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政府修建地道路平整的多,就是上坡费时费力,枣叔毕竟上了年纪和梁呈这类的年轻人没法比,他们到孚山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
“朦朦丫头,我得给人送东西去,你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上走就看到学校了。”枣叔从车上搬下东西,用手指给她路线,“走近了就能瞧见红旗飘扬,很好认的。”
“行,我记住了。”徐朦朦看他额角溢出细密的汗,从包里找出一包湿巾递过去,“枣叔用这个擦汗吧!”
“没事,我出门都带着毛巾嘞!”枣叔从包里找到窝成一团的毛巾,“这个擦舒服。”
徐朦朦把湿巾收回包里,说:“要不我先帮你把东西送到他们家去?”
枣叔谢绝了她的好意,催促她赶紧去学校办事,一会儿碰面。
徐朦朦给周梵音发了消息,她已经到了学校就等着她过去了。
去往学校的路蜿蜒曲折,即便有政府资助也并不能面面俱到。徐朦朦庆幸自己早上找了一双运动鞋穿,走起路没那么累。弯腰休息时,隐隐瞥见前方一抹红。她往前走几步,晨光微白,山风吹起旗杆上的五星红旗,徐朦朦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会将旗杆放在那个位置。每一个经过这条路的人只要抬头都会看见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好像在告诉行路人,前方是学校更是希望的开始,这面旗帜就是指引你走向希望的最佳路。
周梵音早早在学校大门前等着了,看徐朦朦走来上前去迎,“你来得也挺早的,我想着你在十点左右才能到。”
“早上起得早,正好和村里的枣叔一起过来了。”徐朦朦往学校里面瞧了眼,一入大门是很宽敞的空地,甚至还有篮球架,教学楼依山而建围成U形。学生们已经进了教室,里头传来阵阵读书声。靠窗的同学时不时看向外面,好奇她们这两位从未见过的人。
周梵音记得她说的事,说:“我问了一位同学知道了谁是小鹊喜,她今天也过来了,不过看起来不太想说话,想必还记得那天的事。”
这也是徐朦朦担心的点,也是此次过来的原因,“你能在课堂上和他们解释吗?”
“昨晚我也做了功课,今天第一堂课我就会说这件事,你可以进教室旁听。”周梵音建议道,“我觉得她看见你本人在,可能没那么抵触。”
徐朦朦同意了她的提议,随周梵音一起进了教室。还在读书的学生们见到她们进入班级的刹那间集体没了声,齐刷刷好奇的打量她们。
周梵音示意徐朦朦去后面空座坐下,自己则站上讲台开始了新老师的入校必完成的任务——自我介绍。
小鹊喜回头偷偷看了眼徐朦朦,她刚坐下,恰巧和小鹊喜四目相对,眼眸微弯,指了一下前方正在自我介绍的新老师。
她很懂事也很听话,徐朦朦示意后立刻转身坐好听新来的老师在台上温柔介绍自己,不同于以往每一位来的老师会告诉他们来自哪儿,在哪所大学毕业,之前在哪里教书等等。周老师介绍完自己的姓名,便和他们说起这次来古侗村的工作量,故意抱怨自己要教两门课,要他们帮忙让她完成每日课程,这是从前的老师未曾有过的一面。
“我听说有些同学担心我待满三个月就走了,其实顾虑有是正确的,不过老师也偷偷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待在这儿会超过三个月,至于为什么会超过呢,就看你们想不想知道了。”
底下异口同声地想,连徐朦朦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盯着讲台上充满热情的周梵音,和私底下不同,课堂上的她充满了激.情。
“既然大家都想,那我就不隐瞒大家了。”周梵音在讲台上翻开课本和昨晚备好的教案,“现在请大家集中注意力,听我说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一定要认真听,因为只要你开小差一会会,可能就听不懂了。”
徐朦朦觉得她很有教学方法,成功吊起了全班学生的好奇心,二十来人的班级,纷纷抬头望向讲台上的周梵音,等着她的故事。
周梵音语速放缓,温声开始了本次故事的主人公“小鹊喜”,不过她聪明的换了名字,并以新的故事展开,慢慢引入正题。
徐朦朦听得入迷,直到她问班上所有人,觉得雀雀是生病了不舒服还是被染上了颜料,班里的同学们纷纷交头接耳又不敢大声讨论。
周梵音抬手示意他们可以讨论,给他们五分钟的时间,之后会找同学起来回答问题。
趁着周围无人在意,徐朦朦偷偷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周梵音口型说了句:你也要回答。
徐朦朦愕然,还要叫她回答?
五分钟的时间似乎眨眼间便过去了,伴随着周梵音叫停声,这场热闹的讨论渐渐止息。
周梵音点了第一排扎着麻花辫的女生来回答。
女孩子怯懦起身,声音很小,坐在班级后排的男生们开始起哄听不见,要老师重新选人回答。
女生没等周梵音说话,自己坐回原位,低着脑袋不肯说了。
徐朦朦瞧了眼身旁几位咧着嘴笑的男生们,不禁眉头皱起。
周梵音不好为难,便让女孩身旁的另一位短发女生起来回答,比起刚才软糯小声的女生,短发女生声音大了几分,说出自己的理解,“女生一定是身体不舒服,不能因此断定她偷懒。”
后座的男生嚷嚷道:“她就是生了怪病,就和小鹊喜一样!”
