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乖乖地点头。
等出了屋子时,她才发现这还是那个院子,大概是自己晕倒后下人们太过着急,就近将自己扶到了这屋子里。
裴景正在和林书南在葡萄藤架下说话,两人俱是芝兰玉树,站在一起时更是让整个院子都明亮起来了。
林娇心里有很多疑问。
比如裴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跟前世一模一样的院子,比如……他是不是也记得。
可当男人用那双墨色的眼眸,宁静而缱绻地看向自己,前世与今生慢慢重合,她便觉着这些,都没那么重要了。
“姑娘,小心台阶。”绿莜扶着她往下去,这长着青苔的石板路,又正逢雨后,让她担心林娇会滑着。
林书南看着她出来,也向着这边走来了。
“裴大人,今日让您费心了,我们这就先回府上了。”
裴景目光在脸上停留了片刻,虽然她还因着方才的行为不敢跟自己对视,但那双眼睛在已经红润的脸上熠熠生辉,男人放心后点头:“好。”
林娇走到快院外了,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还站在那里没有动。
明明依旧是高大挺拔的身影,却无端显出几分寂寥。她一停下,裴景突然抬步走了过来。
“七姑娘。”他从怀里拿出一香囊,“听闻你时常梦魇,这里装着平安符,兴许有用。”
林娇嘴唇弯了弯,每次见面都要送礼,看来这次也不落下。
“谢谢。”她将香囊接过去,“不过……”
从刚刚开始,一直回避裴景视线的人,终于对上了他的眼睛没有避开,让裴景能清晰地看见她笑起时,眼尾上扬的弧度。
“也不全是梦魇的。”
裴景听她说道。
那些清贫且艰苦的记忆,或许是不好的。但因为有彼此,又是那么弥足珍贵。
***
郴州。
“大人,”书童看着还在书案前的陆思明,“该吃饭了。”
那边只传来了嗯的一声,但人却没有动。
见状,书童知他一时半会儿该不会动筷的,这段时间,大人连日都在外面与百姓一起劳作,也就今日因为上次落下的病情加重了,被大家强行按在屋里歇息。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一刻闲不下来地在写着什么。
想到这里,书童怕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用了空碗给扣上。
好一会儿,陆思明才终于从书桌前起身。
“将这份奏疏,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下人将信封接了过去:“是。”便马上去办了。
陆思明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衣,坐到了桌前,书童马上过来将扣着的空碗打开。
“大人,菜大概都有些凉了,要不让厨房热一热吧?”
“不必了。”陆思明没有太在意。
等碗都掀开了,他发现今日的菜里居然有久不见的肉菜,顿时眉头一皱。
察觉到他神情的书童赶紧解释:“这是郦州巡抚大人特意送来的。不仅仅是这个,他还送来了六千石粮食赈济灾民,一会儿就该到了。”
陆思明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疑惑。
郦州距离郴州不远,但自己的几次求助,均被婉拒了,怎么会突然送粮食过来了?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陆思明面色也有了淡淡的喜意。
“这肉菜凉着吃怕吃坏了肚子,还是热一热吧?”书童又提议。
这次陆思明没再拒绝了:“嗯。”
然而书童还没端起碗,就听他又说了:“张大婶家的孩子病不是还没好吗?热一热,端去她家吧。”
“大人……”那小书童是真心疼他连日操劳,吃不好睡不好,难得能改善一下伙食,还惦记着别人。
然而陆思明却并不在意,已经端过另一边的青菜:“在京城又不是没吃过,不必馋这么一时。”
听他这么说,书童也只能照做了。
等书童回来时,陆思明正在看随着粮食一同送来的郦州知府书信。对方先是道歉先前的赈灾没有同意,说明郦州今年收成确实不好,这六千石粮食,只是自己的私人心意,无须归还。
若是以往,陆思明怎么也得写一封回信以示感谢,可是这会儿,他的视线全在后面的话上。
“次辅裴大人与林家姑娘的亲事在即,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自当为其福祉尽绵薄之力。”
郦州知府是裴景的人,其实这次原本也是想借着裴景成亲一事,好好尽尽心意,只是他准备了一堆金银珠宝前去京城,却被裴景冷落了几天才终于得见。
男人坐在上位,品了好一会儿茶,直到郦州知府额头已经开始出汗了,才听到他的声音。
“听说,郴州的钦差大人曾经向郦州借过粮?”
