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看来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那就好……那就好。
“当然……”林娇的回答还未说完,就见不远处的男人,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整个人向地面栽去。
“陆思明!”
陆思明看到了林娇急切担忧的面色,向着自己跑来的身影,仿佛一切都还没变,她还是满心满眼只有自己。
在被扶住时,忘却了一切世俗的陆思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紧紧抓着那纤细的手腕,在心里大约也是知道的,这是最后一次了。
为什么是林娇呢?孔曜不止一次这么问过。那娇滴滴的大小姐,不会像你一样忧心百姓的疾苦。她胸无点墨,无法应和你吟诗作画。她生来高贵,不会懂得你的理想,你的志向。
可她……明明比谁都懂。
她用着稚子之心,守着自己心里的一方净土。她的感情,是最为纯净的,也唯有她,会用着这么担心的目光看向自己。
如今,自己大概是真的弄丢了。
陷入昏迷的陆思明被移到了客房,林娇着急地让下人去请大夫,她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
她坐在床边,摊开了男人身侧的手,那本应握笔的干净的手,不知都是被什么划的,新伤旧疤,参杂在一起,甚至指甲里还藏着泥垢。
林娇的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地流。
爹爹曾经说过,入朝为官后,多多少少都会被染上名利场的味道。也有清正廉洁的官,多是为了一个清名;也是有忠臣的,忠的只是君。
真正只把百姓放在首位的,又有多少呢?
林娇听得懵懵懂懂,她以为这些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以为天下的官员,都大差不差的。
直到她遇见了陆思明。
她看着被陆思明从恶霸手下救下的平民百姓,千恩万谢,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的心在那一刻,不知怎么就波动了。
她想在那一刻,在被救人的眼里,他一定尤如天神。那种感同身受,仿佛她自己也经历过一般。原来一个好官,真的会让人心驰神往。
所以林娇也愿意护着,用国公府,用爹爹,护着这个心地纯良之人。
可她也不止一次地恼,恼这人从不爱惜自己。一如现在,她还是会恼得直落泪。
“姑娘。”绿莜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林娇赶紧送开了陆思明的手,慌乱擦拭了一番眼泪。
绿莜也有意无意地给她留了整理的时间,才又开口:“大夫来了。”
林娇起身走出了屏风外,只是她一出来,就愣在了那里,绿莜带着一个中年模样的大夫进来,但让人意外的是,裴景也跟在其后。
看着面露不知所措的林娇,还是裴景先发话了:“带大夫进去吧。”
“是。”绿莜忙不迭带着大夫去了里间,只留了这两人在外面。
林娇没想到裴景会来,她心中有了心虚,慌忙地别开了视线,怕被裴景看到她此刻通红的眼眶。
可男人的脚步还是一步步靠近了。
林娇盯着镶着金边的靴子不说话,还是裴景先开得口:“跟他见面后,连看都不愿看我了吗?”
深沉的语气里藏着某种危险,还有一种与他本人不符的……不自信。
这让林娇抬头,马上否认了:“不是的……”
可这视线一接触,她泛红的眼睛便藏不住了。裴景眸光微沉,弯腰与她对视:“哭了?”
