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风by烟锁月眉(6番外)
第一章
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将恐将惧,置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素锦身披凤衣,身着红裳,发上的红宝石金凤冠委落于地,那纤弱得似欲为风吹折的身躯,却笔挺如剑,屹立似山,手中持剑如秋水一泓明净寒冽,披散长发猎猎随风,美若冰雪的脸上,一双明眸澄澈清亮,有种夺人心魂的美!
“慌什么,素锦乃一介女流尚且不惧,尔等堂堂男儿,身后是汝等父母妻儿,身前是杀吾等之手足,欲夺吾国土毁吾家园的敌仇,尔等已退无可退,是否还要退?!”
素锦语若寒泉,清流淌过青石击打着石壁,铮琮如玉溅冰飞,平平静静的随着她向前的脚步,流入每一个后退将士的心。
溃退的人潮一滞,齐齐举目看着他们今日方嫁与陈王的新嫁王后,见她手执利刃,步履坚定,宛若山岳之凝静般,一步一步登上城楼,举剑,一剑挥下,冲上城楼的卫国士兵的头高高飞起,喷溅的鲜血染湿凤衣的下摆,少女却目光如冰,转身又对上另一个攻上城的卫卒。
无论是士卒还是将士,心忽地陡升愧意,堂堂儿男,怯战懦弱得不如女子,血气安在?
城下陈王正在苦战,他与心腹将士被围,原以为断无生理,却听身后城上鼓噪,马上回首间,却见红衣如血,凤袍猎猎,他今日方才成婚的王后素锦执剑登城,亲率士卒于城楼厮杀,而原已溃退的将士又集结起来杀出城外接应,个个拼死,人人用命,一时士气如虹。
素锦用力将最后个登城的卫卒斩下城楼,举目远望,攻城的卫军如鸦如蚁乌压压看不到尽头,看看城下自家新婚的夫君,回望王城内奔走哭号的百姓,咬牙冷笑出声:
“天地不公,我陈国何罪?富饶勤劳是罪?善良和睦是罪?凭什么要持仗武力犯我国土欺我百姓?哼,天地无公,我素锦来还这公道!卫国强悍?我到要看看,它强悍得过我的血祭之术么!”
城楼之上,众目之下,人们只见一红衣女子一剑又一剑割着自己的身体,鲜血在她脚下聚化为阵,红色天光腾起,如血雾绯光直卷向卫国军队,所过之处,陈国士卒无恙,卫卒却头飞血喷而亡。
陈王痴立,呆呆望向城楼,那城楼之上,他的新婚王后正拄剑而立如玉像一般,美丽的明眸隔空与他凝视,唇角轻勾笑得如这漫天云霞般美丽,但眸光却已空洞,唇色也尽化苍白似雪。
他温柔美丽的新娘,为这家国天下,献祭了自己!
九天之上,司命星君的命书陡然落地,捡起时,却没发现,命书玉简居然少了几片。
无妄海中,素锦族赴死的十万族人的玉棺尽数消失,化为星光遁去无影!
昆仑墟内地底之中,一枚玉尺悄然隐去。
十里桃林之中,倚花饮酒的折颜上神双眉微轩,苦思无果。
无人知晓,无人看见,被贬入凡尘历千万劫数的那个女人,一身染血凤袍,满目的自信骄傲,一步一步缓行于星空虚无,身后星河倒悬轮转,消失在过去的岁月长河之中!
冥冥天地间,有人似听见一个女人的低喃:
“我,回来了!”
第二章
素锦的仙魄在枚玉尺中沉眠,前尘历历尽在眼前,十万素锦族的从容赴死,被带往九重天后被养成的短视,为夜华将自家的傲骨低入尘埃的卑微,为情爱犯下的种种蠢行,被天帝一家子利用,却还沾沾自喜的愚蠢,真是,让人不无法忍耐的——蠢呀!
素锦从来不认为自己聪明,可这也不是天帝利用她的借口。素锦族十万族人赴死,未了,还将遗孤养成个短视废物,要说不是故意,你问街边的狗,它信么?
