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氏心口猛然一跳,膝盖不由得一软,直接从台阶上跌了下去。
第56章 眼睛
56.
申国公府门前宾客盈门, 除了宣丛梦和姜毓宁外,还有其他府的马车也陆续停下,此时都眼睁睁地看着卓氏摔下台阶, 好险她身后跟着几个女儿, 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没有真的叫人看成笑话。
“景安侯夫人这是怎么了?”宣丛梦难掩唇边笑意。
卓氏一手撑在姜毓秋的胳膊上, 一手捂住脸上的面纱,拼命遮掩, “无事,无事……”
多数人站得远,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笑笑便也罢了,齐氏却是站得近,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卓氏分明是看见姜毓宁之后, 才变了脸色。
难不成, 景安侯府出了什么事?这姜毓宁去到公主府小住难道是另有原因?
齐氏蹙起眉,打量地看向一旁的姜毓宁, 姜毓宁被这目光看得不舒服,拽了拽宣丛梦的袖口, “郡主, 咱们走吧。”
宣丛梦原本也没打算在这申国公府的大门口做什么,抿唇轻笑一声,拉着姜毓宁的手,“走吧。”
进了申国公府, 姜毓宁一个人也不认得,只想着快些和卓霖说清楚, 然后趁早离开,但是宣丛梦说,今日这样的大日子,卓霖身为嫡长子,定然在前院待客,叫她暂且不要急。
姜毓宁只好和宣丛梦找了处凉亭坐下休息,没多久,竹叶过来同她低声说了一句,“姑娘,殿下在等您。”
姜毓宁一怔,“哥哥在哪?”
竹叶看了一眼宣丛梦,宣丛梦很有眼力见地抿唇一笑,“去吧,我在这儿待会儿。”
姜毓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拍她的手,“那我去了。”
竹叶朝着宣丛梦福了福身,然后带着姜毓宁在后院左拐右拐一会儿,来到了一处二层阁楼,竹叶朝上指了指,“姑娘,殿下就在上面等着您。”
左右都只有沈让的人,看见姜毓宁皆恭敬行礼,“宁姑娘。”
姜毓宁一听这称呼,就知道定然是自己人,她点点头,然后独自一人朝楼上走去。
这阁楼很是特别,一楼悬空,二层掩映在高大的白玉兰树中,姜毓宁踩着木台阶咯吱咯吱地跑上二楼,沈让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站在门口,亲自替她撩开门帘。
“哥哥!”
无论多少次,姜毓宁见到沈让,永远都是眼睛泛着比星星还亮的光。
沈让一把抱住她,“方才看见景安侯府家的人了?”
姜毓宁说:“嗯,看见卓氏和几个姐妹了,她们好像很怕我。”
沈让笑笑没说话,抱着她就要往榻上搁,姜毓宁挣扎了一下,说:“不要,我还想赶紧去见卓霖,把话说清楚呢。”
沈让却动作没停,“自有我在,你不必理会这事。”
姜毓宁有些急,忙摇头,“这怎么行,我今日来,就是为了……”
沈让却道:“你确定要当着我的面,一直提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姜毓宁被这句话噎住,忽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最后只好把着他的袖口,劝道:“那你不要再闹出太大动静,对你名声不好。”
“放心,我什么都不做。”
姜毓宁对他的承诺还是有几分相信的,她点点头,滚进床榻里躺好,沈让靠在一旁,让她靠着自己的腰睡觉。
-
卓霖原本没想着,今日能把太子殿下也请来,发出去的帖子,也只是为表尊敬。
可正在前头待客时,他忽的听到底下人过来传话,说是太子殿下到了。
卓霖一愣,“殿下在何处。”
他故意没有背着人,只为了让人知道,他在太子殿下跟前,正是春风得意。
底下人会意,声音不高不低地回答,“殿下喜静,属下便请太子殿下到兰山楼暂歇。”
卓霖点头,“我知道了,下去吧,叫人好好伺候太子殿下。”
然后,他对着周围的宾客一拱手,很是抱歉地说:“诸位,在下失陪了。”
