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宪看到父亲眼中的光火,吓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还来不及躲,就被他揪着衣服拽了起来,啪的挨了一耳光。
孟宪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只感觉耳边嗡嗡在响,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听到母亲田茯苓歇斯底里的声音:“你疯啦,你打她干什么?”
孟新凯气的眼睛都红了,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他指着孟宪:“问问你的好闺女,问问她都干了什么好事!”
田茯苓愣了愣,伸手去扶女儿:“囡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宪已经被父亲打懵了,她脑海中设想过父亲知道这件事后的许多反应,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会打她。孟宪惶然地看着母亲的眼睛,样子可怜极了。
孟新凯粗声粗气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大概讲了一遍,田茯苓听得几乎要晕过去:“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打架?还是因为囡囡?”
孟新凯气的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根本没听妻子在说什么:“你知道老齐来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有多少人在场吗?我们处的人都在!我的老脸全让你这好闺女给丢光了!”
“是你的脸面重要还是女儿重要,你说!”田茯苓吼回去,这会儿她不糊涂了。
“是,我的脸面不重要!现在好啦,全军区的人都在说,说我孟新凯的女儿仗着有几分姿色在外招蜂引蝶,挑拨别人为她打架,挨打的还是周明明,我们军区副司令员的独子!因为你闺女,他被人打进了医院!”
田茯苓愣了愣,复又愤慨道:“你闺女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她肯定是受欺负啦!既然是受欺负了,那人还不该打吗?”
当母亲的天生护短,虽然田茯苓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便维护起女儿。
“该打!该打该打该打!”孟新凯光吼不够,双手还不住地在半空中颤抖着挥舞着,“但不至于打成那样!打过头了,有理也变成没理!”
田茯苓被丈夫洪亮的嗓门镇的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低下头抱着女儿哀哀哭泣。孟新凯一听到家里娘们哭哭啼啼地就感到心烦,加上正在气头上,也懒得劝。重重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喘着粗气。
孟宪此时此刻倒是恢复了镇定。
她想,父亲应该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满腹委屈,她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一手捂着脸,一手抹掉眼泪,孟宪起身回了房间,重重关上了房门。
事情没有解决,这一晚家里谁也睡不好。
尤其是孟宪,几乎是一夜未眠。脑子里翻来覆去播放着的,全是白天的画面。夏日的夜晚,她双手紧紧攥着薄薄的毛巾被,浑身竟瑟瑟发着抖。
第二天一早起来照镜子一看,发现眼圈都熬出了青紫色,因皮肤白皙而显得愈加明显。孟宪神思恍惚地洗着脸,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后,发现昨晚被父亲打的那半边脸仍旧肿着。手指轻碰一下,木木地发疼。孟宪松开手,垂下了眼睫。
客厅里,田茯苓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孟新凯正坐在饭桌边吃着,见女儿从卫生间里出来,一颗心放了下来。看到女儿肿得老高的脸,一时心里懊恼的紧。想说句软话,到了嘴边却是硬邦邦的一句:“过来吃饭。”
孟宪走了过去,坐在了父亲孟新凯的对面。
“我妈呢?”
“去菜市场了。”实际上是他故意把妻子支出去的,怕她留在这里坏事。把几碟小菜往女儿面前推了推,他说,“赶紧吃吧,吃完跟我去趟医院。”
医院?孟宪一抬头,看见父亲身后立柜上放的那两兜子水果,猜想这一准是带给周明明的。心里顿时又是一阵翻涌,连带着胃也不舒服,有些恶心。
“我不去。”她说。
孟新凯心里正乱,此刻听到女儿这么说,血压又隐隐有上升的趋势。正要发作,便听见女儿说。
“爸,你根本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孟宪低声说,放在桌子上的手轻轻握成了拳。
孟新凯停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向女儿,眉头下意识蹙起。
孟宪做了一夜的心理建设,到了此刻仍是有些说不出口。两片薄唇相碰,轻轻有些哆嗦的颤抖。孟宪微微用力抿了下唇,深吸口气,将昨天发生在演出后台的事讲了一遍。
孟新凯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只听了开头,脸部便迅速充血涨红,这是气的。等孟宪说完,他啪的一下把筷子砸到了桌子上,怒火中烧要发作,又不知该冲谁。心里气的不行,孟新凯起身在屋里来来回回走动,最后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一脚把一个凳子踹到在地。
“妈的!真他妈的!”
孟宪看父亲发火,心里那股委屈劲儿又上来了。双眸泛红,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孟新凯此刻只想给自己两巴掌,一是悔的,二是气的。昨天他听老齐说完这事儿的时候赶紧给闺女所在的歌舞团的杨政委打了个电话想要了解清楚事情原委,然而杨政委话里话外都没提到周明明轻薄自己女儿那回事,只说了他与陈茂安因为孟宪打架了,打的很凶。当时他以为不过是小矛盾,所以心里头很气,气女儿和陈茂安没个分寸,把事情搞成这样。结果没想到,居然是周明明这小子太混账,他错怪闺女了!
