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的人虽没有穿金戴银林罗绸缎,却也是没有衣不蔽体,就连身上打一两个补丁的都是极少数。
道路两侧摆着不少小摊,有卖胭脂水粉的,也有卖头花珠钗的,还有卖蔬菜的夹杂其中,不时有路人停下问一问。
糖葫芦和各种小吃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偶尔有挑担的货郎从巷子口走出。
这是一个富裕的县城。
徐秀越四人脸抹着灰,一身故意剪坏又缝补的衣服,凄惨又落魄的样子站在城下主道中间,像是新来的四个乞丐,过路人纷纷侧目。
不偷不抢的,徐秀越也没被他们瞧出自卑心理,何三郎则是直接看中了某个酒楼,咽了下口水问道:“娘,咱是不是先去填饱肚子?”
徐秀越摸了摸自己因为没有油水完全瘪下去的肚子,舔了舔嘴唇,蠢蠢欲动。
就是这酒楼看着不便宜,徐秀越看了何三郎一眼,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娘,您多给我要几个馒头就行!”
何三郎仿佛看透了徐秀越的想法,立马打包票说不会点贵菜吃到饱。
那……行吧。
何三郎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吃!
徐秀越打头,四人迈着大步朝客来酒楼快速走去。
未到吃饭的时间,大堂里的人并不多,徐秀越的破布鞋刚迈进酒楼,在柜台打瞌睡的小二就快速跑过来了。
“哎哎,哪来的叫花子,去去,咱家没有剩菜剩饭,一边讨饭去!”
徐秀越:……
想到自己这一身打扮,被误认为是叫花子也很正常,只不过这小二的态度很成问题。
为了肚子里的油水,徐秀越心平气和道:“我们是来吃饭的。”
小二嗤笑一声:“吃饭?你吃的起吗?咱家一个窝窝头都要八文钱,你还是老老实实要饭去吧!走走走!”
话说到这里,那可就到了背心拖鞋霸道总裁打脸时刻了,她应该豪横地闯入酒楼,放下一锭银子大喊一声“好酒好菜尽管上”,然后眼看着面前瞧不起人的小二开始装孙子学乖话,但她嗤之以鼻。
就这样,她装了13,酒楼赚了钱,小二打了脸,皆大欢喜。
那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让这种酒楼赚她的钱,徐秀越当即将脚抽了回去,笑道:“哎呀,这么便宜的饭馆我们还是不吃了。”
话音一转,徐秀越便道:“小哥,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将有血光之灾啊。”
店小二一听,怒了。
“你个老虔婆胡咧咧啥!你知道个屁!滚滚滚!”
很好,非常好,竟然喊她老虔婆?
徐秀越脸上的笑容加大,这一笔,她要赚个大的。
“你是李家村人吧?今年二十,尚未婚配,家中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家有薄田……”
徐秀越如数家珍一般报了下店小二的生平,就连他小时候套鸟蛋掉下树划了个疤的位置都说对了。
店小二越听脸色越白,开始的满脸鄙夷已经化为灰烬,只剩惊恐。
“你你你你……你咋知道的?!”
“呵呵,”徐秀越勾唇一笑,故作姿态道,“你可听说过安河城的徐仙姑?”
“没、没……”
就古代的信息传播速度来说,这样正常,徐秀越这么说也只是想给自己镀一层金,咱也是在外地有名有姓的人!
何三郎此时忽然机灵了,下巴一扬道:“啧,这你都不知道,我娘可是安河城有名的仙姑,当初钱老爷花了一百多两银子才能见我娘一面呢!”
装13这种事,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就会先掉点13格,从别人口中说出,就显得更让人相信了,何三郎这话接的,正是时候。
不过说到钱老爷,她似乎因为洪水的事走的急,忘记了告知他儿子的事?
罢了,命都保不住了,儿子的事就先放一边吧,好在当时说的是时机到了才会去钱老爷家,也不算违约吧,若是日后见到,再说不迟。
若是此生不见,也难说不见是好事还是坏事。
另一边店小二看向徐秀越的目光惊疑不定,一时惊恐于徐秀越对他的过往掌握的如此熟悉,一时间又想着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找上他一个店小二?
徐秀越仿佛洞悉了他的心理,当即摆摆手道:“钱老爷那是自己给的供奉银子,若不是有缘,我也不会算上一卦。”
这句话仿佛给了店小二一个相信的理由,他如今最想知道的,就是仙姑说的他印堂发黑的事,是不是要走霉运?
