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呆滞地看向叶辰安,质问道:“叶辰安,我郝家何曾招惹过你,你竟要如此污蔑我父亲?!”
众人纷纷扼腕叹息,事到如今郝连世竟还不认罪。不过想来也是人之本性使然,一朝跌落云端,郝家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可他不罢休又能如何?
郝盛远下狱,郝连世也自身难保,尽管端妃与三皇子深受圣上宠爱,但今日之后这二人能不被郝家牵连就已是圣上开恩了。
叶辰安见他这副模样也是不屑至极。他向来痛恨为非作歹之人,更何况是犯下如此弥天大错还不思悔改之人。
“在下与郝家确实并无私怨,可郝家要与朝国为敌,在下也不得不拔刀向仇敌。”
“你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郝连世赤红着眼,脖子上满是暴起的青筋,骇人无比。
叶辰安振袖合手,继续说道:“圣上,郝盛远的罪行还不止于此。臣还要揭发郝盛远与匈奴多年来暗自勾结、通敌叛国,觊觎圣位!”
此言一出吓坏了众人,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惊诧之色。
“叶大人若没有确切证据可不能胡说,小心引火烧身啊。”与他向来交好的官员赶忙小声提醒道。
通敌叛国,这罪名可属实不轻,一个不慎只怕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郝盛远如今已是在劫难逃,就该见好就收,左右圣上对郝盛远已无庇佑之心,今日之后即便圣上开恩留他一命,平冶也再无他容身之处。
可叶辰安如今分明就是要彻底致郝盛远于死地,不肯善罢甘休。可若郝盛远真有那通敌叛国之能,即便他落入牢狱,要除掉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怕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圣上也眉头紧锁打量审视着他,目光如炬,仿佛要将他洞穿般:“叶大人细细说来。”
可叶辰安却只是回了一记浅笑,没有丝毫退却。
“圣上可知为何从前被朝国轻易压制的匈奴,这些年却仿佛滑虫一般,杀之不尽,久攻不下,近几年更有日渐强盛之状?正是因为郝盛远常年来为其通风报信,收受匈奴好处,才致使我朝国与匈奴常年拉锯、虚耗国库!”
“如今的匈奴首领呼延准虽已继位,可匈奴向来好战,且他的三个兄弟皆是骁勇善战之人,深得民心,因此他需要战绩加持以巩固其在匈奴之中的声明。而郝盛远身为太师,虽不带兵,可要探听军务也是手到擒来。因此二人联手,郝盛远为其提供军报,匈奴为郝盛远进贡征伐夺来的钱财,更是与其约定助郝盛远夺下朝国皇位。”
“呼延准出征则百战百胜,他的兄弟这几年却是败绩连连。其中奥义并非呼延准当真这般神勇,背后却是郝盛远在推波助澜。”
“这二人狼狈为奸,不顾朝国存亡,不顾天下百姓死活,便是将其五马分尸亦不足以祭奠这些年战死沙场的将士、惨死匈奴刀下的百姓亡魂!”
郝连世心如乱麻,脑袋又昏又胀,整个人战栗不止:“你.……你胡说,胡说……”
可那声音有气无力,便是往日向着郝盛远的官员见他这副模样也能猜到叶辰安所言非虚。只是他们亦没想到,郝盛远不只是想扶持三皇子上位,更是包藏如此祸心,胆大包天!
郝盛远勾结匈奴一事也只他自己与郝连世知晓,向来隐秘非常,这些年来也没有丝毫消息流出,为何会被叶辰安发现?
郝连世看向叶辰安的眼神渐渐变得恐惧,他开始意识到今日之事只怕是早有预谋,且在他们不知晓的情况下已持续甚久。是他们后知后觉,是他们太过自负,这才毫无察觉。
叶辰安目光扫过众人,见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中微叹。当沈寒山将此事告知于他时,他亦是震惊不已。
郝盛远想扶持三皇子上位虽说私心甚重,却也不难理解,毕竟三皇子是郝盛远的亲外孙,待三皇子继位,郝家便能彻底摆脱寒门出身,摇身一变成为皇亲贵胄,世世代代荣华富贵。
却不想郝盛远要的根本就不是荣华,而是权势,是至高无上的权势,是这朝天殿上头的那把龙椅。
所谓三皇子,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臣还带了一人前来,想请圣上与诸位瞧瞧。”
说罢,叶辰安朝着殿外侍卫颔首,那侍卫便带着一头带帷帽之人走了进来。
众人交头接耳,揣测着来者何人。可那帷帽太长,只能凭身形和步伐看出是一女子,其他的却一概不知。
来人走到殿中央,并未着急取下帷帽,只跪下叩拜道:“民妇柳氏,拜见圣上,拜见各位大人。”
柳氏?哪个柳氏?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只些许朝臣觉着这声音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圣上微微颔首,亦是十分好奇:“摘下帷帽说话。”
跪在下首的妇人顿了须臾,众人凝神屏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片刻之后,妇人才终于抬手将帷帽取了下来。
而待众人看清妇人模样后,皆是面如土色,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不是刘中丞的夫人吗?!”
