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输了?!”魏元泽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得意,顿觉自己像极了一个笑话。可怜自己还以为算计到家,不曾想人家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摇着头,感受到胸前的烈火烧得五脏六腑都滚烫。他用力一把扯下胸襟上的狐皮,唾了一口道:“算你狠!”
“渭北本就归属大誉,是你狼子野心,非要占地为王。我只不过是索回原本就属于大誉的东西罢了。”
不费一兵一卒,只用了三十万两银子。正如当初的豪言。
第59章
柏世明心如死灰地跪在地上, 悔恨与畏惧的泪水交织。终究是自己错了,终究是自己太过托大了。李太傅就是李太傅,他什么时候输过呢。想想如今的高大学士, 只怕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也会吐出一口老血吧。
“所以前两日你隐忍不发, 就是为了这两日即刻斩断壕沟, 让我没有还击之力。”魏元泽渐渐想明白了一切, 心里越发苦涩。想自己嚣张跋扈的时候,人家却已隐忍下来, 暗中行事。
“果然,只有你当得这镇国的太傅之位。”魏元泽喟然叹气, 连脊背也显得有些佝偻, 像是在一瞬间老了老几岁。
“多谢了。”李绵澈淡然一笑, 却没有心慈手软的意思, 漠然打了个响指, 冲着身后道:“带渭北候入天牢秋后问斩, 其余人即刻诛杀。柏大人不思报国, 意志不坚,杀之以儆效尤。至于柏夫人, 殉葬吧。”
“我, 我罪不至死,我罪不至死啊!”李氏瘫软在地上,无力地哭嚎着。可周围李绵澈的兵士似乎没人能听见她的话,一脸冷漠地举剑上前。
柏世明死到临头,竟是哭笑不得, 只能死死拽住李氏的手道:“没用了, 夫人,没用的。是我糊涂, 是我连累了你……”
李氏摇头哭泣间,瞧见顾轻幼的马车,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清明。李太傅的杀戮,只是为了警告世人。这位顾姑娘,是他心尖上的人,谁也动不得。谁也动不得。
可惜这个道理,自己明白的太晚了。
亲眼见证了方才还嚣张跋扈的渭北候在片刻之间臣服于李太傅,百姓们对李太傅的敬仰不由得更深了。而这会,早已安排好的两位文官上前安抚百姓,一则说明了渭北候的罪行,二则按照李绵澈的意思,又告知百姓一句话。
有时候忍是无用的,换来的只能是屈辱。所以,百姓也好,兵士也好,都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让外邦闻之丧胆。这才是最好的护身之道。
有了李绵澈的身正为范,百姓们自然人人坚信不已。而方才喊出送嫁的那些人此刻又都十分后悔。是啊,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换回来的未必是永久的安定。想到这,他们对顾轻幼都又心疼又愧疚。
“这位顾姑娘真不是寻常人物啊。方才渭北候提议要娶她的时候,人家半点都不惊慌,反倒将了渭北候一军。”
“是啊,果然是太傅府上的人物,不是寻常姑娘能比的。”
“咱们刚才不应该乱喊的,让人家姑娘心里多不舒坦。”
“没事没事,以后咱们有好吃好喝就都给顾姑娘送去。将来顾姑娘出嫁的时候,我们再亲自做千人被,千人衣,让顾姑娘风风光光嫁出去。”
“好。”
百姓们的议论纷纷此刻顾轻幼并没有听见。她早已随着马车一道回了太傅府。而李绵澈,亦是亲自站在马车下等着她。
“没事吧。”李绵澈的目光绵长而温柔。
顾轻幼笑着摇摇头,随意道:“我知道小叔叔会来的。”
单纯的双眸如林中稚鹿,涌动着天然的信赖。
“可害怕了?”李绵澈喉头微紧,难以抑制自己的目光一遍遍地打量着她。
“住在这之后,就没什么可怕的了。”顾轻幼的声音轻轻的,如羽毛拂过水面。她说的是真心话。从前住在山中的时候尚且会怕野兽怕山火,可自从住在这以后,那种畏惧感似乎就再也不见了。
“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李绵澈轻声许诺道。
顾轻幼怔了怔,望着李绵澈朗逸华贵的面庞,忽觉心中一阵微微悸然。似乎是他的承诺落在耳中而勾起的涟漪。
“去吧。”李绵澈耀黑的瞳孔中盛满眼前娇小的少女。
“早上的花瓣大概泡好了,姑娘去瞧瞧吧。”晓夏轻声过来道。顾轻幼点点头答应,任由方才的一阵悸然流淌而过,化作柔美的笑意。
而转过身来的李绵澈却神色不虞,目光中甚至有冷凝的杀意。“照顾她的暗卫呢?”