“霉运?都说了血光之灾,你这是要命的事啊!”
店小二吓得一个哆嗦。
“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
“怎、怎么?”
“最多三天你人就没了,以后也不用害怕了,人啊,噶一下过去,也快。”
店小二:???
啥玩意?
啥叫死得快就不用害怕了。
“求仙姑救我!”
徐秀越捻了捻手指,笑容依旧:“你说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啊?”
瞬间从高人模式转换成要钱的商人,仿佛从仙姑拉入凡尘,店小二一时没反应过来,晃了下神才道:“三、三钱银子?”
这是他一个月的工钱。
这回轮到徐秀越嗤笑一声,扭头就要走。
“别别别,仙姑,您看……三两,我就这么些了……”
徐秀越摇头,伸出一个手指。
店小二看向那根手指:“一、一两?”
“十二两。”
“啥、啥?!我哪有那么多钱?!”
徐秀越笑道:“你有没有那么多银子,难道本仙姑不知晓?”
店小二噎住了,他前两天刚发了工钱,满打满算,正好攒了十二两,这还是他嘴巧,上回有个老爷直接赏了一块碎银子才攒够了。
这可是他三年攒下的老婆本!
“这、这……”
徐秀越可没空跟他啰嗦,见他犹豫,转身又要走。
“好好好,仙姑……这就给您……”
徐秀越怀揣十二两银子,心满意足,进城的钱,这不就出来了嘛。
既然
不让她花钱,那她就赚钱嘛.
其实,每个人的未来线中,总会有那么几个危险系数高一点的,有些人没有霉运罩顶,一般都能躲过去,比如店小二。
不过既然拿了人家几乎全部的身家银子,怎么也得说点有用的。
“方才说的只是想小灾,虽说有性命危险,但你按我说的去做,保管无忧,不过嘛……你可是本打算下个月去向刘家姑娘提亲?”
店小二瞪大了眼睛。
徐秀越继续道:“那姑娘并不适合你,倒是你娘找的那位姑娘,是个与你匹配的。”
这句话说的店小二心中不畅快,刘姑娘貌美,怎么就不适合他了?虽说他只是个店小二,可工钱也是数一数二的,要不是为了攒钱娶刘家姑娘,他早就成婚了!
这十二两就是他攒的媳妇钱!
本来想下月提亲的,看来是要泡汤了,只希望刘姑娘不要嫌弃他。
徐秀越没再多说,未来的事情多有变数,虽说选前者或是姑娘私奔、或是家庭不和,但谁又能说普普通通的日子就是店小二想要的呢?
总归她拿了钱,算了命,两相抵消互不相欠就足够了。
徐秀越带着三个郎走了,决定拿这笔钱吃顿好的。
不远处,是比客来酒楼门面上看着旧些的酒楼,不过上面挂着的牌匾倒是挺精致,上书“来鸭”两个大字。
很明显,这里是卖鸭子的,吃的那种。
店小二瞧见徐秀越几人,眼珠转了下,笑嘻嘻地跑过来,道:“几位,店里还有些剩鸭子,不嫌弃的话,几位去后门那等等?”
这还是把他们当成叫花子了,不过态度上倒是比前一个店小二好上许多。
徐秀越同样心平气和道:“我们是来吃饭的。”
“这……”店小二目露犹豫,纠结半晌还是说了出来,“咱们店里可不便宜,您看看对面那家馄饨铺子,香的很,一碗肉的才要三文。”
“不瞒您说,您也别恼我,我要是放您进去,您不够银子付钱,我不光得吃挂落,银子还得出在我身上,咱都是穷苦人,大娘也心疼心疼我。”
他这么一说,徐秀越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了,也怪她没多准备件衣服,不过吃东西嘛,穿什么无所谓,有钱就行。
徐秀越拿出刚从另一个店小二那里搜刮来的十二两银子,立刻让鸭店店小二瞪圆了眼睛。
他反应了一下脸上挂起职业的笑容,高声道:“四位,里面请,您看要包间还是在大堂?”
另一边,客来酒楼的店小二愁眉苦脸地回了柜台后面,正巧掌柜的听见他叹气,便上前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店小二边叹气边跟自家新来的掌柜说了发生的事,谁料掌柜手一抖,胡子拽下来了三根。
第66章
徐秀越要了个大堂。
一两银子的包间费, 如今渴望屯粮的徐秀越舍不得了,但在吃食上,她还是十分舍得。
“炸鸭子来一只, 八宝鸭来一只, 卤鸭子来一只,再来个鸭宝四炒,再炒两个青菜,来个炖肉丸子, 先这些吧,不够再加!”