孟新凯用手狠狠地扒拉了下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忽然间想起什么,他看向女儿,问道:“有几个人看到了?”
孟宪低声:“没有人,除了陈茂安——”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见父亲视线游离,她忙站起身,说,“爸,我不想去,我现在真是一点也不想见到周明明。”
孟新凯却仿佛陷入了沉思,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调转视线,看着女儿,目光如炬:“囡囡,这下却是不得不去了。”
第02章
一大早,燕城军区总院里就不太平。
接二连三的有病人送进来,各科大夫忙的脚不沾地,白大褂在各色衣饰间穿梭往来,仿佛一头扎进了闹哄哄的菜市场。三楼的单人病房区倒是安静许多,因此有一点动静,外边便能听的很清楚。
周明明的病房在右侧接近走廊尽头的位置,此刻正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嚎叫,听的外面护士站里的小护士小心脏一惊一颤的。
周明明的母亲舒俏,看着病床上疼的直哼哼的儿子,有些心疼。想去叫护士,儿子不让。
“我忍忍就行了。您叫小护士来,她们得笑话死我。”
“你现在知道丢人了?”舒俏冷着脸轻斥儿子一声。
周明明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想起昨天发生的那一幕,他就想从窗户口跳下去算了,没脸见人。可这是三楼,跳下去多半死不了,只能落个半残。想想只能作罢。
舒俏见儿子这样,就知道他心里不好受。
说实话,她昨天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不太相信。赶到医院一看儿子鼻青脸肿的,差点儿没晕过去。当然,那时候周明明的伤势还没有现在这么严重,是昨晚上他爸爸过来,用皮腰带狠狠地抽了他一顿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舒俏从没见丈夫下手这么狠过,先后用“打死他你先打死我”和“儿子有个三长两短立马离婚”两项说辞威胁,才勉强保住儿子这条小命。
“妈,那边有消息没有?”周明明趴在床上,问舒俏。
“问这个干什么?先管好你自己吧。”舒俏蹙眉,有些不高兴。还要说什么,一个小护士推门而入。
“阿姨,该换药了。”
舒俏忙起身,给护士腾地方,一边又嘱咐护士轻点。她养尊处优惯了,说话自带威严,吓的小护士举着托盘的手轻抖了一下,脸色微白。
然而周明明到底是新伤,再怎么注意仍是免不了要疼。一疼就要嚎,一嚎身旁的两个人就跟着心惊肉跳。
好不容易换好了药,周明明疼出了一头汗。舒俏看在眼里,心想儿子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罪。
“妈,您替我去孟宪家看看吧。”缓过来劲儿,周明明求舒俏道。
见儿子不停地提起这个,舒俏心里的火就拱起来了,语气带点不耐烦:“行啦,我知道了,跟你爸一个样儿!你先顾着点自己的伤,别侧躺,看压着伤口。”
舒俏爱子心切,一心惦记着儿子的伤,根本不理解他此刻在想什么。对于周明明而言,此刻有比受伤更让他煎熬的事儿。
病房外,护士站里,几个小姑娘也在低声私语。
她们有不少人昨晚值班的时候看见周继坤用皮带抽周明明,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军区副司令员,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至于周副司令员为什么如此大动肝火,没人不好奇,但也没人凑上前去,只能私下议论。
一个小护士问负责给周明明上药的那个小护士:“小齐,你经常往他病房去,知道怎么回事吗?”
小齐拍拍自己的胸脯:“快别提了,对着首长家属我吓都要吓死了,哪儿还敢打听那个。”
众人听完一哄而笑,正聊着起兴,远远的看见有两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今天高干病房的人不多,小齐见他们来回张望的样子,便问:“同志,您找谁?”
只见其中一个人回过头,问道:“您好,我找周明明,请问他在哪个病房?”
来人正是孟新凯和孟宪父女。
昨晚孟新凯就托人打听到了周明明在哪个医院,今早决定要来,就一分钟也没耽搁地赶来了。
小齐打量着这两个穿着军装的,再一次确认:“你们找周明明?”
孟新凯忙点头。
小齐的目光又在孟宪身上逗留片刻,察觉到她有几分不自在,便转移了目光,说:“跟我来吧。”
孟新凯笑着拱手,说劳驾劳驾。
孟宪跟在父亲身后,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此刻就要进去了,她突然停了下来,拉住父亲的衣袖,说:“爸,我能不能在外面等你。”
孟新凯也不想为难女儿,但他深知女儿是这件事的关键,也只能委屈她。他拍拍她的手,说:“不要紧,有爸爸在。”
孟新凯神情肃然,缓步上前。病房的门半开着,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敲了敲门。
房间里,舒俏刚让赶过来给他们送早饭的警卫员给周明明翻了个身,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一瞧见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房间里瞬间安静了。只有刚靠坐到床边的周明明,眼睛陡然一亮,闪着惊喜的光。他作势要下床,被母亲伸手挡住。
舒俏警惕地看着孟家父女:“你们过来干什么?”
