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婵心里惦记着哥哥,睡不安稳,身体稍稍舒服了,就在梦里吩咐自己睁眼看哥哥。
柳娘轻轻地拍婵婵的背,“哥哥在,哥哥没有害怕,婵婵可以好好地睡觉了。”
小娃娃急促的小呼吸声平缓下来,驾车的金奴舒了一口气,扬鞭,卷走鲜绿的柳条。
只加快了一些速度,他的小主子就生病了,养生得从娃娃抓起了。他先用柳条缠个小鞭子给小主子,每天甩几下。
不知从哪儿来的杀手在汴都城门口暗杀长公主,长公主的侍卫与杀手缠斗。
长公主和小太子的侍卫都是武皇从十多年前开始训练挑选出来的,轮不到暗卫和金奴出手。
金奴分一点神去看杀手的功法,若有所思地在木片上写写画画。
穆大林护在婵婵的车窗外,想要伤到他家的娃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这一路他都是这般谨慎小心地保护着。这一次婵婵生病,他懊悔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柳娘骂了他半宿。
柳娘给婵婵读史书时他听了一耳朵,许多的明君晚年昏聩,许多的清官为子嗣争名夺利晚节不保,他现在有些许的感同身受了。他年少走镖时扛得住多方的诱惑,现在看透了人间事,看淡了悲欢离合,竟抗不住婵婵的撒娇。
不丢人。
以后婵婵撒娇,想要什么,他还是给什么!
柳娘骂他当着婵婵的面打自己,幸亏她转身快,没让婵婵看见,婵婵本就生病不舒服,要是再看见了心里难受,这病还怎么好转!
柳娘骂的好,他长记性了,以后他不能在婵婵面前伤害自己,也不能让别人伤害到他。
他们放在心尖上的小娃娃,也把他们放在了心尖上。
这日子,他品出了个甜滋味。
木片上的小人甩出了一个漂亮的虎跃,金奴满足收笔,脑子里模拟小主子拿着柳条甩鞭子的动作,应该……绊不倒吧。
不行,还得改一改,想一想小主子早晨摔在地上时他的心跳,不利养生。
木片上细条条小人慎重地变成了小娃娃,金奴看着等比缩小的小主子,眉头越皱越紧,抬头看一眼不知为何一直傻笑的穆大林,叹一口长气,换方向去找兮娘。小主人家的男人,除了小主人哥哥,都憨兮兮的。
金奴递给兮娘一张药方,“比武赢的。”
齐卫两家出武将,鼎盛时期四国闻风丧胆,如今只剩大将军和将军妻两人,底蕴还在。这张药方便是齐卫两家孩子从小泡的。
金奴:“能给婵婵用吗?”
兮娘摇头:“婵婵和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样,尽量少用药,慢慢的养。”
金奴比武就是为了拿到这张药方给婵婵用,他的小主人不能用,这就是一张废纸了。
金奴不懂家传秘方的宝贵,柳娘知晓这些家传秘方是许多商人千金难求的,问金奴:“这张秘方由着你处理?”
金奴点头。
“那卖了吧。”
“卖给东岩,人傻钱多。”小皇女已经思考卖给哪个傻蛋了,“姨改一改,不同年龄段用不同的药方,咱们卖一笔大的。”
兮娘忍俊不禁,“好,听咱们湘湘的。”
咱们湘湘?
小皇女软飘飘。
金奴疑惑:“卖钱?”
