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越已经猜到了钱老爷的来意,果不其然, 钱老爷躬身一礼后就道:
“前些时日得仙姑点化,不成想家中妾室竟真的有了孕,今日来,一是感谢仙姑,”说到此处, 钱老爷大手一挥,掀开了小厮手中的托盘,“并奉上一百两奉谢银。”
“啊!”
“一百两!”
白花花的银锭子一个挨着一个, 引起周围人一阵惊呼。
徐秀越盯着托盘里闪闪发光的小可爱,眼角不自觉抽动了下, 勉力维持着不动声色的高人本色。
钱老爷也在暗中观察徐秀越的神色, 见她不为百两银子所动, 更是恭敬了三分, 又是一拱手道:“今日前来, 也是为腹中胎儿求仙姑刺下一张卷饼, 保佑他平安降生。”
徐秀越心知肚明,钱老爷怕也是听了镇上的传言, 求的不只是平安降生,还有一举得男。
只不过他后嗣本就艰难,又恐怕贪图太多,连本该有的女儿都没了,这才模棱两可的试探徐秀越。
想来钱老爷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找她,重点也不只是为了感谢她而造势,也是因为他多年求子不得,虽然面上别人不会说什么,背后已经成了笑柄。
男人不能生,怎么说都有损男人的尊严。
如今,他就是要告诉全镇的人,他钱老爷也能生!他有后了!
只是徐秀越却不觉得乐观。
只看钱老爷头顶桃红色外斜,就知道这是家中妻妾有红杏出墙的,再联想到有孕一事,她不用算就能推断出,钱老爷这是戴了绿帽。
以防万一,徐秀越还是掐指算了下,果然钱老爷依旧是命中无子的命数,只不过多了个父子缘分,尚在两可之间。
徐秀越这就犯了难。
钱老爷印堂发黑,黑气上浮,这是有灾气上引,或出死劫的征兆。
徐秀越不难怀疑,要是她当着众人宣布钱老爷的孩子不是亲生的,一百两银子她拿不到不说,大喜大悲之下,钱老爷瞬间就得噶过去。
徐秀越知道,这里是古代,钱老爷若是没有后嗣,百年之后,也就落得家产被氏族瓜分的下场。
若是钱老爷一辈子都不知道儿子的身世,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可她,却要欺骗钱老爷。
徐秀越心下万般纠结。
一边是骗人后得一百两,另一边是说出实情钱老爷噶,似乎已经得出了最优解。
只不过这也是缓兵之计,钱老爷早晚也会知道此事,若是知道的突然,也是噶的结局。
徐秀越默念着这是善意的欺瞒,一边接过了一百两银子。
送了一个卷饼给钱老爷后,徐秀越面色严肃道:“既然钱老爷诚信,我也没有不给的道理,只是……”
钱老爷本已满脸喜色,听到徐秀越欲言又止,心头又忐忑起来,试探道:“可是我那妾室腹中的是……女儿?”
徐秀越摇摇头。
钱老爷先就松了口气。
“那孩子,有些不妥。”徐秀越暗示道,一方面希望钱老爷自己慢慢发掘出真相,也好有个缓冲。
另一方面,就是钱老爷没有发觉,也能先打个“孩子有事”的谱,好降一降钱老爷的喜意,以免大喜大悲的冲突。
钱老爷完全没想过孩子会不是他的,只忧心道:“可是孩子不健康?”
徐秀越想了想,摇摇头:“这样吧,待过几日,我去府上叨扰一下,具体看看。”
实际上徐秀越是想让钱老爷缓几日,再找时机告诉他实情。
另外好歹也是一百两银子的大主顾,多少得照顾着点,她也想去看看,能有什么其他的解决办法。
钱老爷一听,心中大定。
徐秀越又嘱咐一句:“我要去的事,别透露出去。”
钱老爷带的人将他们跟围观群众远远隔开,徐秀越说话的时候也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倒是不怕被路人听了去。
这嘱咐主要是让钱老爷不要跟家里人说,她怕几天内生出新的变数。
钱老爷满口应下,又问徐秀越:“不知仙姑几时会去?”
