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小木桌上的鹅毛管,将鹅毛管戳进两只小狗的血管里。
“试试,也许能活?输血要输入血管里,而非口服,只不过血型可能无法配对,也许还是会死。”
“一派胡言。”
“明儿你还会来找我的,明儿午时,我教你怎么配对人的血型,还有你这些器械简直是草菅人命。”
逸娴朝着那老者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喊道。
等到老者彻底走远之后,芷晴忽然哇的哭出声来。
“娴儿,他定能治好我,你听见没,他方才看一眼,就知道我生不出孩子,呜呜呜呜..”
“芷晴。”
八爷胤禩慌慌张张赶来,逸娴退到四爷身后,让芷晴夫妇独处。
第二日一早,芷晴就来喊逸娴去看神医,逸娴瞧着灰扑扑尚未亮堂的天,无奈的摇头。
八爷胤禩有些尴尬的对四爷连声道歉,一行人踏着熹微的晨曦,来到桥洞下。
没成想那老者竟早已出摊。
此时见到逸娴来了,匆忙起身。
“你师承何处?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个学贯古今,将咱的医术和西洋医术糅合创新的奇人,几年前出海去了。我不知道名字。”
逸娴抱着手臂,故作散漫的说道,对付这些研究学术的神医,最管用的就是神棍。
“若非我师父云游未归,我也不会与妹妹来寻你。嗐,你的医术实在是...”
逸娴忍不住摇头叹气。
“狂什么?她不是想治疗不孕症吗?你既如此厉害,不若与我切磋切磋如何治疗?”
逸娴顿时噤声,眼瞧着老者从匣子里,宝贝似的取出一个玻璃器皿,器皿里还有一团金黄色的东西,逸娴惊得瞪圆眼睛。
“这脓疮里的东西真好,杀人于无形,使人生疖、长痈,连银针都验不出。”
第81章 第81章
◎缱绻◎
“我曾经也养过这些小东西, 我养的比你好。后来这些小东西周围忽然生出许多青色杂质,那是一种强大到能杀死所有致病脏东西的存在。”
“你也知道这些?”
叶天士满眼欣喜,看向眼前命不久矣的满女。
“嗯, 我养这些, 就是为找到杀死它们的办法。”逸娴极为隐晦地将青霉素透露给叶天士。
“快告诉我怎么养出青色的小东西!”
“我都快死了, 我管那么多做什么?”逸娴无奈说道。
“谁说你会死!”叶天士迅速搭上逸娴的脉搏,须臾之后, 忽然蹙眉。
“是有些麻烦, 但不至于无药可救,咿?怎么还有情蛊。要帮你解开吗?”
“好啊, 但是绝不能伤着我夫。”
“你和你夫君倒是性情中人。”叶天士的语气缓和几许。
他从匣子里, 取出一根一寸长的银针, 不知在银针上抹了什么奇怪的黑色药膏,隔着老远就闻到刺鼻气味。
“忍忍, 你和他都有些疼。”
“有办法只让我疼吗?”逸娴咬唇。
芷晴捂着嘴角,她从神医和娴儿的对话中,震惊的发现娴儿身上有情蛊的秘密。
“有。”叶天士挑眉瞅一眼这倔强的满女。
“需要帮你点哑穴吗?否则你会叫的让人怀疑我在碎尸。”
“有劳。芷晴, 你挡在我身后, 别让他瞧见端倪。”
芷晴点点头,起身挡在娴儿身后, 隔绝身后茶寮的视线。
茶寮内,胤禛有些坐立不安, 心跳莫名紊乱,一阵细微的针扎之痛传来,顷刻又恢复如初。
他躁动不安的起身, 抬腿就往桥洞下疾驰, 忽而被八弟拦住去路。
“四哥, 您需忍着些,小不忍则乱大谋。”
胤禛无奈回到茶寮,仍是坐立难安。
一刻钟之后,芷晴扶着奄奄一息,浑身被冷汗打湿的逸娴,吓得死死咬住嘴唇。
娴儿服下麻沸散,仍是被剧烈的疼痛活活惊醒,简直难以想象,这到底是何种生不如死的痛。
“她..还活着吗?”
“废话。”叶天士清洗干净满手的血,点燃一段熏香,往昏迷满女的鼻尖晃一圈。
逸娴忽然闻到一股直冲脑门的呛人味道,猛的被惊醒。
她瞧见小碟子里碎裂的红色蛊虫,下意识回首看向茶寮,见四爷安然无恙坐在那,她这才长舒一口气。
“多谢。”
“你们到底是何人!”
叶天士也已经发现茶寮摊子那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
那两个人虽然穿着草鞋麻衣,却气度高华,说将麻衣成龙袍的气场都不为过。
“我们是满人。”芷晴老老实实的说道。
“满人也分三六九等,滚,我不治了。”
逸娴哑然,深吸一口气,又指着叶天士翻看的手札。
“你用来治疗天花的法子虽好,可这药方里这些名贵的药材,穷人家压根吃不起。”
“哼,还不是你们这些满狗,垄断治疗天花的特效药。”
逸娴微微诧异:“朝廷曾经大力推行预防和治疗天花的方子,怎么没传播到江南?”
