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刚才……是在害羞吗?
季冷居然也会害羞。
是因为那个让他听这首歌的人吗?
姜姝抬头最后看了眼季冷,冷白脖颈处的红晕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变本加厉地蔓延开来,她抿抿嘴唇,心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滚着,让她异常难受,十几分钟的路途变得无比漫长起来。
其实季冷也没想到居然放的是这个。
他昨晚无意之间发现一个演讲音频,感染力十足,稿子写的也很好,是值得借鉴品味的类型,便下载到了随身听里,本来就打算找个机会跟姜姝再听一遍的,没想到自动播放的居然是他听过最多的这首歌。
那……她会发现吗?
季冷不太确定地用余光观察着姜姝的反应,他心跳如雷,晨间枝头小鸟雀跃,每一声婉转的啼鸣都仿佛在揭露着他的紧张。
可惜的是,因为姜姝一直垂着脑袋,他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头顶。青梅竹马之间的默契是无法泯灭的,他能够感受到姜姝此刻的消沉――是因为他吗?难道她发现了他卑劣的心思,却不愿意给予回应吗?
季冷蹙眉抿唇,本就冷冽的面庞变得愈发凛然,他控制不住一般向下瘪了下嘴角,高挑瘦削、气质斐然的少年瞬间变成了被抛弃的大型犬,悲伤与委屈显而易见、一目了然。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在老地方分别,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一拨人,细碎的读书声不时飘进姜姝的耳朵。
早在踏入校门的时候,她就已经抛弃了一切个人情绪,月底就是高考百天倒计时开始的第一天,而三月初是一模的第一天,危机意识在她的脑海之中形成,没有时间让她左思右想了。
姜姝每天都在努力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然后再挤出时间兼顾自己给自己定下的任务,几乎忙成了一个小陀螺。
可就算是这样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份用,她有的时候甚至都做不完老师留下的作业。
起初还会不安,后来见大家都把完不成全部作业看作理所应当的事情,姜姝也开始有选择地进行训练。
但时间并没有变得宽裕起来,她依旧争分夺秒,就连到了百日誓师动员大会的现场,都在拧着眉思考导数大题的解题思路,励志到让季冷无语,仿佛那天早上的事情只在他一个人的心里泛起了涟漪,而她这个当事人之一却浑然未觉。
有很多次,季冷都想不顾后果地吐露心思,但他根本做不到,姜姝有她自己的事情,她就应该围着自己转,不应该被他这些可有可无的因素干扰。
那天早上如同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插曲,被他们默不作声地揭过,谁都没有再提。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姜姝无限地缩减休息时间,最大程度地查缺补漏。
虽然目前尚不确定择校的方向,但分高一点,总是出不了错的。
姜姝与季冷自幼一起长大,就没不在一个学校过,她潜意识里不想跟他分开,所以只能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拼尽全力,才能使日后分开的机率小一点、再小一点。
可是他们之间,确确实实是存在差距的。
哪怕她在很多人眼里,都对得起“优秀”二字。
第15章 亲密
春天如同烟雾一般弥漫, 日子一晃便到了惊蛰时分,窗外老树枝桠的新芽变作旧叶,绿得灼人。
此刻离高考只剩下三个月了, 一中高三年级的老师花费一个多星期出了套测试卷, 为了挑选送去恒中学习的学生。
其实对于大多数高三生而言, 百日誓师早已敲响了他们的警钟,而真正使他们意识到高考亦战场的, 则是这次前往恒中交流学习的机会。
恒中坐落于北方的一个高考大省,出了名的严格,饶是这样的名校,为了拓展名气会与全国的一些省重点高中结盟, 在高考的几个月前,接纳来自五湖四海的优异学子,帮助他们取得更好的成绩,两厢得利。
一中当然也获得了这样的机会,但能够派出的学生却被控制在了个位数, 且理科与文科的占比严重不均, 细数下来, 理科仅拥有六个名额,而文科只占据了其中一半。
姜姝想去, 但以她的成绩, 很悬。
她的成绩起伏一直不算大,这段日子还位于稳步上升期, 但即便如此, 她最好的成绩堪堪停在了年级前二十, 距离年级前五,还有一大截的差距。
不过她依旧打算勉力一试, 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再大的苦难,她都甘之如饴。
季冷一贯是支持她的,他支持她的一切决定,甚至帮她说服了本不愿让她赴北受苦的姜年连和文蕤。
他知道那里的环境很险恶,不过他会永远陪在她的身边,因为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人生的一种经历。
灿金的晨光撒落,姜姝的手在试卷上拉出一道短短的影子,被日晖染成金色的碎发随风扬起,还没荡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便被她直接别到耳后。
她的眉心微微蹙起,薄薄的粉嫩嘴唇轻轻撅着,神情纠结而又专注。
