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也不仅是她,连秦夫人都意外地看了过来,想说什么,看着女儿坚决的目光,才又噤了声。
她在划分界限。
林书南察觉到了,他只能压下所有的心慌,先顺着她:“好。”
林娇看着那奇怪的两人,心上像是要难过死了,原以为千辛万苦迎来了心意互通的结局,可如今看着,怎么不是那么回事。
秦霜已经穿上了孝衣,跪在灵堂。
林书南站立一会儿后,回头看向茫然无措的林娇。
“娇娇。”
林娇顺着他的手势走到了跟前。
“秦伯伯生前对你我都多有照顾,一起拜一拜吧。”
林娇看了一眼那边跪着的人,低眉敛下了所有的心思,点头:“嗯。”
她随着林书南一起跪下了。
面前纸钱烧着的火映得她眉心微微发烫,低头的一瞬间,她透过火光,仿若看到了秦牧的面容。
又仿若看到前世灵堂的自己。
即便是亲身经历过,她也无法说出感同身受这种话。
“秦伯伯,”林娇心里默念着,“请您一路走好,也请您……保佑秦霜和哥哥。”
她甚至也难得地磕头时头一直挨到了地上,唯恐心不诚。
待两人起身,秦霜亦像对待客人一般对他们行礼。
这太奇怪了,林娇甚至不用去想哥哥的心情,连她自己都是胸口
闷闷的。
“秦霜姐……”
话才出口,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太监尖锐刺耳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尤其是秦霜,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是涮白。
林书南担心地看着她,看她要起身,急忙去扶,却被她躲了过去。
女子方才那一瞬间的复杂情绪,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被压下去了,她反而是最先回过神的,淡定地起身就去扶祖母。
“祖母、母亲,我们迎驾。”
爹爹是自杀的,认真说起来,那位连仇人都不是。
就算是,又如何呢?他们孤儿寡母,如何能与皇家抗衡?她也知道,一个不慎,今日连累的就是整个秦家,还有……国公府。
秦霜面色一凛,更是让自己提起了精神,看也不看林书南一眼,就扶着老太太,前往门前迎驾。
林娇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来,只是跟着一同跪在地上,迎接那位已经是九五至尊的孟伯伯。天空还飘着小雨,地上更是早就被雨水淋湿了,林娇还是纠结地看了一下地上的水,才难受地跪下的。
弄脏了衣服不消说,等会儿还得穿着这脏衣服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孟跃来得很低调,并没有带太多的随从,轿帘掀开,他一身简装从里从容地走出来时,仿佛还是那个首辅大人。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已经不是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一同高呼。
孟跃脸上是随和的表情,淡然说了一声平身。搜寻的目光所若有似无地在人群中扫过后,才和善地开口:“朕与秦统领,虽未能引为知己,但他的为人,朕一直都心有敬仰。他的离去,朕亦悲痛。如今这最后一程,特意来送送。”
“老身惶恐,谢皇上隆恩。”老太太眼看着又要跪下了,却被孟跃扶住了。
“秦老太太无需如此多礼。”
孟跃说着,就往府里去了,一大群人自然是跟上了。
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秦府已经是一片荒芜。之前被破坏过的家具花草,显然甚至还没来得及复位,冷冷清清的府上,下人也见不着几个。
除了灵堂的地方,秦家甚至连白绫都未张扬地挂。
依着孟跃的身份,如今自然是不能拜了,他倒了一杯酒,权当是敬了这位死对头了。
而后轻叹:“一仆不事二主,秦统领却乃顶天立地、一身傲骨之人,是大梁,没这个福气,大启,亦无啊!”
