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晚朝大门那儿看过去,这一眼她看到了裴寇宇,她没想到裴寇宇会跟裴竞序一块儿回来,毕竟两人的父子关系算不上太好。
但裴寇宇毕竟是长辈,且对她一直不错,她很有礼貌地喊了一声:“裴叔叔。”
裴寇宇刚才一直没下车,他坐在车内认真地过了一遍裴竞序说过的话,虽然两人在观点上没法达成一致,但这是自打韦萱去世后,裴竞序第一次坐下来,认真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他那句‘有喜欢的人’或许是真的,且这喜欢绝对不止流于表面,也非一时兴起。
什么样的人会有堪比活火山一样的丰富的心理活动?
那是一个躲在背后的暗恋者。
裴寇宇非常好奇,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能让裴竞序的内心有这样炙热的运行。
他扭头朝窗外看去,视线扫过去的时候,正好撞见裴竞序从许听晚怀里接过小狗的那一幕。
“居然是早早。”他一手扒在车窗上,坐直了身子,有些惊讶。
两人知根知底,论起适配度,旁人无可比拟,只是他没想到,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他儿子竟然对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青梅动起了心思。
然而关于裴竞序喜欢的对象是许听晚这件事,裴寇宇心里喜忧参半。
许家他也非常满意,可是根据他对许听晚的了解,这小女孩脾气执拗,有主见,上回听闻有男生约她看音乐剧,并向她挑明心意,她不带犹豫直接一口回绝,十分干脆。
想起裴竞序平日的行为举止,他并未觉得自己的儿子会在这一众追求者中会脱颖而出。
裴寇宇坐着思量了许久,最后拉开车门,躬身下车。
韦萱的去世固然是场意外,可裴竞序说得没错,若不是他咄咄相逼,彻底寒了韦萱的心,有些意外就不会在海底降临。
他心里是有愧疚的。
带着那份家庭不圆满的愧疚,他总想在裴竞序身上弥补些什么。
经济层面他不短缺,亲情方面他过了需要的年纪,裴寇宇不知道怎么弥补,便只能在他未来的家庭组建上做做文章。
下车后,他换上和善的表情走到许听晚面前,明知故问道:“早早,你怎么在这儿?”
“叔叔好。”许听晚指了指裴竞序怀里的呜呜:“我最近养了条狗,寝室条件不太允许,所以我就先把呜呜养在他这儿过度一下。”
许呜呜看见不熟悉的人,连着叫着好几声。
裴寇宇本来就对狗毛猫毛过敏,他下意识地把食指横在鼻子下,后退了一小步。
许听晚呵斥呜呜:“不许凶人。”
呵斥的时候,瞥见裴竞序冷淡的神情。
她不知道刚才在车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依稀可以察觉现在的低气压。听闻韦萱阿姨去世后,这父子二人的关系仿佛跌入冰窖,见面说不上几句好话,谁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可见这话是真的,她看了看裴寇宇,又看了眼裴竞序,正揣摩着如何从中调和,裴寇宇就率先开口问她:“那现在,是要给狗狗去打疫苗吗?”
“是呀。上周就约好了。”
“这样呀。”裴寇宇对于许听晚的印象还停留在缠着裴竞序带她去买糖的阶段,说话时,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有商有量,好声好气:“那既然早早也在,晚上就留在家里吃顿饭吧。”
“晚上?”
许听晚为难得看向裴竞序。
今晚这顿饭,本该是许听晚请的,如若答应了裴寇宇,这顿饭怕是又要爽约。可裴寇宇到底是长辈,直接拒绝又不太礼貌,思来想去,她自认为选了个最折中的法子:“叔叔难得来京江一趟,我请叔叔吃吧。”
“怎么能让早早请。”裴寇宇睨了裴竞序一眼,言辞中浑是不满:“你把呜呜养在裴竞序这儿替他解闷,他就没提过要请你吃饭吗?没关系他不请,叔叔来请。”
“...”
