面前露出来。
她弱了,会有无数人来欺负她。
就像母妃那样。
“公主是怎么了?是气疾?还是心疾?”
永安帝看着诊脉的太医拧起眉头,心瞬间悬起来。
严森神色也是严峻。
气疾、心疾都是要命的病症,尤其,曲昌公主脾气还大,就更……
“回禀万岁,公主是旧疾。”大医回过神来,细细摸脉,沉吟片刻,“乃是气结,公主心有郁气,常年不散,导致夜不能寐,膳食难通,不眠则燥,心脉有损,食不畅则郁,心绪难安。”
“这种情况有几年了,只是,公主自幼养得好,身体强健,脉上不显,此番,忽喜忽悲,急症冲心,伤了肝肺,这才发出来。”
“得用安神黄柏汤细细调养,否则,容易影响阳寿。”
太医说的清楚。
纯粹就是太窝囊,把自己憋屈的躁狂抑郁了。
乔瑛鹰眸流转,垂头和曲昌公主对上视线。
她有些不明白,忽喜……应该是崔君琢搞出来的‘仙女下凡’,让曲昌公主终于看见出头的希望,所以狂喜,这说得通?
忽悲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乔瑛剑眉轻挑。
永安帝误会了,信息差导致判断失误,他以为,女儿的‘忽喜’,是因为成了‘仙女’的得意,‘忽悲’嘛,则是言官们骂的。
“我这是宿疾,病,病了很久吗?”
这时,昌曲公主垂眸,避开乔瑛的目光,突然喃喃一句。
声音颓然,显出几分可怜兮兮。
永安帝瞪了女儿一眼,刚想说她‘前几年太犟,恨不得跟宫里撇清关系,进宫连个瓜子都不磕,指太医也给撅出来……’
可见她黯然失神的模样,想想刚才她说的话,到底忍下了。
父皇,父皇!
虽是皇,也带个父字,女儿都这样了,他能怎么办啊?
“行了,元星律,元星律,你可真是个犟种,都把自己窝囊成这样,好!你想出仕,你想给你娘撑腰,那就撑!”
“言官的折子,我来处置,别折腾了,回去好好休养,等你好了,朕会给你个交待,不会让你失望的。”
永安帝叹气。
“父皇,你要把母妃接回来吗?”曲昌公主像条干涸的鱼般,猛然弹跳坐起。
和野心勃勃,要跟天下男子争锋的乔瑛不同,曲昌公主上进的所有目的,就是把韩绣娘接回宫当皇后,呃……
贵妃也行。
她宁愿不做嫡出公主,也想父母双全,承欢膝下。
要是得个病,就能让父皇妥协?
曲昌公主开始想,后宫哪座楼阁最高?她站上面往下跳,父皇会不会妥协?
永安帝:“……”
“不行,不能打扰师太清修,她是为大元祈福的。”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自然也不会有两个皇后。
“朕会给你份体面,让你能护住师太。”他直接拒绝,又怜惜女儿的身体,关切道:“你先别出宫了,回聚含宫歇着。”
“把身体养好了在出宫。”
曲昌公主晶亮的眼神黯淡下来,胡乱抹了把脸,“是,儿臣遵旨。”
说罢,就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严森一把按住她,“犟什么?都病成这样了,喝了药在起。”
“万岁都答应替你做主?还闹?”
“没闹!”昌曲公主含泪,别扭的捂住脸。
这时殿外,严庆儿端着药,小心翼翼进来,严森照顾着她喝了,曲昌公主闹腾了一大阵,身心俱疲,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永安帝俯视着她,片刻,叹了口气,替她把被子盖好。
随后,他竖起手指,抵到唇边‘嘘’声,又对严森和乔瑛招手,复又转身。
两人跟着他,悄无声息走出东暖阁。
门前,回廊里。
一个皇帝。
一个九千岁。
一个候世女。
三个大活人板板正正地站着。
寂静。
寂静是今天的皇宫。
片刻!