他的心,在那一刻也被揪住了,不知道是因为林娇的眼泪,还是因为林娇是为了别的男人落泪。
“裴景……”林娇叫着裴景的名字,手拉住了他衣袖的一角,可怜兮兮的看他。颇像是受了委屈回家告状的孩子。
裴景低头看了片刻后,终是牵住了那仿佛在寻求安慰的手。
他能拿这会撒娇的小东西怎么办?陆思明是他故意支出京城的。林娇能为了陆思明,一次次放下身段,让他也怕了。怕自己的追求若是刺激了陆思明,他一回头,这小丫头就心软。
裴景既然已经决定争了,就不允许出任何差池。所以选了如此不自信的方式。
他自以为不会再被嫉妒、患得患失这些毛头小子的情绪左右,却原来……
“你瞧,”小东西还在撒娇呢,举着手可怜兮兮地让他看,娇声娇气地抱怨,“那宫里来的老太婆,非逼着我学女红。我这手都让扎了好些次了,疼死了。
”
手其实是看不出来伤口的,但裴景眉头已经皱起了,林娇自是知道他心疼了。
“她还说我胖,让我一餐不过三筷!”她伸出三个手指头,“三筷不是三碗哦!我能吃什么?若再是教导下去,半个月后,你就等着娶个饿死鬼回家吧。”
虽然抱怨,倒也没忘记故意提及婚约给自己定心丸。这哄人的方式可真是别致。裴景眼里也有了笑意。
“好,不让她来了。”
第47章 释怀
大夫很快就从里间出来了。
“陆大人只是劳累过度, 想来最近应该也没有按时用膳,而且……”
察觉到裴景已经沉下去的目光,再看一脸担忧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林七姑娘, 大夫聪明地止住了:“总之并无大碍,而且陆大人年轻, 只要多多休息, 便可痊愈。”
“你看,大夫也说了无事,”裴景安慰着林娇, 看她没那么担心了,又继续说, “让大夫下去开方,然后厨房准备一些膳食怎么样?”
林娇自是没意见, 忙让绿莜照着他的吩咐做了。
大夫面无表情地出去,心里却是暗暗称奇, 都传裴大人向来冷血无情,可这大方体贴的模样, 颇有些出入啊。
毕竟他也知道躺着的那个, 可是林七姑娘的前未婚夫。
不过心里想想就是了,他可不敢将这些人的事情乱说出去。
屋里的两人已经坐下了。
“选陆侍郎作为赈灾的钦差大臣,当初是我举荐的, ”既然陆思明回来见林娇了,一些话,裴景就要提前自己说给她听, “我见他确实是难得的一心为民的好官, 只是确实是苦了些,不若……我再将他调回。”
林娇赶紧隔着小桌拉住他:“不必了, ”她心里其实也知道,这都是陆思明自己的志向,那她自然不必去干涉,“他的事,我们就别管了。”
这个“他”和“我们”,明明白白的划分,显然也让裴景受用:“好。”
林娇这才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赈灾还未结束吗?那陆……陆侍郎是自己回来的吗?”
“嗯。”裴景实话实说地肯定了,“这也算擅离职守了。”
林娇的心一紧,她大概也明白了,陆思明……该是特意回来见自己的,可是擅离职守,这可如何是好?
不等她求情的话说出口,裴景就已经继续说下去了:“不过这次赈灾,陆侍郎功不可没。我会与孟大人求情,酌情考虑的。”
他说完没听到声音,侧头一看,林娇正在用着感动、钦慕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睛明亮极了,任谁被这样看着,身子都要软三分。
裴景的扇子轻轻点了点她的额间:“怎么了?”
林娇原本只是拽着他的衣袖的,现在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娇软细嫩的一只手,根本盖不住的,她又伸过来另一只,将他那只大手完全包裹着。男人眼神暗了暗,可偏生这小丫头的眼神纯洁得不像话。
“裴景……”她当真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却找不到词来夸了,绞尽脑汁就说了句,“你真是个好人。我原也是这样想的,陆……陆大人他毕竟是做好事的,总不好随便罚的,你想想那些哭诉无门的平民百姓,绝望的时候多希望会有这么一个好官出现,是不是?”
说来说去就是自己没旁的私心。
这句好人,让裴景面色僵了僵。他看着林娇,深潭一般幽深不见底的眼里,闪过一抹复杂。
是的,林娇说的没错,人在绝望的时候,是多希望能有这么一道光出现。一如前世的他们。
可裴景怎么可能是好人呢?
无论是幼时怕被继母陷害,睡觉都要抱着匕首的自己;或是后来四处征战,杀人已如麻的自己。两世为人,他从来都与良善沾不了一点边的。
他与林娇的姻缘,是老天爷送来的。若是没有前世的缘分,她会喜欢自己吗?裴景清楚答案,因为她喜欢的,大抵不是自己这样的。
但那又如何?什么样的缘分都好,现在她是喜欢自己的。
“娇娇。”
平日总是林七姑娘、林七姑娘叫着的人,用那低沉好听的声音叫娇娇时,明明不带情绪,也能听出几分旖旎。
“嗯?”