徐秀越算了算,卦象不明,她还是得挑个好日子去,才好抵消掉钱老爷的灾气,免去死劫。
“到日子时,我自然会去。”
钱老爷心中一凛,忙道:“仙姑说的是,是我着急了,仙姑勿怪,必每日好生准备,以待仙姑降临。”
这倒也大可不必。
念在钱老爷出手阔绰的份上,徐秀越又点了一句:“既然妾室有孕,钱老爷或可多关注些。”
钱老爷严肃点头:“仙姑说的有理,她既有孕,就是于我钱家有功,自然该好生对待。”
得,这是又想歪了。
徐秀越也不再多话,只是目送着钱老爷一行浩浩荡荡地回府了。
临走,钱老爷还多给了五两银子,卷走了剩下的肉饼。
想也知道,他家小妾每日里都要吃不少肉饼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待钱老爷走没影了,何三郎一手抓了一块银锭子,这才压低声音激动道:“娘!一百两!”
徐秀越看着何三郎手中的银子,脱离了对大金主钱老爷的担忧,只留下暴富的兴奋。
一百两!
一百两啊!
时下农户五两银子就够一年的嚼用,一百两,购买力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三四百万!
徐秀越没有存钱的习惯,这可能也是受到了她师傅的影响。
每次师傅带她买买买的时候就说,花出去的才是票子,一直存在手里,跟白纸有什么区别?
徐秀越不敢苟同,不过却也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
徐秀越大手一挥,朝何三郎道:“收拾摊子,娘带你购物去!”
何三郎兴奋的“哎”了一声,快手快脚地收拾起摊子。
围观的人见钱老爷走了,徐仙姑的卷饼也没了,便也散了。
有钱老爷带着一百两银浩浩荡荡来求卦在先,相当于资本强行给徐秀越提了身价。
人群中有想求卦的人,心里也都开始掂量着自己的钱袋子够不够资格,一时间竟没人敢过来算命了。
徐秀越刚刚暴富,也不担心自己生意变差,指挥着刚收拾完东西的何三郎将水壶送回饭馆,一转身,就见一个美貌的女子聘聘袅袅得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过来。
是她多日不见的半个同行,情感咨询师婉君。
婉君面带微笑,身后依旧跟着那个小厮,替她打着伞遮阳,手里还拎着摆摊用的马扎。
走到近前,徐秀越就听到婉君悦耳的声音青翠道:“好久不见姐姐来摆摊,姐姐可还记得妹妹?”
徐秀越当然记得,这是她穿越以来见过最美的女人,也是她努力奋斗的目标。
只不过两人不算熟,徐秀越也只挂上礼貌的微笑,道:“婉君姑娘美貌,我自然记得清楚。”
婉君以帕掩唇轻笑了一声:“姐姐怪会说笑的,我倒是瞧着姐姐几日不见,气色好了许多,与初见时多有不同,叫妹妹差点没认出来,若说美貌,姐姐却是变美了许多。”
也不知道人家怎么长的,徐秀越只觉得婉君一颦一笑每个动作都带着赏心悦目,说话时也是让人倍感真诚。
被一个大美女真诚地夸赞变美了,徐秀越的心情比得了一百两还要飞扬,嘴角止不住的上翘,嘴上却还要谦虚道:“哪里哪里,大概就是长胖了些。”
婉君上下打量徐秀越,点头道:“姐姐确实丰满不少,倒看着健康了许多。”
瞧人家多会说法,胖不叫胖,叫丰满。
此时何三郎已经送还了水壶跑了回来,瞧见婉君站在徐秀越身旁,眼睛一直,而后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像是难以直视婉君的美貌,慌忙低下了头。
婉君瞥他一眼,轻笑了一声,丝毫不以为杵。
徐秀越尴尬地咳了下,直接打破僵局,问道:“婉君姑娘可有事寻我?”
她跟婉君不熟,人家来找她,要么就是有事,要么就是看她发达了来拉进关系,要么就是看她有钱了来借钱。
当然,钱她肯定不会借的。
徐秀越急着去买买买,也不想兜圈子了。
婉君听到这么直白的询问,倒是也没觉得冒犯,也直言道:“妹妹这边有个买卖,少说也能赚个千两纹银,不知姐姐有没有兴趣?”
