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抱着她的小箱匣,放在桌上,开始清点可带走的“盘缠”,这些东西都是程行彧送她的,与其便宜了徐家女,亏待了自己,倒不如拿走一些,充当分手费。
大小不一的珍珠铺满了箱匣最底层,质感细腻光滑,闪耀着珠光,多以白色珠子为主,也有粉色的、蓝色的、黑色的夹杂其中。
另一层是朱钗首饰,有奢华艳丽的,也素雅别致的,件件精美,但对她来说精致的首饰并不方便携带,只好把金镯子翻找出来,又取了几颗大珍珠。
云岫闭门不出,蛰伏数日,就是要降低院中丫鬟小厮的警惕,寻找遁逃之机,今夜便有机会一试。
哪知道,拉开房门,竟发现外边守着两个小丫鬟。
看见云岫,两人齐声叫唤:“云姑娘。”
云岫迈出的步伐突然僵住,心头还开始发虚,毕竟她现在身负重金,就像是骗财骗色又携款而逃的女浪子。
“夜已深,怎么还在这守着,回去歇息吧。”
雅雀无声,尴尬得可怕,两个小丫鬟依旧站立门口两侧。
云岫一边假装整理衣裙,一边朝外走去,却见两个小丫鬟始终跟在她身后,她走到哪,她们就尾到哪。
“你们不必跟着伺候。”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天色已黑,姑娘不如回屋早些休息,若有事,尽管吩咐婢子去办。”
这究竟是监视还是伺候?
“去厨房传话,我要吃宵夜,就要杏仁茶、虾仁炒面、翡翠汤。”一道新鲜的翡翠汤,没有半个时辰是做不出来的。
一个小丫鬟应下,小跑而去,留下另一人。
云岫一路闲步溜达,一直蹿到后院梅林,期间她暗自观察,果然发现小丫鬟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就听她又说:“红梅景配清酒香才有意思,你去帮我取一壶。”
只要再支走这个,那她就能穿过梅林,去到后门,爬树翻墙而出。
可小丫鬟不上套啊,朝身后“啪啪”拍了两下手心,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小厮,朝着那人吩咐:“去取两壶梅酿清酒。”
“是。”小厮去了,小丫鬟依旧跟着。
云岫捂住胸口,差点接不上气。到此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就是明晃晃的监视,程行彧这个狗男人,有了家花还不放弃野花,他这是早有了防备之心。
此路不通,还瞎逛什么,“冷了,回去吧。”
既然里面出不去,那就从外面走。
云岫的所有行径动作程行彧都知晓,听了下属禀报,他庆幸自己早早做了布局,“侯府探子走了吗?”
“酉时就走了。”
二月的京都寒意还未散去,守夜遭不住冻,而临光别苑又与寻常无异,十分无趣,探子便逐渐松懈,只一日来一回,确认程行彧还在府内就作罢了。
得知今日盯梢的人走了,程行彧便拿起青玉竹仗,点地摸索,走至云岫住处。
捂得暖和的被子里突然滑进一股冷气,谁还能不惊醒,察觉到是程行彧,她也懒得叫唤:“作甚?”
“睡觉。”
也未点亮灯烛,程行彧把青玉竹仗靠在床头边,就摸到床上,与云岫同盖一床被衾,而后把人揽入怀中,舒服又满足地喟叹:“岫岫真暖。”
云岫真想把他踹下去,朝床里面拱了拱,想拉开距离,但狗男人又紧跟着贴了上来。
“岫岫,再往里就贴墙了。”黑暗里,感知更加明显,程行彧不仅看得到云岫的脸庞、发丝,更听得到她的呼吸,闻得到她的体香,在云岫的挪动间,身体相触,再加上多日未曾亲近,难免心生欲念。
程行彧的身体变化,云岫自然感知得到,温柔的语调,对她难以控制的欲念,这才是她的程行彧。
精分狗男人。
思量片刻,她的身子松软下来,靠在他怀里,忽而有话:“明天我想去珍宝阁看珠子。”
“最近还没上新,若有新的,我让掌柜送到院里。”
云岫撇撇嘴,继续不死心道:“我想去喝城西的羊肉汤。”
“明日我让宁姑姑给你带回来。”
云岫翻转过身,夜里她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狗男人的轮廓。扯着程行彧胸前的衣襟,她娇声嚷嚷道:“羊肉汤要现喝的才又香又暖,拿回来都没那滋味了。”
“那就让厨房熬一锅……”
云岫轻锤他数下,“味道不一样,我就想吃城西的。”
程行彧:“把……”厨子请至府中。
未等他再说完,云岫极不耐烦,一字一顿地要挟他:“我,就是,想,出去,吃羊肉汤。”
夜里,人的呼吸声、轻喘声会听格外清晰,不消多会儿,程行彧果然妥协了,但追根究底,他也想看看他的岫岫究竟能如何,低沉沙哑又充满思欲的声音响起:“好,但我从了你,你也得从了我。”
程行彧的气息变化云岫最清楚,听见他还在讨价还价,着实不爽,便朝他身上软肉袭去,果然听到一声闷哼,罢了,趁狗男人干净,还能用用。
她主动扒了程行彧的亵衣,欺身而上,贴贴就贴贴,反正程行彧身材好,她又不吃亏。
翌日晌午时,云岫才慢吞吞的出了临光别苑,实在是她有心想早起,却起不来,要不是为了出去踩点,她何至于妥协至此,任程行彧贴了大半夜,他大爷的。
等云岫上了马车,向西市而去,院前小厮才朝茶室去回禀。
“出去了?”
