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她已然有六个月的身孕。
孩子们开始能顽皮的在她腹中胎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冲淡了一切。
她正聊得起劲,坐在身边的虎子娘,忽而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朝着她身后努了努嘴。
逸娴转身就见陈景清长身玉立,负手站在他身后。
“陈家娘子,你相公又煮好饭菜,喊你回家吃饭啦!”
众人艳羡不已,陈景清是村里最为俊朗的男子,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还如此疼爱自己的婆娘。
邬氏真是好命,自打怀孕以来,日日都游手好闲,十指不沾阳春水。
甚至连衣衫,都是他相公亲自浆洗。
逸娴扶着肚子,走到陈景清面前,却见他忽然朝她伸出手掌。
逸娴愣了愣,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推辞。只能将手放在陈景清掌心,被他握紧。
二人看似情意绵绵相携归家,直到踏入房内,陈景清掌心一空,他将握过她手的掌心藏在身后,用指腹缱绻摩挲。
“景清哥,都说过多少回了,我们能避嫌就避嫌,男女有别。”
“我记住了,抱歉。”陈景清懊恼的垂下脑袋。
见妻子脸色依旧不悦,他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
“娘子,明日一早,我要去县里参加县试,来回四日时间,不若我顺便带你去县里逛逛,采买些孩子所需的物件可好?”
自打还清债务之后,他不再过得紧巴巴,身上也有了些余钱,不能委屈了他的妻。
逸娴忙推辞,她可不想去人多的地方露脸。
“我身子笨重,还是呆在家里安胎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景清哥看着买些孩子用的衣衫鞋袜,还有软些的布料当尿布。”
逸娴想了想,又怕自己没经验,东西准备不齐全,又让陈景清去问生过五个孩子的虎子娘取取经。
吃过晚膳之后,陈景清细心替她端来洗脚水。
逸娴的肚子比寻常人大许多,此时弯腰都显困难。
双脚更是浮肿不堪。
陈景清隔着一层棉布,温柔替她揉捏浮肿的脚。
“待我高中举人,月俸多些,咱就搬到镇上住。”
逸娴忙摇头:“不不不,我觉得村子里很好,我不喜欢喧闹,我们可以长住在这吗?到时候有钱了,就在这盖三间大瓦房。”
“好,到时候我再买两个丫鬟来伺候你。”
逸娴忽然想起来陈景清若出人头地,免不得要应酬,登时愁的直皱眉。
“景清哥,等你高中后,你就尽快挑个大家闺秀为平妻,让她陪着你应酬。”
陈景清并未回应,只沉默的擦干她的双脚,将她扶到床上躺下。
“以后再说。”他俯身端起洗脚水离开。
第34章 第34章
◎夜半惊情(修)◎
第二日一早, 陈景清就恋恋不舍背着行囊赴考。
陈景清临行前,还特意将今日三餐的饭菜,做好了。搁在铁锅里煨着。
他们住在村尾, 左邻右舍们都搬到了镇上居住, 只在农忙时节才来。
平日里安静的只剩下犬吠和蝉鸣声。
陈景清不放心她一个人独自留在家, 还特意给了虎子娘些银钱,让她每天都来送饭, 替她浆洗衣衫。
这日晌午, 逸娴正睡得迷迷瞪瞪,忽而隔壁院子, 传来嘈杂的人声。
她好奇坐起身, 慢悠悠走到门口, 但见几个面生的男子,正将锅碗瓢盆和几个红漆箱子, 抬入隔壁二层木楼内。
此时虎子娘端着海碗来给她送点心,见陈家娘子站在门口,于是将她搀扶回屋。
“巧娟姐, 这隔壁怎么忽然有人来住?”
逸娴心下诧异, 村里有些本事的人,巴不得早些离开这穷山恶水之地, 搬到镇上或者县里的繁花之地。
她还是头一回见有人舍得市井繁华,搬进这穷乡僻壤。
“听村长说, 隔壁六叔公早年间跟着儿子去海宁府享清福,这两年他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不好, 前段时间得了痨病, 他想在死前落叶归根, 就央着儿子回老家来了。”
一听痨病,逸娴下意识捂着嘴角。
在古代,痨病几乎等于绝症,还会传染人。她现在怀着孩子,更为忌惮,瞬间断绝去打招呼的念头。
隔壁院嘈杂吵闹了半日,直到日暮四合,才彻底安静下来。
因为隔壁有人,逸娴今夜虽独自一人在家,却不觉得害怕。
洗漱过后,她仔细检查两遍门窗,确认都已紧闭之后,就熄灯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双脚忽然抽疼的厉害,她被抽筋的酥麻疼痛惊醒,忍不住痛呼一声。
肚子太大,她动作又笨拙,来不及给自己揉脚,只能边哭边蜷缩着身子。
隔壁院内,苏培盛满眼震惊,瞧着四爷从房内冲出来,此刻竟赤着脚,只穿着寝衣站在料峭寒春中。
他急忙冲进屋里,取来御寒的斗篷披在爷肩上,又俯身替四爷穿皂靴。
却听四爷冷哼一声,赤着脚走回屋内。
苏培盛缩了缩脖子,这几个月来,爷的脾气愈发暴烈,喜怒无常。
爷这几个月,夜以继日的搜寻福晋的下落,可几乎都是徒劳。
竟有几波人在故意混淆视听,布下许多假线索,可爷为了不错过福晋,哪怕是蛛丝马迹,都会亲自去查探,每每必然失望而归。
昨儿漕帮来拜见,苏培盛眼尖的发现漕帮主夫人脖子上的翡翠玉观音,是大内之物,他好奇又多看了了一眼。
惊觉那竟是福晋贴身佩戴之物,多番查探后,终于发现福晋的踪迹。
若非冥冥之中,机缘巧合,也不知道四爷又要寻福晋到何时。
苏培盛忍不住叹气,也不怪爷如此气恼,这才几个月,福晋她竟揣着爷的孩子,嫁给旁人为妻!