秦霜等秦家的人在旁边,态度莫不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怠慢。
孟跃就像真的是为了祭奠秦牧而来的。
他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走了。
众人又恭送他离开,林娇正要再次纠结地跪下时,却见孟跃突然回了头。
“七丫头就不要跪了,”他笑了笑,“地上脏。”
他显然也记得这丫头多讲究。
林娇有一瞬间的愣神,她与孟跃,倒是没有与秦伯伯关系这般好,但孟跃以往对她也总是和蔼可亲的。
若是……没有这些争斗多好,他们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长辈,能都平平安安。
她愣神的功夫,孟跃早就已经进了轿子里。
林娇便顺势就着自己半弯身的动作起身了。
她是真的不客气,说不跪,那就不跪了。
回头看时,秦霜的表情像是更冷了,在林书南要跟着重新进去时,她开口阻拦:“林公子,既然已经祭拜过了,就请二位回去吧。”
“霜儿!”这次是秦夫人不赞成地叫她。
如今还愿意来祭拜的,也就只有国公府的人了,林书南这些日子更是没拿自己当外人,里里外外地忙活,霜儿这是在做什么?
“秦伯母,没事的。”林书南先是安抚了欲要发怒的秦夫人,这才看向秦霜,“霜儿……”
他话未说完,就被秦霜打断:“林公子,你回吧。”
从称呼到语气,莫不是陌生的。
“秦霜姐,”林娇也急了,“有哥哥在旁边,也能帮衬一二。”
“秦府有我,有阿娘,有下人,并不需要他帮衬什么。”
她说完也不顾林娇还在叫她,便头也不回地进府了。
林书南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连秦夫人在一边连连道歉也听不进去。
是他无用,一切都是他太无用了,所以除了连累霜儿境遇更凄惨以外,好像没有任何作用。
***
林娇憋着一肚子闷气回了府。
她倒不是生秦霜的气,秦霜现在是特殊的时候。
她只是觉着一切都是那么力不从心,哥哥与秦霜也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就能顺利走到一起,这会儿只想赶紧听听裴景怎么说。
“裴景呢?”
向来都是裴景回来后第一个问她,这还是第一次,林娇一回府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旁边响起一道声音:“在这里。”
林娇一转头,裴景就像是预料到了一般,正等在那里。
她马上跑过去:“裴景!”
像是受了委屈找到了庇护的小崽崽,让裴景心也跟着软下来了。
下一刻,小崽崽就已经扑到了她的怀里。
“为什么?”
她委屈又闷闷的声音传来。
话本里历经了千难万阻的两个人,不是应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吗?为什么秦霜却像是更冷淡了?
她没有问明白,可是裴景却像是都听懂了。
他抚着怀里人的发丝,与她一同看着外面的细雨。
“你知道皇上今日为何去秦府吗?”
林娇摇头。
裴景叹了口气。
他的岳父大人说对了,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坐了那个位置,总是少不了猜忌、制衡。这若是再过五年,皇上的做法,大概就是斩草除根了。
“皇上愿意放过秦家,是因为秦家如今只剩下孤儿寡母,翻不了大浪。但是……如果有了国公府,就不同了。”
“今日,你与你哥哥都在那里,你们身后,一个是国公府,一个是裴家。而秦姑娘,与皇上之间,是某种程度的……杀父仇人,你说,皇上要怎么想?”
林娇瞪大了眼睛,所以今日,爹爹和裴景才会都没有去的吗?
“秦霜姐也是因为这样想,才对哥哥冷淡的吗?”
“大概是如此。只是……我们娇娇想不到的事情,秦姑娘怎么能想得这么明白呢?”他像是在笑,眼里却闪过深思,“只怕……背后有人多言吧。”
第78章 拜访陆府
林娇现在敏感得很, 所以几乎是裴景这么一说,她就立刻反应过来了,猛地从裴景怀里坐了起来。
“什么意思?孟……宛宁公主吗?”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孟歆柔了。
裴景敛眸思考了片刻才答:“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林娇愣住了, 她没想到事已至此,孟歆柔居然还没有死心。
“为什么?”她想不明白, 就像是想不明白孟歆柔为什么要喜欢哥哥一样, 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还不放弃,“喜欢一个人,难道会忍心这样为难他吗?”