“她不是此前在狱中畏罪自杀了吗?怎么……怎么……”
“可这确是刘夫人无疑啊!”
除了往日的黑发如今已花白,也没了过往端容华贵,面上暗淡无光,皱纹便布,却仍是一眼就能将其认出来。
柳玉欢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诧异感叹,不由苦笑。
“诸位大人没有看错,民妇确实是刘中丞的夫人。”
圣上双眼微眯,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中丞一家的惨案人人皆知。先是刘中丞被伶人毒杀,接着便是刘中丞的长女被得了失心疯的刘夫人杀害,而后刘夫人在狱中自尽。
平冶上至高官,下至百姓,可是将这件事议论了好些日子才渐渐被人淡忘。
人人都道这刘家正是因着娶了个黑心黑肝的丧门星,败了刘家气运,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即便在外人看来刘夫人已畏罪自杀,可其恶名时至今日仍是流传在外。
柳玉欢依旧跪在地上不曾起身,垂着头说道:“望圣上恕罪,当初我被关在牢中,借假死脱身实乃不得不为之举。若我不如此,郝盛远定会对我也下毒手,让我不能活着离开。可若我也去了,便当真无人能揭发他私下做的那些腌N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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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贵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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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欢这番话仿佛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深潭中扔了个石子,在众人心中再次激起阵阵波澜。
刘中丞从前也是郝盛远一派,为何郝盛远要对付自己人的妻子?即便是刘中丞做了惹怒郝盛远之事,又为何要去对付一介妇人?
众人想到此处,皆是心中狂跳不止,难道刘家惨案也是郝盛远所为?
叶辰安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刘夫人莫怕,当初事出紧急,圣上定能体谅。如今只需刘夫人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告知众人真相,就能还你清白。”
柳玉欢闻言稍安,却仍是不敢抬眼看圣上和众人。
她看着膝下的白玉砖,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说道:“我与郝盛远相识之日,远早于平冶中的任何一人。”
“我年少时便与他相识,更是在他穷困潦倒、一无所有之时就嫁他为妻。当时虽说日子苦,却也算得上和美。可后来郝盛远考取了功名到了平冶,野心便与日俱增。他不满现状,亦不满娶我一介民女,便不许我抛头露面,在外更是自称并未成家。”
“但他知我一心钟情于他,便好言好语哄骗着我,也怪我痴傻,没在一开始就识出他的虎狼之心。他攀上了高枝,便让我忍气吞声,看他另娶他人还要笑着做他的外室。再后来,他为了拉拢刘光耀,更是将我拱手让人,亲手将我嫁作他人妇。”
“可郝盛远从来都是贪得无厌之人,他娶了别人,却不喜我当真嫁给别人好生过日子。于是他在刘府宅中提前设下可以随意进出的暗道,再将那宅子卖给了刘光耀,多年来一直与我暗通款曲。”
郝连世跌坐在一旁,听着这番话如临末日,面色比烂泥还要灰败。
他对郝盛远的这些往事并不知情,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父亲也曾娶过妻。他脑中一片空白,便是想问些什么都毫无头绪。
而郝连世尚且不知此事,旁人就更无从得知了。
这等陈年旧事,又涉及朝廷大员,更是让人好奇无比,一个个看似低眉顺眼,实则竖着耳朵听得仔细。
而圣上听罢眉心蹙得更紧,忍不住出声问道:“这些往事自是能说明郝盛远此人贪慕虚荣、忘恩负义,可又如何能证明他叛国通敌?”
他无心听这些后院密事,只想知晓这柳氏手中究竟掌握了什么把柄,能否让郝盛远永无翻身之日。
柳玉欢听圣上催促,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她攥紧袖子,继续说道:“因为我与他相识甚久,且我之前盲目追随于他,所以他信我,什么都与我说。”
“我知他与匈奴一直有来往,且将众多美貌女子献给匈奴,可他后来竟是将主意打到了我女儿刘芸身上。”
“他见芸儿貌美,又是世家出身,知书达理,非普通百姓能比,便想将芸儿送给呼延准。可恰巧他与我说此事时被芸儿无意听到,芸儿害怕,就将此事告诉了她父亲。”
“她父亲为了保护她,便想法设法收集郝盛远与匈奴勾结的证据。可此事自然没有瞒过郝盛远,所以在郝盛远的寿宴之上,将她父亲毒杀!”
“所以刘光耀根本不是被一念阁的伶人所害,背后真正的凶手是郝盛远!”
惊吓一波接一波,纵是平日里见惯风浪的大臣如今也被骇得语塞。
但此事,刑部侍郎杨忠却是知晓的。
杨忠默默往一旁走去,试图用他人掩盖住自己的身影,生怕被柳玉欢看见。可天不遂他愿,下一秒柳玉欢的视线就穿过层层人群朝他扫来。
“郝盛远是罪魁祸首,而替他扫清障碍的是他,刑部侍郎杨忠!”柳玉欢毫不犹豫指向杨忠,引得众人纷纷朝他看去。
杨忠霎时冷汗直冒,却强迫自己压下慌张,在心里将刘光耀被毒杀一事迅速盘思了一遍。当初那件事做得干净,替罪之人也已被处死,应当并未留下什么祸患。
他渐渐挺直背脊,义正言辞说道:“既然你这般笃定是我与郝盛远联手毒杀刘中丞,那你可有证据?!”