素锦不是个大气的人,她素锦一族是因天族而赴死,天帝却把旁人当傻子,养废掉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给一个“公主”的虚衔,便是对十万英灵的交代。
自己也有错,不长脑子!这点,素锦认,所以,这一次,素锦决定要放下一切,为家人族人自己而活!
或许因为贬入凡尘后的累世阅历,素锦的心境已达圆满,她在玉尺之中沉眠,不自觉间,为玉尺中的仙灵之气所蕴养,若是可平安出世,她的根骨天赋当不输那些天生神祗,纵是战神墨渊,也可敌得。
当真是天道莫测,今生素锦比之前尘要早临世近万年,方才出生其父素锦族族长寒昙便发现,女儿小小掌心中攥着枚小小玉尺,尺身有洪荒之初的奇纹,及两个小小金字:功过!
洪荒至宝——天地尺!
寒昙的汗都下来了!仙者玉骨冰肌自凉无汗,而寒昙生生被吓得汗出,可见其心惊。
这天地尺乃是混沌中蕴出的洪荒至宝,乃天道赏罚的量尺,此等重宝竟执掌于自家方才出世的女儿手中,寒昙表示,自家有些慌!
再慌又如何?孩子已出生,也塞不回她的娘胎里,只能接受并隐藏起女儿的不同。只是,这天挂烟霞,彩雀贺喜的奇景,却非他力可能及了,唯有手一摊,随它去吧!
因女儿生下后,族中长者卜得一上吉之卦,显示新生之婴乃救素锦一族的转机,故取族名为此女之名——素锦!
此时的素锦在仙婴之躯中大翻白眼,她不知怎地,仙灵神识先是被枚玉尺所困,而后修习有成后,却被,自家母亲,重新生了出来。
此次素锦的出生比之前生早了近三万年,比之那位前生的“白浅上神”也不过小了两万岁,倒比前生的太子夜华大了五万岁。
不过,这般亦好,素锦方才有近五万年时光准备,这一次,她绝不会让自己沦为孤女,沦为他人示好长海水军的筹码,养成个无关要紧的——摆设。
折颜居于十里桃林,对着青丘之地直摇头,他虽是曾与狐帝争美,也曾帮他家带过小狐狸,可不表示,他是个没脾气的,可以任白家之人呼来喝去。
于是,折颜决定,出游!好吧,他承认,是对那素锦族中,自出生便有五彩灵雀相贺,烟霞远挂三四年也不消的小娃娃好奇了。要知,父神之子墨渊出生时方有的异像,这小娃娃也有,甚至,似乎更甚,真的很让他心痒呀!
第三章
素锦族善法术,性勇武,高居于云水之间,与长海水军的各位头领相处极好。常常以乐舞招来仙禽灵兽一同做耍,最是崇尚逍遥自在的悠闲仙客。
折颜是天地间最老的一只凤凰,他的性子也是极喜自在逍遥的,素锦族的氛围,让他十分喜欢。加之素锦一族性子爽快好客,自也就势在云水之间住下了。
折颜住下的日子极巧,正是素锦千岁生辰,而这天,倒霉的素锦,也迎来了自家飞升上仙的成仙劫雷!
素锦从不否认自家前尘为仙时,不是好人!九天之上,人人以为她爱夜华入骨,她也是这么表现给所有人看的。但,心底深处,她却深深明白,素锦不爱夜华!
素锦让所有人看见的痴爱,是假像!她对夜华,是不得不“爱”,不能不“爱”!
一个孤女,一个举族尽亡无可依傍的孤女,顶着“天族公主”的空衔在那里,表面风光无限,实则地位比之寻常高位受宠的仙娥亦不如。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天帝以关爱恩赏之名用以联姻,她不死抓住夜华这天族太子不放,又能如何?
你以为,素锦被纳为天妃真是自请?如无天帝的示意,素锦如何可知长海水军不宁,如何想出“自请天妃”的主意?又如何,会出手对付一个凡人“素素”?
