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的手心不断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在视线与季冷对接的那一刻奇异地平静下来,仿佛回到了在季冷家演练的那个下午,只不过观众由季冷变成了季冷和一大群人而已。
她做了个深呼吸,上前一步,调整好话筒后便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这是关于青春的主题,主角是她,也是季冷,更是与她一样充满希望、洋溢朝气的大家。
清甜的女声通过话筒不断放大,弥漫着整个礼堂:
\“ Born as the bright summer flowers
Do not withered undefeated fiery demon rule
Heart rate and breathing to bear the load of the cumbersome bored\“*
姜姝开口时有些困难,单词与单词之间的衔接不够流畅,但她依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刻在脑海之中的句子念了出来。起初晦涩僵硬,随着时间的推移,生锈的齿轮被油浸润,些许颤抖的音节被她很好地掩饰过去。
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发现她的不足,但姜姝也顾不了这么多,按照自己的节奏,努力渲染气氛,为接下来的高.潮做准备。
她引用了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作为导语,看似镇定平静的目光其实只定格在季冷的身上,光是看着他坐在那里,姜姝的心里仿佛就已经升起了无边的勇气。
――原来她真的可以在茫茫人海之中发现季冷。
演讲进度稳步推进,她也逐渐渐入佳境,最开始的艰涩与犹豫被激昂取代,三分钟左右的演讲如同淙淙小溪汇聚成了倾泻的瀑布,很快到了尾声。
\“ Life, thin and light-off time and time again
Frivolous tireless\“*
结尾同样引用的是《生如夏花》,姜姝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时候,展厅掌声雷动。
姜姝尚未从自己构建的世界之中走出来,直到主持人从幕后走出调侃她,这才红着脸匆忙鞠躬致谢。
她从后台退下,回选手休息室拿东西的时候刚好看见了从另一个休息室出来的林文堂,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正装,挺阔的西服将他身高优势衬托得十分明显,与他闲聊时,姜姝忍不住地联想季冷穿上西装的模样。
说起来,她还没看过季冷穿西装。
兴许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林文堂温声祝贺了姜姝几句后便打算分开。
却被一个清丽的女声叫住。
姜姝好奇地从林文堂的身后探出个头来,意外地发现居然是之前在休息室跟她搭话的乔姒。
意识到了自己的多余,她连忙低着头快步走过,到观众席找到季冷在的那一排后勾着腰走到他身边的空座处坐下。
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是“空座”,那里放了一个浅紫色的小书包。
这毫无疑问的姜姝的书包,除了巴掌大的背诵合集和可爱,什么都装不了。
季冷买东西讲究实用性和姜姝喜欢,这是他某次从北城回来时送给姜姝的礼物。
从初一开始,他每年暑假都会去北城一个礼拜,是季润麒的强制要求,年纪越大就越渴望亲情的温暖,哪怕父子两人同样寡言,他依旧想要和季冷待在一起。
季冷那时抵触与他们见面,从未去过北城的姜姝反倒充满了憧憬,比他还迫切,临行的那几天,每天都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等他真走了的时候又哭鼻子,还不忘提醒他要记得给她带礼物。
“我一下就找到你了噢。”姜姝抱起书包放在腿上,一坐下就兴冲冲地凑到季冷的耳边小声说道,明艳的脸庞光洁而又动人。
季冷在她靠过来的时候默契地往后撤了撤身子,挺阔的肩膀靠在椅背上,闻言,他轻轻地挑眉,左手抬起遮掩住上扬的唇角,又很快落回原处。
姜姝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比平时不知道灵动了多少:“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棒?”
她好像忘记了刚才演讲的人是她,来到季冷的身边,邀的第一个功居然是自己于茫茫人海之中迅速锁定了他的身影。
“非常棒,”季冷故意歪曲她的意思,低了点头和她咬耳朵,任由发香浸润鼻腔,“很精彩的演讲。”
姜姝的重点很快被带偏,看不见的尾巴都要翘到太阳那里去了,她笑眯眯的,唇角梨涡浅浅:“当然啦,我可是准备了很久的诶。”
炫耀完毕后,她坐直了身子,季冷包裹着笑的认同单音节飘入她的耳朵,一声轻飘飘的“嗯”让她的耳骨酥麻,台上的选手讲了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能略显僵硬地将自己缓慢地藏入椅子里。
季冷余光瞥见,眼底的笑意愈发深邃,惹得附近的女生频频侧目。
“好帅,可惜是别人家的。”
“对啊对啊,真的好可惜――不过这么帅我也不敢上啊。而且那个女孩子也好可爱噢!很般配呢。”
……
细碎的交谈声从后座传来,季冷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偷偷观察着姜姝的反应。
她还在装鸵鸟,她们的对话她应该没有听见。
不过――原来现在的人这么会脑补吗?