柳娘:“给婵婵攒钱置办县衙。”北疆什么都没有,她家婵婵的县衙更是什么都没有了。
金奴飞快拿来他画的一堆木片,活学活用,“武功秘籍,卖了吧。”
软飘飘的小皇女再接再厉:“开宗立派广收学徒更挣钱,我让哥哥给你介绍肥羊学徒,你来教,不用教太深,有个花架势吓唬人就行,争取三年。”三年似乎有点长,“争取三个月出师。”
小皇女在金奴自己编的武功秘籍里翻找,全看上了,但不成,都需要功底,那群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学不到一天就会喊累喊苦地退学,那些能吃苦的人也不至于被她哥哥骗到这里。
“你编的武功秘籍比我哥用阴谋诡计得来的秘籍更好。”小皇女感慨金奴武学上的悟性和天赋,斩钉截铁,“你会成为一代宗师。”
金奴依依不舍地从怀里拿出他给小主人编的百兽鞭,“这个呢?”
虎跃威猛,熊扑凶悍,雀跳灵俏,鹤飞潇逸,百兽鞭,百种兽态。
小皇女一眼相中,“就这个!看起来够厉害,练几天就能扑棱出个样子,想要正儿八经学武功的多练几年也能成事。以后咱们就用这一套鞭法招揽学徒!”
小雪雪带着小皇女的信飞去南沙。
项良盼信盼红了眼睛,双手捧信,激动不已。
妹妹竟然给他写信了!
难道远香近臭?妹妹想他了?
只要妹妹说一句想,他立马回去!
想着婵婵给她哥哥写信的亲昵黏糊,幸福颤抖的心怦怦跳,红光满面打开信。
学婵婵,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一句话一句话地念。浅浅地看,深深地琢磨,明白了两件事。
妹妹不想他。
妹妹只想让他走上坑蒙拐骗不归路。
“没有人爱我这朵可怜小蘑菇。”
信撒手,小雪雪立刻飞天,不多给一个眼神。
雨后森林,蘑菇朵朵。
婉娉捡蘑菇,一个个的小蘑菇,掐根,撕伞,扫一眼项良。
浑身的皮瞬间绷紧,心里是天大的委屈。以前他演的是杀人不眨眼的木讷死士,算无遗策的高深谋士,残忍无情的贵族遗子。从什么时候起呢,他演的角色就成了奸猾狡诈的商人,骗财骗羊的神棍,谨小慎微的奴仆。
新的角色确实新鲜有趣,他看着羊毛一车车的增加,一些奇怪的满足和一些奇异的快乐油然而生。
但是,这些对他的大业没有一点用!他亲自孵蛋养大的巨雪雕不理他,妹妹对他的银票虎视眈眈,婉娉还恶狠狠地盯着他。他摆下的棋盘很久没动了,棋子都长着腿,他担心他们跑掉。
两个月没有收到活动资金和下一步指令,守在公主府的乞丐叹息主子猝死,天下大业中道崩殂,刚刚起势的丐帮又要解散各自乞讨了。
乞丐从破碗里拿出老门房给的铜板,还回去,“长公主府有口饭吃吗?”
老门房懒洋洋的掀开一个眼皮,“长公主和武皇是死一块的人。 ”
乞丐:“能供几口饭?”
老门房:“来多少那便供多少,饭噎死人是常事,你们再想想。”
小太子悄悄地蹲到了两人中间,仰头看着两人,告诉两人一个沉重的事实,“姑姑穷啊。”父皇的穷沾到姑姑身上了。
乞丐:“那些粮车……”
小太子:“婵婵哥哥的。”
汴都的乞丐换主了,还是个两岁小主子,当七长老知道长公主府的稀贵大灵芝是婵婵给长公主的哥哥借住费时,他所有的游移不定都没有,他跟定婵婵了,一辈子不换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即使小主子不发铜钱,他们也能等到小主子飞升。
痛失了雕崽崽,又痛失了消息渠道的项良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副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模样,给一个自带嫁妆(口误)自带家产的小公子一张地图。当羊毛(口误)当骨骼清奇的学武小天才(善意谎言)通过了长途跋涉的考验,就能拜入百兽宗。当小天才通过了身外之物(金钱)的考验,就能成为内门弟子,学习武林至上秘籍——百兽鞭!
