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卑贱,命都是卑贱的,遑论清白二字。
杨婕妤、容昭仪、德妃等等,卢才人和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她们不过都是想让她死!冠冕堂皇地找借口!
她睁大眼,但她看不清岸上的人,当上面又有几人希望她活着上去?!
眼睛被湖水浸泡,不断传来刺疼,云姒终于看见有人游下来,她挣扎着,四周荡起水花,终于,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有人揽住她。
云姒无力地攥住他衣袖。
他低头,吻住她。
动作有点急迫。
云姒其实看不清他的神情,她隐约从他动作察觉出他有点慌乱,但云姒什么都顾及不了,她拼命从他口中汲取空气。
他咬了她一下。
轻微的疼痛,让云姒不得不恢复清醒,她也终于瞧清了他。
云姒从未见过谈垣初这般狼狈的模样。
水糊了他一脸,一头乌发凌乱,玉冠都倾斜了些许,往日矜贵得体的人好有的狼狈,他面色冷沉,眼底神色更是晦暗得可怕。
她蓦然怔住。
“哗啦――”
岸上人听见动静,急忙地朝湖面看去,许顺福在看见皇上跳下去时,人就傻眼了,在岸上急得抓耳挠腮,现在看见了人,忙忙道:
“都愣着做什么?!快把皇上救上来!”
云姒无力地揽住谈垣初的脖颈,仰着头,拼命地呼吸着空气,她脸上不断滚下水珠,不止脸上,还有眼角。
谈垣初紧紧搂住她的腰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心底那一抹慌乱。
须臾,他们被救上了岸,云姒拼命拉住谈垣初,她忽然趴在他怀中痛哭出声:
“皇上――!”
她眼泪掉得又急又凶,往日姣姣的眉眼如今通红,被逼得格外狼狈,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一边哭一边咳,身上单薄的衣裙早被水浸透,谈垣初护住她,亲了亲她额头,声音似乎有点不稳:
“朕在。”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底的惊惧和害怕,不见一点往日的冷静和清醒,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仿若濒临破碎,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慌,谈垣初紧紧抱住她,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朕在。”
“别怕,别怕,没事了。”
他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安慰怀中女子,还是在安慰谁。
怀中的哭声一直在,众人离得远远的,想靠近却又不敢,尤其见到皇上也是一身狼狈,但只顾得安慰怀中女子时,不由得面面相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许顺福打破了四周凝固的气氛:
“皇上,船到了,婕妤落了水,这里又有风吹,还是先把婕妤送回殿内吧?”
这点时间,谈垣初好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打横抱起女子,起身就要转身离开,秋媛忽然出声:
“皇上,这个推了婕妤入水的人该怎么处置?”
“带上她。”
谈垣初头也没回,但话音却是极冷,让众人察觉一股凉意,也隐隐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
小船带离众人。
云姒被抱着进了颂雅轩,她来了行宫两日,都是被谈垣初抱着进来,常太医已经在殿内等着了,诊脉后,其实也只是开了安神的药方,热水一盆盆送进殿内。
众位妃嫔被拦在了殿门外,那个宫女哭哭啼啼地跪在闲庭中,秋媛让人搬来板凳给各位主子娘娘看座,做事滴水不漏。
许顺福看了一眼秋媛,他心底有点唏嘘,秋媛离开养心殿不过月余的时间,他竟觉得秋媛如今有点陌生。
殿内,热水被送进来,净室弥漫一股热气,云姒被刺激到,浑身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冷颤。
谈垣初和她一起沐浴,他拥着她,女子在他怀中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谈垣初低声:“觉得烫么?”
她一言不发地摇头,泪水无声地往下掉,砸在水面上,融进水中不留一点痕迹,她压抑着哭腔:“您是不是生嫔妾的气了?”
谈垣初所有动作蓦然一顿,他想否认,但他也知道女子这么敏感,不会信他。
她从他的沉默得到答案,她死死咬唇,想要将情绪都咽下去,杏眸中湿红一片,她哭得时不时咳嗽一声,整个人都在发抖。
谈垣初心底一点点涌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涩味。
她哽咽着说:“您气嫔妾对她不敬……”
“……您、什么都不知道……”
她哭着摇头,她今日格外难过,眼泪如何都止不住。
谈垣初分不清是因为他生她气让她害怕了,还是她落水后残留的心有余悸。
谈垣初摸到她的指尖,很凉很凉,泡在温水中,也一点没有焐热,凉得谈垣初有点心慌。
他下意识地搂住她,他沉声提醒她:
“你什么都不和朕说,朕又怎么可能知道?”
她摇头,不断在哭:“不行……嫔妾、不敢……”
谈垣初皱眉。
她埋在他怀中,低声抽噎着,她脸上挂着清亮的泪痕,谈垣初听见她近乎呓语地呢喃:
“嫔妾很讨厌她……不止讨厌,还很恶心……”
谈垣初心下蓦然一沉,他眸底不着痕迹地暗沉,恶心?