季冷拿出手机,依靠自己刚才得到的信息关注了一个超话。
“大多数女孩儿都无法拒绝的cp特征上面都有”?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总之,他马上就要开展系统的理论学习了。
之前关于这方面的知识都是片面且细碎的,有这样一个完整的体系,刚好方便他综合学习。
作为一个凡事都有计划的人,季冷习惯未雨绸缪。
就算那件事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也要不留余力地去试一试。
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
反正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大不了……
把所有觊觎宝物的人都消灭掉就好了。
第13章 湿发
高三生活忙碌,英语演讲比赛结束后根本没剩下多长时间,他们匆忙回家,并于各自家门口分别。
周末如果会回家的话,他们一般都会先洗个澡。
季冷洗的快,将换下来的衣服丢尽洗衣机后便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饭,中间他还抽空去了一趟姜姝家,把文蕤给他们俩留的炖肉端了过来,又回了一遍锅。
今天雨水,文蕤带着姜年连一起去祭祀父母,以往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甚至季冷在幼时都被带去过几次,因为他家里没大人,文蕤不放心。
随着小孩的学业逐渐繁重,这几年就只有他们夫妻俩。
但是每次去之前文蕤都会为姜姝和季冷留下一碗炖肉,以免姜姝放学回来闻到厨房残留的香味了馋。
等姜姝擦着湿头发打开季冷家的房门时,菜香已经从厨房弥漫到了客厅,恍若清晨森林的雾气,却又比雾要厚重,且更具有实感。
季冷其实不太会做饭,这是他目前为止在学习生涯上遭遇的唯一一个挫折。精致美味的菜品做不出,但简单的家常菜还是能够端的上台面的。
更何况他一直有在练习。
天之骄子的挫败感难以泯灭,但季冷向来心态不错,经历过几次失败且不熟练的操作之后,文蕤拿手的几样菜品已然可以被他像模像样地复刻。
早就把季冷看作自己家小孩的文蕤分外得意,十分给面子地夸赞,喜悦飞上她的眼尾眉梢,轻飘飘的目光在触及到从厨房门边探出个脑袋的姜姝时闪了一下,“妹妹怎么不来学?”她问。
姜姝闻言,缓慢地眨了眨眼,双手依旧扒在门框上,乖巧地回答道:“不学的,妈妈。”
意料之中的回答,文蕤笑着揶揄她一句小猪宝后便不再管她。
现在这会儿早就跟他们年轻那时候不一样了,会做饭并不是一个人生活的必备技能,而且等姜姝以后长大了,到了该独居的时候,做饭这个东西基本都会无师自通的。
根本不需要人教。
但文蕤还是喜欢教,没有人不喜欢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绽放光芒。
季冷聪明,虽然在做饭这件事上遇上点小挫折,但并不妨碍他完成学习,看着他学会做菜,文蕤也会收获满足感与成就感。
这么好的小孩,如果是自己家的就好了。
文蕤的心不止一次地冒出过这个想法。
但她从来没有在季冷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可总有人会让季冷知道。
“妈妈总说,如果你是我们家的小孩就好了。”姜姝边擦头发边走到餐桌边坐下,她一只手支在餐椅上,身体微微前倾,满足地吸了一大口饭菜的味道,鼻翼轻轻煽动,圆乎乎的眼睛弯成两瓣月牙,黑漆漆的瞳孔里仿佛揉进了星光。
季冷刚好把汤端出来,见她这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凛冽的面部线条瞬间柔和许多,像是春暖雪融时缓缓流淌的小溪。
上扬的弧度很快落下,他故作心无旁骛地将汤碗放在餐桌正中心,这才得空一般分给姜姝一个眼神,漆黑的瞳孔灵巧又短暂地停留在姜姝身上,问:“怎么不吹头发?”
“吃完饭就会干啦。”姜姝把毛巾披在肩膀上,将湿发与衣服隔绝开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伸到季冷的面前,说:“你看我的指甲,它掉了。”说的是覆盖在指甲上的一层薄薄的甲油。
前段时间周珊婷趁着课间给她涂的,因为没有完备的设施,当初也只是潦草地刷了两层,此刻已经有些翘边了,像是《猫和老鼠》里,杰瑞偷偷掀起的草坪一角,只需轻轻一撕,就能轻轻松松地将其剥落。
季冷嗯了一声,“周末看完外公外婆,我陪你去做个新的。”
他跟着姜姝叫除了姜年连和文蕤以外的长辈,即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他总有一天会为自己正名的。
只是关于称呼的事,除了他也没有人往心里去,姜姝他们都觉得这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无人在意。
“不用啦。”姜姝摇摇头,覆盖着指甲薄薄甲油只有刚涂上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她的新鲜劲一项短暂,没多久就会抛之脑后。
她收回手,留下一个轻巧的背影,跑进卫生间拿着季冷的梳子把头发梳顺,看着镜子将细碎的刘海掩藏在两侧乌黑的发里,巴掌大的小脸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一双水润的眼睛黑润润的。
姜姝看着挂在墙边吹风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直接出来了。
她不怎么喜欢用吹风机,快速流动的风会让她的耳朵不舒服,再加上她手腕细、力气小,再轻便的吹风机时间久了她也觉得沉,所以在时间不紧张的情况下她一般都会让头发自然风干。
出来时,季冷已经帮她盛好了汤,是紫菜蛋汤,蛋花与紫菜相印成趣,看着就很有食欲。
因为姜姝不喜欢葱花,他特意将它们装在一个小包里,煮好后再捞出来,这样既有葱香又看不见它们的影子,一举两得。
姜姝美美落座,端起碗埋头小口小口地品味鲜美的汤,依稀听见季冷说话,她从碗里抬起头,“嗯?”