姜姝此刻陷入了一个僵局,关于二选一。
出题人热衷于出两个容易辨别的错误选项,以及两个与正确答案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只有其中之一是正确选项的题型,人与人之间的大多数差距,便是从这种题目之中拉开的。
如果是季冷的话,他能够轻巧地绕开出题人精心布置的陷阱,顺利获取正确的答案;而姜姝却不行,她如同一只灵活却单纯的兔子,轻而易举地就能被猎人蛊惑,心甘情愿地一头栽入错误选项的怀抱。
虽然这段时间高强度的练习已经让她的题感变得敏锐很多,大部分的诱饵都能精准避开,但这次的考试难度明显要比模考的难度大,模棱两可的ABCD几乎充斥着这张试卷里的所有单项选择,让她举步维艰。
在这道题上浪费的时间太多,姜姝闭了闭眼,纤长的睫毛上下翩飞一瞬,她轻轻呼出口气,在题目序号那里画上一个小圆圈后便不再留恋,抓紧时间做下一道题。
交卷铃响起时,姜姝刚好落下作文的最后一个句号。
她喜欢这种状态,充实且没有时间去思考之前的那些不确定的题目是否正确,很好地利用了考试时间内的分分秒秒。而――如果运气不错的话,那些不够笃定的选择题,她会完美踩中每一个正确答案。
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她最想看见的结果。
姜姝的座位号按照蛇形排列后刚好在最后一排,需要帮监考老师收卷,重新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的时候,这间教室里的考生都已经走的七七八八的了,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和她一起收卷子的同学和在讲台前整理答题卡的监考老师了。
耳边不时闪过对答案的闲聊声,姜姝努力屏蔽,认真地坐在座位上收拾着笔袋,偶尔起身给要出教室的同学让路。站起来给别人让路的次数多了,她干脆站在课桌的一侧收拾,微微弯了点身,少女身形纤细,薄薄的一片,白皙的肌肤使她看上去温婉又脆弱。
忽然,她捡东西的手一顿,轻轻地偏过头,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后门口等她的季冷对视。
姜姝抿唇笑了一下,小巧的梨涡如花绽放。她边加快手上速度边说道:“我马上了噢。”
季冷动作很淡地点了下头,远远望去依旧是一贯的泊然冷漠,只是那双平日里深邃狭长的薄情眼眸里却散布着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如同碎星一般,闪烁着细碎微弱的光。
少年身长玉立,气候的逐步回暖使他脱去了厚重的衣物,蓝白的校服底下只套了件白色的短袖。
大多数人都穿不好看的蓝灰色臃肿校服裤依旧压不低他的身高,反而愈发显得他瘦削笔挺,再坚韧挺拔的白杨树都不如他引人注目。
季冷垂眸,浓密的眼睫簌簌垂落,漆黑的眼珠一瞬都未曾离开过姜姝。
他有的时候真的怀疑自己与姜姝之间存在着某种不言而喻的“心灵感应”――就算他是个典型的无神论者,经历得多了,好像也不得不相信一些诸如此类的歪理邪说。
因为“心有灵犀”,在大多数时候,都会和“天生一对”扯上关系。
而且,此刻他不过刚到,脚步堪堪在后门停下,姜姝便朝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类似的事情在他们过去的小十来年之中,更是数不胜数。
他们一定会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季冷笃定地想道。
有风轻拂,姜姝迈着轻巧地步伐走到了季冷的面前,还算不错的考试体验令她心情愉悦。
姜姝有些忘形,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直接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往他的头顶探去,指尖边缘滑过他的发丝,还未有下一步动作,她便泄了力,脚后跟重新落回到地面。
姜姝垂着头,将手背到身后,无意识地摩梭着食指的指腹,残留的温热变得湿漉黏稠,自柔软的指腹慢慢蜿蜒,直达心间,仿佛蔓延出了一滩水痕,潮湿、闷热。
她刚才……好像不小心蹭到他的脸颊了。
季冷愣了一下,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纤细的手指径自掠过发梢,滑落下来时却在他的脸庞上留下一道看不见的痕迹。
伊甸园里沉睡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金黄的瞳孔凌冽而极具诱惑性地注视着他,引诱他做出一些难以控制的事情。
至于脸上残留的触感?那是毒蛇蛊惑他的证据。
有那么一瞬间,季冷甚至觉得这是个梦。
毕竟类似的梦他这段时间做得太多太多,一旦他内心的渴望吐蕾,面前可爱的姜姝便会在顷刻之内化作狰狞的巨蟒,只需一口,便将他吞噬殆尽。
他罪有应得,肖想了珍贵的宝物,但他无法抑制,甚至无法收敛半分,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伪装,沉默的羔羊或许是只富有耐心的狼。
走廊另一侧传来细碎的笑闹声,零星的同级生从身后掠过,耐人寻味的目光稍一在他们的身上停顿,便会立即转移。
季冷在年级里是出了名的冷漠,也是出了名的护短,本就是冷漠而带有攻击力的长相,一遇上任何关于姜姝的事情便会进入警惕状态,威慑力十足,没有人愿意主动去触碰他的软肋,与他交恶。