“是。”知府赶紧站了起来,“只是郦州今年的收成欠佳,粮仓并没有……”到底是人精,在察觉到裴景愈来愈冷淡的面色后,再联想裴大人这连番的敲打,意识到这是惹他不快了,赶紧改口。
“粮仓没有存粮,但郴州与郦州本就亲如兄弟,怎能见死不救,所以小的此次前来京城,也是为了在粮行中收购粮食,接济郴州。”
裴景的面色终于缓和。
他起身,走到了知府上供的箱子前,手轻轻一挥,扇子落下时,箱子的盖子也随之合上。
“本官的未婚妻,心地尤为善良。李大人有这份忧民之心,已是最好的贺礼。这些,便一同带回吧。”
李大人跪在地上,嘴里说着裴大人英明。
等一回头,就赶紧让人往郦州送粮了。他算是明白了,在裴景这里过不过关,还得看那位钦差大臣怎么说,所以可不得明里暗里暗示一番。
可惜陆思明这会儿眼睛和心思都黏在那个“林家姑娘”上了。
他回想起与裴景寥寥几次的接触,心里不自觉生出不好的预感,于是话便这么问出口了。
“裴大人的未婚妻,是林家哪位姑娘?”
知道内情的书童自然是面色一变,还没等他回答,旁边已经有嘴快的开口了。
“自然是国公府那位最得宠爱的七姑娘。”那人笑着,“陆大人您是不知,听说这七姑娘是个福星呢,定亲的消息一出,这雨居然都停了,您说奇不奇?”
啪的一声,止住了他的声音,他一激灵,看过去,是陆大人的筷子掉在地上,而陆大人本就苍白的面色,这会儿更是没有血色了。
娇娇,定亲了?
第43章 婚期
虽是记不清梦里的内容, 但许是梦中残留的感觉还在着,林娇格外想黏着爹爹,因此还被林锦正戏谑地称为小尾巴。
这日林娇去找爹爹时, 国公爷刚和林书南从外边回来。
见着她,原本面色有几分郁郁的两人都露出了笑意。
“哎哟, ”国公爷笑着看着小跑过来的女儿, “我们的小尾巴来了。”
林书南在旁边摇头:“明明是只花蝴蝶。”
红色长裙曳地,配着彩色的花纹与披帛,可不是像只花蝴蝶。
林娇不满地嗔了他一眼才挽住林锦正。
“爹爹这是去哪了?今日回得这般晚。”
这甩不开的小尾巴经历在女儿长大以后就鲜少体会了, 林锦正也心软得很。
“今日是去给你们的婚事算了算日子。”
林娇一听他说这个,耳朵都竖起来了, 尽管如此,眼珠转转后也还是先问了林书南:“那哥哥算到了什么时候?”
她问话的时候, 正好裙摆挂到了台阶的棱角上,林书南弯腰在给她整理。
“半年以后。”
“半年?”林娇一愣, 惊呼出声。
不怪她惊讶,两家的婚约都很多年了, 万事也都准备好了, 若不是秦家主母突然离世,早就该完婚了。
现在怎的还要半年?
林娇去看林书南,他刚直起身子, 原本也是不满的,可接触到林娇小心翼翼观察自己的眼神,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半年而已, ”他摸了摸林娇的头, “很快就过了。这么说起来,夭夭你的婚事, 倒是在我之前了。”
林娇挽爹爹的手,已经不自觉变成抓着了。想着成亲,心跳都快了几分。在哥哥之前吗?