晚淮浑身一抖,赶紧答道:“渭北侯将数百精兵留在了城外,唯恐骁骑营的人不中用,所以臣便做主将所有暗卫都调出城去了。”
“照顾她的人,一个都不许再动。”李绵澈的拳头紧紧握着,眉眼肃杀。
“是。”晚淮心知是自己的错,赶紧答应下来。
“请医士给她把把脉,看看是否惊着了。”李绵澈的语气温和了一些,但很快又敛然道:“清理掉渭北在大誉安插的所有眼线,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可您之前说这些人留着还……”晚淮斗胆说了一半,忽觉李绵澈神色不对,慌忙将后半句生生咽下去,化作一个是字。
城外,十里江上,一艘十分寻常的双层客船正停泊在岸边。客船一层坐着一位眉眼精致贵气的女子,但衣裳首饰却很简单。不是赵浅羽不再喜欢奢靡的料子,而是皇帝狠心,只给了她寥寥无几的银子。这些银子虽然足够支撑她两三年的日常开销,但却也不足以让她像从前那般大手大脚。
自然,为着她的安全,该有的护卫还是一个不少的。
“青鸢,什么时辰了?”赵浅羽焦躁地跺了跺脚,眼睛不住地往岸边望去。
“青鸢没随您一道出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答道。赵浅羽闻言忍不住蹙了蹙眉,厌恶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老姑姑。青鸢狠心丢下自己,而母后却更狠心,竟然打发了十来个四十余岁的老姑姑过来伺候自己。
这些人活计干得倒是不错,可一张口不是教训人,就是冷冰冰的,浑然没有小丫鬟们的懂事乖巧。赵浅羽一见了她们就烦。
偏偏这位姑姑也并不在意,双手一插,抿着嘴就继续问:“公主您在等什么?昨日下午我们就该启程的。”
“自然是要等一个好消息。”若是平日,赵浅羽连话都不想跟她们说。但今天不同,今天她心情好,乐得将这件事分享出来。“昨儿你没听说登船的人说吗,渭北候以驿道工事图为要挟,提出了三个条件,要皇弟必须要答应其中的两条。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今日就该有消息了,皇弟一定会答应将顾轻幼嫁给渭北候的。”
说到这,赵浅羽的笑意直达眼底,鬓边的银钿微微闪光。“可惜啊,我在路上不能喝顾姑娘的喜酒了。不过,能在走之前听见这样的好消息,也真是让人高兴,合该浮一大白。”
“公主糊涂了。”那老姑姑冷漠道:“那驿道工事图本就是您泄露出去的,您非但不后悔懊恼,反而在这幸灾乐祸,未免有些说不过去。看来您去了郴州后,是该先找个佛寺好好修修心。”
“你……”赵浅羽虽然恼火,却也不敢顶撞放肆。毕竟这些姑姑都是母后的眼线,若是自己不好好忏悔,那只怕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想到这,她扫了那姑姑一眼,淡然道:“我自是后悔的。正因为后悔,才关切此事的进展。”
“公主关心此事不要紧,可这一船的百姓都在等着开船呢。要不是昨日顾及您的面子,船夫早就将船开走了。”
“左右今儿天色也晚了,再等一日又如何。我再不济也是堂堂大誉公主,难道这点事也做不得主吗?”赵浅羽冷冷道。
“我们这些奴才都敬您是公主,但这船上的百姓可不知道。一会他们若是闹起来,连护卫们也是不好出面护着您的。奴婢劝您还是早些走吧。”
“不可能。等不到顾轻幼嫁给渭北候的消息,我才不走。更何况,我还要看着他李绵澈痛苦无奈的样子。我早说过,这一回,他是斗不过渭北候的。我要看他李绵澈的笑话,我还要把这个天大的笑话带回郴州去!”
老姑姑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目光看了赵浅羽一眼,不由得摇了摇头。“那奴婢就叫人安抚百姓了,您自己瞧着办吧。”
“不必你们安抚,我自有办法。”赵浅羽霍
地起身,从另一位姑姑手中拽过包裹,随手摸出里面的数十锭大银,冲着一旁的百姓丢道:“今日船不发了,明日再发,你们可有异议?”
百姓们本是等得心浮气躁的,可一见那数十锭的大银,顿时纷纷上前抢夺起来。“不发就不发,我们等明日便是。”“对,明日若还有大银,后日也成。”“左右我们的时间也是白白耗着的,回去也没有要紧事。”“不错不错,这位姑娘您只管赏景便是,我们陪您耗着。”
众人的配合让赵浅羽大觉得意,她忍不住冲着那姑姑嘲讽道:“如何?这地方用不着您了吧?”