福晋与那个陈姓秀才恩爱有加,情谊绵绵,已然乐不思蜀,压根就看不出她有半点惦记四阿哥。
房内,胤禛满眼心伤痛苦之色,端起酒坛子痛饮。
这几个月来的艰辛追逐,他俨然成了活脱脱的笑话。
离别才短短数月,她就寻到新欢,他们夫妻二人更是恩爱有加,众人皆知。
他到底算什么!!
她不在他身边,他日日辗转难眠,只能灌醉自己,方能得到一刻喘息,方能,不想她。
可她,也许早已将他忘的干干净净!
脑海中想起旁人唤她陈家娘子,她巧笑嫣嫣应的很是幸福,胤禛心尖若被薄刃来回撕扯,疼的不敢呼吸。
....
第二日一早,逸娴被孩子们的胎动吵醒,她困乏不已,打着哈欠起身。
洗漱过后,她在厨房里坐了片刻,虎子娘就端着早膳来了。
“陈家娘子,一会我要割些猪草和番薯藤喂猪,你若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我家唤我婆母帮忙。”
“有劳巧娟姐,您快去忙吧。一会日头该毒了。”
虎子娘点点头,又说空碗放着等她送午膳之时,再带回去洗,让她别自己辛劳,这才匆匆离去。
逸娴慢悠悠吃了些小米粥,又吃下半块煎蛋,就没了胃口。
她扶着肚子,在院子里转圈散步,就再次坐在小圈椅上,开始给孩子们胎教。
每日早膳后,她都会在屋里给孩子们做胎教。
今儿家里只有她一人,屋内愈发闷热,她索性就在院里。
她温声给孩子们唱了些儿歌,又念了几段三字经,不知为何,今日总觉得心口闷闷的不痛快。
她怏怏不乐揉着心口,眼泪忍不住落下。
“孩子们,额娘想你们阿玛了,怎么办啊..”
逸娴捂着嘴角啜泣片刻,肚子里的孩子们,似乎也感觉到她的伤心情绪,此刻胎动都变得躁动起来。
逸娴匆忙止住哭声,强迫自己平复情绪。
她正要起身,双脚却抽疼的厉害,她疼得伸手去揉脚,可才微微弯下腰,就被大肚子卡着,压根无法触碰到脚踝。
“胤禛..我好疼...”
她忍不住抽噎着呢喃道。
隔着一堵墙,苏培盛手里还拿着梳头的篦子,四爷正默不作声,用手扶着墙角,他的辫穗才编到一半。
胤禛懊恼地抡拳砸在石墙上,心中告诫自己,他是来报复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的。
不能再为她心软,她冷血无情,薄情寡义,她根本没有心!
逸娴强忍着钻心的抽疼,缓缓起身,准备回床上歇歇脚。
此时柴门却被人推开。
但见陈景清肩上扛着个竹子做的摇篮车,身上更是大包小包的挂着好些东西。
陈景清推门就见到妻子满面泪痕,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疾步冲到她面前。
“娘子,你怎么了?”
