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许大人想等一个否定的答案,但徐秀越还是点了点头,严肃道:“时间虽然还不能确定具体,但大致在午后。”
徐秀越看向这位五十多岁的许县令,虽说作为老进士来说,他的年纪大了一点,但是年龄大也有年龄大的好处。
为人会更加沉稳,社会阅历也足,正要开口询问他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就见这位许县令,眼皮一翻,噶,向后晕了过去。
徐秀越:……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不过想到老年人受不得惊吓,也在情理之中,好在林修为眼疾手快扶住了许县令,不然暴民还没攻城,他们县令先得摔出个好歹。
“来人,快来人!”
县衙后面一阵兵荒马乱,待请了大夫,熬了汤药,掐了人中,许县令终于醒了过来。
他仿佛整个人失去了希望,目光暗淡,唉声叹气道:“哎,老朽五十方得中进士,虽然只得了个县令的差事,好歹也是官至七品,虽不曾于朝廷有什么大的贡献,这也算对得起一方百姓,没想到竟然要落得如此的下场,哎……”
徐秀越:……
她也是没想到许县令竟然是个遇事先唱衰的性格。
林修为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好歹跟许县令更熟悉些,便劝道:“大人仙姑在这儿呢,你还怕什么?”
徐秀越:……
许县令眼睛忽的一亮,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班,瞬间坐了起来:“对对对,有仙姑在呢!仙姑您看,老朽应该做些什么以应对明日的暴动?”
徐秀越:……
徐秀越现在的感觉不是被抓了壮丁,而是上了贼船,她总觉得自己日后的生活不会再平静了。
不过眼下的事情还是要先解决。
“方才路上我与修为老板商议出了一条对策,只是不知能不能实行,还得取县令定夺。”
接着徐秀越看了林修为一眼。
林修为瞬间懂了她的意思。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劳烦徐仙姑呢?他立即开口成为了嘴替,将两人商议的办法详细道来。
还是徐秋月之前提过的办法,只不过一路上,两人又聊了聊具体事宜。
林修为对县里比较熟悉,路上的功夫已经想到了四面围堵的位置,于是便在县令屋中拿出一张舆图,道:
“咱们县四面环山,原先因为这原因路不好通,以至于走货的商人都不爱从咱这边过,如今造成的好处。
咱们在东南西北这几条路上人为弄些塌方,如果有灾民前来,必定会绕路,到时候咱们只需要处理场下的灾民即可。
以咱们县里的存粮,应该够用。”
许县令细细打量林修为手中的图,沉吟片刻,道:“还是仙姑的法子好,只不过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县里怕没有足够的人手。”
林修为接着道:“县里的人手不好抽掉,但城墙下的人手却很充足。”
“你的意思是……”
“老百姓只要不逼到死路,有一口吃的,就不会暴动,咱们可以让衙役负责监管,让场下的灾民负责截道,三餐也不过只需一碗稀粥罢了。”
许县令想了想双眼冒光:“可行!可行啊!”
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简单,怎么发粮、发多少粮、带几个人去、多长时间完工,都是问题。
她本想直接去看许县令或是林修为的未来,选择一个最佳
办法,在现在这种变数极多的情况下果然不可行了。
自从各地战乱频发,这个世界的国运就乱了,天道更是瞬息万变,天机隐藏,这种关系到整个世界命运线的事情,徐秀越已经无法再清晰分辨。
不过嘛,投机取巧的办法还是有的。
徐秀越自认为不擅长管理方面的工作,就将事情的讨论交给了许县令和林修为,另外,还叫来了何三郎心目中的智商担当何四郎。
好歹是跟她一起进城的,也得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她则在一旁喝茶。
待几人讨论出了一套方案,徐秀越便开始推算明日的吉凶。
有大吉选大吉,有小吉,选小吉,再不行可以选平,再再不行可以选逢凶化吉,若都是大凶,那就只能换一种方法了。
这就是徐秀越想出的钻空子的办法。
只要有足够多的策略,她作为决策者就能选出最好的那一个。
三人讨论到深夜才挑出了一个小吉,为了方便明日安排,便都在县衙歇下了。
翌日天刚亮,几人就起了。
县令带着衙役清点粮仓,将陈米先抬出预备施粥,又将衙役分成了两组。
只不过一个县总共就那么些兵,除去守门的几个,就剩下县衙里这八个衙役,四人一组也怕压不过难民,徐秀越便将家中的家丁喊来,好歹凑成了十人一组。
何三郎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是既然是要镇压灾民,那肯定人数越多越好,便自动请缨。
何大郎也跟着要去。
徐秀越想起他们的实力,想着跟县衙的衙役去一趟,说不定还能学点什么本事,便同意了。
此时,东城下的灾民们发生了一场冲突。
有人家的孩子最终还是饿死在了城墙下,一家人无声的嚎哭看得周围人都悲痛万分,可有人却瞄上了那孩子的尸体,竟是直接上手抢夺。
那家人走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却还是奋起抢夺孩子尸身,谁料抢孩子的人直接撒了手,问他们:“咋的,你们自家的孩子,自己肯吃?!”
孩子的爷爷当即哑了声。
谁能狠的下心吃自己的骨肉?
那人瞬间来了底气:“总归你孙子已经没了,埋到地里也就是让野狗拔出来啃的下场,还不如给了我们,好歹能活几个人!
那什么大佛不是还喂鹰吗?你孙子一命换我们这些人的命,就算是给他积福了!”