那姑姑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一张脸如木头刻的一般,漠然道:“公主您出门时一共只有五十锭银子,在郴州置办房屋用了十锭大银,剩下的四十锭是您未来两年的开销。不过,您方才随手就扔出去十五锭,这样看来,您未来两年要过得很紧巴了。”
“你……”赵浅羽花银子花惯了,方才兴奋之下完全忘了手里没银子的事,此刻不由得有些懊悔。可一瞧那些百姓护犊子似的将银子攥在怀里,她也知道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那又怎样。”赵浅羽故作镇定,不急反笑道;“我手里没银子,你们不也一样没好日子过?”
“不一样。”那姑姑笑了笑,可惜脸色并不好看。“出门前宫室处的人说了,我们的月例银子翻倍,每月会按时送到郴州的。唯一的要求是,我们不能把自己的银子给您用。”
……
“算你狠。”赵浅羽两袖用力一甩,厌憎道。不过,转过身后,她的怒气很快平息了不少。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不假,可顾轻幼往后的日子才更不好过。甚至,李绵澈也会因为这件事而被皇弟冷落吧。到时候,他自然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想到这,她对于手头银子损失大半这件事也就能接受了。“不用你们伺候了,离我远点。”赵浅羽摆摆手屏退了左右。
能下去休息,可是件高兴事。这几位姑姑眼皮都没抬,扭头吩咐几位护卫好好守着,便回了各自的船舱。赵浅羽气得又是一阵发怔,这要是青鸢在,一定会看出自己的不高兴,还会想法子哄一哄自己,怎么可能扭头就走。
可青鸢眼下在哪里呢?她大概已经被自己伤透了心吧。赵浅羽头一回发自内心地觉得懊悔。
“岸上有人来了,是说书人吗?”有一位老者努力踮着脚眯着眼睛向前看。
是的,赵浅羽想等的就是这位说书人。这些说书人常常往返于大誉与各地之间,他们会收集不同的消息,然后把这些消息编成书,去各地说书赚钱。昨儿自己也正是从一位说书人口中得知了渭北候在大殿上公然提出三个要求一事。
“叫他过来。”赵浅羽一脸期待地吩咐那些护卫。叫一个人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护卫自然会遵从。只是那说书人却有些不情愿。“我还得在路上把消息串起来呢,到了郴州茶馆就要讲的,眼下就不伺候主顾了。”
赵浅羽哪里肯依,咬着牙从鬓边拆下一朵银钿,撂在他眼前道:“这个赏你!”
那说书人略略搭了一眼,却没吭声。这些银钿都是寻常妇人用散银打得,内里大多镂空,根本不值多少钱。
赵浅羽见状恼火不已,却又急于知道消息,不得已只好又摘了一对美玉耳环,这才见那说书人懒懒收了,抬眸作揖道:“这位贵人想听什么?”
赵浅羽唇畔浮现一丝笑意。“说说渭北候那三个要求,如何了?李太傅什么时候把他府上的那位顾姑娘嫁过去?”
“原来您想听这事儿啊。”说书人起了兴致,竟然撸起袖口,清清了喉咙。跟前的百姓见状也围过来一些,一个个竖起耳朵听着。
“说起这渭北候啊,还真是嚣张极了。”
果然是说书人,一句话就勾起了众人的兴致。赵浅羽有些不耐烦,但为了最后那个大快人心的结局还是耐着性子听着。
如此,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总算讲到了节骨眼上。“你们猜怎么着?原来那驿道工事图本来就是假的,这李太傅啊,早就防备着渭北这一手呢。”
“这么说,渭北候的一番功夫没排上用场?”
“何止是没排上用场啊,还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眼下啊,人都困在大牢里了。还想娶人家太傅府上的姑娘,做他的春秋大美梦吧。太傅大人是什么人啊,你们可见过太傅大人有做不成的事?”
“没有没有。”百姓们纷纷赞同。
“这不就得了。李太傅还是李太傅,人家啊,才是真正的机关算尽。那图啊……”说书人又费了一番嘴皮子,到最后落在了一句话上。“这位顾姑娘,人家是有福的,住在太傅府,还能受委屈?这李太傅就更不用说了,放眼天下,都找不着对手。啧啧,可怜这渭北候虎视眈眈的来了,却把自己送进了天牢。”
没人瞧见,赵浅羽此刻脸色一片煞白,就如那江中水花一般。
而这会,说书人抿了一口不知谁送来的热茶汤,继续说道:“还有那位公主,啧啧,什么狗屁公主,那分明是卖国贼!我若是见了她,一定要砍她个十刀八剑的。她招了一大帮渭北的奸细养在府上,还偷偷将那图送给了渭北。啧啧,要不是李太傅早有先机,咱们,咱们现在还能坐在船上好吃好喝嘛?全都得让她害惨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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