“我双脚抽筋了,疼得走不动道。”逸娴边擦眼泪边凄凄呜呜的诉苦。
“你先坐下,我去打盆水给你揉揉。”
陈景清转身就冲进厨房里,不一会就端来一盆洗脚水。
他熟练的寻来一把小板凳,开始替妻子脱去鞋袜。
逸娴疼得难受,只由着陈景清帮她脱鞋袜,她甚至都忘了让陈景清取来帕子,让他隔着帕子替她揉脚。
在旁人看来,这对夫妻煞缱绻恩爱。
但此时,陈景清的脑袋,正被隔壁院二楼小轩窗孔隙里,伸出的火铳指着。
胤禛怒目圆睁,眼瞳布满怨毒血丝,只要他扣动火铳扳机,那个觊觎他女人的混蛋,就会立即死在他手里。
他恨不得将那个触碰过他女人的混蛋,千刀万剐。
逸娴舒服的嘴角都微微翘起,等到脚上的疼痛缓解之后。陈景清将买来的东西,统统搬进她的屋里。
一一整理好之后,这才搀扶着她回屋。
见到屋内琳琅满目的东西,逸娴忍不住啧啧赞叹。
竹子做的摇篮床就靠在她的床边。摇篮床顶上还悬着几个系着铜铃铛的精致小布偶。
逸娴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铃铛,登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忍不住嫣然笑出声来,床上还放着一大包袱的小衣衫和襁褓,还有几个虎头帽。
逸娴将小小的袜子,攥在手里摩挲,料子极为绵软若云,看的出来,陈景清颇为用心准备这些物件。
“景清哥,谢谢你。”
“我是孩子们的爹爹,准备这些东西,本就理所应当,娘子不必见外。”
陈景清心情愉悦,看娘子如此高兴,也不枉他等不及放榜,就匆匆赶回家。
他心想将来他们有第三个孩子,自己定准备的比现在更多更好,毕竟那才是他的亲骨肉。
“景清哥,你不是后日才归?怎么提前回来了?”
逸娴手里把玩着虎头帽,好奇看向陈景清。
“你一人在家,我不放心。吃过晚膳之后,我再赶回去等放榜,娘子,你快当举人娘子了!”
陈景清自信满满的说道。
“那你快些开始物色合适的姑娘,我也好找人上门提亲。”逸娴忍不住焦急催促。
隔壁院里,苏培盛战战兢兢,看着四爷折断了羊毫笔,吓得后背全都是冷汗。
福晋怎么变得如此滥情,从前爷多看一眼旁的女人,福晋就要闹腾个不停。
可如今却大度劝着她的新夫君纳妾,她该有多喜欢那个男人,才会如此委屈求全!
隔着轩窗孔隙,苏培盛再看向那个男人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
陈景清照顾她吃过晚膳后,还细心搀扶着她在院里散步消食。
直到等她沐浴之后,才端着她换下来的脏衣服,径直拿到水井边浆洗。
她贴身的小衣固然不能让外男清洗,所以每回她就在浴房内,自己用洗澡水和皂豆清洗干净。又用剩下的干净热水清洗后,才挂在窗边晾晒。
才散了几圈,逸娴就累的坐在圈椅上,这才四月末,她就热的忍不住开始摇蒲扇。
“娘子,我一会儿要乘刘叔的牛车回县城,你记得关好门窗。”
“晓得了。”逸娴含糊的回了一句。
陈景清莞尔,将娘子的衣衫裙裾,晾晒好之后,又到小厨房端来一碗鸡蛋羹,端到她嘴边。
逸娴热的不耐烦,于是张嘴,心安理得享受陈景清喂食。毕竟她花钱了!
送走陈景清之后,她本想关好门窗,可天气着实闷热,她索性留下半扇敞开的窗户纳凉。
她正热的辗转难眠,耳畔忽而传来一阵细碎轻微的脚步声。
黑暗中,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正要下床点灯,却听见门栓在微微掀动的细响声。
逸娴吓得屏住呼吸,骤然想起窗户是半敞着,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冲过去关窗。
才伸出一手探到窗棂边,忽而覆上一阵微凉的绵软。
“啊!”
她吓得惊叫一声,手腕忽然被人攥的生疼,耳中钻入一阵低低的喘息和讪笑声。
“小娘子,你夫君不在家,是不是觉得寂寞难耐,让哥哥弄弄,保证让你欲.仙.欲.死。”
“淬!我夫君马上就是举人了!你若敢伤我,我定让我夫君杀了你!”
逸娴已然听出这声音,是村头王屠户。
这厮每回见到她,那猥琐的眼神都能拉丝。
没成想今夜竟然敢来对她行不轨。
“就陈景清那丧家犬?他娘被我欺辱之时,他也只敢傻站着,他就是软骨头。”
那王屠户忽然咳嗽了几声,逸娴登时吓得毛骨悚然,王屠户定被传染了痨症!
她拔下发髻木簪子,径直戳进王屠户的手背。
只听他哎呦一声叫唤,缩回了脏手。
王屠户正准备伸手去撬开窗户,好好教训教训那泼辣小娘们,忽而手背上一阵刺痛。
他伸手一摸,竟发现手背上楔着一柄短剑。
附近有人!
他吓得蒙住头脸,抱头鼠窜逃离。可他出了院子,才跑到林间小道上,眼前倏然寒光一闪。
他还未看清楚是谁,就已身首异处。
....
逸娴浑身发抖,咬牙用手拼劲抓着窗棂,肚子里的孩子们也害怕的躁动不安。
直到窗外传来蝉鸣,逸娴仍是抓着窗棂不放开。
此时庭院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吓得浑身发抖。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逸娴颤着唇,正要尖叫,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爷,我怕..”她哆哆嗦嗦扑进四爷的怀里,呜咽哭出来。
胤禛张开双臂,并不想拥抱这个可恶的女人。
可她却越哭越伤心,隔着轻薄的布料,他的衣衫前襟都被温热的泪水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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