话音刚落,班里的男生集体哄笑。非当事人的徐朦朦都难以接受,更别提被指名道姓的小鹊喜。
周梵音没料到男生说话如此直接,站在讲台愣了几秒,刚要开口,徐朦朦霍然站起。
“那你说说小鹊喜生什么病了?”徐朦朦据理力争,“你是医生吗?”
男生咧着嘴的笑容渐渐收敛,不客气道:“她不是生病为什么衣服上都是血?”
“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回去问你妈妈应该能得到合理解释,而不是在这里造谣同学生病,恶言恶语是你过去的老师教你的吗?”
班里的同学都在看着他们,确切来说他们都在看徐朦朦,她面对的男生在孚山是有靠山的,大家都很怕他,没人敢和他公然叫板。
男生第一次被人当面质问,脸上挂不住,年纪不大却也要面子,抄起桌上的书摔在地上,叫嚣道:“你又不是我们老师,在这里说什么?周老师还没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
第45章 Chapter 45
大概是他起了个头, 身边帮腔的人也多了起来,围坐在一起的几名男生纷纷站起来吵闹。
离徐朦朦最近的男生干脆踢开凳子,学着社会混混的姿态, 拽拽地叫嚷:“她们女生本来就不需要上学, 我阿奶都说了女孩子来上学就是浪费时间, 干不了农活, 还不是靠我们男生以后帮忙?”
另一位:“就是,我们说她们几句怎么了,你让小鹊喜站起来和我们说啊,她又不是没长嘴, 难道不会自己说吗?还要别人来帮她说话!她就是生了怪病才这样的, 沈俊阿奶都说这是不干净,你怪我们做什么!”
徐朦朦原以为自己平和从容了不少,现在看来是自己安慰自己了。听他们三言两语的胡说和轻蔑的态度,真想动手解决, 但她知道身为成年人,若什么事都能靠动手解决倒好了。
“你们阿奶上过学吗?”徐朦朦突然问。
沈俊底气足的回应:“我阿奶认识字!”
徐朦朦轻轻点头:“学历是什么?本科, 研究生,还是博士?”
沈俊看了看周围不吭声的好友们,不想丢面子, 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不服输道:“你管我阿奶是什么学历, 她认识字比村里好些人家的阿奶们懂得都多!”
“那也就是说没有学历只是识得几个字?”徐朦朦故意道, “那你也没有资格说你阿奶比其他人更好, 没上过学就不要充当有学问的人, 你阿奶应该在家里忙农活的事, 不应该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 更不应该在背后议论小鹊喜,说三道四是长舌妇的行为,你们上学这么久老师没教过你们吗?”
她话说得直白,沈俊被堵得够呛,眼前的女人比他想象中要厉害,以前来的老师们只要他带头闹一下谁都不敢继续和他说,都让着他,怕他。
“我阿奶说的都是对的!”沈俊蓦地上前推她,“你才是什么都不懂就指手画脚,你又不认识我阿奶,你凭什么说她!”
徐朦朦踉跄两步,回推回去,不惯着他的臭毛病,说:“你才别在班里指手画脚,老师还在上课,下课铃也没响,没有举手就插话,打断老师上课,言语羞辱同学,你还有理?”
这些都是沈俊的的确确做了的事,心虚咽了咽口水,身后有人悄悄拽了拽他的衣服让他别说了。班里的女生们都在看他,明明没有一个人在笑,他就是感觉她们都在嘲笑他,无形中在提醒他——你也有今天。
从小阿奶舍不得说他一句重话,家人都迁就他,想要什么都有,村子里的人都怕他爸爸,别人见了他也都是夸赞的话,唯独今天,眼前敢推他的女人,每句话都在笑他,让他抬不起头。
沈俊脾气上来了,双手紧握成拳,抄起桌上所有的书向她砸去。
徐朦朦抬手挡住接踵而来的冲击,头一次板着脸不容商量的语气:“闹够了没!”
教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她声音其实不大,震慑力却足,连站在外面打电话搬救兵的周梵音也愣在原地,目光微滞,落在她身上。
徐朦朦环顾教室一圈,看见角落里有散架的凳子,其中有一只凳腿掉落在地上。她越过人群,捡起来用力敲打在桌面上,“你砸我是不是?”
沈俊没料到她会动真格,双腿微微发麻,不敢动又靠着一股气不愿动。此刻他如果后退,以后在孚山,在这个班,在他们的小群体里,大家都会笑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要是今天敢打我,我爸一定饶不了你!”
徐朦朦回头问身旁老实巴交坐在座位上不敢动的女生,“他爸爸是谁?”
女生喏喏道:“沈从,沈叔叔。”
沈俊很满意女生现在的表现,就应该提起他爸名字害怕的样子,这才是他要的效果。
徐朦朦晃动手里的凳腿,轻嗤:“我还以为是谁,我可不怕你爸,就是他现在过来帮你,我也会——”
她用凳腿用力敲打桌面,震慑道:“我也照打不误!”