容昭仪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因她身份,后宫针对她的妃嫔不少,而得到她这样评价的人只有一个容昭仪。
她惯来知道他喜欢她什么,也乐得这般表现。
可唯独面对容昭仪时,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平常心,见缝插针地针对容昭仪。
不等谈垣初理明白,女子在他怀中又哽咽着说了一句:
“您不能丢下嫔妾。”
“您一走,她们就再也容不下嫔妾了……”
殿内只有她们二人,安静得不可思议,在这种寂静中,女子仰起头,泪痕挂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就这样睁着一双湿红的杏眸,熠熠生辉,含糊不清地看向他,压抑着几声破碎的哽咽。
她仿佛在求他。
却又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他只是离开了她一会儿,半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她就差点消失不见了。
谈垣初知道,今日后他不可能再丢下她一个人了。
她让他长了一个教训。
日后怎么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低头吻她,她被迫仰着头,他似乎吻得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只有云姒知道这一记吻落得急切又凶猛,她泪水还在掉,双臂却不断地环住他,她身子在轻颤,谈垣初将人紧紧禁锢在怀中,她再没力气,一点点瘫在他怀中。
许久,落针可闻的殿内,她无力仰头,一错不错地看向他,杏眸中清晰地印着他的身影,她声音很轻,却是稳稳地落入谈垣初耳中:
“皇上救了嫔妾的命。”
第79章 落水后续
殿门久久才被打开, 众人进去时,谈垣初和云姒都已经穿戴整齐,容昭仪抬眼看去, 女子穿一身湖绿色鸳鸯锦缎宫装, 青丝湿漉漉地披在肩头, 她轻声抽噎着, 杏眸还有些恹哒哒的湿红。
女子依偎在男人怀中,仰头小声说了什么,男人冲她点头,替她敛了敛衣襟, 佳人姣姣眉眼含情, 男人也低声温和,好一副你侬我侬的情景。
容昭仪不觉得殿内气氛温馨,只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心塞。
她费了许久的心思和功夫,才叫皇上对云姒生出一点恼意, 如今一场落水全给毁了!
容昭仪心底恨得牙痒痒,却只是掐紧手心才能压抑住心底的情绪不要泄露出来, 她冷眼看向床榻上的女子,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她是在自导自演。
毕竟在容昭仪眼中,云姒有过前科。
云姒察觉到一道阴冷的注视, 她靠在谈垣初的怀中, 不动声色地抬眼看过去, 对上容昭仪的视线时, 她轻颤杏眸, 越发往谈垣初怀中钻了钻。
她是故意的。
容昭仪一眼就瞧出了她的故意挑衅, 她心底窝着一股火, 却没处发泄, 只能硬生生地憋在心中。
在容昭仪要咬碎牙关时,德妃上前一步,她面有担忧,仔细打量了云姒一番,关切询问:
“皇上,云婕妤怎么样了,是否有不适,可有大碍?”
她一出声,殿内的气氛陡然严肃了起来,云姒不着痕迹地抬眼,德妃娘娘一脸关切,瞧不出半点异样来。
云姒心底不断地往下沉,只一个照面,她就瞧得出,德妃比容昭仪难对付得多。
人都是有弱点的。
容昭仪瞧着得宠也得势,但早早就将弱点暴露了出来,她太在乎谈垣初的那点青睐和恩宠了,一旦她认为有人威胁到她在谈垣初心底的地位,就会自乱阵脚。
德妃却是不同。
云姒被封位份后,谈垣初对她也算是处处特殊,但德妃依旧能待她态度如初,若非今日一事,只让人觉得她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皇后娘娘不在,德妃位份最高,云姒从德妃的作态中,隐隐约约窥得一点熟悉的感觉。
云姒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皇后娘娘。
德妃现在的模样和平日中的皇后娘娘有多像?许是德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想要的,从一开始就透露出来了。
宫宴一向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操办,唯独中秋宴,皇后娘娘会交给德妃来办,德妃也从不推却,当初卢才人还在时,云姒就瞧得出,德妃格外在意她操办的宫宴是否妥当。
或者她在意的不是宫宴。
而是在透过这些事,告诉众人,她能做的事情不比皇后娘娘差。
德妃的野心,昭然若揭!
云姒指尖轻掐住手心,她埋首在谈垣初脖颈间,不看向任何人,也没有说话。
谈垣初扭头,他没回答德妃的问题,而是冷声问:
“人呢?”
