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贺轩,非要同我争抢,这下好了,好好的纸鸢直接断了。”
“好了水儿,莫气了,贺轩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和弟弟计较什么。若是真找不到了,大哥给你做一个赔给你。”
“这可是大哥说的……不许反悔!”
……
听着像是纸鸢的主人,姜毓宁转身看过去,迎面只见一个着淡青锦袍的年轻公子,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看岁数应当是他的弟妹。
“啊——我的纸鸢。”穿着桃粉衣裳的小姑娘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此时正惊讶地指着姜毓宁的手上。
“水儿,不许没礼貌。”青衣公子轻斥了一句,然后上前道,“在下景安侯府姜贺今,今日带着弟妹来法严寺放纸鸢,不想会惊动姑娘。”
他很不好意思地揖了一礼,风度翩翩,“我家小妹年纪还小,不懂事,姑娘别和她计较。”
竹叶和竹苓早在看见姜贺今的那一
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可是他过来的太快,她们更不能直接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和姜毓宁搭上话。
姜毓宁自然不知道她们两个在想什么,这些年过去,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原来的家是景安侯府,甚至听到姜贺今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波动。
她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歪了歪头,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姜贺今温和一笑:“在下也觉得姑娘十分亲切。”
姜毓宁扬了扬手里的纸鸢,好奇地问:“这是你做的吗?”
姜贺今点头,“是,姑娘喜欢?”
即便在陌生人面前,姜毓宁也不懂掩饰情绪,她毫不迟疑地点点头,“你好厉害。”
“姑娘若是喜欢,就送给姑娘吧。”姜贺今说。
这话一出,站在他身后的姜毓水很是不满地去拉他袖子,“大哥!”
姜毓宁亦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能要。”
姜贺今安抚地拍了拍姜毓水,然后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姑娘有所不知,在下有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很多年没见过她了,十分想念。今日见到姑娘,很是亲切,只觉得像是见到了我那妹妹一般。”
“这纸鸢,本来是想送给她的,姑娘若是不嫌粗陋,就收下吧。”
他的语气恳切,听起来有些落寞。
姜毓宁想了想,没再拒绝,她认真的看着他,说:“谢谢你。希望你能早些见到你的妹妹。”
“借姑娘吉言。”姜贺今微笑。
-
姜毓宁的身边,除了婢女护卫之外,还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暗卫保护。
因此,在姜贺今出现在姜毓宁身边的第一时间,沈让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樊际立在一旁,看着自家殿下冷淡的神色,屏息凝神,几乎大气不敢喘。
宁姑娘在殿下心里是什么地位,这些年,殿下又为她付出了多少心力财力,他这种跟随多年的近卫自然是一清二楚。
而这个姜贺今,到底目的为何,也不难猜测。
这些年来,殿下在朝中的地位一路高升,姜贺今想要搭上淮王府却始终没有门路。
如今发现自己亲妹妹和淮王府有关系,他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可是殿下怎么会允许有人用这般拙劣的手段接近宁姑娘?
只怕,整个姜家都要跟着倒霉了。
沈让手里握着一枚黑檀佛珠,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道:“知道了。”
他对宁宁的兄妹之情已经越了矩,若再这样下去……
宁宁是他掌中的明珠,是他亲手养大的海棠花,他怎么忍心弄脏她?
第24章 见面
24.
大约是午后爬山太累,姜毓宁当晚早早就洗漱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也醒得很早。
姜毓宁睡觉时一向不喜欢有人守着,所以竹叶和竹苓后半夜都回旁边的厢房睡了,姜毓宁撩开帷幔,眼见外面晨光未亮,便没叫人,自己下床去倒水。
她没穿鞋,赤着脚走到桌边,一偏头,却见屏风后有道人影。
是哥哥回来了吗?
姜毓宁握紧水杯,想要绕过屏风去看,不想脚下绊到屏风架上,整个人向前倒去。
她惊呼一声,手中水杯倾斜,一杯温水直接泼湿了沈让的胸口,紧跟着,她也跌了上去。
连夜赶来的沈让一下清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正对上姜毓宁黑漆漆的双眸。
“哥哥。”姜毓宁莫名也有些不自在,偏了下视线,看见沈让枕着的不是枕头,而且团起来的披风,蹙眉道:“哥哥,你怎么不去床上睡呢?”
沈让扶着姜毓宁的肩膀,让她坐起来,“我怕吵醒你。”
“现在时间还早,哥哥,你现在去床上再睡一会儿吧。”姜毓宁爬起来,去拽他的胳膊。
“好了宁宁,哥哥不去了。”沈让按住她的手背,看着姜毓宁一脸的天真,终于还是道,“那是你的床,宁宁。”
沈让甚少用这般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姜毓宁愣了愣,才说:“可是先前几次,哥哥不都是……”
“没有。”她话未说完,就被沈让打断,“宁宁,之前几次也是这样,我都是睡在榻上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为什么?”