“你们这些满狗都心胸狭隘,再好的方子也藏着掖着,只给旗人和勋贵治疗,又何时对所有人公开过秘方?”
“秘方就是牛痘,你可寻人试试。”
“你..”叶天士被满女直率的话,惊得无语凝噎。
“那是你们生财的秘方,岂会真的告诉我。笑话~”
“行医救人不是做生意,我如果祝您生意兴隆,您能高兴吗?”
“呸!老夫巴不得无病可医,躬耕陇亩。”
“若大清再无天花肆虐,百姓安居乐业,岂不美哉~”逸娴脑海中,已然在憧憬太平盛世。
“要我替你看病也成,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献治疗天花药方之人,对不起,我不知道这药方并未完全在民间普及。”
“你!!你是...”
叶天士仓皇起身,从腰间拔出佩剑,剑指这大清皇后。
“滚!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仍是历历在目,我如今孤家寡人,亦是拜你们所赐,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先生,古往今来王朝更迭频繁,难道天下万民宁愿效忠玩蟋蟀和当木匠的皇帝,也不愿让异族明君治理天下?”
“是啊是啊,当今陛下励精图治,登基没多久,就开始整顿吏治,重用汉人,你瞧瞧如今朝堂上的高官,汉人重臣比满人都多。”芷晴忍不住开口附和道。
“当今万岁爷施行摊丁入亩,养廉银子,限制地方横征暴敛,甚至完善了赈灾制度,他为老百姓斩杀了多少贪官污吏,你们还嘲笑他是抄家皇帝。那些官绅们失了利益,一个个的都在背后骂他。”
逸娴忍不住替四爷鸣不平。
“这几日,他还在想着废除贱籍,让被迫入贱籍的老百姓,不再世世代代从事被歧视的行业,他们的孩子也可读书,参加科考,与良籍通婚。他们的子孙后代,亦再无贱籍良籍之分。”
“他是个好皇帝。” 逸娴想起四爷这几日被朝臣们反对的折子湮没,好几日都没睡好觉,就忍不住掉泪。
“早知你是皇后,我死都不会帮你取出那蛊虫,杀了你,等同于杀了狗皇帝,可恶!”
“我听说你时常给那些穷苦的老百姓看病,尤其是勾栏院里可怜的女子。”逸娴看向叶天士。
“那青色的东西,也许能治疗那种..病。若您不再拘泥于满汉之分,放眼于天下苍生,我愿意与先生一道切磋医术,说不定能造福百姓。”
见叶天士起身收拾摊位,准备离开,逸娴不再多言。
“娴儿,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芷晴急的直掉泪。
“我相信他会回来。”逸娴心中笃定,如此不慕名利,悬壶济世之人,定会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娴儿,方才你真的把我吓坏了,我还是头一回见人如此痛苦,那蛊虫是你放的吗?”
“取都取出来了,何必在意谁放的。”逸娴步伐虚弱,在芷晴的搀扶下,缓缓转过身。
迎面就看见四爷铁青的脸,逸娴心虚的垂下眼帘。
“芷晴,我们先回去。”八爷胤禩搀着自家福晋的胳膊,将她先带离。
逸娴摇摇欲坠,扶着小木桌,朝四爷绽出笑容。
“哼!”四爷冷哼一声,俯身将她抱在怀里,他沉默的抱着逸娴跨过廊桥。
一路上,无论逸娴如何主动与四爷说话,他始终一言不发。
四爷将她抱回到别苑,又将她放在床上,就转身摔门离开。
逸娴直不起身来,只能躺在床上,等四爷回来。
可直到晚膳之后,四爷依旧没有回来。
芷晴来瞧娴儿,见娴儿失魂落魄的坐在床头,于是匆忙上前。
“方才瞧见万岁爷和我家八爷在喝酒,我寻思着你可能会无聊,就来找你唠嗑。”
“哎,从方才你们离开桥洞到现在,他都不曾与我说过一句话。”
“我自个的身子骨我清楚,我只是不想拖累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逸娴忍不住啜泣道。
见娴儿越哭越大声,芷晴慌忙冲出去找四爷。
胤禛正在与八弟喝闷酒,忽而八福晋推门而入。
“万岁爷,您快去瞧瞧皇后娘娘吧,她哭的眼睛都红了。”
芷晴见四爷无动于衷,于是一咬牙,开始替娴儿鸣不平。
“她说不想当您的累赘,今日,我瞧着她取出蛊虫,明明是两个人承受的痛处,她硬生生一个人扛下来,若非她被点了哑穴,估摸着整座城,都能听见她的惨叫声,她服了麻沸散都被疼醒了..”
“您今儿该不觉得疼吧,臣妾就是想帮皇后娘娘问问您,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哎,万岁爷您去哪..”