夜华是素锦带大的,纵是性子冷清,终有自小的情份,纵然不喜欢她,也会善待,不会为难。所以,相比成为天帝联姻的棋子,素锦不能不“爱”,也不得不“爱”。
素锦料对了一切,也为自己争取了一切,甚至放下身段,抛弃素锦一族天生的傲骨,却终是筹谋成空。
剜目贬尘,万世辗转,从无一世圆满,一日安宁,凭什么?只因她无父无母无族,没有权势可倚重,更没有强大的法力与身份么?若是如此,今生,她拼上一切,也要,扭转乾坤。
可是,她似乎拼过头了,方才千岁就历飞升上仙的劫雷,素锦表示:好心慌!
三头身的小娃娃,玉雕粉琢,手里捏着“结魄灯”,看着天上翻腾的紫云银电,小小的樱红嘴儿微扁,好想哭!
不过是飞升上仙的劫雷,干嘛用紫霄神雷招呼人家?又不是惊世大妖出世,也非魔尊遁下凡尘私游,这般大的阵仗对付人家这么小只的娃娃,你也好意思?!
折颜来时,正是见到如此这般情景!
身为最老牌的上神,折颜一见紫霄神雷就吓了一跳,这是飞升上仙的劫雷?这个三头身的小娃娃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居然惹来紫霄神雷!
无论怎么说,素锦也没打算后退,为了前世今生那护着自家的傻爹和贤淑的娘亲,以及无数疼爱她的族人,素锦表示,拼了!
紫霄神雷共有三道,每一道都是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的叠加,原本,寒昙是要自家为女儿扛下的,却被素锦用加料的酒给放平,于是,素锦躲来此处,自行渡劫!
到此时,素锦反要谢谢司命星君对她的折腾,无数次的轮回中,坚韧如山已铸成她不屈的魂灵与傲骨,峥嵘峻峭掩在她的柔弱娇躯之下,头可断,身难弯,意不转,纵是身化劫灰又如何?若无拼死之心,也对不住前生过往!
第四章
紫霄神雷之下,从来无仙可以轻过,何况一个小小的娃娃!可是对于素锦来说,这是她向天挣命的必经之途,是一定要踏平的火海刀山。但,素锦何人?她能拼死救下陈国,她也能为自家的父母族人拼死,为此,这劫雷,她必须扛。
幻思草,可迷仙者魂,素锦把其炼药放在寒昙酒中,便是为了不让自家的傻爹冒险。而今,四野无人(躲暗处的折颜不算,他只是只老凤凰而已),素锦释放出自家压制的仙力,引下劫雷,一切因果,自此开始,终将不同。
折颜看得一咧嘴,真惨!粉嫩可爱的小娃娃,一雷之下便变成了只冒着黑烟的焦木娃娃,除了手中所执那盏玉润青灯愈发的光华灼灼,仙气缭绕,这娃娃半分好处也没捞着。
真的么?素锦可不是这么认为,纵是发焦面黑,身躯中雷电之力一次又一次的破碎仙脉又淬炼重铸,她依旧坚韧如山,不动不摇。
无数次踏入轮回,无数次历经生死,淬炼出素锦宁折不弯的傲骨,坚韧不摧的意志,这般心性,于大道的开悟极有益处。
皮肤裂开又愈合,经脉断裂又重塑,到底有多痛苦,只怕千刀万刮也不及半分。
折颜此时也不得不佩服这孩子的毅力与坚韧,这般苦痛连成仙成神的大人也受之难耐,这孩子却生生扛下,半声也不吭,这般心志,人所不及,得登大道,修成上神,亦是寻常。
素锦本是受不住这三记神雷的,可她体内的玉尺,却可吸取雷电之威,吸取之时还不忘返哺些提纯后的仙灵之力,为素锦炼体塑脉重塑根骨。
天劫是天道的考验,也是天道赐下的机缘,只要坚持得下来,大道的明悟便是撷之在手的果实,香甜而醇美。
神雷三记,一记比一记重,接下第三记时,小玉娃娃已变成焦黑乌红的一团,而云开霾散后,寒昙赶来,只看到自家三头身粉团似的女儿竟是如烧焦的木炭一般,还,缩水了。
折颜隐身在侧已笑得打跌,几乎没在地上满地打滚,这小娃娃,那只小手探出焦黑外壳时,分明缩小不止一圈儿,待寒昙把女儿从焦壳中扒出来时,素锦已然缩水成凡间的半岁小儿大小,即:不足仙者百岁之龄大小了。得,重新再长吧!