“瑛娘,今日……真是让你看笑话了,朕的家事,唉,也是稀碎。”永安帝抬手抹了把脸,苦笑出声。
态度比较温和。
这就是乔瑛第一印象留的完美的好处,永安帝把她当做亲近小辈,被看到窘事也没迁怒,反倒是偏向倾诉。
“万岁爷,您是天下共主,万民之父,为了苍生百姓,总要做不愿做之事,国不可一日无君。”
乔瑛没说他‘没错’,也没劝他‘公主年纪小,早晚会懂事’,她只是道:“百姓会感激您的,至于公主,您,您就好好补偿呗。”
“哦,你到不说她有错?”永安帝挑眉。
以往文武百官,太后诸妃,就连伴伴劝他时,都会说‘公主任性’,请他宽恕……
“万岁,臣跟公主是一个年纪的人,想法当然跟她相同,实是无法共情到父辈上。”乔瑛两手一摊,“况且,臣的家事,您也应该知道。”
“就,就……”
第170章 我俩可好啦
“就挺乱的。”
“也没比您家好多少,今日,瞧见公主模样,难免感同身受,心里怪难受得呢。”
乔瑛同样苦笑。
永安帝一怔,回想起乔渊的家事,嗯……
是挺乱的。
重庶仰嫡!
未灭妻,但宠妾!
内讳混乱。
贪财贪权,臭不要脸!
也就是他天生神将,数不清的守边之功,与军事上无可挑剔,要不然,就他那人品,那家风,那脾气。
御史和言官能把他骂化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镇远侯争战沙场,血战匈奴,有今天没明天的,在享乐上,是放纵了些,你做女儿的,稍微体谅他一些吧。”
永安帝温声。
乔渊宠妾,不跟司马氏亲近,这对元氏皇族来说,是喜闻乐见的局面。
前朝皇族,终是遭忌讳的。
但……
乔渊有妾生子,且要扶持他们继承并州,永安帝心里是不愿意的,只是无法反驳功臣,但眼下,他两子皆亡,剩下嫡女继承家业。
这很好。
两代而终,并州兵不至于成为‘乔家军’,这是永安帝愿意看见的局面。
“万岁放心,微臣明白,微臣也很体恤父亲了,所以,愿意千里迢迢,代他来替万岁爷尽忠。”
乔瑛恭手,一派‘孝顺女儿’的模样,旋即,又犹豫两番,迟疑着道:“不过……”
“万岁,女孩儿家心都细,旁人千好万好,终是代替不了生母,公主是文人性格,那样千年难寻的才华,比普通文人更加敏感。”
“陛下慈爱,总要稍微顾及一二的。”
永安帝眉头一挑。
严森也把目光投向他。
“你和昌曲,关系那样好吗?”
永安帝扬声。
倒不是质问,而是好奇。
‘百花宴’上的事儿,他还记得,女儿跟乔瑛相处的,不像很愉快的样子。
“初相识时,是有些矛盾的。”乔瑛没瞒着,哪怕面对帝王和九千岁,也是大大方方,“只是后来多相处,自然回转了。”
“公主是女子里少见重仕途的,微臣又是个‘侯世女’,跟别家贵女格外不同,都显得孤零零,玩不到一块去,自然就抱团了。”
“而且,微臣武将出身,是个粗人,诗词学问普通,却羡慕那些有文才的,公主状元之才,微臣佩服不已。”
“倒是爱往前凑。”
她说的明白。
就差直接把话怼到永安帝脸上!!
我是粗人!
我性子直!
我脾气爽快。
我为朋友两肋插刀。
曲昌跟我特别好。
所以,你提拔她的时候,不要忘了我,而且,我是武将,玩不来文臣那套,朝廷党争不要带我。
我负责打仗!!
乔瑛潜移默话的表白着。
永安帝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到是笑着答了句话,“司马氏以文学见长,到是你父亲不大通明,你肯定是随他了。”
“你武艺不凡,又有军功,没必要在不擅长的事儿上耗功夫。”
“能写诗文的人多如牛毛,开四石弓的却是屈指可数。”
他态度很温和。
乔瑛垂眸,露出感动到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到是明白了,曲昌为什么敢在圣驾面前,那样放肆,说怼说怼,说哭就哭,着实是,永安帝面对亲近之人时,体贴的不像个皇帝!