孟新凯没有被舒俏的冷脸吓到。他知道,自己今天来必定是要看人脸色,因此早有心理准备。孟新凯将自己手中提的东西搁在门边的窄柜上,回过头来,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露出怯意,一脸冷静的说:“是为了昨天的事儿。昨晚回家以后我听孩子说了这事儿,怕这里头有什么误会,所以今天我们专门请了假,来医院看看明明,顺便把事情说清楚。”
误会。这两个字,相当于直接给了周家一个台阶下。舒俏费了很大的劲才不至于当场表现出“不敢置信”的情绪来,待明白了对方来这儿的用意之后,她做了一件事——示意方还在病房里帮忙的警卫员出去。
“劳你大驾了,我们真是不敢当。”
待警卫员从外面将门关住后,舒俏丢出了这样一句话。语气不轻不重,依旧不太顺耳,但孟新凯心里瞬间有了谱——周家人内心对这事的态度不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硬!心中顿时增添了几分底气,于是在被动贴了对方的冷脸后,孟新凯仿佛不知难堪一般,仍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态度果然让舒俏不太高兴,不好直接对着孟家父女发火,只好拿椅子撒气——哐哐走过去挪开了挡在沙发前的椅子,舒俏不甚情愿地松口道:“坐吧,坐下说。”
孟新凯这才带着女儿孟宪坐下,心里也放松了些许。
舒俏亲自给孟家父女俩倒水。她虽然心里不待见这对父女,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会有,不失首长家属该有的风范和气度。目光注意到桌子上孟新凯带来的两兜子水灵灵泛着香气的水果,她眉目松动了几分。舒俏信了,这是诚心来解决问题的,如果真是铁了心来找事儿,是不会带这样好的东西来看她儿子的。本来她心里还隐隐担心着,现在一看,问题倒也容易解决。她又看向孟宪,这个自打进来以后就一直沉默安静的姑娘。仔细打量之后,也觉得这小姑娘倒真是长得漂亮。
此时此刻的周明明,十分兴奋。他的视线从孟宪一进来就粘在她的身上,没错过眼珠。他没想到孟宪会亲自来看他,在他做了那样的事之后。他原本以为,她再也不会理他了……
孟新凯察言观色,从这母子二人的言语举动间,察觉到事情还有转机。但到底还是不喜周明明盯着他闺女看,用肩膀挡了挡,问舒俏道:“明明的伤,无碍吧?”
他这一问,立刻戳中了当母亲的痛处。舒俏板着一张脸答:“你也是看到了。现在下不了床,这几天都得住在这医院里头了。”
下不了床?听起来是真有些唬人。
孟新凯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听见周明明说。
“没那么严重。”周明明不乐意自己母亲夸大其词,生怕吓着孟宪。为了证明自己还行,他立马身体力行,从床上下来。舒俏瞧见了要去阻拦他,周明明却不管不顾,直直地走到孟宪面前,噗通一下,跪下了。
这一跪可惊着了在场所有人,孟宪更是连连往后,靠到了沙发坚硬的椅背上。她从进来开始就没怎么正眼看过周明明,因为她很讨厌现在这个场合,想逃却不能逃,所以能不开口就尽量保持沉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周明明会向她下跪。
舒俏看着儿子,震惊过后,连忙去扶儿子,却怎么都拉不起来他。气的她也顾不上体面了,蹲下身要把儿子拉起来:“明明,快起来,伤还没好,你干什么!”
孟新凯见状也伸手去扶,却怎么都拉不起来他。周明明谁都不理,只专注地看着孟宪,眼里交织着爱慕和后悔:“孟宪,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怪陈茂安,我就是该打。”说着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原本去找你只是想找你说话的,可之前我喝了别人敬过来的酒,感觉浑身都烧着了,我看见你只想抱你,只想亲你。孟宪,你不知道,我喜欢你,我一早就喜欢你……”说着他去拉孟宪的手,惊的她连忙条件反射般地往后躲。
疯了。孟宪脸色苍白地看着周明明,觉得他真是疯了才会说这样的话。
孟新凯也没料到周明明会这样说,慢了半拍才又去扶他:“明明,你别跪着,站起来说。”
一旁的舒俏被气得简直要心脏病发,这个傻儿子,一口气把心里想的全都囫囵倒了出来,怎么一点心眼都没有!她看了眼孟新凯,果然这个精于世故的男人脸色缓和了许多。
周明明却不管母亲怎么想,他现在一整颗心都扑在了孟宪身上:“孟宪,你放心,我再也不碰你。在你原谅我之前,我再也不碰你。”他向她保证,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她看。孟宪听了这一席话,却紧紧地抿住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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