沈让平静道:“我们毕竟不是亲兄妹,宁宁,你如今已经及笄了,将来要成亲嫁人的,你只能和你的夫君睡一张床,躺一张榻。”
“男女有别这个道理,你七岁时,哥哥不就教过你了吗?”
这些年的诗书礼易,也不是白读的,姜毓宁自然懂明白他的意思,可她对于沈让的依赖早已超过了这些规矩界限。
这些年来,她又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园子,实在孤单,如今沈让回来,就只想黏着他,哪里还会在意什么男女大防。
对于沈让忽然的严肃,她有些害怕,也有些伤心,她抱着他胳膊不放,反问道:“不是哥哥先进我房间的吗?”
“哥哥说着男女有别,却在我睡着时,也要在我房间陪我。你明明不放心我,为什么要将我推开?”
她是真的不明白。
沈让无声叹口气,道:“的确,这次是我做的不妥,日后,再不会了。”
说完,他拎起屏风上搭着的外袍,盖到姜毓宁的沈让,将她单薄的身骨整个裹住,“去穿衣服,我今日来,是有话同你说。”
“哥哥想说什么?”姜毓宁察觉到他的态度不对,破天荒没有听话,执拗地看着他。
沈让按住心底的波涛汹涌,深深地看她一眼,道:“宁宁,你该回家了。”
“回家?”姜毓宁没听懂,“哥哥一会儿不送我回去吗?”
“我说的不是常青园,那儿不是你的家。”沈让说,“宁宁,你姓姜,景安侯府才是你的家。”
景安侯府?
姜毓宁先是觉得有些耳熟,转念明白了沈让的意思,再顾不得去想,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问:“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怎么是不要你?”沈让解释,“你回去之后,也永远是哥哥的妹妹。樊肃他们也会跟你一起回去,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可是姜毓宁这时候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她伤心道:“哥哥要送我走,是不是讨厌我了?是不是因为宁宁刚才没听你的话?”
因为沈让的纵容,姜毓宁一向都是最知道怎么让他改变主意的人。眼下,她就那么抱膝坐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没一会儿就打湿了领口。
一边哭一边撒娇道:“哥哥,别送我走好不好?我会听话。”
沈让果然抱住了她,却没有改变主意,不容置疑道:“明日,我会安排你和你兄长见一面。”
姜毓宁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让。
发泄似的,她把身上披着的衣裳扯下来扔到榻上,然后跑回床上,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沈让知道自己是有些心急,伤了她的心,走过去想要安慰,可不管他说什么,姜毓宁都紧紧蒙着被子,没有半点回应。
沈让无奈,又怕她这么着会把自己闷坏,只好不再说什么。
他出门叫了竹叶和竹苓进来陪着姜毓宁,然后便离开了。
折腾了半天,实际上天还没亮,沈让想了想,还是先回了自己的厢房,预备睡个回笼觉歇歇,结果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的却都是小姑娘哭红的眼眶。
他分明闭着眼,偏又自欺欺人地抬手盖住眼眶,仿佛这样就能将复杂的思绪驱散,可最终,手背上绷起的青筋,暴露了他的强装镇定。
-
姜贺今收到淮王府的消息,请他明日到法严寺与姜毓宁见面时,可谓既惊又喜,喜的是这么顺利就搭上了淮王府,惊得是他所有举动,竟然都在淮王的掌控之中。
他摸不准淮王的态度,翌日赴宴,不禁有些忐忑。
好在门外的护卫姿态还算恭敬,让他稍稍放心些。推门进去,淮王已经已经在了,姜毓宁坐他对角,两人没有半点交流,看上去,倒像是不太熟似的。
“参见淮王殿下。”姜贺今拱手行礼。
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姜毓宁跟前叫破他的身份,沈让下意识看了姜毓宁一眼,却见她半垂着头,鬓间的发扣有流苏垂下,在脸侧摇摇晃晃,让人瞧不清表情如何。
他心中默叹,面上倒是不动声色,淡然道:“姜大公子不必多礼,请坐。”
姜贺今站起身,走到桌边,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到了沈让的对面,也就是紧挨着姜毓宁的位置。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却是两人第一次挨得这么近,姜贺今看着一直垂头不语的姜毓宁,来之前打好的腹稿竟然全都忘了,张了张口,只吐出一句“宁宁”。
听到这两个字,姜毓宁终于抬起头。
看见是姜贺今,她不由得愣住,“是你?”