许顺福使了个眼色,很快,哭哭啼啼的宫人被带上来,妃嫔四周散开,宫人砰得一声被压跪在了地上,两位主子沐浴时,她在外面就一直在哭,如今泪流满面,一到殿内,就不断磕头:
“皇上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皇上和娘娘明鉴!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宫人是一直在行宫的宫人。
她口口声声喊着娘娘饶命,让一众妃嫔不适地皱了皱眉,云婕妤再得宠,也还只是四品,远没到三品娘娘的位置。
容昭仪冷眼扫向哭哭啼啼的宫人,听着她一口一声的娘娘,只觉得被冒犯到。
但不论众人心底如何不适,谈垣初没开口对宫人的称呼训斥什么,众人也只能憋着。
云姒歪头,脸颊轻蹭了下谈垣初的肩膀。
娘娘?
宫外的人说话就是好听,规矩分寸也不需要把握得太严苛。
谈垣初察觉到女子瞥了宫女一眼,他垂首看向女子,最终,他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一样,什么都没说,也没拦住宫女。
宫女还在哭:
“水榭到处都是水,奴婢是一时不慎脚滑,才撞到了娘娘,奴婢有喊着让娘娘躲开,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皇上和娘娘开恩,饶过奴婢一次啊!”
她不断地冲二人磕头,额头砸木板的地上,也发出闷闷的响声。
她哭得很是可怜,额头也磕得都是青紫。
但在场的人瞧过宫中大火,见过比这还要惨烈的死人,自是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心软,一个个皱眉看向宫女,眼底闪过若有所思。
要知道,他们一行人昨日才到行宫,至今不过一日的时间。
到底是谁,居然这么快就能指使得动行宫的人?
动作太果断利落,即使被算计的人不是自己,也难免让人觉得有点骨子发凉,今日是云婕妤,来日换成自己能躲得过去么?
即使乐得见云婕妤倒霉,但这时候,她们也真心希望能查到凶手。
否则,有这么一个人隐在暗中,她们却不知道是谁,只能处处小心提防,这一趟行宫避暑之行只怕是要落个寝食难安。
谈垣初看都没看那个宫女,直接给许顺福下命令:
“去查,她这两日都接触了什么人。”
许顺福领路退下。
云姒埋在他怀中,有点不舒服,她抬手按了按额间,抵在谈垣初的肩膀,哭得久了,她嗓音有点沙哑,透着些许闷闷的娇憨:
“皇上,她吵得嫔妾头疼。”
殿内哭声戛然而止,那个宫女拼命咬唇,不敢泄出一点哭声。
云姒却抬眸和她不紧不慢地对视,她吸了吸鼻子,虚弱地依偎在谈垣初怀中:
“嫔妾在水下时,水一点点钻进口腔,让嫔妾恨不得直接死了去,才好少受点折磨。”
她声音很轻,一点点飘散在殿内,但众人却是觉得心底蓦然一寒。
谈垣初轻抚过女子的后背,她的脊背很单薄,让谈垣初无端起来在水中看见她时,她脸色那般白,仿佛要消融在水中一般,谈垣初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冷声吩咐:
“拖下去。”
宫人不敢置信地抬头,一脸的惊恐,凄惨喊道:“皇上饶命啊!”
路元忙忙摆手,几个宫人上前,拽住宫女的手臂就往外拖,宫女不断挣扎,双脚蹬在地上,鞋底的泥土染脏了地面,在殿内留下了一地狰狞的痕迹。
云姒轻蹙黛眉,她埋在谈垣初怀中,她似乎很不舒服,唇色都越发白了白,谈垣初皱眉,抬手捂住了她耳朵。
云姒仰头和他对视,谈垣初声音淡淡:“太吵了。”
见状,路元眼底发了狠,拿着帕子直接捂住宫女的嘴,直到宫女被拖到殿外,也只残余了一点呜咽的惊恐声。
颂雅轩有引入一条小溪,夏日炎热,小溪流淌过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往常是让人格外舒适,但今日,没人会觉得好听。
众人听见外间传来的水声,有妃嫔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不敢去想外间是什么场景。
扫过妃嫔变得隐隐有些怵惧的眼神,云姒也没在意,或者说,她心底也乐见其成这种场面,怕了才会逐渐转变成恭敬,而不是整日敢将她曾是个宫女这般话挂在嘴边。
外间传来的声音,仿佛是把人按在水中,不断挣扎,传来扑腾水花的声音。
云姒轻敛下眼睑,她心底清楚这个宫女是谁的人,但她不觉得这个宫女会打死不招。
自选秀后,谈垣初有两年不曾来过行宫,再忠心的人,经过天高地远和这么久的时间,还能留下多少忠心?
这点忠心,在性命的威逼下,根本不值一提。
云姒知道她最终会招供,但云姒觉得不够,宫女的确是受人指使,但推她落水的人却真切的是这个宫女。
既然都觉得无所谓,想要试探就能轻易枉顾她的性命,便也尝尝她当时濒死窒息的滋味。
只是云姒不知道,这个宫女会招供出谁来?
云姒不觉得会是德妃。
行宫的管事满头冷汗地跪在殿外,他扫了一眼春翠,就赶紧收回视线,不敢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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