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扯起被子盖住半张脸,轻声说:“我知道,我的十六岁生辰快到啦。”
赵楚韫隔着被子轻轻地拍了拍她,像是安抚婴孩一样。
她犹豫了片刻,忆起康乐最近身体每况愈下,狠了狠心,开口道:“是,之前遏苦大师交代过了,你需在十六岁生辰前成亲,由你的一步一叩首行至慈宁山殿前,亲手为你再点一盏长明灯,往后此生福禄同担,才能长久。”
“我知道呀。”康乐晃了晃头,笑着道:“长姐还说要他真心喜欢我,拜向慈宁山的每一步才是真诚的。”
她抿了下唇,像说悄悄话似的,凑在赵楚韫耳边,得意道:“现在,他就是很真心、非常真心地喜欢着我呢。”
赵楚韫闭上了眼睛。只有不去看康乐天真快乐的面孔,她才有勇气把这些话说出口。
“我们只告诉你了前半句,遏苦大师还有剩下的一句交代――”
“只有命格和你相合的人成为你的夫君才有用。”
康乐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把自己蜷缩起来,拢着被子,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目光遑遑地看着赵楚韫。
“韩江不是那个人。”
赵楚韫冷静地说。
她握着手,指甲嵌入掌心软肉,她看着康乐惊慌茫然的神情,心中不由地恨极了韩江。
恨他在最初康乐接近的时候没有避开;恨他在康乐示好表明心意的时候没有拒绝;最恨的是,他明明没有任何好办法,却依然放任着同康乐亲近,故意引诱纵容着她,对她予取予求,令她陷得更深!
甚至到了现在都不肯放手!!
康乐抱着被子,安静了许久,再开口,声音不复清越,带着浓浓的沙哑,她低声问:“韩江呢?”
赵楚韫不想她在这个时候还见韩江,便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出宫……”
这时,屏风外却传来一道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些克制的安抚:“我在。”
只是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平静的康乐顿时红了眼睛,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接二连三地顺着脸颊落下,打湿了锦被。
她泪眼朦胧地盯着屏风后的影子,轻声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康乐在此之前,只知道自己十六之前要成亲,再不知道其他。
她骨子里是有些天真和浪漫在的,云贵妃和赵楚韫担心她得知人选已定会生出抗拒,便隐下了这件事情,只是引导着她同宁思明接近,便是不合,也还有楚靖远可选。
谁知她偏偏看上了韩江。
韩江隔着一道屏风,看着里面那个娇小的身形,安静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微哑道:“在,你同我说喜欢,我点头,之前。”
康乐的泪落得更多,她委屈伤心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却还是――”
还是如何?还是故意接近我?故意欺瞒骗我?还是,故意要害我……?
韩江心中转过万千道念头,素来冷静淡漠的脸绷得紧紧的,目光晦暗浓郁,翻涌着无法克制的狂乱和阴暗,周身气势危险极了,像一头可怖凶狠的野兽,正要为了护卫他的珍宝不被人夺走,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吼声――
康乐抽噎了一下,带着哭腔道:“你早就知道了,却还是喜欢我,我好感动呀……”
“我也喜欢你的,可是、可是,”她抽泣着,难过又无助道:“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呀……”
韩江一滞,周身气势顿时散去,他怔怔地看着康乐,似乎是还未回过神来。
赵楚韫也是一顿,似乎是有些无言以对。
韩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神色变得温柔起来,他侧身走过屏风,在床边停下脚步,单膝跪下捧着康乐的手,轻轻地搓了搓,想要把自己微不可察的温度传递到她身上。
他伸手拂过康乐沾着泪珠的睫毛,柔声道:“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
韩江,我奉劝你做人不要太自信,不然我会教你做人的,哼!
其实现在不应该给他好脸色的,但是小公主太软萌可爱了,没忍住啊啊啊啊!
再嗦一句,其实本文主旨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为爱低头,自我拉扯、审视,从克制到隐忍,再到反弹疯狂放纵
一句话剧透:韩江愿意低头给小公主当外室(当然不会真的到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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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你要给我当外室
韩江说他有办法。
赵楚韫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康乐也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吸了下鼻子,声音可怜地问他:“是什么办法呀?”
让她同人成亲是遏苦大师给的方法, 然后遏苦大师下山云游苦修了, 除了这个便没有别的交代了。
她看着韩江, 饱含希翼,期待地问他:“可是遇着别的更好的大师, 他给了别的建议吗?”
韩江摇了摇头, 康乐便又猜测:“那便是,你寻到了遏苦大师, 他告诉你,你也可以的,是不是?”