季冷家的规矩多,食不言寝不语是最基本的,但总有人是他的例外,季冷也不会把季润麒的那一套强加在任何人的身上。
他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才不想当你们家的小孩。”这听起来有些孩子气,一点也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可他的表情却是这样的认真。
姜姝跟周珊婷玩久了,潜移默化地被她影响,性子逐渐变得活络起来。她觉得好玩,忍不住调侃季冷,灵动的眼睛里承载着明晃晃的促狭,神情像极了周珊婷八卦时的模样:“可是如果你是我们家的小孩的话,我可是会叫你哥哥的噢。”
“小令哥哥――”她故意拉长着语调,狡黠而又灵动,令季冷愣在原地。
姜姝仔细地观察着季冷的反应――周珊婷说了,男生就喜欢被人叫哥哥,保护欲与满足感都会无限膨胀,会变得臭屁很多,就连高岭之花也不例外。
但她只在小时候的某些时刻见过季冷自鸣得意的样子,不知道从哪个阶段开始,季冷已经率先脱离了稚气。
姜姝期待着他的反应,目光灼灼。
只见季冷准备夹菜的手一顿,冷白劲瘦的手背上青筋凸显,骨节颀长有力,指甲修剪的很圆润。
目光一点一点地往上飘去,姜姝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季冷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诶?
心里隐秘的期待还未冒出头就被理所应当压了下去,“哥哥”这个的称呼她从小叫到小学毕业,季冷没什么反应也是正常的。
于是她想当然地就揭过这个小插曲,因为上次差点迟到的前车之鉴,这次姜姝明显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时不时还会看看对面墙壁上挂着的壁钟。
狼吞虎咽对消化不好,放在平常,季冷准会出声提醒,但这次他却意外地没注意,往日平静无波的大脑此刻风起云涌,如果姜姝抬眸看他的话,不难发现他的耳朵、甚至靠近发尾的脖颈,都浮上一层姝色,甚至有变红的趋势。
他好像……又联想到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东西了。
潮湿的、氤氲着雾气的梦,小巧饱满的唇瓣被他的手指按捏拨动,水光淋淋,旖旎得恍若一颗被碾碎的樱桃。
光洁的贝齿若隐若现,可爱的粉色舌尖不安地探出来一些,擦过他的拇指侧缘,留下一圈水痕。
明明就是一句完整的、再正常不过的话,却被他掐头去尾的只剩下了“哥哥”二字。
季冷垂下眼眸,浓密的纤长眼睫被灯光照耀着,在鼻梁处扫下浅淡阴影,轻易地将翻涌的情绪遮掩,整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恍若一尊不近人情、比例完美的大理石雕。
“哥哥”。
简单的重叠词汇被姜姝随意地讲出,暖糯的语调里混杂着细碎的笑意,像是在撒娇一样。
这句话的后劲儿实在太大,季冷当天好不容易陷入睡眠,没想到折腾他一晚上的人到了梦里都不肯离开――他梦见了傍晚时他们准备去学校之前场景。
二月下旬的气温依旧不高,夜里的空气中都泛着凉意,季冷不可能让姜姝就这样湿着头发出去,便将姜姝带到卫生间,要她吹头发。
此刻的季冷以第三视角冷眼旁观梦中的自己,这一刻,他是导演,也是上帝,一切都按照他安排的走向发展。
但……在第三视角,就算那个人是想象的“自己“,哪怕他心知肚明的知道这一点,泛着酸的醋味依旧难以抑制地于心中蔓延。
他无法接受任何人跟他一同分享姜姝的亲昵与依赖,哪怕那个人是想象中的自己。
那时候时间还算充裕,他收拾完餐桌后径自走向窝在沙发摆弄积木的姜姝,握住她的手腕后便将她往卫生间里带。
细小的手腕处附上一圈少年的手掌,瘦削却又不失力量感的手将她的手腕虚拢起来,源源不断的热度通过肌肤传递,姜姝乖乖地被他牵着走。
吹风机被通上电,梦境篡改了现实。
季冷小心地避开姜姝的耳朵,细致地帮她将半湿的头发吹干,被笔磨出薄茧的指腹偶尔会触碰到她温热的头皮,细微的酥麻感蔓延在一个小小的范围里蔓延开来,没一会儿就消散了,甚至都来不及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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