崔君琢还嫌弃过她诗文不好呢。
到永安帝这里,全然不提,只夸优点。
“臣惶恐,不敢当万岁的赞。”
“本是事实,有什么不敢当的?”永安帝笑了笑,随后,目带担忧的看了眼聚含宫的方向,“时辰到了,朕该去开小朝会,瑛娘,你先退下,出……”
‘宫’字未出。
乔瑛率先出声,“万岁,微臣想去探望一下公主。”
今日曲昌的表现跟‘排练’的时候不一样,她得过去问问,免得出什么意外。
永安帝一怔,“哦,想去就去吧。”
“谢万岁。”乔瑛垂眸。
永安帝就招呼严森,往内阁方向去了。
乔瑛躬身相送,随后,严庆儿上前,带她往西六宫的方向而去。
——
聚含宫。
正殿。
曲昌公主脸色苍白靠在床上,小宫女跪着伺候她喝药,一勺一勺的,苦的人舌头根子发麻。
她却想起幼时生病闹脾气不吃药时,母妃拿怡糖哄她。
喝一勺,就有一颗糖。
她慢慢的喝,一碗药能得十几颗糖。
现在,药还是那么苦,却没有亲娘给糖吃了。
曲昌公主眼眶泛红,端过药碗,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公主,奴婢失仪!”小宫女吓了一跳,赶紧请罪。
曲昌公主疲惫挥手,“跟你不相干,退下吧。”
“诺。”
小宫女应声,膝行退下。
曲昌公主阖眸。
片刻,屋里突然响起脚步声。
“本宫不是让你退下,你怎么……”曲昌公主不耐抬眸,乔瑛的身影映入眼帘,“是你啊!”
“殿下,臣来探望您~”乔瑛俯身行礼,“身体可好些了?”
“一时急怒攻心,用上药就好了。”曲昌公主靠在床头,指着床边矮凳,“世女坐吧。”
“谢殿下。”乔瑛应声,搭着半个屁股坐到矮凳上。
对上,不管心里怎么鄙夷,骂她是个傻蛋,面上都要恭敬。
永安帝喜欢宽和待人,亲近随意,爱小辈直率,跟他撒娇,她就是个‘爽朗’的‘乔家侄女’。
曲昌公主矫情、孤傲、目下无尘,她便要守‘臣子’之节,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乔瑛淡笑,鹰眸流转,也不说话,静静等着曲昌公主开口。
宫里一片寂静。
许久……
“世女是想来问,我怎么临时改了主意是吧?”曲昌公主突然苦笑。
乔瑛微微弯腰,“眼下情况也是好的,我观万岁爷很是怜惜殿下,不过,临时换计,终是险些,日后,殿下若有妙意,不妨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
别一惊一乍的,多吓人啊。
“世女太抬我的脸面了,我素无急智,口才也不敏捷,哪来的什么妙计?”曲昌公主苦笑,罕见卸下骄矜之气,正儿八经的道:“也是真情流露,一时失了分寸,到是显些坏事。”
“都是我的问题。”
“殿下玉体当真有碍?”乔瑛鹰眸疑惑。
为什么啊?
昨天排练时好好的,怎么突然窝囊的要死了?
“今早出府的时候,皇觉寺那里传来消息,我母妃累极昏撅了。”
第171章 我同情她,仅限口头……
聚含宫里。
曲昌公主一直叫‘静安师太’母妃,以此来怀念永安帝是‘庄王’时,一家三口的幸福时间。
她对静安师太看重到执念的地步。
以乔瑛的为人处事,自然会尊重,“师太病了?怎么了?严重吗?”
“寻了太医没有?”
她关心,又不失礼貌的问。
曲昌公主像憋的太狠,也仿佛有交好之意,少了往日骄矜,多少带点示弱之意,她道:“我母妃已是方外之人,用不了太医,得找寺里的大夫,她是老毛病,疾劳成疾……”
“呵,疾劳成疾~”
这四个字,她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韩绣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嫁人后是庄王妃,半辈子没拿过比碗饭重的东西,那‘积劳成疾’的毛病,全是出家后染上的。
先帝拖梦,元配祈福~
怎么祈?
每天清晨,用一粥食后,跪在佛前两个时辰,为家国祈祷,随后跪抄佛经万字,敲木鱼万下,每敲一下,念句‘国运昌隆,万民太平’。
午膳青菜豆腐。
下午,绕佛寺苦行百圈,唱经十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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