姜贺今亦做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原来是姑娘。”
沈让微蹙了下眉,但到底没有当着姜毓宁的面说什么。
姜毓宁心思单纯,不会想到昨日的见面是姜贺今的故意接近,这会看到姜贺今,她只觉得很巧,想到他对自己说的话,眼底的警惕也渐渐消散。
“原来,你就是我的哥哥。”
姜贺今温柔道:“倒是被你说中了,我真的见到了我的亲妹妹,宁宁,你离开这些年,哥哥一直很想你。”
听着他温柔的话,姜毓宁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想到对面坐着的沈让,她就莫名有些想哭了。
难道她有了亲哥哥,就不能再被他宠爱了吗?
感觉到眼角的泪意,她飞快低头想要掩饰,却还是被沈让捕捉到。
不过昨日在山上见了一回。
宁宁对他就有了这么深的感情?
若是日后真的回到侯府,岂不是要将他忘光了。
第25章 卓霖
25.
“咳。”沈让咳嗽了一声,故作不知的问:“宁宁,你见过他?”
姜毓宁不太想答,但碍于姜贺今在场,便将昨日在后山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却发现沈让十分平静,好似并不在意。
姜毓宁却很生气,她不知从哪生出一股怨气,故意改了口,“哥哥送了我一个纸鸢,是他自己画的,很漂亮,我很喜欢。”
哥哥?
沈让听到这两个字,心底到底还是掀起了波澜,他养了这个多年的姑娘,就这么成了别人家的。
他微不可察地咬住后齿,没让真正的情绪露出来,平静道:“喜欢就好。”
姜毓宁找不出他情绪里的破绽,更是难过,偏过头不想再和他说话。
姜贺今见她如此,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在这二人之间格格不入,明明他才是姜毓宁的亲哥哥。
他深吸一口气,主动道:“这些年,多亏了殿下照顾宁宁。”
“当年,宁宁被伯母送到庄子上,之后就和侯府再没有联系。我那时候年纪小,对这些不太清楚,后来即便长大,在府里也说不上话,这才害得妹妹在庄子上受苦。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错……”
“姜大公子不必如此,本王都明白。”沈让藏住眼底的嘲讽,看着姜毓宁,淡声道,“若非如此,本王也遇不到宁宁。她性子娇柔可爱,本王视她如亲生妹妹。”
“这些年来,多亏了殿下的照顾。”
两人你来我往,一唱一和,姜毓宁坐在那里,其实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两手交叠着搭在膝盖上,十指分别掩在袖口里,看似坐得规规矩矩,实际上是在捏着一串佛珠把玩。
那佛珠是当年沈让送他的那一串,每一颗上面都雕刻着心经,姜毓宁拇指和食指紧挨着凹凸不平的珠面摩挲,眼底的湿意几乎藏不住,眼尾都忍得发红。
身旁那两人又说了什么她全然没注意,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宁宁,跟哥哥回家吧。”
她猛然回神,站起来就要往沈让身边走,却发现,刚才说话的不是沈让,而是姜贺今。
她抬起头,看向沈让,眼里含着最后一丝期待,可她失望了。
沈让最终只是朝她微微一笑,语气温柔道:“今日就和你大哥回家吧。”
最后的希望被狠心戳破,姜毓宁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含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过,沈让心口一窒,几乎瞬间就反悔了,想要将人重新揽入怀中。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姜毓宁就抹干眼泪,转身跑了。
期间肩膀撞到沈让的肩膀上,力道很重。
沈让知道,这小姑娘是真的生气了,他无声叹口气,用眼神示意不远处的竹叶和竹苓。
竹叶二人会意,福了个身就去追姜毓宁,陪她一道上了姜家的马车。
沈让看向姜贺今,“好好照顾宁宁。”
姜贺今笑着保证,“殿下放心,宁宁毕竟是我亲妹妹。”
说完,他也上了马车。
“回侯府。”姜贺今吩咐道。
车夫扬鞭,马车滚滚向前,拐出长街。
沈让立在台阶上,就那样目送着马车彻底消失在街道间。
两刻钟后,马车到了景安侯府,姜贺今先下了车,走到姜毓宁的马车前,亲自替她撩起帘子,并伸出一只手要去扶她,“宁宁,到家了,下来吧。”
姜毓宁从马车后探出头,犹豫了一下,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谢谢。”
这会儿的语气,倒是比方才疏离许多。
姜贺今并不介意,扶她下了车,然后道:“原本该带你先去拜见伯父伯母的,此时天色已晚,不必折腾了,一会儿我替你跑一趟,你就先回去歇着吧。”
“你的院子,我已经提前命人打扫出来了。”姜贺今边说,边朝自己的小厮示意了一下,“你带姑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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