裴竞序侧身,缓缓抬眼,疑惑地看向裴寇宇,如果他记得没错,一个小时前,裴寇宇还针对养狗一事说他,说他就是闲过头了才会想着去养狗,此时态度一变,愣把养狗说成是解闷的美事,裴竞序不懂他心里掂量着什么,却不想他搅了今晚的饭局。
在人前他还是尽量维持着跟裴寇宇的体面,只是言语冰冷,带着推拒的意思:“今晚有饭局。吃不了。”
裴寇宇知道自己被驳了脸面,故意不去搭理他,转而对许听晚说:“怎么样早早,叔叔亲自下厨,给你做地道的南樟菜。”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听晚再拒绝未免有些不识相。
最后两人的饭局多了一个人。
时隔多年,裴寇宇再度系上围裙做饭,纵使手艺有些生疏,需要阿姨从旁协助,但做出来的东西确确实实是南樟当地的风味。
等菜都上齐了,他从裴竞序的酒柜拿了瓶洋酒:“今晚借早早的光。”
给自己倒完,他往前一递,抬了抬手腕,问裴竞序喝不喝。
裴竞序漠着脸说:“不喝。”
场上只有裴寇宇一人了无生趣地喝了酒,酒精上头的时候,他说了很多追忆往昔的话,在这些话当中,他频频提起韦萱,丝毫没发现裴竞序的脸色越来越差。
但是碍于许听晚在场,裴竞序仍是勉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到后来,他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烦闷,干脆长臂一伸,取了对面的洋酒,给自己倒上了一小杯。
这一顿饭,裴寇宇吃得尽兴,临走之前,拉着许听晚的手,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他:“你觉得裴竞序怎么样?”
许听晚说足了场面话,裴寇宇一脸醉态,‘诶’了一声,摆手制止道:“别说这些虚的。”
他那句‘虚的’正好搭配他虚浮的步子,瞧着有些滑稽。
裴竞序也喝了酒,虽然不至于不省人事,但也是兴致缺缺,全场唯一清醒人的只有许听晚,她搀扶住裴寇宇的手臂,走着S弯,送他上车。
上车后,他摁下车窗,眼神没有聚焦的点,头脑却拼命地运行着:“早早。他其实还不错。不会像我对韦萱一样对你。”
许听晚对他们的家事一知半解,在她印象中,裴寇宇和韦萱志趣相投、一见钟情,在外人眼里是十分登对的模范夫妻。
她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她与裴竞序的关系再好,也不能失去相处的边界感。
不太知情的许听晚只能应和着:“叔叔你放心,他很好。”
听到这几个字,裴寇宇点了点头。
许听晚目送着车辆驶离,她转身,往院子里走。
刚推开木质的大门,她就发现裴竞序双手插兜地倚在廊柱那儿,他喝了酒,整个人有些倦懒,门廊上的灯把他的身影无限拉长,黑黢黢的,同他玉质般清冷的气质大不相同,有种说不上来的孤寂感。
“叔叔走了。你要进去歇歇吗?”许听晚走上台阶,站在他面前,抬头观察他的神色,以此分辨他喝了多少。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直起身,没着急往里走,而是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发完,收起手机,垂眼看向许听晚:“我今晚喝酒了,一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去。”
他的呼吸声有些重,许听晚到底是察觉出他异常的情绪。
她靠近一步,微微踮脚,伸手探了探他的额间:“裴竞序,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他短短地吐出两个字,挪开许听晚的手:“没有不舒服。”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她记得她第一次喝醉,裴竞序问她哪里不舒服的时候,她也是一脸倔强地说‘没有不舒服’,即便那时她早已头晕恶心,胃里翻江倒海,连路都走不成直线。可她还是不愿暴露脆弱的自己。
那时候的裴竞序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护她的小自尊,给她自我疗愈的空间,他不追问,却会陪在她身边,照顾她整整一个晚上。
做人总得带点良心吧,许听晚想,她欠裴竞序这么多人情,也该适时还上一些。
思及此,她反手搀扶住裴竞序的手:“我可能赶不上学校门禁时间了,你家客房还空着吗?”
裴竞序步子一顿,偏头看向许听晚:“现在几点?”
许听晚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一眼屏幕:“八点啊。”
“八点。从我家到你宿舍楼,总共只要半小时。”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但是头脑尚存理智,抓住她的错漏:“你们闭寝的时间什么时候从十点半变成八点半了?”
