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道、二十九道、三十九道……
劫雷越来越粗,而戚慈站在原地,自岿然不动。
主要的攻击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雷劫是天道的一种,修士与天争命本就是逆天而行,雷劫自然会紧紧抓着渡劫者不放,直到劈死或熬过去为止。
大部分的劫雷威力都被戚慈承受了,少部分的余威被疏散入山林之中,将周遭一片树林都劈得一片焦黑,漏下去的雷在地表滋滋蔓延,逐渐归于平静。
转眼已剩下最后三道天雷,站在圈内的男人已经看不清模样,霍忍冬迎着大风勉强睁眼,只看到他周身似乎镀了一层金光,又有丝丝缕缕的雷电缠绕周身。
她只看到那模样的人影大喝一声,竟是赤手空拳,一跃向上,迎着最后一道天雷而去!
男人与雷战、与天地战,戚慈的剑意纵横天地之间,与雷光同亮。
他手中无剑,心里却有。
此时,天穹上被阴云遮蔽的月光终于出现,雷云散尽,有长着五彩翅膀的大鸟成群结队飞过,发出仙乐般的啼鸣,播撒点点银色的光辉。
霍忍冬目瞪口呆,竟然是天降祥瑞!
能亲眼目睹渡劫是许多修士的机缘,况且是在她这种第一视角。她心潮澎湃,甚至一步跨出,站直了身体。
劫雷劈散所有阴霾,又有戚慈最后与天地争辉的果敢悍勇,让她似乎心有所悟。
原本紧闭的心门,打开了。
过了好一会,在一片沉静中,白雾悄然散去,周围却没有戚慈的身影。
霍忍冬探头左右寻找。忽然,插在地上的雷刑剑嗡鸣震动起来,猛地拔地而起,倒飞出去。
一个男人抬头,稳稳接住了雷刑剑。
他浑身破破烂烂、披头散发,上身几乎裸露,露出健壮结实的身体。法衣勉强遮蔽住下半身,但他周身气息浑厚、威压恐怖,连刚才受的伤都好全了,整个人焕然新生,完全不可和金丹大圆满期同日而语。
霍忍冬不过是筑基初期,初初见他,心底甚至有种被威压蛰伏的畏惧感。
只不过下一刻,戚慈已经一把拉住她,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先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有点哑,霍忍冬张了张嘴,靠着他炽热的胸膛低下了头。
一路上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戚慈用了元婴大能才会的遁术,缩地成寸,很快就远离了独孤易的庄园。
一路狂奔到一处凡人城镇,他进入一家布庄。
用竹竿搭建的架子放满了布庄的整个空地,上面飘扬着成片成片的新布,宛如帘幕。
夜半时分,门口的老奴和大黄狗都睡着了,谁也没发现布庄里出现了两个陌生人。
戚慈找到一处空屋,将霍忍冬放在屋内的椅子上。
她此时浑身无力、额头冒细汗,于是那只过分炽热的手很轻易就捏住了她的下巴。
“那个家伙对你说了什么?”戚慈表情危险,冷着声音问。
他的语气很冰冷,但表情却不是这样,有几分急促。
动作不算温柔,但绝没有弄痛她。
霍忍冬有些傻傻地抬头看着他。他们贴得很近,气息交缠,她的身体几乎就靠在戚慈火热的胸膛上。也许是被软禁了几日,再见他时,有种恍然如隔世的感觉。
她还没说话,他已等急了。
“那老怪物口中的什么意中人、什么承诺、泼天巨富的谎言,你全都不要听!”
“我能给,他能给的我都能!”
好像是害怕她变了心,或是被独孤易迷惑,戚慈胸膛剧烈起伏,失去了平时的游刃有余。
霍忍冬看着这样的他,忽然说:“我没有听他的,但他也没有伤害我。”
话音落下,白发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等慢半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才吸了口气,双手紧紧握住她肩膀。眼神悔恨,恨不得要亲自钻进她心里,一寸寸剔除关于独孤易的一切。
漆黑的夜里,没有亮灯的布庄小屋里,他的身形十分高大,低下头时,阴影几乎将她笼罩,连窗外的月光也无法到达,明明怒发冲冠,一双含情凤眼却显示出几分委屈。
戚慈咬牙切齿:“你竟在帮、他、说、话?!”
不管面对怎样棘手的敌人,他从未真正动怒,一直都是带着凉薄、玩世不恭的笑意。
而说此话时,她清晰意识到,她只用只言片语就让他激怒了。
霍忍冬看着男人,忽然笑了:“我好想你。”
戚慈的滔天怒意像是冰冷的火焰,但还没有烧起来就被一捧甘霖浇灭了。这甘霖甜滋滋的,一路顺到了他心里。
霍忍冬抬手,温柔地抚过他的面颊,摘掉凌乱的头发,眼神如水波流转。
“在庄园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我也想离开,但他们人多势众,我跑不掉。虽然如此,他真的没有伤害我。你别生气,好不好?”
