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放心的。”祁安小声嘟囔,“我一个人又不是不能走。”
“知道你厉害。”话里好似有打趣的意味,但他表情很认真,眼神也专注,“那也不放心。”
眼睫不太明显地颤了下,祁安眨眨眼,好半天才哦了下。
“继续。”
时间被消磨放大,其实祁安想问问他为什么突然说了那些话,但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就是开不了口。
最后她扯了别的话题:“刚刚在警局,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说的含糊。
但陈泽野懂得很快。
肩膀向后耸,周遭的压抑散去,陈泽野恢复成从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笑得有点痞:“要是说我放在心上了呢?”
他开着玩笑逗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断我说话,你还是第一个。”
祁安抿了下嘴唇,在心里重复这句话。
什么第一个啊,她才不信。
“我这人可是记仇还小气。”尾音被他刻意拉长,显得更不正经,“说说啊,该怎么办。”
祁安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陈泽野挑眉笑了下:“那就当你欠我一次。”
欠一次是什么意思啊。
祁安简直被他搞得头晕。
肚子里传来的叫声打破僵局,陈泽野笑意收敛:“饿了?”
“没吃晚饭?”
祁安知道自己骗不过他,没有撒谎:“有一点。”
“腿还疼吗?”
“能不能走?”
祁安没那么娇气:“能的。”
“那行。”手指拎了下她衣领,陈泽野推着人向前,“走吧。”
“去哪?”
陈泽野看了她一眼,答得很自然:“回家啊。”
……
那一路祁安走得都不怎么专心,她还在想陈泽野之前的反应。
他对家暴这个话题好像格外敏感,尤其是当沈静提到为了孩子委曲求全之后。
难道说...
忽然不太敢继续想下去。
不远处的路口刚好是红灯,她没注意到,额头差点撞上陈泽野肩膀,就差几厘米。
“你平时走路都这么不专心吗?”陈泽野垂眼看着她头顶的发旋,目光特别柔和。
祁安有点心虚,摇头说没有。
那件黑色冲锋外套还在她身上,袖口和衣摆都特别长,俨然一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模样。
陈泽野忍不住笑,微微弯腰,伸手攥住她多余的袖口布料。
他声音不大,若有所思地开口:“不行。”
“还是看紧点比较好。”
心口处又是一阵悸动,祁安强装镇定地问他:“真的不冷吗,要不我把衣服还给你。”
“好好穿着。”陈泽野轻轻晃了下她袖口,“你不冷我就不冷。”
祁安鼓了下腮帮。
这又是什么歪理啊。
耳后的热意更重了。
陈泽野路上打包了两份汤面,直接把人带回了自己那头。
冷风隔绝在外,室内宽敞明亮。
温热的牛奶被塞到手里,陈泽野让她坐好别乱动,转身到厨房去拿碗筷。
这顿饭很安静地吃完,时间也变得更晚。
手机提示音猝不及防响起,是沈静发过来的消息。
她问祁安有没有到家。
指尖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祁安说已经到了,让她放心。
但实际上,她还在陈泽野这里。
墙上的钟表声滴答作响,偌大的客厅里只剩她一个人。
陈泽野是十分钟之前出去的,他没说自己要去哪,只让她在这等一会,他很快就回。
那个时候他已经换好衣服走到门口了,忽然又折回身,到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兔子玩偶塞到她怀里。
脑袋有些懵,他开口解释:“怕你一个人无聊。”
“……”
真把她当小孩哄吗。
手指在长耳朵上缠绕两圈,柔软的触感圈在手臂,一人一兔撑圆眼睛对视,祁安想不明白,他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和他的气质也太不搭了。
不知是不是奔波了整晚,体力消耗过多,眼皮隐隐约约开始发沉。
软质沙发下陷,祁安本能地往里靠了靠,脑袋思绪混沌,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暖白光线渲在她干净眼皮上,就在她即将和周公相见的前一秒,门外传来钥匙的碰撞声。
咔哒一声。
房门开合,她逼着自己清醒。
陈泽野终于回来,手腕上多了个白色塑料袋。
大概是她脸上的困倦过于明显,他凑得近了一点,弯下腰问:“困了吗?”
祁安逞强地摇头:“还好。”
“怪我。”他回头看了下墙上的时钟,解释这趟的原由,“附近几家药店都关了,唯一营业的那家有点远,所以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
祁安这才注意到他鬓角的碎发湿润,额头上也出了薄薄一层汗。
应该是一路跑回来的。
不过他去药店干什么?