方才大家也都听了一圈,知道是太子殿下驾临,哪还敢再将他留下,当即恭维起来,“卓公子是太子殿下重用之人,理应先去拜见太子殿下。”
“卓公子请,卓公子请。”
卓霖一路来到兰山楼,一眼就看到了沈让身边的贴身护卫,樊际。
“樊将军。”卓霖上前拱了拱手。
樊际回礼道:“卓大人,殿下在楼上。”
卓霖颔首,一路上了二楼,正想敲门,却不想房门半掩,他直接把门推开了,然后就这么冲进了屋里,因为力道有些大,跌跪到了地上。
他一手撑地,然后抬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停着一双锦靴,靴面上绣着龙纹,他慌忙垂首告罪,“殿下,臣失礼。”
沈让坐在榻上,声音从头顶传来,“起来吧。”
他的语气懒散,听上去像是刚睡醒一般,卓霖不敢抬头,垂手站起来,视线所及不过是沈让的膝盖以下,绣着饕餮纹的墨蓝锦袍。
而在锦袍之上,还覆着一条浅红色的衿带,上面用银线勾着蝶穿海棠的图案,一看就是女子的物件。
他猛的一怔,垂眼往旁边看,果然在榻尾看到一双专属于女子的绣鞋。
这楼里,竟然还有一个女子在。
卓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会带着一个女子赴宴。
可是他近日常常出入东宫,怎么没听过太子殿下身边有女人?
且底下人也没有来禀报。
难不成,这不是太子殿下带来的,而是今日来赴宴的宾客?
卓霖想到这,心底莫名一惊,当即顾不得许多,直接抬头,却看床帏一拉,沈让直接抬手遮住了里头的女子。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撞上,卓霖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竟然试图去打量太子殿下的女人,说好听些是不懂规矩,说难听些就是以下犯上,觊觎皇室。
可是,可是……
就刚才那一眼,他扫过榻上的女子,总觉得那身形有些眼熟。
可他见过的,记住的女子并不多,除了他将来要娶的那位沈绘之外,
就只有一个姜毓宁了。
想到她,卓霖倏地一怔。
他还记得,几次和姜毓宁见面,她的衣裳,腰带,和身上的首饰,都是有海棠纹图样。
难不成,这真的是姜毓宁不成?
卓霖脸色唰的变白,不敢相信,可想到刚才的那丝熟悉感,又不得不信。
他直勾勾地盯着床榻,不愿挪开视线,然后就听到沈让的声音再度响起,“卓大人,怎么,还没看够吗?”
这段日子以来,卓霖在太子跟前一向是得脸的,太子殿下对他一向是和颜悦色,礼遇有加,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太子殿下的声音,也能冷厉如剑刃,不带半分感情。
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然哑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许久,他才终于开口问了一句,“……是毓宁?”
沈让没有回答,但是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明知道这时候就该什么都不说,麻利地退下去,可是卓霖看着那被轻罗帷幔遮掩着的床榻,想到从前见过的,姜毓宁娇艳窈窕的模样。
某些画面从脑海中闪过,幻化成形。
他看着沈让腿上搭着的女子腰带,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姜毓宁在太子殿下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
沈让蹙眉看着他的表情,一眼就瞧出那呆滞底下藏着怎样的肮脏意淫,他反手捂住身边姜毓宁的耳朵,直接抬腿将卓霖踹开。
哐当一声,卓霖撞上身后的矮几,他痛苦地闷哼一声,抬头看着沈让阴沉的脸色,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一抹痛快来。
太子又如何?难道太子就能抢别人的女人了吗?
这上京城女子无数,可是像姜毓宁那样,纯净而又不失浓艳的女子,却是绝无仅有。
凭什么?