折颜没料到会看如此好戏,同时也叹此小娃娃果真资质不凡,与墨渊不相上下。
缩水的素锦回到族中被好一番揉搓,素锦一族武力强大,但生育却甚是艰难,幼子出生百年也不见得有一个,故十分疼爱素锦,可这般热情也是难受呀。
素锦气嘟嘟的闭关了,她不想被长辈们当玩具,故此,躲了!
折颜在十里桃林也呆得厌了,便也在云水之间住下来,到与寒昙夫妇相处甚好,而折颜酿得一手好酒,于是,素锦一族,全被他带成了酒鬼,也包括,变回团子的素锦。
素锦一族善魂术,性勇武,肉身强横不输龙凤二族,纵有如山法宝积在族中宝库,素锦族人依旧喜欢抡拳揍人。
第五章
素锦族前尘之时,这些法宝珍异可是全便宜了天帝的——谁让噩耗传来,天族的人一挑动,遗孀们想不开尽皆死节,丢下孤女素锦一只,如抱金行于闹市的稚子,虎狼环觑在侧,才会有了后来素锦的结局。
今生因素锦天显其异,族中长老都会对她的话听之一二,故此法宝早已分发族人手中,各自炼化护体。
结魄灯天生与素锦有缘,自她出生便自动认主,更在其飞升上仙时同时炼制,品阶更上层楼,更添上层护主的防御之力,让素锦喜不自胜欢欣无比。
云水之间不似九天之上没有夜临,这里犹如凡间,日夜交替,在夜月星辉之下,小素锦举盏向天,悠闲自酌。折颜席地而卧,举盏相陪,这二人,到似忘年之交一般。
“小素锦,北冥大鱼肉质鲜美,我今次赴宴西海后,定为你捞一条回来,让你与家人共尝美味,如何?”
折颜眉眼风流,纵是对着肉团子般的素锦,亦是语声温柔缱绻,那张脸雪颜玉貌,端地风华绝色。
小素锦白他一眼,那双眸子似黑水晶镶在白玉丸中,灵动而狡黠,衬着一张粉嫩小脸儿,不敢说是天生绝色,至少不会比她前生逊色,加之今生养成个悠闲而霸气的性子,那矛盾而和谐而气宇甚是惑人,更为她的容颜增色不少。
“北冥大鱼有什么好吃的,上神您也太小气了。至少,西海里的肥蟹美虾给捎带些吧,上次,人家才吃一只虾就没了,好少!”
粉团子语声软糯甜美,那故做小气的嘟着嘴的小样子,让人的心软化成水,懂事乖巧又十分知进退的小孩子,始终比闹腾刁蛮的孩子要让人喜欢。
折颜虽是帮狐帝带过不少小崽儿,但不得不说,素锦的乖巧更让他心情放松,而心境愉悦。
加之久留云水之间,对素锦到比白家那几只上心多了,就是昆仑墟的法阵书籍也从墨渊处讨要来,亲笔抄录,交于小素锦,关爱之情不下于寒昙夫妇!
而远在青丘的自浅,两万岁了还未能修及上仙,成日胡闹,令得四海八荒凡其所临之处尽皆多有微词,若非狐帝势大,想剥其那身狐皮者大有人在。
所以折颜西海赴宴后,便听闻狐帝一家子与蛮荒之族的苍狼之主皓月对上了。
原因便是白浅顽皮,将皓月辛苦寻来为母求诊的蜃龙之珠,给砸了个粉碎,狐帝与狼主打了个天昏地暗,结果还是素锦族长寒昙出手,救下狼主之母,才令得此事平息。
狼主皓月因感寒昙高义,奉上蛮荒重礼“银月索”,那是苍狼族高手合炼而成的一件锁魂法宝,正合素锦族这类善修魂术之族用,显是用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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