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快便清凉了许多,困意来袭的林娇也再次入了梦乡。
等她醒了,看到守在一边的绿莜。
“姑娘不是认床吗?”绿莜帮她收拾发饰,“怎么睡这么香?”
林娇摸了摸这床,跟家里的太像了,无论是外观或是睡得感觉。
若嫁了人便是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适。
下午也在明夫人陪着她赏花喝茶中过了,林娇回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候了,白日的余热还在,夕阳笼罩着整个大地,连空气都浮动着橘黄。
裴景坐在马车外。
天生贵气的人哪怕是坐在那个位置,也绝对让人联想不到马夫上去。
“要回了吗?”男人开口问。
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这橘光跳动里,平白增添了几丝暧昧,连那平静无波的目光,都显得不清白了。
林娇认真回想了一下,裴景的样子,似乎跟他们以往每次见面都没什么区别。那也许是现在的自己想多了。
只是自己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便将他的目光解读为什么了。
“嗯。”林娇不冷不热地回了句。
被她这样对待了,男人却还是没有半点不悦,反而继续问:“我送你回府。”
明明知道他有前世的记忆了,可一点都不一样,上一世的裴景,也会笑会尴尬,会有很多表情,偶尔还有小脾气。
哼,这人明明早就想起来了,还装作不认识自己呢。
林娇也装,话说得客客气气:“不必了,裴大人事务繁忙,再说,让人看见了,该说闲话了。”
绿莜懵懵地看着一来二去的两人,直到林娇叫她,才赶紧让国公府的马车过来。
裴景这次没勉强。林娇上了马车还掀开车帘,对已经跟过来站在一边的裴景说了句:“裴大人,您就先回吧。”
她每说一句裴大人,男人眼里的墨色就沉了几分。到最后,连林娇都能看出他的一丝不知所措。
顿时觉得痛快了的林娇得意放下车帘。
其实她也能想明白,明夫人今日带自己去裴府,定然是裴景授意的。大概也是想让自己提前熟识了环境,不必那么恐慌。
可是……这么多年呢!他先记起了,却从未想过来找自己。好吧,林娇也知道原先是自己有婚约,但心里还是隐隐不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却半天没听到声音。
林娇好奇地问了声:“绿莜,到了吗?”
还是没听到声音,她赶紧一掀车帘,差点撞进面前这宽厚的肩背上去。
“裴景?”太过惊讶了,林娇惊呼出声。
那绯色的官服,手里扯着缰绳的不是裴景是谁。男人侧过头,漆黑的眸里,隐约可见零星的笑意:“不叫裴大人了?”
林娇觉着自己真是没出息极了,刚刚还在生闷气了,此刻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心里的褶皱已经被烫得平平展展了。
“你怎么在这里?”
“我的未婚妻怕人说闲话,便只能如此了。”
林娇这才反应过来,这一路都是裴景赶的车?她一手拍向了男人的肩:“这样闲话不是更多了吗?说堂堂裴大人,居然赶马车,多丢人!”
肩真硬,拍得他手疼。
她揉了揉手,抱怨地看向男人。
但她的动作很快就停了停,因为她觉着男人似乎是笑了。
“给我的未婚妻赶马车,有什么丢人的?”裴景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从刚刚开始,好像就将这个未婚妻挂在嘴边了,林娇嘴角上扬,真是,生怕她忘了不成?
裴景的目光看着她发红的手,果真是如同前世一般,娇嫩得很,稍稍一碰就红,他移开了目光:“我们的婚期,在一个月后,你知道吧?”
“你也不问我愿不愿?”
林娇横了他一眼,这一眼,似嗔似怒,流转的眼波,曾无数次出现在男人的梦中,搅得他夜夜不能眠,男人抿了抿唇,突然松开了握着缰绳的手,转过了身子。
被吓了一跳林娇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抓住了空隙的裴景就这么跟进了马车。
狭小的空间里,裴景的目光,如同他的人一般,带着无形的威压,却又携裹着汹涌的情绪,将她密密麻麻捆绑其中。
偏偏是这样与平日里不同的强烈的情感,却让林娇感到了一丝安心。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裴景反而问了:“今日,生气了吗?”