“就是下个月了。”国公爷在一边也不卖关子了,其实原本他还想着会不会太赶了,但是裴景说他会准备好一切。
当然,也说了,若是夭夭不愿意,推迟一些也无妨。
林锦正看着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烦恼的女儿,打趣道:“也是,娇娇定然是不想这么早离开爹爹。那要不,让爹爹去跟裴大人说一说,婚事就先推一推好了。”
林娇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别扭地别过头:“那……那倒也不用。”
逗得林锦正好笑地直摇头:“女大不中留啊。”
一个月……
林娇想着前世待嫁时,自己的眼泪似乎都没断过。那时候……她看了一眼爹爹,将他挽得更紧了。那时候,爹爹没能看到自己出嫁,如今,都要弥补回来。
林书南说着半月的时间不长,但林娇自然也看到了他眼里的失落。只是,怎么就必须半年后呢?半年的时间都挑不出一个吉日吗?
林书南确实是很失望,不过想想大师说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不是没有道理。反正以后时间还长呢。
只是霜儿大概会不高兴,自己该想办法哄哄。
“对了,”他突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林娇,“你最近有去看过孟姑娘吗?”
“孟姐姐?”林娇觉着疑惑,“最近没相约呢!”
“她上次因为你受了伤,你如今好了,该去探望才是。”林书南面露不赞成。
然而林娇也是第一次听说孟歆柔因着自己受伤,脸上也是露出惊讶:“孟姐姐受伤了?”她对晕倒前确实没什么记忆了,若是知道,早就去了。
林书南一看便知她不知。
他走近两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这生肌膏祛疤效果极好,你拿去给她。”
林娇接过来的动作很是迟疑,她心里疑惑,哥哥与孟姐姐向来没什么往来的,怎会突然要送东西予她。
没看手里的生肌膏,她反而用着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林书南。
“虽说……我是不喜欢秦霜了,不过你们都这么多年感情了,哥哥你可不能……哎哟!”冷不防被林书南敲打,林娇抱着被打的地方怒目看过去。
“跟你说了要叫她姐姐。”林书南好笑又无奈,“小脑袋瓜在想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你冒冒失失的,让人家姑娘家留了疤怎么办?”
末了又叮嘱:“不用说是我给的。”
男女私相授予确实会辱了姑娘的清名。
林娇心里这异样感这才消散了些,放了心后便笑着问:“那我不是借花献佛了?”
“我的就是你的,哪来的借?”
林书南倒也没多想,毕竟看见了,哪里能当做看不见?只要林娇不说自己,对方也不会多想。
他只当做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了,可东西到了孟歆柔手里,女子纤细柔荑将白玉盒子放在手里漫不经心把玩着,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林娇是一句没提林书南,不管是这东西哪里来的,还是自己是怎么知道她受伤的。
孟歆柔甚至是读出了一丝有意地避嫌。
她抿嘴轻笑,若是换作旁人,该因为这养不熟的白眼狼动怒了,但她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相处得久了,便能知道这兄妹俩的脾性,其实内里都是善良又守规矩的,所以她从没有在林娇面前表露心意,这个人哪怕喜欢自己多过秦霜,也绝不会想让自己替代了她的位置。
不过没关系,正因为如此,假以时日,那个位置变成了自己时,他们的善良也会让他们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
“笑……笑什么?”林娇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孟歆柔摇摇头:“我在笑,我们娇娇居然也懂得体贴人了。要不怎么说,要嫁人了的姑娘,果然是不同的。”
林娇脸一红,忙拿过茶杯当做掩饰。怎么说起这个了?
“你怎么也知了?”
孟歆柔捏着手绢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笑着打趣:“我怎么也知了?这么大的事情,别说京城了,整个大梁怕是都知道了。”
也不知那位陆侍郎知道了没有。她心里拂过这样的想法。不过她也发现了,林娇回避的眼里,并不全是喜悦与羞涩,还有一些说不明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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