更何况姜姝根本不是喜欢出风头的类型,就是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平常除了学习,好像就没有别的了,大家都愿意给这对低调的青梅竹马面子,经过他们这一块时主动加快脚步,就算有想看热闹的,也会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身形藏好,尽量不让姜姝发现。
不过这个点本来也没多少人,季冷乐于在无形之中彰显自己的“地位“,既然不能阻止姜姝接触更多的人,他就偷偷地耍心机,让那些心怀鬼胎人少来招惹她。
“刚刚风把你的刘海吹起来了……”集中注意力思考该怎么解释的姜姝恍若未觉一般盯着自己并在一起的脚尖,闷闷地说道,在季冷面前难得的扭捏使她意外地羞赧,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格外的低,“……”她努力组织着措辞,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起头望着他,希望他自己能够意会。
季冷的头发黑且厚,绒绒的一捧,被风撩起一小缕,此刻在半空中呆呆地立着,看上去很像日漫里那些被刻意画上呆毛的宅男――如果戴上她之前送的那副黑框眼镜,那就更像了。
冷白的肤色,精致的五官,冷漠忪怔的神情,简直不要太符合。
姜姝无端联想起前几天周珊婷给她安利那部番的主人公,虽然只看了几张小卡、几个吧唧,但她当时一下就联想到了季冷。
姜姝眨了眨眼,乌黑的眼睛明亮水润,白皙的面颊覆上层酡色,仰起头来望着他的模样,仿佛融汇了万千纯真的希冀。
季冷沉静的目光黯了黯,他轻咳一声,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自然地拿走她手里的考试用具,主动岔开话题,“文姨昨晚有跟你说中午吃些什么吗?”他的声音也低低的,似乎还变哑了一点点。
姜姝疑惑地看他一眼,随即掰着手指头数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末了,她总结道,“全是我们爱吃的!”眼睛亮晶晶。
季冷抿抿唇,忍不住向上扬了扬唇角,姜姝总是这样天真烂漫,很容易被转移话题,很容易被其它事物所吸引。
他捧场,淡笑着说道,“嗯,全是我们爱吃的菜。”
选拔考试并不像月考,要求全年级学生参与,但却如同月考一般,在时间管理上比起平时依旧要宽松许多,文蕤前一晚便嘱咐好了姜姝,要她带着季冷回来吃饭。
其实到目前为止,文蕤还是不愿意让姜姝去恒中,那里以严苛的管理出名,之前通过网络看见的如同牢.狱一般的教室久久停留在她的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她的姜姝,她的宝贝,怎么能去这样的一个地方受苦?
姜姝有上进心是好事,但月满则缺、弓满则断,她和姜年连只期盼她平安喜乐,至于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他们夫妻俩对此倒也没什么执念。
不过有季冷那孩子陪着,他们也能放心不少。更何况要是实在坚持不住了,还能跟学校申请提前回来。既然有后悔的余地,她便放手让自己的宝贝自由飞翔。
而且――最关键的是,以姜姝目前的成绩,能不能去仿佛已经是个定数。她如今下定决心放手一搏,就算是做父母的,也没有理由折断她的羽翼。
但姜姝这次考试居然能挤进年级前十,确实出乎了文蕤和姜年连的意料。
姜姝知道自己这次考试会迎来很大的进步,毕竟首场的语文考试便如同一支开启了答题顺畅的密钥,接下来的考试都顺利得不行,就连她最困难的数学都相对流畅地写了下来。
但她实在没想到是最后的排名会排在第九――一个令她意难平的名次,就好像曾经遥不可及的月亮忽然降落,悬于她的头顶,只要跳起来便能触及,而她双腿却被钉在地表,再渴望也无能为力。
得知排名的那一刻,姜姝蓦地红了眼眶,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周珊婷跟着慌了神,连着抽了好几张纸巾胡乱地往姜姝手里塞,末了还嫌不够,又唰唰抽了几张,捻在手里无措地望着姜姝,准备着只要姜姝眼角的那滴泪滑落,她便动作迅速且轻柔地将泪水擦拭掉。
周珊婷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让姜姝觉得有趣,瘪着的唇角忽然向上翘起,姜姝仰着脑袋,按着自己手里的纸巾将眼眶里欲落不落的水汽吸走,吸了吸鼻子,嗔道:“干嘛啦。”软萌的尾音甚至还夹带着哭腔。
“呜,”周珊婷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摊温水,她嘤咛一声,搬着椅子凑近,伸长手臂将姜姝圈进了自己的怀抱里,纤细的手指略显困难地拍拍她的肩膀,“小姜宝宝不哭,恒中失去你是它没福气。”
姜姝也呜,她回抱住周珊婷,两个人贴在一起,彼此的体温相互浸润,熨帖的温度通过周珊婷传达到了姜姝的心底。
周珊婷不是高个女孩,站起来与姜姝差不多高,人小手短,以这样的姿势轻拍姜姝的肩膀略显吃力。
不过好在现在正是相对自由的晚饭时间,又有新鲜出炉的成绩单庇佑,班级里没多少人注意到她们这个小角落。
不过还是有人注意到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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