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正如关婧所说的那样,有些话,不是不说,而是不能说。
热恋和知己,总要二选一,谁也不想两手空空,什么也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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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嘉实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只觉得病房里的氛围不太对。
换作平日,关婧和许听晚早就互怼起来了,而现在,两人互不作声,兴致也不太高,他以为两人之间起了什么龃龉,远远地站在一边,不敢贸然插话。
一直等关婧发现他,问他‘站那么老远干嘛’的时候,他才缓步走过去,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没呢。我跟晚晚怎么可能起龃龉。”
只是两人刚才都想着事,所以有些走神。
具体是什么事,这是朋友之间的秘密,二人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季嘉实也没追问。
“没起龃龉就好。刚刚万老师给我打电话,问我们去旌庄县的人数。”他在陪护椅上坐下,点开组队的小群,向上划拉着聊天记录:“之前敲定的是我、孔泽还有婧婧,现在婧婧住院去不了,就剩我跟孔泽。但我其实不放心婧婧一个人住院,还在考虑要不要留在京江照顾她,可是这么算来的话,跟田野调查的只有孔泽一个人了。”
许听晚想了想,发现这个问题确实棘手,倒不是人数的问题,而是像这样的选题,如果缺少了女性角色,便缺少一份女性视角的敏锐。
开了一扇窗,又不能让它成为墙上的装饰。
她决定遵从自己内心的驱动,说:“我去吧。”
季嘉实愣了一下,觉得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好。那我把钟媛老师的联系方式给你,辛苦你带队一下,到时候到旌庄县了,就给钟媛老师打电话,她应该会让团队成员过来接应你们。”
他跟指导老师报了人数和姓名,然后把钟媛的名片推送过去,一面推送一面提醒道:“对了,虽然十二月是地质灾害低易发期,但我看天气预报说最近新一轮寒潮来势汹汹,山区那边可能会迎来大幅度降温和较大的暴雪,你记得多带一点御寒衣物。”
许听晚低头去加钟媛的微信,加上后,礼貌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
钟媛回复得很慢,也很冷淡,但她听听万老师说过,钟媛老师做事严格果断,眼里容不得沙子,但她绝不是黑白不分的性子,对于优秀的人才,她总是不忘夸赞与提携,许听晚一一记下要点,生怕出一点差池。
之后几天,她着手准备旌庄县的行程,白日里忙得晕头转向,不得空,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跟裴竞序聊上几句。
两人聊得最多的就是日常,关乎分享欲,关乎出自肺腑的关切,只是关于酒醉那天的话,跳脱于一个特定的氛围,双方都跟约定俗成似的不再提及。
她跟裴竞序说了去旌庄县的时间,临走前一晚,蹲在地上整理行李:“你可能不认识,这次跟得钟媛老师的团队。听说她原先是联合国环境署雇员,很厉害。你可以搜搜看。”
“这样啊...”他坐在书房的老板椅上,手边放着电脑,听许听晚说完后,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个键,然后划动触控板,简单了浏览了一下:“去多久?”
“可能需要一周左右吧。学校这边都请好假了。我导肯定不乐意啊,少一个人干活就算了,组队比赛还不带同组师弟。但奇怪的是,他这次居然没有为难我。”
裴竞序在屏幕那端笑笑,对符盛的事不置可否,他仍看着电脑屏幕,脑袋微侧,似乎在回什么消息,可以看见清晰又硬朗的下颌线。
等他回完,视线复又挪回手机屏幕:“最近寒潮。东西都带全了吗?”
许听晚嫌他嗦,直接将摄像头对准满满当当的行李箱:“放心。一周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要一周呢...”他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还是通过扬声器传入许听晚的耳里。
她整理行李的手一顿,渐渐放缓动作,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一周又怎么样?”