他本不想逼得太紧,本来是想徐徐图之的。
可当林娇那样赌着气走了,他还是无法冷静,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不想让她带着对自己的不满离开。
“你送我的玉雁,是你自己雕琢的吧?”
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换,让裴景也有些意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回答:“你怎么知道的?”
林娇低头:“我一看就认出来了。”她说着说着就笑了,“是不是不习惯用玉?像是没你用木头时候的手艺好。”
一句话,无疑是挑开了他们之间的伪装。
往事似乎就这么摊在了两人面前。
他夜里灯下一刀一刀的雕琢,她柜里整齐收起的一排排木偶。
林娇一抬头,就碰着了裴景灼热的视线。男人那双始终克己守礼的手举了起来,下一刻,林娇便落入他的怀抱之中。
马车太安静了,安静到她能清晰地听到心跳声,只是辨不清是谁的。
环着自己的手,在一点点收紧,最后嘞得她快要呼吸不上来。
可林娇没有推开,因为那个埋在自己肩上,身子微微颤抖的人,此刻不是那个权势遮天的裴景了,更像是一个受了委屈后,终于找到安全怀抱的孩子。
“娇娇,我很想你。”
每一天,每一个夜里,看得见的时候,看不见的时候,唯有思念从未停止。
第45章 回归
林娇伸手, 回应了这个拥抱。
“想我,怎么不来找我?”她还惦记着呢,她的手在男人后背揪了揪, “你就是升官发财了,就忘了结发妻子, 嫌弃了, 不想要了,我看你……”
这着实是不讲理了,但小娇娇才不管这呢, 她自顾自地碎碎念半天,终于让抱住她的男人松开了怀抱, 低头去看她。
这一看,林娇就慢慢噤了声。怕……还是有点怕他的。然后就听着裴景幽幽地问。
“谁让我的结发妻有了别的未婚夫?”
林娇:“……”那她不是不记得了嘛, 但怎么莫名心虚?
“每次见了我,像见了豺狼虎豹似的。”
林娇头低得更厉害了, 谁见了你不怕?
“退了婚,还考虑着那个孟府那个……”
“好了好了, ”林娇不敢听他再说下去了, 捂住了他的嘴,“那……就当是我有一点错吧,但主要的错还是你的。你记得前世, 我又不记得。你不主动,哪来的机会?你又不是不知道,喜欢我的人有多少。”
说到后面, 她还骄傲起来了。林娇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 追求她的人那么多,她哪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么个不可高攀的人身上。
裴景眼里染上几许笑意, 低头看着她放在自己嘴边的手,白皙修长又圆润,着实可爱得紧。
注意到他的目光,林娇马上收回了手。
“都是我的错,”裴景声音比先前哑了几分,“那娇娇,愿意嫁给我吗?”
这是在回应林娇最开始的问题呢,女子咬着唇,在这个问题上,大约是察觉到了对方的迫切,哪怕是害羞,她也还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给了肯定的答案。
“嗯。”
守在不远处的绿莜和浅画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见着那两人从马车里出来了。
方才还在斗气的姑娘,这会儿却是眉目含情,人比花娇。那两人正在说着什么,倒也守规矩,还隔着距离呢,但也不知为何,就让人觉着脸红心跳,空气都热了几分。
绿莜浅画对视一眼,都笑着别开了目光。
直到林娇过来这边了,裴大人还在不远处站着往这边看。
“姑娘,”浅画忍不住打趣,“姑爷可真是好手段呢,这就把您哄好了?”