“别喊了,四哥早就走远!”胤禩将福晋扯到怀里,微醺间,满足的蹭着她的脸颊。
“我就不明白,娴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芷晴仍是不依不饶。
“四哥在气她伤害自己,不爱惜自个的身子,那蛊虫有没有都一样,若四嫂出事,四哥不会独活。”
“四哥种下那蛊虫,是想让四嫂时刻念着她的命与四哥绑在一块,提醒她必须时刻要照顾好自己。否则四哥与她同生共死。”
“如今没了蛊虫约束,四哥愁坏了,不知该如何盯着四嫂,让她时刻爱惜自个的身子骨。”
芷晴忍不住抹泪:“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也真是的,凡事都喜欢弯弯绕绕,我都被你们整懵了。”
“这蛊虫听上去还不错,赶明儿我也给你种一个,你若敢不爱惜自个的身子骨,你就带我一块走吧。”
“不准,要种也是爷给你种,你捏着爷的小命,看你还怎么折腾!唔..你知不知羞?松开!”
“我就不知羞..”
....
逸娴正坐在床前垂泪,忽而外头传来奴才给四爷请安的声音,逸娴匆忙止住哭声,用锦被蒙头躺下。
“还疼吗?”
四爷忽然掀开锦被,语气关切。
“你还恼吗?你若不恼,我也就不疼了。”逸娴伸手扯了扯四爷的袖子。
“乌拉那拉逸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哎..”胤禛有些沮丧的牵起她的手。
“你是大清的皇帝,你并非只属于我一人,而是天下万民,爷心中不能只有儿女情长。”
“乌拉那拉逸娴,若没有你,我要这江山有何用!”胤禛无助的将这个让人束手无策的女人揉进胸膛。
“人总有生老病死,爷别这么矫情。”感觉到四爷在哭,逸娴伸手抚了抚他耸动的肩。
这一夜,四爷出奇的安静,只沉默的抱着她,直到天明。
逸娴一大早就起身,芷晴和八爷夫妇,早就候在马车前。
四爷牵着她的手,来到桥洞下。叶天士正翘脚吃着糯米糍和豆浆。
他没好气的瞥了一眼那两个气度矜贵的男子,转身就要收摊。
“她没救了,淮河以北气候多变,她会活的很痛苦,除非你迁都江南,为她画地为牢,让她择一城以终老。嗯,可能还老不了,顶多活到四十算高寿。”
“如何才能救她,你可以提任何条件。”
“包括反清复明?”
“走吧,爷,咱不治了。”逸娴牵起四爷的手,转身就要走。
“大明早亡了,朱三太子做的荒唐事,你难道都不知道,若把江山交给这样的糊涂蛋,我宁愿和他一块下地狱。”逸娴愤愤不平的说道。
“这种庸医,心胸狭窄,也只能将医道之路越走越窄,故步自封。”逸娴忍不住开始骂骂咧咧。
“站住,你说谁是庸医!”
“你!就是你!叶天士,你成日里霍霍那些小动物,是不是还霍霍死了许多人!”
“你可知何为浊世?”
“如今这满人当道的世界就是浊世。”叶天士义愤填膺的说道。
“呸!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浊世!从医者的世界来看,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片净土,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你可知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是何意?”
“爷,快帮我将桥底戳个洞,我需要一道阳光。”
“好。”胤禛和胤禩兄弟二人提剑飞身跃上拱桥,不消片刻,逸娴头顶上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
只听啪嗒一声,剑尖从石缝间穿出。
一道明媚的阳光,落在逸娴和叶天士之间,投射在水波潋滟中。
“瞧~”逸娴将手探向那束光,指着光线中漂浮的尘埃。
“这就是浊世,整个世界都在微尘中,连你触碰病人的手,都带着微尘,我听说你曾经做过许多奇怪的开膛破肚之事,是不是那些人皆九死一生?”
“这世间根本不可能有完美的净土。”叶天士笃定说道。
“那是你无能!”
逸娴说完,牵着四爷的手径直离开。
“大清皇帝,你想救你的皇后吗?求我,来求我啊!还有你,我知道你是廉亲王,你们都来求我啊!”
四爷忽然挣脱开她的手,顿住脚步。
“娴儿,你先回去。”
与此同时,八爷胤禩早已转身走到叶天士面前:“说说你想让本王怎么求?”
“我也不知道。下跪,磕头,怎么下贱怎么来。”
“你!爷,我们回家吧,我不治了。”芷晴气得直拍桌,抓着八爷的胳膊,就要将他带离。
“大清皇后,我知道你能造出那片净土,你若真能造出那片净土,我就帮她治疗不孕之症。”
“好。”
“只是你缝合技术很差,我不放心,你还是多练练吧。”逸娴嘲讽道。
“你知道?”叶天士有些诧异的看向眼前的大清皇后。
“嗯,有些研究,她患病的地方特殊,是孕育子嗣的地方,共需缝合七层,我们还需找到至少十名替她供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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