“一周有点久。”他双手交握在桌面上,稍稍凑近屏幕,那双藏在眼镜后面的眸子真诚又坦荡,直言不讳地说:“我怕小狗会想你。”
许听晚也有几天没看见许呜呜了,想得紧,正巧她收拾行李蹲累了,于是拿着手机起身,对他说:“那带我看看呜呜。”
裴竞序从椅子上起来,镜头晃动了一下,是他拿着手机往楼下走。
画面的高度从胸口一路往下,他蹲下来,后置摄像头对准许呜呜,摸着呜呜的脑袋:“快跟妈妈说注意安全。”
他说‘妈妈’两个字的时候,稀松平常,却在唇齿间勾勒出几分亲昵缱绻的意味。
许听晚对着屏幕愣了一下,嘴角扬起弧度。为了不让屏幕那端的人察觉异样,她顺着嘴角的弧度嘲笑裴竞序道:“小狗怎么会开口说话?你好幼稚啊。”
“怎么不会?”他指代不明地挠了把呜呜的下巴。
呜呜仿佛认可了这段关系,居然真的配合地叫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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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江市走在各大城市的前列,无论是经济还是其他方面,都领先其他城市许多。
然而,一个城市难免有未补齐的短板,并不是所有地区都在同步发展,旌庄县就是一个相对落后且偏远的山区。
受到暴雨洪涝的袭击,旌庄县的农作物遭受大面积损害,栏墙被冲垮,田地房屋也未能幸免于难,由于男性劳动力短缺,一直到现在,旌庄县的灾后重建的工作仍在艰难地进行着。
许听晚和孔泽坐在车上,初步了解旌庄县的生产方式和人口比列,发现这个地方的男性大多外出打工,女性除了参与家务,还要额外承担土地生产的工作,成了这个村子主要的劳动力。
气候变化连带的极端气候,加剧她们的时间成本,在田地里投入更多的精力后,像是陷入循环一样,不断地与土地打交道,从而丢失了接触外界寻求发展的机会。
车子驶入三门牌坊,再往里开,道路变窄,难以通行。
司机从后视镜那儿看了他们一眼,说 “只能开到这儿了。”
他们二人下车拿好行李,山区风大,许听晚拉高围巾,遮挡住一半的脸,他俩急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开始与钟媛取得联系。
电话接通的时候,钟媛好似正和团队里的其他成员开展会议,她问了两人所在的地址,然后随意指派了一个人过去接应他们。
过来接应的人同样戴着口罩和围巾,分不清眉眼,可许听晚在见到那人的时候,却莫名有种熟悉感。
女人冲着他们伸手,做起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卞玉,是SC气候联盟团队成员之一。钟老师让我过来接应你们。”
她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的行李,箱子又大又重,看着并不好拿:“果然是涉世未深的学生。”
后面那半句虽然没说出口,但许听晚也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大抵是想说‘出来调研还以为是度假旅游呢’,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拿起自己的行李:“听天气预报说会有寒潮,所以带了些加厚的衣物。”
卞玉没再说什么,双手插兜走在前面:“走吧。钟老师在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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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的住宿条件好不到哪里去,就连白底红字的‘宾馆’,其实也只是村里的自建房稍作修整。
许听晚和孔泽都是单独的房间,放完行李,卞玉带着他们去找钟媛。
钟媛是一位中年女士,她穿了一件冲锋衣,袖口微卷,许听晚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就当地的地理环境、社区关系做分享,精炼地规划之后几天的行程。
视线短暂地在许听晚身上停留,紧接着往一旁的空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随意坐。
这场会议很快结束,她没听到多少,只知道之后几天需要在村子里走访,捕捉气候变换对村民的影响,并寻找出印象深刻的代表人物。
她和孔泽自有一套调研计划,可是这些计划在这里完全行不通,钟媛顾及到他们第一次走访村子,没什么经验,伸手往卞玉那儿一点:“你带带他们,他俩是浦大环科的研究生,跟你同一个专业,共同话题多,搭配起来更方便一点。那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吧。”
卞玉说‘好’,在此时才摘下口罩,她长相不算清秀,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狭长,上挑,看到许听晚的时候,她没有露出陌生的神色,反而上前一步,亲昵熟稔地喊了一声:“许久未见,早早妹妹。”
众人的视线骤然在她们二人之间逡巡,连着不太管事的钟媛都惊讶地问了一句:“你们认识啊?”
甚至还知道对方的小名。
许听晚还有些云里雾里,她一开始只觉得卞玉眼熟,一路走来,也没有完全认出她的身份,直到卞玉摘下口罩,凑近她,许听晚才慢慢地将她的名字和脸对上。
两人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她正想说有过几面之缘,卞玉就抢到她面前回答钟媛道:“五年前见过几面。她当时是我同门的邻家妹妹,所以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半个妹妹吧。”
作者有话说:
若我的心事纯白如雪,可不可跟老朋友天真抱抱 / 想抱热恋得不到,知己也做不到――容祖儿《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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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除了那句‘算是我的半个妹妹’有点添油加醋, 自来熟之外,卞玉说的话倒也完全属实。
许听晚不知怎么应付她那突如其来的热络,只是象征性地‘嗯’了一声,而后者只是双手插兜, 明朗地笑着, 游刃有余地谈起二人之间的交集。
外面冷风肆虐, 水泥建成的毛坯房间反而成了一个相对暖和的空间。
这个点,山区气温骤降, 天色也暗, 不宜进行户外的调研,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坐了一圈, 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聊着天,说起卞玉的同门,大家其实都很好奇:“你经常同门同门地挂在嘴边,攒了劲儿地夸, 你同门到底是谁啊?该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那怪不得你对早早妹妹这么热情呢, 先从熟人下手是吧。”大家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平日没少调侃对方。
卞玉正给许听晚和孔泽倒热茶,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团队氛围, 听到调侃,也只是不紧不慢地否认道:“没有的事。”
此时,原本不热衷于闲聊的钟媛,充分发挥了年长者的关切。她虽然表面严肃, 但是对团队成员的生活状态十分关心, 乍一听卞玉频频提起她的同门, 也起了好奇心:“专业匹配, 年龄相仿, 又是熟识的人,如果合适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钟老师,您怎么也起哄。人现在早就不干这行了,做投资做得风生水起的。”
一提到做投资,什么中年秃顶、啤酒肚、胳膊下夹公文包的油腻男形象不断地凸显:“可能长得一般?所以入不了我们玉姐的眼?”
