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把概况信息报完,执笔书吏也把主要信息登记在新户贴上,再粘上画好的小像再盖上官府红印这新户贴就制好了。
她接过那本新户贴,将要起身时却听见坐在另一旁的书吏疑声问:“乔夫人小的看着面熟,不知夫人是否去过京都?”
云岫淡淡回他:“不曾。”
他还要再追问些什么,却被执笔书吏敲打:“乔总镖头夫妻俩五年前从越州而来,人家儿子都生两了,绝不是京都要找的人。”
曾经他也觉得乔夫人长得像,但细看就会发觉,乔夫人身型更圆润些,浑身气质也更沉静,容貌还比京都传来画像上的小姑娘更姣丽。
有执笔书吏在拉三扯四的,那名画师也不好再过多盘问,京里寻的是位姑娘,眼前这位却嫁为人妻,还育有两子,很可能确实是他眼拙看岔了。
“小的认错人了,望夫人海涵。”
云岫轻吐出屏于胸口的气息,微微轻松回道:“无碍。”
然后她又问执笔书吏:“这位大人,我家过几月要迁往锦州,请问这户籍还需再更变?”
那人“喔”了一声,“乔总镖头要迁家?”自顾自的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赶紧回答云岫:“不用再更新户贴,到时去锦州府衙盖印确认即可。”
又询问些其他详况事宜,云岫谢辞他后才起身离开。
跨出县衙大门,她看着手中的户贴,心里是又喜又愁的,这护照版的身份证,让她确认她在南越确实有老乡,而且这老乡着实断了她很多财路。
收好户贴,云岫告别李嫂子,绕路去快马镖局-乐平县站点一趟。
快马镖局是三年前她和乔长青一起创建的,她主内,制定经营发展策略,乔长青主外,押镖送镖,顺道开阔市场与站点。
乔长青以前有押镖这方面的经历与经验,云岫又见识过物流快递,所以这门营生,他们做得还不赖。
快马镖局,主打又快又安全,现在在每个州府都至少设立了一个站点,虽是叫镖局,但运营方式确实是后世快递物流那一套。
为啥偏偏做物流?毕竟又累又苦,摊子又大的。
要说云岫不想做其他营生吗?她想!
作为博览群书的穿越人士,她自然知道肥皂配方,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撵碎的猪胰子配合草木灰熬制而成,但那是低端肥皂。
南越早在四年前就就已经出现各种款式的香皂,添加花瓣精油的,做成各类果子形状的,洗头发的,沐浴的,大人用的,小孩用的,分门别类,价格实惠,还能根据不同的需求让店家特殊订制,服务周到,许多香皂风格甚至是云岫都没想到。
就这般,她还能挤进香皂市场吗?当然挤不进去。
话说做不了肥皂,那制糖吧。
好歹她从程行彧那里拿走了一千两银票,虽然那年鞋跑掉一只,丢了一百两,但是另一只鞋还在啊,加上缝在肚兜夹层里的,整整九百两,那也是个富户,买地种一片甘蔗、甜菜,那她不得是南越制糖大家。
但是,她有此计时,南越市场上不仅有售红糖,麦芽糖和砂糖,关键南越还土地改革了。
良民一人能分有两亩地,可免税,超出部分按照超出的土地面积对应南越地税表缴税。这意味着士绅拥有的土地越多,那交的税就越高,她就几百两银子,何必再去趟浑水,别到时候土地砸在手里,还倒欠别人工钱。
云岫觉得自己也忒倒霉了,每当她想出一种谋生之道时,那东西不久就会在其他州府问世。
造纸、制盐、焦炭、瓷器、炼铁……再看近几年修建的州府书肆、济安院,不就是后世的省图书馆和救助站嘛,还有新修的官道、码头,令她深信,南越怕是有位大神在搞基建。
但有时候又很矛盾,总觉得这位大神有些脱钩,都修路了,却不用水泥,是那水泥不会配吗?都科举改革了,怎么还女子不得科举?都重用实务了,怎么还没建设技校?
在她看来,在某些方面还缺点啥,不够尽善尽美。
思索间,她已来到快马镖局。
这里是快马镖局建的第一个站点,地占一处三进院子,一进院落是服务台,是招待客人、给客人办理取寄物品的地方;二进院落是留给镖师们休息的;三进院落是镖局仓库,存放着客人们的各类杂物、商品、书信……这些东西当日就会被分类装车,等第二日清晨便由跑镖的镖师运往各地。
云岫在镖局的大门口右侧悬挂了一帘长布告。
字体排列有些特殊,不是传统的自上而下,再自右到左,而是大大的“招募合伙人”五个字写在最上方的正中,顺序自左而右。
有人正着读,有人倒着读,有人乱着读,有人读对了,也明白其中的意味了,却又解不开合伙人三道题中的任意一道。
其一,请有缘人解:九九乘法表。
其二,请有缘人答:杂交水稻之父是谁。
其三,请有缘人聊:近几年最喜欢的电视剧、电影有哪些。
如今看,布告依旧无人摘取,那三道题也暂时无人能答。那位大神,究竟是何方神圣。
云岫才站在门外那么一小会儿,就被出门送客的镖师眼尖看见。
“夫人,您来了怎不进去?”