这样强词夺理的话,在这种时候听起来,竟然也有了那么半分道理。
那爷爷跌坐在地,无声地张着大嘴仰头望天,也不知道想质问老天些什么。
起锅、烧火。
那家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那口锅,他们仿佛饿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艹他的!”
砰的一声,那口破锅被人一脚踢飞。
“吃了人,你们还算人吗?!这吃人的世道,老子还不如反了!冲进县城里,大不了就是赔上一条命,要是运气好,老子也做个饱死鬼!”
一句话,掀起了灾民的共鸣。
想着自己一路逃难来的艰辛,想着一家人所剩无几,想着即使承载着希望到了城下,也不过是个等死的结局,愤怒、悲凉、绝望,一时间充斥了他们的脑海。
这样下去,还不如反了!
脑袋大了也不过碗大的疤!
好歹吃一口人吃的饭!
“各位百姓——”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传入了他们的耳膜。
众人仰头望去,一道穿着官府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之上,他手中还拿着个奇怪的东西放在嘴边,声音便比壮年的嗓门还大。
“各位百姓,稍安勿躁,本官是留仙县县令,本官知道,诸位来此,已是千难万难,虽然本县贫困,但也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本县决定,今日午时,于成门外施粥。”
许县令站在城楼上,手中拿着徐秀越指挥人做的建议喇叭,尽量将声音传达出去。
徐秀越怕出什么纰漏,也跟着上了城楼。
城门前,灾民发生了一场骚动。
“真的假的?!”
“施粥?”
“媳妇儿!咱们有活路了!”
“青天大老爷!”
灾民乱哄哄地吵成一团,还有人在此时拼了命的往里挤。
许县令没想到竟然有人反应如此迅速,这时候就想着挤到前面了,立马呵斥道:“都别动,呆在原地,若是有人强行上前,推倒其他百姓,本官便再不管你们死活了。”
这句话出,吓得底下的人再不敢随意动作,只是还有些人以为县令看不到自己,反而趁机更往前挤,有瞧见他挤过来的壮汉直接一拳放倒。
“各位,咱们话说在前头。
县里的粮食并不多,本县知道,你们家乡受苦的百姓太多了,所以才会逃到咱们这里来,因为咱们这,是最近的未受灾县。
可是咱们县就巴掌大,养不活这几城的灾民,到时候,怕是我也得跟着大家伙一起逃荒去!”
底下灾民又开始议论起来。
“这、这啥意思……又不施粥了吗?”
“再小的县,总有口饭吃吧?”
“不是还有朝廷吗?”
许县令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已经吓得腿肚子颤抖,演了口唾沫,接着道:“大家放心,粥咱们一定给,只是……
哎,本县实话实说,大家伙的一□□命粮食,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有我一口吃的,你们就饿不死!”
灾民一阵轰动,有的甚至感动道扣头口呼“青天大老爷”,还有的人说要给许县令立长生牌。
“但是,”许县令话音一转,灾民们便静了下来,“若是再有多的人,本县也无余力照拂了,所以,本县打算截断来路。”
“这啥意思?”
“那粥还给不给了?”
许县令歇了口气,继续说:“本县不能不顾忌百姓的死活,所以,打算在与临县的岔路上,截断往本县的通路。
这样诸位的乡亲,便会往隔壁县求生,虽说同乡相隔两地,但好歹两个县都能养得起大家,都能活命!
今天的第一碗粥,算本县请大家的,只不过,若想吃饱,就要以工代赈,意思就是,只要听从本县的安排,干活的,吃饱饭,不干活的喝粥保命!”
其实经过长时间的挨饿,大部分灾民的脑袋几乎不怎么运转了,许县令这一通话,也是说给灾民中有思想、也更容易煽动群众的那一批人听的。
但不管是哪种灾民,至少他们都听懂了,只要听安排,他们就能活命。
一通话下来,许县令也不知道起没起效果,只不过施粥是势必要做的,不然今天他们就会跟官兵拼命。
许县令不再多说,而是手一挥,守门的官兵有扛着麻袋的,有抬着大锅的,顺着吊篮被放到了地方。
道这一刻,灾民们才确定,县令没有骗他们,真的要施粥,他们有活路了!
一群皮包骨的灾民几乎喜极而泣,这是绝望之后的希望带来的狂喜。
只有一家,呆呆地望着地上被扒光了衣服的孩子尸体,过了许久,才听见孩子爷爷一声悲伤的哭嚎。
左右各搭了两个粥棚,城下的官兵们排着木刺,催促灾民们排成两队,三人一排。
这时候的灾民或是拄着拐棍,或是跌跌撞撞,都十分听话的起来排队,甚至抢起了前排。
许县令喊了一句“米粥人人有份,别抢”,可惜也没起到什么效果。
身强体壮的抢到前面,弱一些的妇孺则很容易被挤出了队伍。
昨日倒没有考虑到这个细节,徐秀越蹙眉,这样不行。
若是没有良好的秩序,等粥发下去,前面的吃完了,说不定会去抢后面的,而县里的官兵数量不多,根本控制不过来。
他们现在依仗的,就是灾民对官府天然的畏惧,要是让他们发现官府拿他们没什么办法,里面肯定有人会生了旁的心思。
养虎为患,可不是说说而已。
徐秀越当即传了消息下去。
城下的官兵敲敲木刺,朗声道:“左边,女人小孩,右边,男人!”
“啥?!
”
“这都排好了,咋又换?”
“咋的还按男女吃粥?”
话多的人,大多是没有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这样的人自身力量强些,反而更容易唱反调,这时候更不能纵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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