“当时寿宴上朝臣众多,你问问可有谁见着我命人下毒了?”
他看向那日参加寿宴之人,换来的却是回避和沉默。
郝盛远私下结交权臣本就不该,更在圣上不知的情况下宴请群臣,如今谁还敢承认自己参加过郝盛远的寿宴?
本就是无人知晓的事情,杨忠非要将其说到明面上来,众人只能不吭声,生怕圣上知晓自己与郝盛远关系匪浅。
杨忠见众人如此,也反应了过来,心中气闷,甩着袖子说道:“若有证据就一口气说出来,少在这里故弄玄虚!”
“证据?此事我并无证据。”柳玉环讥诮一笑,也不知是笑杨忠还是笑自己。
“我说出此事并非是想借此将你定罪,左右你与郝盛远脱不了干系,圣上自会裁决。”
杨忠又想起那本蓝皮册子,也没了与柳玉环争执的精力。他知道柳玉环说得没错,就凭那册子上记载的东西,他这顶乌纱帽都难保。
柳玉欢要的,也不过是说出实情,至于旁人和圣上信不信,便让他们自己揣摩了。
“郝盛远毒杀刘光耀后,又怕芸儿将他与匈奴勾结一事告知旁人,便趁我不备命人将芸儿杀害。而我当时愚蠢至极,竟还想着帮他遮掩,最终将自己送入了牢狱。”
“我以为郝盛远会救我的,我以为我与他之间的情分胜过这世上所有人。而我也确实等到了他,可他却是来杀我的。”
“自那之后,我才终于幡然醒悟,看透郝盛远此人就是条薄情寡义的毒蛇,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人比他自己更重要。而当时我幸得贵人相助,得了颗假死药,这才逃过一劫。”
“当初之事亦是我蠢笨无知,自私自利,待此事了后民妇也甘愿受罚。”柳玉欢泪水涟涟,谈及此事懊悔不已。
“贵人?什么贵人?”圣上坐直身问道。
柳玉欢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民妇恳求圣上不要苛责这位贵人,她帮我不是为了作恶,只是为了将郝盛远的罪行公之于众。郝盛远害得她家人流离失所、千里相隔,她也实在是个苦命人啊!”
圣上不耐烦地摆摆手,似也并未当真将她提及的贵人放在心上:“罢了罢了,朕又不是昏君,见谁都要罚。”
可郝连世却不依不饶,跪行上前激动地说道:“圣上莫要被她的谗言骗了!她也说了,她根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之事,如何能信?!”
“什么贵人,我看分明就是与她同流合污的歹人!我从未听说过这世上还有能让人假死之物!”
他又看向身旁的其他朝臣:“许大人可听说过?”
“蓝大人可听说过?”
“彭大人呢?”
可无一例外的,无人搭理他,反倒是步步后退,生怕让他沾了自己的衣袍。
柳玉欢见他死不悔改,冷笑一声,说道:“我是没有你父亲毒杀刘光耀的证据,可我却有他与匈奴勾结的证据。”
她转过头看向圣上,目光决绝:“郝盛远之所以能在天子脚下如此猖狂地与匈奴来往,却从未被人发现,是因其有一专门同匈奴传信的隐秘之处。”
“他更是自创了密法,来往信件皆由密法所写。若不懂其中奥妙,这些信件便如同鬼画符一般,无人能解。”
“但我懂,也知这隐秘之处究竟在何处!恳请圣上现在就带人去查,郝盛远如今来不及销毁,定然能搜出罪证!”
圣上急得站起了身,催促道:“在何处?!”
“一念阁。”
“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问叹道,圣上更是身形微晃有些站不住。
一念阁乃官家所有,郝盛远竟将其作为与匈奴来往的据点,这无异于将整个皇家的颜面撕下再狠狠碾压!
“报――”
可还不等圣上发怒,殿外却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侍卫。只见那侍卫神色惶恐,喘着大气跪倒在殿中。
“放肆!何事如此失仪?!”
祥安护在圣上身前,拿着拂尘指向下方的侍卫,也是一脸怒容。
那侍卫连连告饶:“圣上恕罪,实在事出紧急,属下不得不……”
圣上拨开祥安,沉声问道:“可是郝盛远那边出了岔子?”
侍卫愣了一瞬,随即猛地点头:“是!郝盛远他……他被人劫走了!”
“劫走了?!刑部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圣上怒极,将手边的茶盏砸了个干净。
众人惊恐不已,不敢言语。
郝盛远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杨忠乃刑部侍郎,他却不敢不言。他哆哆嗦嗦走了出来,径直跪了下去:“圣上息怒,此事……此事……臣并未参与!也并非是臣刻意将其放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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