“不了,我就是路过,乔长青呢?”
镖师嘿嘿一笑:“乔爷在呢,我这就进去唤他。”
“劳烦。”
没多久,穿着一袭靛蓝色短打的乔长青大步而出,身后跟着另一个小镖师,手上还提着个包袱。
乔长青看见云岫的身影后,步伐小跑起来。
“岫岫。”
“慢点。”
然后乔长青取过小镖师手中的包袱,对着小镖师的肩膀拍了拍:“好好休息,别忘了明日清早要走镖,别激动得今晚睡不着。”
他的声音不粗犷,反而夹杂着少年郎的清脆。
被他拍肩的少年是桂花巷里另一户人家的小儿子,明日也是他第一次跟着出去,乔长青免不得多提醒几句。
乔爷这是关心他吗?小镖师响亮地“诶”了一声:“乔爷,您放心,咱绝不会拖您后退的。”
能跟着快马镖局干,他家祖坟都要冒青烟了,怎能不珍惜这个机会。
乔长青交待完,就笑着和云岫并肩离去。他一边走还一边举着手中的包袱,兴致勃勃地追问:“岫岫,你猜猜,这是什么?”
云岫撇了他一眼,那么大的“缙沅”二字当她看不见啊,干脆故意逗着他:“我猜啊……猜不着。”
“岫岫!你再猜一猜。”
站在镖局大门口的小镖师看得满眼羡慕,他家总镖头和夫人就是恩爱,啥时候他才能取到心仪的小媳妇呢。
第9章 有信来
包袱是从锦州缙宁山寄来的。
满满一大包,份量却不轻,除去很多治疗寒症的药材外,还有一封信和一个小锦囊。
云岫先取出信拆开,笺纸上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岫岫亲启,蒙惠书并赐大著,晴鸢灿若,佩服之至。因羁琐务,未及奉复,深以为歉。”
前边还好,都是朋友间互相问候的说辞,大概是说想念云云,缙沅书院的夫子小院已为她打整干净,就等她携家人入住,开班传道授业,可到后半部分,写信人又开始撒娇、拜托、恳请云岫再帮她办件事。
瞧见云岫哭笑不得的样子,正在整理药材的乔长青也十分好奇,“唐大夫信上说什么了,竟然能让你露出这样的神情。”
云岫把信递给他,又好笑又无奈,“你自己看看。”
然后她拿起一边的小锦囊拆开,里面只有一个青色小竹牌,上面刻着一枝胡椒花,她猜测应该是身份牌之类的。
那头乔长青把信读完,也是“噗哧”一笑,忍俊不禁道:“那你要不要替她去一趟青州?反正如今新户贴也更换了,城门守卫那头查不出什么的。”
这几年云岫很少出门,就是因为乔长青告诉她,官府虽然没有通缉她,但是也一直在暗中查访,并没有放弃。
不用多想,她就能猜到这是程行彧的手笔,只不过她使用的是别人的身份,任官府衙役怎么查,她的信息都能圆过去。
乔长青就是五年前她在三羊山遇到的那位姑娘,也是她在京都药铺无意帮助过的小郎君,更是被官府通缉的杀人纵火案的女嫌犯,本名乔松月。
乔长青本是乔松月的哥哥,杨云绣是她的嫂子。
夫妻两在京都里安了家,哥哥在一家镖局里做镖师,嫂子也顺便做些小买卖。买卖虽小,但也有赚头,他们通过乔长青往返走镖的便利,把京城里精美的首饰布匹、胭脂水粉运去越州兜售,再把越州的土货特产送来京城。
有乔松月在越州接应,乔家的日子过得美满和乐,比一般人家都要富足。
他们原本的走镖路线一直都是从京都到老家越州,但是在乾堎四十年春,乔长青所在的镖局开始接另一条押镖路线,往返京都和贺州。
越州在西,贺州在东,两地相距甚远,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但是镖局给的工钱高,乔长青往返贺州的次数越来越多。
镖走多了,难免就发现其中猫腻。
乔长青暗中观察,仔细探悉后得知,原来镖局竟在给人运私盐!