徐秀越点完餐, 店小二傻了眼。
“大娘,咱家鸭子都是大鸭子,份量大,您三位点这么多估计吃不下得打包。”
这句话提醒了徐秀越。
“对了,咱们这馒头米饭是多少钱的?”
店小二:……
店小二看了看左右, 悄声道:“现在粮价高,外面粗面馒头要三文一个,咱们这得十文。”
徐秀越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压低声音道:“咱这允许自带食物吗?”
店小二点头道:“您点了这么多菜,还都是招牌菜, 掌柜肯定不说什么。”
那徐秀越就懂了, 派了何三郎出去买馒头, 徐秀越就接着跟店小二打听:“小哥, 不知道咱们县里粮价多少了?”
店小二已经猜到他们或许是外面来的、伪装成灾民的富人, 闻言也不奇怪, 解释道:“不好说,现在一天一个价, 昨儿个我还听掌柜的说,粗粮都要三十八文一斤了,但前天还是三十文一斤。”
这价格,跟平日里的粮价比,翻了有两三倍。
“还不是因着外面的灾民多,有钱的都屯粮,还有些老爷,连夜就从城西走了,对了,我听之前来的走商说,北边和东边都打起来了!”
啥?徐秀越惊呆了,她知道北边说的是安河城的成王,那是铁定要打起来的,这时候天灾刚起,也正是时候,却没想到,东边也打起来了,没听说那边有什么灾情吧?
许是这个时候没有吃饭的,店小二闲着就爱招人唠嗑,眼见徐秀越感兴趣,说的就更起劲了。
店小二压低声音道:“这事您还没听说吧?听说北边成王谋反,直接说老天爷降灾是因为不满咱们皇帝老爷,西边灾民直接反了,东边说什么清君侧的,有人养了不少兵。
南边听说有个什么大将军,说要清剿成王,现在也是自己领兵,不过没说要反的事,但现在京城的政令都通不到南边,他可不成了土皇帝?反不反的也就是个说头。
我前儿个还听来吃饭的师爷说,咱们县正好夹在中间,往北让成王给断了和京城的联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让人打过来,县令老爷愁的头发都掉了大把。”
徐秀越想了想何四郎当初在地上胡乱画了几笔的简单舆图,一想还真是。
安河城云柳城相接,听小二说,两个城都是成王麾下,直接断了荣昌城整个城往北的通路,若是东西南边的城都另有人占领,可不是连个绕道的地方都没有了?
恐怕愁的不止留仙县的县令,还有整个荣昌城的知府。
店小二知道的事情还不少,这一会又八卦道:“好些天咱们县里也没走商的了,不少干吃食生意的都做不下去,也就咱们店有些背景,这才没关门。”
这时候何三郎拎着八包馒头回来了,看的店小二眼睛发直。
徐秀越正好奇呢,就问道:“怎么,你们店是哪个贵人开的?”
店小二看看左右,悄声道:“听说跟府城里的大人物有关系。”
菜开始陆续的上,店小二识趣地笑了笑,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炸鸭一出,何三郎立刻吸溜下口水,不管是哪个年代,油炸食品的魅力都不可小觑,徐秀越夹了快鸭肉尝尝,入口鲜香,皮酥里嫩。
虽说在徐秀越心里比不上前世烤鸭蘸酱,但味道实在是不错,就是腻了点。
八宝鸭她前世没有尝过,吃一口鲜嫩咸香,里面的糯米更是蒸的软烂入味,比起平平无奇的卤鸭,更得徐秀越的心。
啃了鸭腿,又吃了一小碗糯米饭,就着点菜吃完了,徐秀越已经饱的不行,那边何大郎还在跟炸鸭腿做斗争,何三郎也在啃卤鸭腿,何四郎正在慢条斯理的夹菜。
何三郎明显吃的放慢了速度,馒头吃的快,菜吃的慢,等何大郎跟何四郎吃饱了,他才开始风卷残云地打扫战场。
最终一桌子的菜,大半下了何三郎的肚子,八包馒头何大郎解决了一包,何三郎解决了剩下的七包之后,才拍拍肚皮,满足道:“娘,我吃饱了。”
菜汤都沾了馒头吃干净了。
徐秀越已经习惯了,但店小二却瞪圆了眼睛,看了何三郎许久之后,才感叹道:“爷,您是真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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