卓霖也不知自己是从哪冒出来这样心思,他明明该认罪告退,请太子殿下不要介怀,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几日前刚刚升至三品,得陛下亲自赏识,又有郡王主动递来姻缘枝。
申国公府早已不是从前那般的落拓,他如今正是意气风发得意之时,无论如何,都不想忍下这口气。
就算太子殿下真的生了怒,但是以他卓家今日的地位,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何况,只看太子殿下今日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一早就知道了自己和姜毓宁的关系。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对自己的女人没有占有欲。
虽然他不知道姜毓宁到底是怎么和太子殿下撞上的,可只看太子殿下的姿态,就知道他是故意来宣示主权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对他做什么。
这样想着,卓霖无论如何都不想就此忍下去。
他撑坐起身,开口道:“殿下何必如此,说到底,毓宁都是我的表妹……”
沈让对于姜毓宁的占有欲,便是宣丛梦都不怎么能容得下。
何况一个多次露出觊觎之态的卓霖,他本就没打算让卓霖活着,只是早一天还是晚一天的差别。
今日有姜毓宁在,他只怕会惊扰了她,没打算做什么,却不想卓霖自己找死。
沈让冷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缓步走向卓霖。
卓霖被那寒芒一闪,当即一愣,颤颤巍巍道:“这是在申国公府,我乃朝廷命官,太子殿下,你难道,难道还想杀人不成!”
沈让闻言低低一笑,“倒不愧是和景安侯姻亲,这威胁人的话术都一样。”
都没什么本事,倒是心高气傲,自恃身份,还以为能威胁他。
沈让歪了歪头,十分不解地问:“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依靠自身才能,才走到这个位置上的吧。”
卓霖一怔,瞪大眼睛,脸色煞白。
沈让道:“孤来告诉你,孤愿意扶持你,是因为你从前地位太低,连见孤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孤特意将你扶上来,就是想让你亲眼看到,你觊觎的,到底是谁的女人。”
卓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这段日子以来,他在上京城内,无论走到哪,有有人追捧,连其他几位皇子都私下拉拢,卓姜两家都视他为肩挑家族重担的天生英才。
他自己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这样的男子,就该得到像姜毓宁这样艳绝的女子。
可是听到沈让的话,他如同被人当头一击,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我……”
沈让却不管他是什么心情,他想到刚才卓霖投射到床榻上的视线,握着匕首的力道紧了紧,然后淡声道,“现在,你看到了。”
“看过之后,你这双眼睛,也没用了。”
看着朝自己缓缓推过来的刀刃,卓霖终于明白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惊骇地摆手,改口道:“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
然而,这话说得太晚,沈让反手转了下匕首,在他的眼皮上,飞快划了下去。
第57章 覆灭
57.
凄厉的尖叫声破空响起, 姜毓宁睡得再沉也被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拨开帷幔,却被一双手捂住眼睛。
温暖的感觉传来, 姜毓宁蹭着他的眼皮眨眨眼, “哥哥。”
沈让一边遮着她的视线,一边朝外面看去, 樊肃和樊际早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就跑了上来,沈让给两人递了个眼神, 示意他们把昏死过去的卓霖拖出去。
等门再度合上后,沈让才缓缓松开手,姜毓宁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让自然不会告诉她真相, 只道:“有不长眼的闯进来,被樊肃拦下了,吓到你了?”
姜毓宁摇了摇头, 仔细地打量了沈让一番, “哥哥, 你没事吧?”
沈让道:“放心,没事。”
姜毓宁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 确定他没事,这才算是放下心, 她转头看向窗外, 太阳已经升到正空,竟然睡了一个多时辰了。
“哥哥,那定亲的事,你和人说清楚了没有?”姜毓宁忽然想到卓霖, 问道。
沈让唇边轻勾,温柔道:“自然, 他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姜毓宁没有听出他话中深意,只眯着眼睛笑了笑,沈让搂住扑过来的姜毓宁,动作轻柔,完全不见眸底的阴沉狠厉。
这一幢小楼风平浪静,却不知除了这里,整个申国公府都乱了。
“公爷!老夫人!”
“公爷!公爷!不好了!”
几个小厮一路疾跑,也顾不得是在晚会上,府中宾客如云,两条腿都要跑断。
正堂上,老申国公和老夫人坐在主位,宁海郡王和侧妃朱氏坐在客位,另一侧陪坐的是二儿子和二儿媳齐氏,还有卓氏也在这里。
此时骤然听到外间的声音,宁海郡王和朱氏皆是一愣,对视一眼,表情有些不悦,老申国公自觉丢人,使劲拍了下桌子,怒道:“怎么回事?”
一个小厮直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脸色煞白,一开口就是剧烈的咳嗽,看着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了似的。
“到底怎么了?快说啊。”老夫人有些着急地催促。
小厮捂着胸口,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公爷,夫人,咱们公子他,他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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