韩江依然摇头。
康乐面上的笑容缓缓褪去,她有些茫然不安, 坐在床上抠着手指, 迟疑小声地问:“那,还有什么办法呀?”
韩江却慢慢地松开她的手,起身在她面前站直了身体, 眉眼沉静,低头安静地看着他。
手中突然失了温度,康乐微微蹙起眉头,察觉到了不安, 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韩江, 突然就觉得他有些陌生了, 好像一下子变得离她很遥远, 让人惶惶不安。
她伸手, 怯怯地要去牵韩江的袖角,仰着头,眼睛有些红,眼皮微微下敛,抿着唇,穿着一身柔软干净的素衣,抱着锦被,像一只胆小柔弱的小动物,惊惶不安地仰着头,等待着即将落下未知的判决。
康乐晃了晃韩江的袖角,声音轻软地唤他:“韩江……”
韩江低头看着她牵住自己的手指,纤细、白皙,如同一截脆生生的玉一般,可爱、可怜,也脆弱极了,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是个精致漂亮的瓷娃娃,却又虚弱到不堪丝毫风雨摧折。
可是他明明早就知道了,却还是故意来招惹的,所以,这是他应得的。
宁思明那嘲讽又愤怒的神色似乎又浮现在面前,他冷声讥讽道:你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便能万事皆让人按照你的心意来吗?
也许的确不能,但没关系,他有权有势,他会让他们“乐意”的。他已经把所有的路铺好了,只需要康乐点头,无人敢对他的谋划不从。
韩江定定地看着康乐,缓缓地张开了口,康乐睁大了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迎着那样的目光,韩江却突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康乐却牵着他的袖角不放手,坚持着轻声问他:“你说的,是什么办法?”
向来漠然冷淡,下手果决从未犹豫的韩江却足足安静了一刻钟,才能让自己站定了,迎着小公主的目光,用暗哑的声音说:“按照遏苦大师的话,成亲。”
康乐整个人都顿住了,她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依然懵懂天真地问:“成亲?可是不是说我们的命格不合吗,这样也可以成亲吗?”
韩江整个人似乎都化成了一块坚不可摧的寒冰,他站得笔直,后背绷得很紧,甚至连呼吸的动作都微不可察。
他看向康乐的目光是冷静强硬的,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一字一句地说:“是成亲,但不是和我。”
康乐一怔,牵着他袖角的手不由地松开,重重地砸落在床沿上。
她难以置信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明明是听清楚的,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他说得那样清晰坚定,可是为什么听进耳朵里,就变成了一阵噪杂无序的乱音。
康乐带着哭腔,眼泪一串串地落下,砸在她泛出红痕的手背上,她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韩江,固执地问他:“我没有听到,你刚刚说了什么话。”
好像只要这样,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平静祥和。
迎春殿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几乎连风声都没有了,可是过了好久,韩江定定地看着康乐,一字一句地把那句话一字不差地又讲了出来:
“是成亲,但不是和我。”
向来最是温和柔软、好脾气的小公主却顿时红了眼,连多同他讲一句话都不肯了,她不顾自己手背上的肿痛,抱着枕头用力地砸到韩江身上。
恼怒,生气,还,很伤心。
她睫毛被眼泪打湿的变成一簇,脸颊也湿漉漉的,下巴上晶莹的泪珠一滴接一滴地坠落,哭得安静又难过。
赵楚韫在旁看得心疼极了,但此事必须处理,她冷冷地剜了韩江一眼,咬牙站着没有动。
韩江站得笔挺,好像把自己变成了一块岩石,才能在康乐面前无坚不摧,才能够有勇气、才能够狠心,对着康乐说出那些会让人伤心失望的话。
可是康乐眼眶里滚动着泪珠,失落难过地看了他一眼,一切的强硬顿时都会丢盔弃甲,韩江再无法无动于衷,他俯身,双手捧着康乐的脸颊,拇指轻轻为她拂去不断涌流出的眼泪……
却无法温柔地对她安抚一句“别哭了”。
事因他而起,泪亦是为他而落,是他为了一己私欲,放任纵容着,拉着小公主一步步坠落沉溺,现在,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康乐本是很生气的,甚至还失态地用枕头打了韩江,可是韩江俯身,动作温柔地为她擦泪,小公主又忍不住心软犹豫,她哭着低声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主动提议道:“天底下那么多人,除却遏苦大师外,定是还会有别的能人异士的,我们可以找一找呀,说不定他们会有别的办法。”
韩江缓了口气,声音依然是哑的,他低声道:“已经寻过,无果。”
“那,就继续找遏苦大师吧。”康乐挂着泪珠,眼中依然充满希望地说:“也许是他的话没有讲完,说不定我们的命格也没有那么不合适呢。”
韩江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眼中沉淀着无奈和痛苦,忍声道:“没有时间了。”
不说遏苦大师那样的年岁,下山苦修这么久还在不在人世,便是康乐的十六岁生辰,亦没有多远了,最近她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了,太医院不得已加重了药量,但若有一日……
韩江无法想象,亦不能接受!