小厮:“是的,宁瑶跟在云姑娘身边,洛羽守在暗处。”
“跟好,护好。”
等小厮退下,他莞尔失笑,昨晚都那样了,今日还要出去,若说他的岫岫没有图谋,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云岫想如何便如何吧,出去走走也比待在屋内强,总归,人又跑不掉。
虽然身边跟了人,但一点也不影响云岫吃喝玩乐的心情,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先去城西羊肉汤,叫上云瑶一起喝汤吃肉,那滋味下去,身子暖洋洋的,神清气爽。
宁瑶是宁姑姑的干女儿,听说是个乞儿,小时候经常被人欺负,是宁姑姑看她可怜才收留了她。
小姑娘如今才十七,年龄不大,脑子也不太灵光,就是一根筋,认死理。
程行彧让宁瑶跟在她身边,真是顶好的一步棋,毕竟只要有宁瑶在,她做什么都会被盯着,包括但不局限于吃饭、听戏、看书、上茅厕。
“好吃不?”
“好吃。”
“你今天除了跟着我,还要做什么。”
“只跟着,不做什么。”
宁瑶是临光别苑里唯一会叫她云姐姐的小姑娘,心思单纯,云岫边吃边套话,问了几句,没问出个名堂来,也暂且作罢。
云岫喝了不少羊肉汤,然后找店家借茅厕,“宁瑶,走,一起去出恭。”
去珍宝阁顶楼看珍珠,又坐在窗边,拉着宁瑶慢慢挑选,“宁瑶,哪一颗好看。”
去裁衣铺看布匹,遇到好看的衣裙,也叫上宁瑶一起,“宁瑶,我们去后院试衣服啊。”
走街串巷喝了两份小吊梨汤,天色暗了,一手糖画,一手冰糖葫芦,自个儿主动回了临光别苑。
第3章 程行彧的迎亲队伍
三月初,临光别院多出几张生脸,云岫无心去打探,程行彧忙得不见踪影,两人也没机会再为他成亲一事争吵。
她经常去街巷中溜达,找寻各种各样的小吃食,天色稍晚就立马回去,也不耽搁,大概是因为识趣乖巧的端正态度,程行彧没有再阻她外出,就是让宁瑶跟随在侧,跬步不离。
这日,她去聚兴楼吃现卤烧鹅,恰巧碰上楼里上新菜,一时吃撑了肚,就和宁瑶去药铺找消食丸。
宁瑶还真是称职的小尾巴,云岫做什么、吃什么、说什么她都一清二楚,以至于她身在药铺,有心买迷药,却无法可施。
买到消食丸后无奈离去,却在转身时不小心碰撞到一位衣裳单薄的小郎君。
小郎君怀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娃,尽管奶娃娃身上裹了好几层大人的衣衫,但看上去还是小小的一只。
“抱歉。”
“不好意思。”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歉,云岫颔首侧身让他,却见小郎君脚步未迈,药铺里的大夫不耐烦的声音就嚷嚷道:“都说了,你先把之前的诊金结了再来,我也只是个坐诊大夫,垫不起药费。”
“大夫,求您了,再给看看吧。”
那声音与他的容貌一点也不相符,低哑粗涩,就像破旧的二胡,被不懂乐理的人拉出难听的吱啦声。
老大夫起身赶人,边嘟囔着:“你这小娃子寒凉得很,我这里救不了,再到别处看看吧。”
要是有钱还能再用些桂枝、麻黄发汗驱寒,但他都已经帮垫不少银钱,再乱发善心,这个月少拿些月钱回去,岂不是又要被家中婆娘闹得不得安宁。
小郎君也知道自己欠下不少诊费,但孩子不能不救。
“大夫,您再借我些银钱,我以后会还的。”
“走吧,别妨碍后面的人看诊。”
一人不愿走,一人非要赶,推搡间,云岫出声打断:“欠多少诊金要还,需多少诊金才能治。”
老大夫一愣,怕冤大头走了,赶忙回道:“欠八百六十文,后续治疗还需……暂需二两银子。”
云岫把钱袋拿出来,摸出两颗银锞子,小的一颗放在案桌上,对老大夫说:“三两银子,给孩子看治驱寒。”
大的一颗递给小郎君,“拿去买些棉衣,要是你也倒了,还有谁能为孩子奔波。”
他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冰凉的手从云岫那取过那颗小银子,声音哽咽着:“谢谢,我怎么还你。”
云岫瞥见他怀中瘦小的孩子,摇摇头,“不用还了。”
她朝外走去时,还隐约听见身后传来大夫的呵斥声:“怎么会越发严重了?先含颗药丸,抓了药赶紧去后院熬……”
云岫走出药铺后就去书肆一趟,她吃撑了,还需多走动消食。她在书肆待了一下午,又挑选了近期新出的《游锦州记》、《金玉传奇》、《经络穴位图》,还有两本春宫图册。
出来时看见有衙役在街头粘贴告示,挤满看热闹的人,“宁瑶,走,过去看看。”
告示是悬赏告示,大概是说三日前,京都发生一桩杀人纵火案,嫌犯是一名女子,年二十上下,如有女贼踪迹者,得赏二银,如捉拿归案者,得赏十金。
告示上画着女贼的画像,云岫看着那团墨,失笑出声,要想靠这张悬赏告示抓到人,真是异想天开,
宁瑶不明白云岫笑什么,但是今日出来得久了,她便提醒催促道:“云姐姐,我们回去吧。”
云岫收敛笑意,应她一声:“走吧。”
回到临光别苑,她没有急着把书送去书房,反而先带回了住处。
程行彧得知她当日的行径后,晚上便寻过来,再有两日他就要成婚,在这期间不能有意外,不论是云岫,还是琼华册。
青玉竹仗的清脆声和脚步声渐渐传来,云岫赶紧收起了《经络穴位图》,压在一摞书册的最底下,随意拿了一本书在手中,没想到却是春宫图册。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慌乱间她也不好再更换书册,就开始佯装翻阅。
好在,见只有程行彧一人才放下心来,便放下图册上前搀扶问候:“怎么就你一人,洛川呢?”