受伤了吗?
将醒未醒时反应最慢,还没琢磨明白这点,陈泽野先给出了答案:“裤腿掀起来。”
“给你涂药。”
祁安神色怔然。
所以他是专门去给自己买药了吗。
琥珀色瞳孔不自觉收缩,手指在袖口上抓了抓,眨眼的频率加快,祁安小声回答:“不用了。”
“就是摔了下,问题不大。”
“不行。”陈泽野这次没由着她的想法,态度很坚定,“掀开。”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奈何气场不足,祁安还是败下阵来。
她轻轻把裤脚拉上去,露出被砸到的位置。女孩子的皮肤真的很白,就像被珍藏在玻璃柜中的白瓷釉,但也正因为如此,那片青紫色的淤青更叫人心惊胆战。
陈泽野什么话都没说,凝着那处淤肿,眸光逐渐暗淡。
祁安其实也被吓了一跳,还是信誓旦旦地强调:“就是看着吓人,但真的不太疼...”
话音未落,脚踝处已覆上一片温热,陈泽野蹲在沙发旁,那只攥过她手腕的手,现在又移到了她纤细脚腕上。
那里的皮肤是她的敏感地带,异常的触感让她脚掌不由绷紧,小腿肌肉也跟着收缩。
陈泽野以为是弄疼了她,顷刻间有些不知所措,语气鲜少露出紧张。
“很疼吗?”
祁安笑了下:“没有。”
药膏涂上去冰冰凉凉,不适和痛意悉数扫空,但被握住的地方却烫得过分,仿佛有电流穿过,密密麻麻的感觉总是让人想逃。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好奇怪,涂个药而已,怎么也能想这么多。
不该有的想法统统清空,祁安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兜兜转转,
目光又不受控制落在了陈泽野身上。
额前的黑发有些长,影影绰绰地挡住了眉眼,T恤的领口塌陷,露出一截瘦削锋利的锁骨,半遮半掩下是少年青涩但紧实的肌肉线条。
身上的薄荷烟草味消失不见,只剩下干净的冷冽苦香,祁安想起刚刚在奶茶店外看见他的模样。
“好了。”
闷沉的声线敲在耳畔,陈泽野却盯着那处淤青不放,他身上的气压变得好低,像是盛夏的台风天气。
祁安刚想问问怎么了,字音却他被堵回去。
“对不起。”
祁安一时没理解:“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呀,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要不是你赶过来了...”
然而陈泽野只是重复,嗓音是路面碾过的颗粒那般沙哑,垂在身侧的手臂绷紧用力,青筋血管贲发凸起。
“对不起。”
是他没能保护好她。
当时他就在门外,可惜一条闯进手机的消息让他掉了轻心,如果能再早一点进去,她是不是就不会受伤。
滴答滴答。
周围静了下来。
祁安在脑子里把过程重新复盘,终于想通了一点。
“陈泽野。”她叫他的名字。
“嗯,我在。”
无意识的吞咽动作,是她犹豫的表现。
但想要找寻答案的欲望冲破障碍,她克制住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
“之前你说,我问什么,你都回答。”
“还算数吗?”
陈泽野动作顿了下,点头:“算数。”
“今晚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奶茶店外面?”
神情划过一丝不自然,但陈泽野还是承认了:“是。”
虽然早已知晓答案,心口还是一颤。
声线起伏着不太平稳,祁安继续:“静姐和我说,每天我去兼职的时候,你都在外面守着。”
“真的是这样吗?”