戚慈咽了咽,喉结滚动了下。刚才还大杀四方、以身挡雷劫的男人,被只言片语挑起激怒,又被轻言安抚,理顺了毛……
他哼了一声,别过眼,重新露出那种痞气的表情:“此人邪性,不是好人。他不伤害你,不代表没做过坏事。”
霍忍冬点点头:“我猜到了,他似和红丹诅咒有些联系,他竟十分清楚解咒和下咒的方法。”
戚慈:“不光如此,还有墨玉丹和魔兽内丹的买卖,都和银海书斋脱不了干系。我还记得我之前在天衍宗杀了陆岩,他身上搜出了银海书斋的信物小银鱼。”
“竟然是这样吗……”
他搂着她大咧咧坐下,让她横坐在他大腿上。戚慈掰过她的脸,让她仔细看着自己:“别说此人了,我不高兴。忍冬,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霍忍冬眼神飘忽:“什么话,我不记得了。”
男人危险地眯起眼:“你再装傻不记得,我就在这里办了你。”
“……”
迫于某人的淫威,她咬了咬下唇,声音轻轻的:“戚慈,我好想你。”
男人呼吸一窒,故意压着表情,心里实则高兴地要开花了。
“所以,你最后选了我?”
霍忍冬挑了挑眉,疑惑他怎么会这么问:“从来就没有别人。”
从第一次见你开始,到你细心的照顾,体贴的安抚,数次不顾自己的拯救。
从来都只对你心动,对你有情。从来都没有情敌,也不存在竞争对手。
戚慈这样彻底愣住了,他整个人停顿片刻,半晌后又眉飞色舞起来,用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心花怒放。
霍忍冬亲眼看着戚慈的眼睛里从一片迷雾,到烟花绽放。直到面前他的脸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近到彼此气息相闻。
她用手指抵住他的唇,红着脸:“你要做什么?”
戚慈毫不犹豫:“亲你。”
“……不行。”
他皱了皱眉:“为何不行?”
戚慈用修真界有限的道侣常识想了想:“你怕没有名分?我即刻就修书一封,告诉家里守祖祠的老仆,给你在族谱上添一笔。还是说聘礼文书?我马上就下。”
霍忍冬汗颜:“不是这个……”
他看着面前心上人如芙蓉花绽放的娇靥,只觉心神激荡,圆圆满满。
“害羞?有甚可害羞的。心有所爱,自然想与她亲近。况且与我双修,你等同吃十全大补丹,一夜到金丹。”
男人的声音清清楚楚响在耳边。霍忍冬下意识想了下‘双修’的含义,一张面孔瞬间涨红。
双修,什么双修!
“你说什么呢……”
她挣扎着想要从他腿上下去,戚慈怎么肯,一双铁臂紧紧箍住她的肩背。
“我是说,你、你刚渡了劫,不应该即刻修炼稳固境界吗?还有身上的伤,也该吃丹药调理才对!怎么尽想着那些事!”
戚慈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声音低沉:“我不想修炼,现在我不是什么道君,就是个坠入情网的普通男人,我就要粘着你。”
霍忍冬推也推不开他:“可你现在必须巩固境界,这是大事,别耍赖了!”
她摇着他的肩膀,又艰难地从腰侧摸出储物袋来。里头还有不少丹药,找出颗固本培元的,伸手递过去。
戚慈看都不看那丹药一眼,一个劲在她肩窝耳侧的地方蹭,一边还急促呼吸。
温暖的气息拂过那处敏感的肌肤,酥酥麻麻的。
霍忍冬的痒痒肉都被挑起来了,她拼命往后缩着脖子:“别……乖,快吃!”
话音落下,他已经凑了上来,用柔软的唇瓣含住她的手指,湿润的舌尖将丹药卷入口中,一种温暖的包裹感传来,最后还舔了舔她。
霍忍冬愣在当场,就近直视那双已经动情的眼睛,便显得格外迫人。
她下意识动了动,感觉到大腿下面有什么硬硬的东西,顿时就不敢动了。
戚慈勾了勾唇角笑:“怕了?小忍冬再说几句好听的,本君今晚就放过你。”
“……什么好听的?”
他看着她惊讶的小表情想了想:“比如:戚慈哥哥,我心悦你。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们白首不相离。”
霍忍冬挣开他的胳膊跳下地,往另一头跑去:“你都说了那么多了,还需要我说什么!”
屋里的天花板上也挂了好些晒好的布匹,层层叠叠的,像帷幔一样。莹莹月光洒入屋内,让那些布匹半透天光……
戚慈在不断拂动的布匹中穿行,他追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不十分急迫。这样的距离,他能听见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也能隐约看见女子的身形轮廓。
窗外的风吹起层层布匹垂帘,半遮半掩的情丝在室内弥漫。
“藏好了?”戚慈笑,“藏好了,我就来找你了。”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第101章 日月宗的邀请
两人早上手拉手从布庄里走出来的时候,看门的老仆揉了揉眼,因为是自己老眼昏花。
“大门昨夜早早就落了锁,怎么会有人?”