班里的学生们像听到很可怕的话,落在徐朦朦身上的每道目光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好似膜拜从天而降的天神,派来拯救他们,看到希望的同时难免有所担心。
另一位穿着校服的男生向沈俊慢慢靠拢,交头接耳道:“我看她一点都不怕沈叔叔,是不是有人罩着她?要不别闹了,等你回去问沈叔叔她是谁。”
沈俊也觉得有道理,气焰减弱几分,说:“我好男不跟女斗,啊!你干嘛!”
他话未说完,近在眼前的凳腿吓得他瘫坐在地上。
“怕了?”徐朦朦缓缓倚靠凳腿,“只许你伤害别人?你把那些书砸在我身上的时候,想过别人会不会疼吗?你说那些难听的话伤害小鹊喜,如果她不顾一切像我一样和你闹,你真觉得自己就能打过?”
沈俊丢了面子,在朋友帮助下起身,挥开凳腿,恶狠狠看了眼小鹊喜,“我会怕她?她能打得过我?”
“正面和你打的确胜算不高。”徐朦朦微眯眼眸,“但是阴着来,你未必是对手。”
“你什么意思?”
“来之前我听小鹊喜说了你对她说的那些话,说实话我很生气,恨不能现在拿着这个凳腿把你敲醒的地步,不过我觉得这样做对她不好,所以我给她买了麻袋,很大的那种,完全可以把你装进去,你说要是哪天趁你上学的路上,周围没有朋友,我们把你装进麻袋里面,给你吊在树上,任凭你喊破喉咙都没人来帮你,你觉得怎么样?”
沈俊光是听她描述,后背已经湿了一块,声音微颤道:“那你现在说……说出来做什么?”
徐朦朦把凳腿丢到一边拍掉手上的灰,轻轻耸肩无所谓的状态,说:“就是想告诉你这是我的第一个办法,我还有第二,第三,很多治你的办法,只要你再敢欺负小鹊喜,欺负这个班里其他的女生,我都会来找你。”
“谁天天欺负女生了,我……我就是偶尔逗她们!”
“对啊,沈俊和我们就是偶尔逗她们,不信你问她们,我们什么时候欺负她们了!”
“你是不是新来的老师?以前的老师都没你这么凶!”
徐朦朦见恐吓效果达成,轻声道:“哦,那是我误会你们了,既然如此,我们讲个和?”
她向沈俊主动伸手,“我听说有一种人是骨子里就很坏,欺负女生,欺负比他们年纪小的人,不过我还听说有一种人,只是看起来脾气不好其实内心很善良,希望能得到同学们的认可。你是哪种人?”
沈俊微怔,看眼前伸向自己的手,和他们村子里的人都不一样,掌心白净,没有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不干农活的人。他目光微微上移,她长得很漂亮,此刻向他展露友好的笑容。
徐朦朦见他一直未动,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男孩反倒红了脸,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握住了她的手。
班里紧张的氛围霎时间消失。性格比较皮的男生们或许为了缓和气氛,笑着说:“沈俊,你脸红了,哈哈!”
徐朦朦从托特包里拿出带来的两盒巧克力,“我听说你们之前搬到这里,教室里面所有的桌椅板凳都是你做的,那这两盒巧克力就由你分发给班里所有的同学。”
沈俊惊讶看她,不太确信道:“你要我发?”
上学以来,老师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他们是讨厌的,他们几个成绩不好,偶尔又爱在教室捣乱,所有教过他们的老师都不喜欢他们,临走前对班里其他的学生都说了好多话,唯独对他们几个只说了句好好学习,再没有别的了。就好像多和他们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亦如此刻,看着眼前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沈俊仍是无法相信她会把事情交在他手中完成。
徐朦朦不知道他经历过的事情,更不知道于他而言,她的这个举动是信任的开始,没有区别对待。
“我都放在你手里了,当然是交给你发。”徐朦朦轻轻拍他的肩,弯腰靠近他,在他耳边极小声说,“如果可以,在分给小鹊喜巧克力时,你可以和她说句话,至于说什么就看你自己了,当然我不强求,选择权在你手里。”
沈俊拢紧手里两盒巧克力,行动前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达成了某种允诺,重重点了下头。
徐朦朦走到教室后门站好,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看见沈俊和小鹊喜的互动。距离小鹊喜的座位越近,他脸上纠结的表情愈发明显,直到发给小鹊喜前排女生,他知道有些事是躲不过的,磨磨蹭蹭走到小鹊喜身边,从盒子里取出一块巧克力放在她桌上。本想一走了之,抬头的瞬间接触到一道鼓励的眼神,慢慢退了回去,从盒子里又拿了一块巧克力放在小鹊喜桌子上。
沈俊磕磕巴巴良久,最后咬咬牙狠下心来说:“这是我的巧克力,给你了,还有……对不起。”
他说完羞臊了脸,低着头抱紧盒子往下一个座位走,只想赶紧把巧克力发完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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