小公主自幼锦衣玉食,尘世间只要她想要的,似乎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便不是心想事成,也几乎没有过任何遗憾。
她比韩江更加充满希望,天真道:“不会的,就是在我生辰那天,遏苦大师回来了就好了的。”
想了想,她说:“或者,说不定,就算是不成亲,我要不一定就会死掉呀,也许就还是一直生病而已呀,我不想……”
她试图说服韩江,让他改变主意。她不想同别人成亲,更加不想听到韩江让她同别人成亲的话。
韩江垂下眼,却不听康乐说完话,径直打断她,更加强硬道:“不行!”
他不会让康乐冒丝毫的险,她像琉璃一样脆弱易碎,便是捧在掌心,都担心她会被吹折,又怎么可能在她的身体一步步虚弱下去的时候,仍寄希望于那些飘渺的可能性?
韩江轻轻地捏着康乐的下巴,要她同自己对视,要她看到自己眼中不容反抗的坚决,和,深情痛苦的无奈。
他的喜他的悲,他的无奈和决绝都要让康乐看到,要她记得,要她感受到。
“我已同人商议过,定好了婚期,到那时――”说到这里,他缓了一口气,闭了下眼睛又睁开,冷静道:“到时候拜堂成亲,然后他会去慈宁山一步一叩首到大佛寺,点一盏长明灯。”
“然后呢?”康乐又落泪了,但她此刻的目光却很平静,虽然含着泪珠,但看向韩江时再无惶惶不安,她听完韩江的话,吸了下鼻子,顺着他的话道:“到那时,我就是别人的夫人了,他是我的夫君――”
“他会住进我的公主府,欣赏我让人栽种的栀子花,他会和我躺在一张床上,夜半无人时私私密语,他会为我描眉簪发,用饭时为我布菜,下马车时会伸手牵着我……”
韩江下颌绷出一道清晰的线条,似是在忍着怒,他声音发紧,目光死死地盯着康乐,红着眼睛道:“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康乐红着眼睛反问他:“成亲以后,本就是要夫妻一心一体的,同我成亲的是他,那他就可以这样做!”
韩江突然靠近,他低头,目光凶狠地看着她,双手扶在她肩膀上,用力地拢着,只是短短几句话而已,他已忍受不了,近乎是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允许的!”
“你凭什么不允许?”康乐看着他,一眨眼又掉了一串眼泪,她强硬地道:“我允许就够了。到那时,你就只能是坐在观礼席上的客人,是高高在上的韩府韩大人,同我并无什么干系,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和我未来夫君的相处!”
韩江盯着她,近乎呢喃着,似是情人间密语般,轻声说:“因为他只是你名义上的夫君,只是陪你演了一场戏的陌生人罢了,而我――”
他定定地看着康乐,声音很轻很柔,却很冷,几乎不带任何温度,仿佛一头偏执的不通人性的野兽一般,执着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康乐瞪大了眼睛,她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听错了,或者是误解了韩江的意思,难以置信问:“你在讲什么呀?我都同别人成了亲,还要你陪着做什么?”
小公主对爱情和婚姻的想象都是干净崇高的,所以会在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后立刻就同宁思明讲清楚了,也下意识地觉得同别人成亲后,就不会再和韩江有瓜葛的。
可是韩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康乐虽然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但她读过许多书,不乏有些闲谈杂书,听韩江的话,片刻后便意识到了。
她睁大了眼睛,皱紧了眉头,近乎语气恍惚,不确定地问:“你、你要给我当……”她想了又想,才艰难地寻到了一个合适的词。
小公主难以置信道:“你要给我当外室?!”
韩江轻轻地笑了一下,他捧着康乐的手,眼神近乎缠绵地看着她,轻声道:“你放心,我会让他同意的,他会安静地闭上嘴的。”
康乐面上神色震惊又困惑。
她看着韩江,几乎想要去伸手扯一扯他的脸,看看是不是什么人假扮了他。
韩江是什么人,一手遮天的权臣,说一句万万人之上毫不为过,世人皆知他的冷漠,孤傲,康乐也知道他的霸道、独断、□□,连宁思明送她的香囊都不许她收下,更何况是和别人成亲?
她收回手,仍觉不够,甚至又往后挪了挪,同韩江拉开距离,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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