“哪里一般?”卞玉笑了,把手边的热茶推给许听晚:“你们问问早早妹妹,他还长得一般啊?”
她说话的姿态异常轻松,聊起裴竞序丝毫没有多年未见的陌生感,许听晚不知道这样密切的同门情到底正不正常,但她只要想起先前卞玉对她说过的那番话,一些不确定的情愫悄然从心底滋生。
大家被卞玉吊足了胃口,纷纷转头看向许听晚,等着她的一个答案。
许听晚双手捧着茶杯取暖,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长得还可以。”
听着有点敷衍,不像是肺腑之言。
“妹妹肯定向着自家哥哥说话啊,哪有说哥哥长得丑的。”
“哎不是。”卞玉急着替裴竞序说话:“他那长相放在学校,那是被女生追着跑的。当时我们学校的老师都巴不得把认识的女生介绍给他呢,能获得老师认可,可想而知,他已经不是长得好看这么表层了,人品和实力都说得过去。”
“到底是谁啊玉姐,你这胃口吊的,赶得上做自媒体了。”
“说了你们也不认识啊,只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就行了。”
大家没吃到瓜,‘吁’了几声。
卞玉调出二维码,去加许听晚和孔泽的微信,加完,发了一些资料过去,让他们抽空看看。
晚上的时候,团队的人围在一起吃了大灶饭,吃过晚饭又就明日的行程做了交代,便让她们各自回房间休息。
回到房间,许听晚拿出电脑翻阅卞玉发给她的资料。
整个屋子只有一个共享的无线网,网络速率不高,几个人同时连接的时候,经常卡得下不动文件。
她本想拿手机去开热点,手机时而4G网,时而2G网,一连手机热点,两边都卡得没法用。
她把手机放在一边,耐性地等待文件传输,下载花了点功夫,查阅资料也花了一段时间。
其间,她没看手机。
一直等把资料看来,才发现裴竞序在半小时前发来了一条消息。
内容很简单,问她顺不顺利。
她回了‘顺利’两个字,只是网络卡顿,那条消息转了好久的圈才发出去。
她再次裴竞序消息的时候,又隔了半小时。
这时,许听晚已经洗漱完毕,窝在被子里。
裴竞序问她:“第一天感觉怎么样,适不适应?”
许听晚盯着对话框发呆,她不知道要不要把遇到卞玉的事告诉裴竞序,毕竟裴竞序根本不知道她跟卞玉之间有过怎样的一段对话。
那是蝉鸣灌耳的六月。
在各自奔入人海的最后一个暑假,许听晚和一些出现在彼此青春中的独家赞助们约定了一场毕业旅行。
京江作为首都,成为了同学们第一次出远门的首选旅游城市。
听闻毕业旅游的目的地是京江的时候,许听晚莫名感到雀跃,她不知道雀跃的源头来源于哪里,却觉得自己似乎对那个地方十分憧憬。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纵使身边都是知根知底的好朋友,可是栾玉女士仍是放心不下,她给远在京江读书的许京珩打了电话,让他帮忙照看着堂妹。许京珩嘴上说着‘好’,转头在给裴竞序打电话的时候,假借期末周的说辞,把许听晚交与他管。
也不是他不管事,只是与自己相比,裴竞序似乎跟了解许听晚一些,毕竟两人青梅竹马,虽然因为升学的缘故见面频次减少,但裴竞序对她十分关切,因而两人在聊天软件上始终保持着联系。
至少在许听晚闭关读书的那段时间,他也曾多次往返南樟与京江,一个拒绝了高中班主任邀约不愿在公开场合做演讲的人,为了向他套取许听晚的近况,特地应和他的脸面,参加了那一年的优秀毕业生演讲。
不知是出于巧合还是故意的,他当时讲演的主题跟理想相关,据许京珩所知,许听晚当时正因文理分科的事跟家里闹矛盾,小姑娘想学理,家里人让她学文,她陷入内耗,状态极其差劲。
那份演讲稿由许京珩的嘴传入许听晚的耳里,不知是稿子起了效果,还是出于其他原因,打那儿以后,她坚定地奔向理科,并用一次次地月考成绩证明了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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