“什么他哄好了,原本我就不是小气的人。”
林娇说着,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等回了府里好一会儿,她摸了摸空荡荡的怀里,面色突然一变。
“怎么了?”绿莜马上看过来,见她又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继续问:“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停顿了好一会儿的林娇掩面想哭:“脸丢了。”
她大概是把那春宫图丢裴府床上了,要死,谁上未婚夫家里去带着那个?真是脸都没了。
***
离婚期只剩了一个月,两家都忙得不可开交,林娇的嫁妆,都是国公爷亲自准备的。
唯有林娇是最闲的,每日轻松得不像是待嫁之人了。
直到这天,国公爷把绿莜叫了过去。
她一进去,首先就见着了坐在贵客位上的老嬷嬷,头发花白,那双已经混浊的眼睛却是威严而锐利。
绿莜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国公爷。”
“这位是宫里的刘嬷嬷,是太后娘娘特意派来,教导七丫头礼仪的。”国公爷直接介绍了那老嬷嬷的身份。
绿莜一听,赶紧行礼:“刘嬷嬷。”
刘嬷嬷微一点头,便看向了敬国公:“国公爷放心,老身一定会全心全力教导好七姑娘的。”
林锦正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虚咳一声点点头:“有劳嬷嬷了。绿莜,你带刘嬷嬷去七姑娘院子里。”
“是。”
绿莜小心地回答后便在前面带路了,刘嬷嬷走在她后边,哪怕没有看向自己,那压力也是稳稳地传了过来。
这下可麻烦了,她心里想着。
进了院里,是浅画守在那里,见了她们先叫了一声:“绿莜姐。”说话间疑惑的目光看向了她身后的人。
绿莜只能勉强笑着:“这位是宫里来的刘嬷嬷,受太后娘娘的命令来教导姑娘的,姑娘呢?”
浅画一时没反应过来,毫不犹豫便回答了:“姑娘还未起呢!”
这话一出,绿莜赶紧跟她使眼色,这才让她反应过来:“啊……啊!姑娘昨日不是不舒服吗?一宿没合眼,这才刚睡一会儿,我这就去叫她。”
绿莜也只能顺着她的话,将刘嬷嬷请进了屋里:“可不是,嬷嬷您看,赶巧姑娘昨日不舒服,这也不知道您要来,没什么准备。”
刘嬷嬷坐了下来,身姿端端正正,面色依旧冷淡:“准备就不必了。”
“是……是。”
那边浅画已经忙不迭地进了屋里了,那小祖宗可不是正睡得正香。浅画倒也不敢猛推,她忍着急切的心,一边轻轻晃动林娇,一边叫她:“姑娘。”
好半天,林娇终于挣开朦胧的眼。
“怎的了?”
“宫里来人了,您起来见一见。”
“宫里来的为什么要让我见?”
林娇的脑子还迷糊着,倒也乖乖地让一群丫鬟摆弄了半天将她更衣,只是出来时,脸上还带着睡意。
还打着呵欠的女子,眼角泛着泪光,整个人透着慵懒却又妖艳的气质,与她那眼里的纯真杂糅着,让人移不开眼。
但刘嬷嬷的眉已经皱起来了。
这哪里有一个世家嫡长女的端庄模样?
但她还是没有流露不满,站起欠了欠身:“老身见过七姑娘。”
林娇已经推开浅画自己坐下了,微微一挥手:“嬷嬷不必多礼。”
这声音一出,那股子慵懒,和自带撒娇般的甜腻,就更让刘嬷嬷面色一沉了。更何况,她是当今皇帝乳母,不知教导过多少世家小姐,哪个不是对她恭恭敬敬的?
唯独这七姑娘,随意得就像自己是个普通的下人。
“听说姑娘身体不适?”
浅画面色一变,糟了,方才姑娘一直晕晕乎乎,忘了提醒她了。手急得想要去拽的时候,就听她那傻姑娘茫然地回了:“谁说的我身体不适?啊?还没睡好倒是真的。”
刘嬷嬷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能克制住自己的火气。
“七姑娘!”
猛然的一提声,吓得林娇刚拿起的冰镇荔枝的手一抖。
她看过去,原本就板板正正的刘嬷嬷,这会儿像是站得更笔直了,面色更是严肃可怕。
“老奴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前来教您礼仪的。太后娘娘怜您幼年丧母,国公府亦无当家主母看管。如今您出嫁在即,嫁了人,这若是一点大家女子仪态也无,岂不是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她这么一说,林娇大概是明白了。她讪讪地将荔枝放了下去,原本斜靠在榻桌上的身子,也慢慢直了起来。
“原是如此。”
这宫里怎的这么烦?这也要管?
“姑娘既无不适,怎能这个时辰了还在安睡?到了夫家,晨昏定省,是一天也能落下的……”
林娇听着她啰啰嗦嗦将自己数落了一通,到最后也没听进耳朵里了,只是又想打呵欠。这才什么时辰?往日自己该起得更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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