这要是被官府发现,可是杀头流放的重罪,恐为家人带来祸事,他不愿再冒险,于是从镖局辞去镖师的活儿计。
可还是太晚了,先是乔长青无故重病,然后是刚做完月子的杨云绣外出时受到惊吓。
等乔松月得知消息自越州赶往京都时,只来得及见到哥哥的最后一面。
她直觉哥哥死因蹊跷,于是混迹于镖师行伍中,暗中打探消息,结合嫂子所言,猜测到家中落得这般下场的缘故皆是因为哥哥不愿与镖局再同流合污运送私盐,他是被人下毒灭口的。
她嫂子后知后觉,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选择上吊殉情,只为她留下病怏怏的小侄子。
乔松月报过官,却再无后续,反而还惹来不少地痞流氓上门骚扰。她家都散了,还怕啥,干脆夜深人静时,一把火,一桶油,把那家镖局烧得干干净净。
但她逃跑途中把头发跑散落,还被打更人看见,这才被官府通缉。
幸而官府只知道是个女子纵的火,却又没人看清其面容,遂只能在街头广贴悬赏告示。
但这番阵仗,也吓得乔松月为了躲避追查而不得不女扮男装,她面容黢黑,身材高大,比京都的女子们更壮实,便也走运,没追查到她身上。
当时她准备带着兄长遗孤去盘州投奔亲戚,却发现侄子身上的寒症怎么用药都治不好,手脚冰凉,气息更是时有时无,哪怕耗光身上所有钱财,却也只能勉强保住小娃性命。
在药铺遇见云岫的那日是小侄子最危急的时候,可她已身无分文,云岫给的那五两银子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所以,在三羊山再遇救命恩人,她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她使用哥哥的户贴,云岫用她嫂子的,一家三口上路,竟然比她一人带个孩子上路要背眼得多。
如今又更换了新户贴,她和云岫的身份就更不会有变了。
所以,这青州已经不是能不能去,而是看他们想不想去。
云岫确实已经许久未出去走动,一来她有心躲避程行彧,二来当年她有了程行彧的孩子,她便不好离家,云霁如今四岁,也勉强懂事知事,乔长青领得住,她倒是能乘此机会去青州一趟,见见世面。
想清楚后她就对着乔长青说:“去!晴鸢连信物都寄过来了,况且,除了我无人能帮她办这件事。”
唐晴鸢所托之事,在整个南越也只有云岫办得到。
乔长青略一思索:“那这样我们的计划就会被打断,是我和孩子们在这边等你从青州回来,再一起去锦州?还是你从青州直接去锦州?”
乔今安身子弱,他们不适合跟着云岫去其他州府,所以要么在家等一等,要么直接锦州汇合。
“我们直接在锦州汇合,晴鸢信上还说让我们尽快过去,她和伯父已经研究出新的治疗方子,还让安安尽快去那边开始药浴疗法。”
想到如今俩孩子还在巷尾的罗大夫家,云岫便说:“那这两天就让安安继续在罗大夫那里针灸,稳固身子,这样路上也能少受罪。我们就把家里的物什收拾一下,让镖局先运去兰溪。”
乔长青对此没意见:“行,就按你说的办。”
确认许多细节后,天色渐晚,云岫要去巷尾接孩子。
乔长青把那些药材带上,又装上一盒今日镖局新到的茶叶,两人一起出了门。
罗家虽是在巷尾,却有一个不小的院子,平日里会在院中晒药草,只是近来春日细雨多,便收到屋内。
乔今安今日的针灸已经扎完,正和云霁一起坐在房檐下帮罗大夫清理草药根上的泥土。
两个孩子,一个瘦小面色偏白,但眼神亮晶晶的,对那些药材感兴趣得很,另一个圆滚滚的,头顶一撮小杂毛,手里还拿着个干红枣在啃。
乔今安看见人,软声叫唤:“爹,娘。”
云霁小嘴一咧,一口小白牙上沾了片红枣皮:“爹,岫岫。”
真是她的吃货傻儿子。
“劳烦罗叔,罗婶了。”
罗大夫发丝青白相间,虽然年事已高,却神采奕然,看见夫妻俩都来了就顺嘴提点道:“针灸明日还要继续,你们俩注意着,若是有年份大的川乌,再寻些来。”
乔家是开镖局的,做着各地的生意,找药材快得很,罗大夫不会和他们客气。
乔长青点头应下:“好,我会让人留意。”
乔今安走运,三年前遇到回乡养老的罗大夫,听街坊邻居说人家年轻时候是游医,医术高超,他和云岫便上门拜访。果然,罗大夫一眼就瞧出小孩身上不仅有寒症,还有胎毒,索性两家离得不远,那便厚着脸皮上门求治吧。
罗婶子自两人进门来时,就闻到一股药香,“哦?带了药材来?让老婆子来猜猜。”她鼻子一嗅,张口就来:“有桂枝、附子、雷公藤、伸筋草……是缙宁山送来的?”
云岫眉眼含笑,把那包药材拿出来,“罗婶,您这鼻子呀,什么都瞒不过您,都是晴鸢寄过来。”接着,还取出一个带盖的竹编小篓:“婶子,您再猜猜这儿?”
罗婶子又轻轻一嗅:“嗯~好香的云雾。”
乔长青对罗婶子的嗅觉佩服得很:“确实是云雾,上次走镖去了岳山,价格合适就带了不少回来,这份是给您和罗叔品鉴的。”
罗大夫喜茶,捋着胡须,眼中不胜喜悦:“不错不错。”
原先还觉得给乔家小娃治病麻烦,毕竟那毒是哪些药物制成的,他也只能猜个六七分,但这三年,也收了人家不少好处,家中好茶更是不曾断过,拿人手软,罗大夫便是鼓足劲研究针法也要把小娃的命保住。
云岫同罗大夫顺便提起缙宁山的事,老爷子呵呵一乐:“是好事,自内解毒行不通,就用药浴排毒也是另辟蹊径,有我师兄在,就算不能完全解毒,泡泡药浴对身子也益处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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