嘶——
此话一出,徐秀越跟何三郎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何三郎更是惊的瞬间对婉君的美貌免疫,直勾勾地看向她。
徐秀越倒是很快回了神。
她前世也是下载过反诈app的,多少对天上掉馅饼的事有些免疫。
只不过,财迷的心终究还是动了。
“愿闻其详。”
婉君清浅一笑,仿若粉色牡丹盛开,徐秀越在她身上,终于明白了前世所说的又清纯又魅惑是什么样子。
不是那种衣着暴露的白瘦幼,而是如婉君这般,不加做作,行为举止间透出为人的真诚简单又带着女人的妩媚。
徐秀越就被她这么一笑,魅惑进了附近茶楼的隔间。
及至坐到隔间的座椅上,回过神来,徐秀越看了一眼周围的摆设,再看一眼跃跃欲试的何三郎,这才惊觉,这一顿肯定是她请了。
而且,不便宜。
第44章
“不瞒姐姐, 我原是府城人。”
婉君亲自给两人斟了茶,小厮守在门外。
婉君看了一眼何三郎,见徐秀越没有让他出去的意思, 便开门见山道:
“以姐姐的本事, 定然算出了我的出身。”婉君垂着眸,不见任何自弃神色,“我虽出身微贱,却也有自己的傲气, 偷偷攒了不少银两,这才能赎身出来了。”
徐秀越点点头, 有些可惜。
如果婉君生在现代,不说凭一张脸就能大红大紫,就算是普通生活,也是她的优势。
可在古代,过度的美貌对于一个无权无势又无家族庇护的女子来说, 就是一生悲剧的根源。
不过这跟婉君提到的生意有什么关系?
一壶清茶沏好,茶楼小二已经陆陆续续上了不少点心,婉君捏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中轻咬了一小口, 而后缓缓放下。
徐秀越就知道这家绿豆糕不好吃了。
“姐姐可曾去过府城?”
徐秀越摇了摇头,她先前想着有钱了就去府城逛一圈, 看看本朝还能稳定多久, 只是一直咸鱼加上手里没有余钱, 所以没有施行。
婉君道:“我自小在府城生活, 府城啊, 那可是跟咱们这完全不同的地方。”
徐秀越本就对府城有好奇, 听得便认真起来,据婉君所说, 府城的繁华程度难以想象,夫人小姐呼奴唤婢,老爷少爷纵马游街。
据说知府大人家里的照壁雕刻,都是镶金戴银的。
简而言之,府城人的生活,极尽奢华。
婉君看徐秀越感兴趣,又说了些趣事:“府城里有三大世家,这三家的嫡出姑娘年岁相仿,自然谁都不服谁。
春宴上王家姑娘一身绣山水百褶裙据说熬瞎了三四个手艺精湛的绣娘,夏季游船时,韩小姐便着了一身价值千金的薄翼千丝裙。”
说到这里,婉君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羡慕,又藏了一抹愤恨,她抿了一口茶,继续道:“到秋日里,您猜如何?”
徐秀越摇了摇头。
婉君勾唇一笑:“杨小姐性格暴烈,前头输了半年多给王小姐和韩小姐,心下愤懑,便买了一座山头,邀请两家小姐,狩猎两脚羊。”
婉君目光饱含深意地看向徐秀越。
此时她的眉目一如往日般秀美,可徐秀越看着,却不自觉感觉一阵寒意。
两脚羊……总不至于是她想的那种?
婉君却没有解释,而是继续说道:“杨小姐本是想吓唬另外两家小姐,不成想,却吸引了几家少爷的兴趣。”
婉君垂眸看向茶杯中浮起的一根茶叶,淡淡道:“可惜了杨小姐的安排,最后还是王少爷杀的最多。
杨小姐耍赖,便说两脚羊也有高矮胖瘦,有跑得快的,也有慢的,这样算不公平。
于是三方人将尸体摞在一起比高度,可惜,最后还是王家赢了。”
徐秀越皱着眉,想到婉君描述的场景,胃里忽的传出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感。
徐秀越恍惚了一阵,忽然看向婉君:“你是在吓我?”
婉君唇角翘起:“自然不是,”说罢她又顿了顿,加了句,“也算是,妹妹也是怕姐姐孤身一人闯入府城,有去无回。”
徐秀越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婉君话中的真假。
婉君先说府城繁华,自然是为了让她答应一起去府城捞金,后面说府城危险,则是怕自己被落下。
徐秀越眯了眯眼,感觉这位美貌的女人,也不是空有皮囊的,而且必有所图。
只可惜,她遇见的是自己。
徐秀越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两口,一杯茶的功夫,婉君的过去已经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过了一遍。
她并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可婉君既然吓唬她,她自然礼尚往来吓唬一下婉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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