婵婵昏昏沉沉醒来,有些烫的眼皮让她睁不开眼睛,抱着哥哥凉丝丝的手,安安静静地听金奴和湘湘商议如何不动声色地给肥羊羊拔毛毛。
书里,武求全为主角培养死士,收的都是忠贞的武学奇才,训练过程极其残酷。
金奴开宗立派,收的都是白白甜甜肥羊羊,肥羊羊不需要吃苦,开开心心地学习,华华丽丽地毕业。
武求全一定不是金奴!
她就说嘛,她还是个让哥哥抱着睡觉觉的两岁小娃娃,怎么可能改变十几年后的主角剧情。
最后的一点点小忐忑消失了,头又有一点点痛,找哥哥撒娇。
“哥哥~”
“头痛痛~”
“两个小甜饼就能好~”
第36章
热雾摇摇, 甜香缈缈。
婵婵趴在哥哥的肩膀上,搂着哥哥的脖子,探头看, 吸鼻闻。
身体依然是个红泥小火炉, 脸蛋被烫的红润, 眼睛里却没有病气, 亮闪闪,满是渴望地看着哥哥手里的小甜饼。
长公主和小太子托着下巴, 不好好地坐在板凳上, 非要挤在门槛上, 堵着门, 旁人进出都需要小心翼翼地从中间挤过去。
“太阳能晒在后背上。”为了寻一个能同时看见驸马和婵婵的角度, 长公主可以找到充足的理由。
“后背暖烘烘的, 不生病。”小太子特认真地配合姑姑。
如果今天不是阴沉沉的天……
小甜饼香软, 婵婵抱着小甜饼慢慢的吃, 盼了许久,只吃了几口, 额头逐渐滚烫,小手捧不住小甜饼了,枕到哥哥的肩膀,再睡一会会。
长公主摸摸婵婵的小手,被烫的手抖, 缓缓地深呼吸三下, 装作若无其事的平静轻松模样, 镇定地给婵婵擦手和额头, “皇宫狩猎场有一颗很大的树,挨了三次雷劈都扛下来了, 福气大,咱们去沾沾。”
老树皮扭曲盘旋而上,老树根凶横遒钻而下。
古老。
幽暗。
饱经风霜。
小娃娃闭着眼睛趴在大树根上,红彤彤的小脸蛋亲昵地贴着老树皮,白嫩嫩的小脚也挣脱了鞋袜的束缚,紧紧地粘着老树根。
烧了两日的小脸蛋终于褪色,粉嘟嘟,睡的安稳香甜。
长公主喜不自胜,亲两口婵婵,想去亲亲大树时被穆月拦了下来。长公主歪头,戳一戳小太子的头,小太子抱住大树去亲,穆月的手都没抬一下。长公主的疑惑一扫而空,大笑着突袭一口驸马的脸,欢快地跑去皇宫找哥哥要狩猎场。
“狩猎场?你干脆把皇宫要走吧。”
这句话本该是讽刺的,可武皇说出这句话时,眼神里全是真心实意。他的粮食不多了,只想养军队,不想养后宫。
“那卖了吧。”长公主听见了金奴和湘湘的武功秘籍拍卖计划,暗暗地学会了。
军师垂眸,心已经波澜不惊。
不就是卖皇宫,先皇不顾民生修建的行宫也不少,都能住。
武皇:“皇宫卖给谁?”
“传说皇宫是聚龙气的地方,历史上造反的人都想打入皇宫,只需要付一点钱就能兵不血刃地得到皇宫,他们会心动。”长公主打开哥哥的思路,“其实皇位更值钱。”
武皇:“你指的是实实在在的黄金皇座,还是虚的这个。”
长公主两眼冒着跃跃欲试的小火苗,“哥哥可以把皇位出租,这可是独一无二的稀缺珍品,能租出一个天价。哥哥用这笔钱养军队,反过来监督租户。”
武皇疯狂心动,和妹妹一同看向军师和李先生。
军师:“想辞官回家。”
他不想遗臭万年。
李先生微笑,他非常安全,至今都还没有人知道清水道人出山了,就像他被绑走无人援救一样。
啊,又是有趣的一天。
湘湘为了给她的婵婵买下这颗三劈雷的福气树,从哥哥的小金库里拿出了整整十张银票。
武皇见钱眼开,认真问妹妹:“你问她要不要给婵婵买一天的皇位,价格好商量。”
军师忍无可忍:“皇位岂能儿戏!”