“在外边候着的。”程行彧放空眼神,摸索到云岫的手,任她牵扶着来到桌前坐下。但看到桌上随意放着的、又翻开一半的春宫图,嗓子又忽然发痒,轻咳一下压下那股心思后,才若不经心地问:“在做什么?”
云岫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手中,“在看游记。”
屋内就程行彧一人,又看不见她在做什么,云岫就随口胡诌应付着。
只是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程行彧说话,更搞不清楚他的意思,正要开口赶人,就听程行彧又问她:“怎么许久未翻页?”
她一时愣住,想到曾听人说瞎子的听力更胜常人,她就拿起那手边那册春宫图开始翻看,还顺口提道:“你过来有事?”
“无事。”
“哦。”云岫也不管程行彧,把他晾在一旁,径自翻看着春宫图打发时间,打算等他走了再研究那册《经络穴位图》。
晚些时候,小丫鬟进来剪了烛芯,屋内又亮堂了些,可直到她把一本春宫册翻完,程行彧依然坐着不动。
云岫开始催促:“早些回去休息吧,你明后日不是就要成亲了吗。”
程行彧皱起眉头:“你在赶我?”
为了大计,她云岫不得不忍,神色变换间立马找到借口,“不赶,是我看困了,要休息了。”
“那就伺候洗漱。”
他一声令下,屋外的小丫鬟一个接一个进来,端盆倒水拿布巾,有条不紊。
直到程行彧坐在床边后,云岫还在阵阵懊悔,早知她就早些睡下,明早再起来研究,怎会呆傻傻地看完一整册的春宫图。
吹灭灯烛,两人在床上平躺着。
程行彧的气息、气味萦绕在整个纱帐内,加上云岫又看了一整册的春宫图,脑子开始不清明,心思不宁静,那些画面、那些姿势仿佛就在眼前。
一时觉得过目不忘也不是件好事,她此刻清清楚楚地记得册子上的细节,甚至还能把主人公替换成她和程行彧,想入非非而不可止。
听着云岫不是很平静的呼吸声,程行程行彧唇角微提,故意侧身挤过去,面朝云岫,一手更是突然搭在她的腹间,惊得云岫手臂拂动。
他的声音清冽干净,低沉婉转:“睡不着?”
既然他也没睡,云岫也懒得再忍,凑近道:“贴贴?”
两人你侬我侬,仿佛回到一个月前毫无芥蒂的时候,云岫依偎在程行彧火热宽阔的怀里,那感觉既是甜的,又是涩的,因为再过两日他们就会分别,她的男人就要便宜别的女人。
心里隐隐一动,他们也曾踏青登高,围炉煮酒,同游庙会,放灯许愿……更如寻常夫妻那般同床共枕,相拥相爱,那些情感、那些经历,深入骨髓又刻入心扉。
云岫知道,不管她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她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程行彧,真的很和她的意。
鸡鸣三声,云岫才渐渐睡去。程行彧搂着她,听着她口中无意识的呢喃,无比满足,此生情与爱,他唯愿与云岫一人沉沦。
拥紧她,在额间留下一吻,柔情哄道:“睡吧。”
三月初七,程行彧大婚。
临光别苑却一如既往,没有张灯结彩挂红灯笼。云岫从宁姑姑那得知,婚礼在他处举办,这里除了她,不会有其他人踏足。
看着宁姑姑那张盈满喜悦的笑脸,云岫觉得挺讽刺的,毕竟第一次与宁姑姑相见,她也是这般喜笑颜开。
关于程行彧娶妻这件事,云岫前些日子既然想开了,那么今日就不会再纠结,自然也不会再给人脸色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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