等他再定睛一看,面前空空荡荡,哪有什么年轻男女呀。
“害,果然是眼花!老了老了!”
百米高空之上,两条人影正相依相携、御剑飞行。霍忍冬靠在戚慈胸口,任由风将她鬓发吹乱。
这一晚上发生了好多事,先是她逃跑不成被发现,后又是戚慈找来相救,再他意外渡过雷劫,成为真正的元婴道君。重新在一起后,两人又互相道明心意,确定了关系……现在想想,真跟做梦一样。
但一切都是好的。
身后的人发现她的心不在焉,一只手搂过腰将她往后一按,人已经贴上来,唇瓣落在她脸颊,亲了亲。
戚慈语气温厚:“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霍忍冬感受着他的气息和温度,道:“在想,我们离了天衍宗,日后要去何处。”
戚慈爽朗大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而后潇洒肆意,何处不为家?”
仇……
“只是不知,那王佩玲到底是谁杀的。”
霍忍冬正出神,忽然贴在腰间的储物袋里一热,这个感觉,一般都是有人找。
拿出来一看,果然是传音符亮了。
待读取上面的信息,霍忍冬目露犹豫。
戚慈时刻注意她的情况,见此问:“怎么?是天衍宗有人寻你麻烦?”
她摇摇头:“不是,是宋瑜找我,问我在哪,想当面说些话。”
戚慈挑眉:“宋瑜是谁?”
“之前在香云山秘境里认识的,和我一起对敌盘天巨蛇的女修士,她是日月宗的弟子,我们彼此扶助,才能有惊无险,若无她用阵法拖住巨蛇,我也没法施展你的全力一击。”
听她言语维护,又有几分赞赏,戚慈想了想:“姓宋,莫非是日月宗主宋钦之女?与天衍宗不同,日月宗是传家式,历代宗主都是父辈传儿子。”
霍忍冬一听:“她是宗主的女儿,岂非身份贵重?在秘境里时我看她身家底蕴深厚,但人品正派,应该不至于与我为敌。”
“你若信任,我们就去看看。”
“好。”
两名女子在传音符上约定了碰头的地方,这边,宋瑜收到姐妹的回信,心里高兴,携着师兄弟几人来到约定好的地方早早等候。
这里是白玉京附近的一个普通凡人镇子。来来往往的凡民不若凡几,他们或者挑着扁担,或是牵着驴车,皆风尘仆仆。
宋瑜一行容颜精致、珠光宝气的年轻人往这一站,竟没引起任何凡人的惊慌。原是他们用了隐匿身形的法术,肉眼凡胎是看不破的。
宋瑜这次有备而来,不光喊了宗门里交好的朋友,还拉来了兄长。
她蹲在一处酒馆的长座上数着时辰翘首以盼,终于看见天边有个小黑点疾驰而来。
“阿米你快看看,那是不是霍姐姐?”
名叫阿米的弟子会灵目术,他从远方瞭望,看清了天边之人。
“有人御剑而来,但剑上有两人。分别是一男和一女。”
话音落下,日月宗的众人议论起来,他们没想到霍忍冬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她莫非是信不过师妹,还随身带了个护卫?”
“也有可能,毕竟我们是一群陌生人。”
“这有何好奇怪,瑜儿还带了我们那么多人呢!”
“护卫?”待飞剑行得近了,宋瑜瞪大眼,跳起来打刚才说话的那人,“护什么卫!你家护卫用元婴道君呐!”
日月宗人们自然也听到了她的话语,再看清了那御剑而来的男人时,皆是心中巨震。
有人脱口而出:“白发黑衣,莫非是师……师叔祖?”
“什么师叔祖?是天衍宗的那位百岁结丹的师叔祖?是那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吗?!”
“走开,也让我看看!天下第一剑!”
“灵目符借我我也要看!我还没见过天衍宗的小师叔呢!”
“瑜儿你们在秘境里杀巨蛇用的剑气,就是他出的一剑对不对!我就说,能斩杀盘天巨蛇的剑气,若非天下第一剑,又有谁能斩出这样的一剑!”
“不是,传闻慈惠真君不是金丹大圆满境界吗,怎么这么快就结婴了!?他才多大!”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杂乱声音里,雷刑剑破空而来,如同一片柳叶,倏地来到近前,缓缓降落在地。
戚慈牵着霍忍冬走下来。
等被那双凌厉含威的凤眼扫过,刚才那个叫嚷得最大声“给我看看小师叔”的弟子已经敛容肃穆。
日月宗人们通通偃旗息鼓,一个装的比一个人畜无害。
宋瑜笑容满面上前,亲亲热热拉住霍忍冬的手:“霍姐姐,你来了!香云山一别,我们又是好久没有见面。我听闻你被天衍宗赶出山了,求了爹爹,立刻就来见你。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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