武皇若有所思。
只有一天是有一点儿戏,添加一些必要的流程看起来更严肃,他登基时又是祭拜祖宗又是昭告天下,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月。他可以再大胆地让一让。
“三十张银票可以给婵婵买一个月的皇位。”武皇谨慎补充,“这只是婵婵的价格,其他人三百张银票。”
小皇女听了长公主的转述,立马拿出哥哥的所有小金库,“先给婵婵来个十年。”
这些银票可以让武皇的军粮至少三年无忧,双方都有强烈的交易意愿,礼部死谏,他们宁愿一头撞死在红漆大门上。
武皇有点失望,他还以为他们会辞官罢朝,到时候国库就可以不用支付已欠下的小半年俸禄了,谁知道他们死也要赖着。
“没犯大错,砍也砍不了。也没本事,想用也用不上。”
武皇给军师和李先生说自己的烦恼,军师一副你杀了我吧的绝望,李先生一脸即将升天的渗笑。他只能给妹妹说了。
看过一摞摞史书和一册册手写书的长公主对哥哥的烦恼有了更深的见解,“评选官员的制度老化了,修剪不管用,要全面推翻,挖根重栽。”
军师及时打断这两人的可怕想法,“他们看似没什么用,若他们投奔其他主子,会带来无尽的麻烦,他们太了解汴都了。”
长公主:“我父皇那么昏庸,还有我哥哥这样优秀的儿子,他们家里就没有吗?”
李先生:不得不说,论讨武皇喜欢,他和军师加起来都不及长公主。长公主对武皇是发自内心的崇拜,对武皇能力没有一点怀疑。让他们去崇拜武皇?呵。
小太子永远支持父皇和姑姑,“他们没有我父皇这般优秀的家人,他们没有次一些的吗?”
长公主:“我家驸马不擅长读书,咱们婵婵读书可好了……”
军师:“打扰一下,一个两岁小娃娃是从哪里能看出读书好的?”
说到半截被拦话,长公主不会生气,听到他的质疑,看他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
军师神奇地懂了长公主的眼神,他又说了孤陋寡闻的话。
第一次军师说出放弃北疆时,长公主背对他,这是第二次。长公主收回视线,挪挪脚,只对哥哥和小侄子说话,“他们没有优秀的儿子和孙子,难道没有优秀的女儿和孙女吗?”
小太子尚未被腐朽的思想侵蚀,“在国破家亡面前,人人平等,都惨。”
长公主:“礼部尚书有个写了女将赋的娘,他办事跟不上哥哥的先进思想,让老夫人来上朝。都要亡国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就得不拘一格降人才。”
军师退后十步,他不听不想不参与了,武皇说什么他去做就是了,反正亡国时武皇和长公主在前面顶着,他有带小太子逃跑的时间。
李先生悠悠地摇晃一下不掉毛纸扇,声幽幽:“图穷匕见。”
讨论热烈的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眼神凉飕飕。
武皇:“说话不吉利。”
长公主:“人不吉利。”
李先生:我怎么就不吉利了!
小院温馨,晨气清爽。
婵婵舒舒服服的窝在哥哥怀里,抱着小疙瘩饼一点一点地含着吃,不眨眼地看着湘湘哥哥骗过来的白羊羊。
白羊羊有一头卷卷的红发,额头有一个妖艳的红火焰图腾,脸蛋是圆鼓鼓的婴儿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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