她习惯性地要得到裴景的认同和解释, 却注意到男人在那一瞬间避开了她的目光。
林娇扶住他的头看向自己。
“玄知……”她开始认真设想,“如果你喜欢别人, 我会很生气、很伤心的,我会……挽留你, 但是,我不会这样不择手段让你难过。那如果我……”
她话没说完, 被一张温热的唇堵住了嘴,裴景沉默的眼里, 飞快地闪过一丝情绪。
林娇看不明白那翻涌的是什么, 却感受到了男人这吻里的迫切和某种说不出的……恐慌。
腰间的手在慢慢收紧,林娇在他那竹香的气息中,渐渐呼吸越来越急促, 除了眼前的人,再也不能思考其他。
空气重新回来时,她在那淅淅沥沥的雨声里, 听到裴景在耳边的低音。
“娇娇, 别说那些如果了。”
说话时,他的鼻尖轻轻蹭过自己的脸颊。
“如今秦姑娘已无生命之忧, 至于感情之路,到底是得他们当局二人自己走。宛宁公主那边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三言两语,就将话题带了回来。
林娇只晕晕乎乎地跟着他想回来了,虽然放不下,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嗯。”
裴景低头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又忍不住在那唇角上亲了亲。
如果他的小蝴蝶再去爱别人,他肯定会疯掉的。是他的,那这一辈子就是他的。哪有什么如果?什么如果都不会有。
林娇说得没错,人都是有图谋的。
他图谋的,是娇娇的一辈子。
他想起入春后踏春的那一次,他在凉亭里看到那两人,郎才女貌,恍若神仙眷侣。
娇娇拉着陆思明的袖子一脸不情愿:“我在这里呢,你看别人做什么?”
陆思明无奈地笑:“我方才只是听到了一句颇有意思的诗。”
“不就是吟诗嘛,”小丫头雄赳赳气昂昂,“我也会。”
事实上陆思明除了方才往那边转了一眼以外,视线都是一直落在女子着。
这会儿听她这么说,也只是宠溺的笑。
林娇还以为这是在嘲笑自己呢,当即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也要扳回颜面。
想了半天,回忆起了书上的一句:“轻解薄罗裳,共试兰汤,双双戏水学……唔……”
那个“鸳鸯”被陆思明用手捂住了。
裴景目光不明地看着那依偎的男女,陆思明在看到自己后,就赶紧捂住了林娇的嘴,没让那句艳词说完。裴景知道,林娇不爱诗词,这艳词想来又是在话本上学的,前世就没少念给自己听。
小姑娘被打断可不开心了,但在看到裴景后,那瞪大的眼睛里,逐渐转为惊恐。
她从来都是这样,像是很怕自己,见了自己就谨小慎微,头也不抬,离了自己就像是被放飞的小鸟。
陆思明已经迅速收回了手,神色如常地向他行礼:“见过裴大人。”
小姑娘更是收回了嬉闹,小小往陆思明身后撤了半步,跟着行了礼,但没有出声。
裴景淡淡地与陆思明交谈着,他的视线从未落在林娇身上,却从陆思明微微下垂的衣领,想象到了小姑娘的手在他后边轻轻拽着,催促他快点走。
裴景的声音就此停了下来。
太疼了,他在心里唤着,娇娇啊,他疼得发不出声音来,听不到陆思明都说了些什么,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陆思明还以为他是不愿多言了,正好也顺着林娇的心意告退:“下官先行告退了。”
直到擦身而过之时,小姑娘也从未看自己一眼。
裴景一动不动地看着两人离开的反向,那抹彩色的蝴蝶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后,他的世界重新归于黑白两色。
许是过往从未这么直接地看到过那两人在一起的模样,以至于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大度。
这一世都要如此吗,这般看着她与旁人甜蜜,有那么一瞬间,裴景的眼前仿佛茫然得没有任何道路。
他想着重逢之初,她说着陆思明好生熟悉。
可是娇娇,那我呢?
与你朝夕相处、相濡以沫了数年,你的夫君的我,你为何,从不会多停留片刻?
裴景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告诉自己,让公主去接近陆思明的母亲,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若是陆母并非攀权附势之人,若是陆思明真的能把娇娇放在第一位,那自己无论做什么,不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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