作者有话说:
赔哥:她好像想住我这儿,不确定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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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她好像对自己有了超乎朋友之外的兴趣
许听晚不擅长说谎, 她一说谎,食指和拇指就会下意识地捻紧,来回摩擦。
裴竞序感受到搀扶着他的那只手,因为掌心太小圈不住他的手臂, 两根指头只能在他的针织衫的袖子上反复摩挲。
他低头看着搭在他袖口的指头:“再搓就起球了。”
许听晚立马甩开, 双手抱胸, 掩饰自己不受控制的小动作。
在此之前,关婧一直说她是块朽木疙瘩, 就算是意大利最伟大的木雕艺术家布鲁诺・沃尔波特来了, 对着她这样一块木头也得犯难。
此刻,她终于明白关婧说这话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裴竞序这么不解风情, 她心里也窝火呢。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她转身要往屋子里走。
裴竞序喊了一声‘早早’,她听到了,却没有停下步子的打算。
他眼尾散漫地上扬, 跟在她后边, 往里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很高兴。”
“高兴什么?”她头也没回,走到客厅那儿,弯身拿起自己的包, 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情绪:“你就当我是记错门禁时间了吧。”
说完,转身,转身的时候,裴竞序正好挡在她面前:“生气了?我只是高兴, 我们早早也懂得照顾人了。”
许听晚没理他, 甚至觉得他分不清好赖。她往右一步, 想从单人沙发的缝隙那儿出去, 裴竞序紧跟着她的步子, 挡住唯一的出路。
高大的身形笼罩着她,站姿不像平日那样规矩,他说话的时候,背脊俯着,精雕细琢般的鼻尖离得很近,说话时,轻弱的呼吸声,总能清晰地传入许听晚的耳里。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姿态有多亲昵,仿佛真的只是为了迁就许听晚的身高。然而正是这种无意识的靠近,才足够挠人。
许听晚手指微蜷,紧紧抓着包链。从小到大,她被裴竞序戳穿过多少小心思,却从来没有一回像现在这样,局促中带着期待,好像还有一点难为情。
“谁说要照顾你,我留下来只是为了观察呜呜。”
“好。为了观察呜呜。”他哄着:“那我能不能沾呜呜的光,让你附带着照顾我一下。”
/
关婧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许听晚正在厨房煮解酒汤。
她不常进入厨房,拿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接到关婧电话的时候,她不敢单手操作,想到裴竞序在书房临时加开跨国会议,应该不会出现在这儿,于是摁下免提,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宝贝。”关婧的声音从听筒那儿传来,她语气夸张地喊了一声,这一声跟叫魂似的,吓得许听晚搅拌的陶瓷勺磕到了汤锅,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听到动静的关婧,一瞬间忘了正事,她八卦的雷达突然开始运作,敛声听着电话那边热水翻滚的声音,敏锐发问:“你在干嘛啊?”
许听晚捂着胸口,呼出一口气:“我在煮解酒汤。”
“你们喝酒了啊?”
“他喝了点。”许听晚探头往汤锅里一看,估摸着火候。
“那你的意思的是,你现在在他家,给他煮解酒汤?”
“是啊。”许听晚来过裴竞序这儿好几回,一回生二回熟,她并不觉得哪里稀奇。
“哦家里啊。那你小心喝酒误事。”
“再说挂了。”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知道他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了行吗?”
关于她没跟裴竞序谈恋爱这件事,许听晚解释了无数次,关婧说什么都不肯相信,她也懒得再多费口舌,只是回怼她:“跟你比,谁都是正人君子。”
“你什么意思啊许听晚,我不就是每次趁你洗澡出来,揩两把油吗?室友这么多年,往小腰上搂一把怎么了,顺道往下拍一下屁股也不是大问题吧,那就到这一步了,摸腿只是随手的事啊...”
“...打住。”她低头看了一眼乖乖趴在腿边的许呜呜,纵使旁边没人,她还是被关婧的话说得臊红了脸:“说正事。”
“我这里有两个好消息。”她收起调侃的语气:“一个是钟宿被退学了。”
许听晚搅拌的手一顿,没想到进度这么快,但这一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问:“后面一个呢。”
“后面一个就是...”她故意大喘气,然后突然拔高声音,大声说道:“我们的选题通过啦,指导老师一眼相中了你的那个选题。宝贝,你真的好棒啊。”
“真的吗?”她承认自己被关婧的语气所感染,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真的呀。我现在跟季嘉实在外面吃寿喜烧呢,他跟我说的。但是老师也说了,我们几个一看就是纸上谈兵,没做过田野调查的。我们的调研框架虽然详细规范,但是太过模板化,实地调研的时候,很多部分都用不上,容易被计划框死。”
这位老师的话一针见血,她们确实缺乏实地调研的经验。
“那怎么办?我晚上再细化一下调研框架?”
但可能没什么用。
她记得同班同学在做暑期调研的时候,都有经验丰富的老师带队,在老师的带领下,摸索前进。
可他们现在是缺乏经验的一群人,这群人就算去到了调研地也极有可能一头雾水。
“宝贝。你还记得前段时间的气候大会上的Gender Day吗?”关婧问她。
“亚洲女性的气候行动与解决方案主题展览,我记得。”
“受邀展出的SC气候联盟创始人原是联合国环境署雇员,她跟季嘉实找的指导老师认识,这段时间正好在旌庄县做女性与气候行动相关的田野调查。老师的意思是,我们如果有空的话,可以跟着他们团队去学习一下。”
十一月下旬要交申报书,十二月下旬就要进行省赛的校内选拔。时间有点赶,她非常想参加旌庄县的调研活动,迫切地想从中学到有用的东西,只是不确定这个节点,符盛是否会放人。
“我考虑一下。”
主要是女性对于气候的敏锐度这块,组里没有人比她和关婧更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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