陈泽野知道自己瞒不过去,没避讳地回答:“嗯,是。”
呼吸更加急促,祁安问出了最后一句。
“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分秒再次放慢。
陈泽野默了会儿,暗自垂下头,声音变得很淡。
他刻意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没什么其他的。”
“就因为我想。”
第23章 瘀伤
那个场景祁安很多年后都还记得。
夜已经很深, 客厅里面格外安静,暖黄色光晕倾泻洒下,明暗光影间变幻交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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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表的滴答声减弱, 心跳声却无限放大, 十七岁的少年敛去锋芒与轻狂,给了她第一个回答。
他说没什么其他的, 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想这样。
不带有任何目的,也没有什么企图,就是很单纯真挚的照顾和付出。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所有情绪破裂爆发,鼻腔中酸意难忍,眼眶泛起湿润。
其实她早就习惯了那种龃龉独行的日子,习惯了在迷雾中无人问津, 好与不好都要咬牙坚持下去, 因为没人肯朝她伸出手。
但漂流在汪洋中的人期待能找到归途, 置身黑暗中的人也渴望能遇见救赎。
眼睫颤抖不止,喉咙被涌上来的腥咸堵住,头埋得更低了点, 脊背弓起一道弧度。
温热的指骨忽然覆上来, 睫毛刮过皮肤, 体温纠缠熨帖,陈泽野帮她擦了擦眼泪,放轻声音哄:“早知道你这个反应, 刚才就不应该和你说实话。”
祁安抿了抿唇, 鼻音比平时重:“可是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她这个样子太可爱,像幼稚赖皮的小孩, 陈泽野没忍住笑了下,唇角弧度加大。
“嗯,没有骗你。”
时针转过半圈,祁安的情绪重新平复下来。
门庭处悬灯亮起,秋雨夜总是格外宁静,树枝上的麻雀惊动掠过,地面水洼处留下一道浮影。
陈泽野把祁安送到门口。
分别前,他特意提醒一句:“明天继续来我这里上药。”
捏着钥匙的手一顿,祁安摇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这种小事没必要再麻烦他。
“不行。”晚风将他的黑发吹乱,露出光洁额头,陈泽野单手插兜,目光凝在她身上,“来我这里弄。”
祁安觉得他的想法真的很难搞懂,有时候特别好说话,有时候却又什么都不听。
“真不用了。”她眨眨眼,羽扇般的睫毛起起落落,“就是瘀伤,过几天就能好。”
“那也不行。”陈泽野抬手在后颈上捏了捏,薄唇微动,自顾自地解释理由,“除了我之外,谁都不放心。”
包括她自己。
……
氛围又僵持了一会。
两个人的距离没拉开,他的体温和气息都被风裹挟着扑来,祁安忍不住往后退了一点,肩膀撞在扶梯的栏杆上。
这下彻底没法躲了。
陈泽野好像也注意到了这点,鼻腔哼出很轻一声笑。
祁安被这声笑搞得有点难捱,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大概是因为笑起来的缘故,双眼皮褶皱深了点,目光柔和,眼尾那颗泪痣在暗色中特别蛊。
最后无疑是她败下阵来,揪着衣角点点头。
陈泽野终于满意,说了声晚安才放人进去。
*
国庆假期结束的第二周,运动会如约而至。
一中课外活动办得本来就少,好不容易找到不用上课的机会,大家兴致都很高。
那天黎北难得放晴,洗刷过的天空湛蓝一片,棉花糖似的云朵镶嵌其中。
拂动的微风里夹杂桂花香气,丁达尔效应钻出树影,蓝白校服连接涌成一片浪群。
校长主任轮番致辞演讲,开幕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结束,参加第一个比赛的选手被叫走去检录。
温溪亭有事不在,钟思琦被拉着去做计分,祁安什么项目都没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观众席角落。
耳边有几缕碎发散落,流畅的下颌弧度连接肩颈线条,露出的两条胳膊纤细脆弱,她正低头写着班级通讯稿。
已是十月中旬,夏末暑气却突然回溯,阳光滚烫灼灼,热浪裹挟着闷燥翻涌而过,额头渗出薄薄一层汗,被浸湿的碎发沾染水色。
白纸上光斑跳跃浮动,眼睛被也刺得不怎么舒服。
早上下楼的时候忘记把外套带下来遮阳,祁安只好腾出左手在额前挡着。
面前不远处有几个隔壁班的女生,叫不上名字,但面熟,应该是在走廊里碰见过几次。
她们正挽着胳膊自拍,角度姿势摆了又摆,最后似乎还是不怎么满意,耳边多了几声抱怨。
再然后的对话也一字不落地钻进耳中。
“你们看见二班那个谁了吗?”
“没有诶,我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他不会今天又没来学校吧?”
“哎呀烦死了,幸苦我一大早上就起来化妆。”
“不可能啊,我早上在走廊看见他了。”
“那要不我们到别处转转?万一在哪就碰上了呢?”
嘶——
笔尖在白纸上划出一道小口,思绪也被打断。
天气太热,心情也像进了蒸笼般被闷住,刚才写上去的内容怎么看怎么觉得糟糕,祁安干脆把纸揉成一团,重新开始构思。
刚刚那几个女生已经走远,背影淹没在人海当中,可她们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捏着笔的手紧了下,祁安回头望向最后一排。
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去哪了?
明明十分钟之前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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