“我不是好人,”裴景下垂的目光看着被她握住的手,“所以……我需要你在我身边。”
做他的剑鞘,守住他的良知。
林娇自是听不出他潜在的意思的,但并不妨碍她满脑子都是裴景的这句需要自己,这让单纯的女孩子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被需要的使命感。
“好。”她郑重其事地应了。
至于裴景的那句他不是好人?林娇没放在心上,林娇只觉着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
裴景入里间的时候,床上的人果真是睁开着眼睛的。见他进去,忙挣扎着起来就要行礼。
“陆大人身体不适,就不必多礼了。”裴景开口制止了。
支起了一半身的人停顿片刻后,便依言又躺了下去。
“请恕下官失礼了。”
他语气恭敬,表情不卑不亢,似乎是与往日没什么区别,但又多了些东西,似乎是隐隐的敌意。
这种敌意倒是陌生,朝堂上的官员,忠君之人,对裴景自是厌恶,趋炎附势之人,对他又极尽巴结。
陆思明以往并不属于哪一种的,他向来远离这些党派纷争。
裴景坐到了一边的太师椅上,手上把玩着折扇。
“陆大人不远千里,擅离职守也要回京确认的事情,已经确认过了吧?”
他已经换了同林娇说话时截然不同的语气,虽不至于说是炫耀,但那眉宇之间的从容,还是让陆思明第一次感觉到了刺眼。
他一听便知道裴景是已经知道自己都听到了。
确认了吗?自然是确认了。知道这个人对娇娇是一片真心,知道了娇娇并未受到胁迫,知道了……他们两情相悦。
“是。”
“既是如此,郴州那边,你不能缺了太久,还是即日启程吧。”
“是,下官擅离职守,多谢大人宽宏大量。”既然都知道自己听到了,该谢的总是要谢的。
裴景没有直接回应,反而提起:“你的奏折,本官看过了。免除郴州两年的赋税徭役,已经准了。”
陆思明的手指微微蜷动。他呆呆看着头顶的木雕花床顶,不得不承认,到底是一张冰冷面容还能让无数人跟随的裴景,确实是懂得如何让人心服口服。
不管是方才在外面字字句句让林娇感动不已,还是如今,拿捏了自己的软肋。
罢了罢了,他还能如何呢?
陆思明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后,起身,撩衣下跪一气呵成。
“下官,谢过裴大人。”
他伏在了地上。今年受灾地区多,原本是不抱希望朝廷会同意的,想来是裴景从中协调了。
还有先前郦州知府送来的粮食。
裴景或许确实不是好人,却也为了娇娇,愿意给自己几分薄面。
裴景站了起来,他缓步走过去,伸出手扶住了陆思明。
在别人看来,这已经是非常礼遇的态度了。但裴景知道,陆思明的大礼,他受不起。
前世虽然没与他见过,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也知道娇娇的案子,后来是他审的,知道他在不遗余力地帮助林娇。
林娇说得没错,人在绝望之时,真的会太过渴望有这么一个人,带来一束光。
裴景再不是好人,也懂恩怨分明。
“陆大人,有你,是大梁的福分。”
***
林娇在门外,已经不知道撕掉了多少花瓣了。
她是真的好奇,那两人在屋里都是说些什么。为什么不给她听嘛?
她试图往窗棂下靠近一些,再怎么靠近也听不到一点声音。正当要放弃了的时候,突然觉着声音像是大了点。
仔细一听,似乎是脚步声。
愣了一下,林娇一回头,果然是已经走出来的裴景。他正往这边看,眼里带着戏谑。
林娇转过发热的脸,一步步退回到花前。
不听就不听嘛。
不多时,陆思明也走出来了。他虽然没有更换衣物,但许是休息过了的原因,他的精神好上不少,宛若粹然白玉,卓尔青松,那是一身风尘也掩盖不住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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