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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最大的礼节，就是把鸡鸭鱼都掏出来煮上。
钟菱搓着手里的四喜丸子，顺便盯着炖煮在灶上的鸭子。
韩师傅原本是想要把鸭子和鸡都炖汤的，被钟菱拦了下来，把改成了鸭汤和炒鸡。
毕竟鸭汤养胃生津，添上几味药材后，完全就是一道药膳了。
还可以压一压其他肉菜的火气。
比如说那冰糖猪肘子。
浓稠赤亮，满满的胶原蛋白，端起来的时候，都可以看到那层软糯的皮弹了一下。
夹一筷子，沾一沾汤汁，再夹到周芸蒸的柔软的荷叶饼里，让白面吸收了汤汁。
光是想一想，就叫人流口水。
还有粉蒸肉，那米粉像是扩香石似的，尽数吸收了肉的浓郁香味和香料的辛香。
香味横行霸道，在后厨里横冲直撞着。
钟菱几乎是靠着自己顽强的意志，才没有偷吃。
小食肆就不整那套虚的。
等菜一上桌，人一到齐，众人都在克制地等着钟菱说上两句的时候。
钟菱已经拿起筷子，热情地招呼着大家：“快吃啊！”
主打的就是一个实在。
平日里都是在后厨的小桌子上吃饭的，这是头一次这么整齐的在店里吃饭。
明明没有喝酒，但是说着说着，众人都有些兴奋上头了。
为即将到来的新年，也为半年以来的相处，还有每个人都在逐渐变好的人生。
韩师傅红着眼眶给大家一一敬酒，感谢大家对他们夫妻的照顾。
而周芸则说起了她之前从不曾说出口的，那段失败婚姻的故事。
边说着还边咬牙切齿，宋昭昭怕她一气之下要砸杯子，忙给她夹菜。
宋昭昭和阿旭年纪小，并且也不太善言辞。
但是他们的人生经历却一点也不简单。都有着自己浴火重生的一段过去。
他们或许也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只是捧着杯子，对来自大人们带着感谢和感慨举杯，都附和着喝了一大口茶。
钟大柱一如既往的沉默，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自己的过去。
只是在被偶尔点名时，他会很认真的放下手里的筷子，然后端起杯子。
钟菱的半边肩膀靠着墙壁。
店里的炭火烧得很旺，即使不去碰，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烧起来似的很烫。
她的目光中含着笑意，逐渐的迷离散涣。
眼前的画面，就好像做梦一样。
也确实曾经在她梦里出现过。
韩姨还好好活着，韩师傅也没有变成那冷冰冰的样子。
周芸也振作了起来，宋昭昭逃离了那个地狱一般的家。
而阿旭也迅速的成长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钟大柱。
在钟菱前世的记忆里，她第一次见到的钟大柱，和死后替她收殓尸骨的钟大柱，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是狼狈落魄的。
但是现在在她眼前的钟大柱，已经变了太多了。
钟菱轻笑了一声。
除了那个被陈王和唐家联手害死妻弟的书生。
她似乎已经没有遗憾了。
似是听到了钟菱的笑声，坐在她身侧的钟大柱转过头来。
在一片热闹之中，他压低了声音，问到：“怎么了。”
可是钟菱没有听见，她还陷在自己的情绪中，因为眼前的圆满画面，她被得意和骄傲包围，整个人轻飘飘的，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是一想到陈王和唐家还在虎视眈眈，她的心情一下子从平和的幸福，变得激昂愤慨了起来。
她咬着牙，喃喃道：“谁敢动我的小食肆，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一旁的钟大柱猛地皱眉。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那在战场上能够闻着风声躲开利剑的听力，不可能在此时犯错。
他不懂为什么平日里温和的钟菱，会在这样安逸幸福的饭桌上，说出这样的话来。
难道是安全感还不够吗？
还是说那户曾经收养她的唐家，又背地里对钟菱做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钟大柱的脸色便又沉了下去。
他抿了一口茶水，心中那原本被搁置的打算，此时又被他重新考虑了起来。
“我说你们父女两个，怎么都垮着脸呢，快来喝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以茶代酒都能叫韩师傅喝上头了。
钟菱哭笑不得，忙收敛着思绪，乐呵呵地端起了酒杯。
……
次日一早，钟菱便送韩师傅一行三人，去了码头。
今此一别，便是年后再见了。
在码头上，韩姨和周芸都提前把给宋昭昭和阿旭的压岁钱拿了出来。
目送着船只缓缓驶离码头，钟菱伸了个懒腰，一把揽过了宋昭昭的肩膀。
“走走！带你们去踏燕街吃好吃的！”
或许是昨天那顿饭实在是太丰盛了，钟菱觉得自己浑身有劲，特别有干劲。
这一世，她都已经完成了那么多的事情！距离那个书生进京赶考还有三年之久，足够她好好谋划的了。
……
在搭载着韩师傅的船只缓缓朝着川蜀地区驶去时。
钱塘县。
身量挺拔，容貌俊美的青年男子背着行囊，迎着寒风站在码头之上。
出众的外形让过路人的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停留。
他招呼着身后的少年。
“你快点。”
他身边温婉貌美的年轻妇人挽着他的胳膊，微微蹙眉，有些担忧道：“这个时候才进京，路上若是耽误了，岂不是赶不上会试了？”
青年安抚地拍了拍年轻妇人的手背，柔声道：“不会的，赶得上的。”
恰好那少年人小跑着追了上来，一行三人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船只。
第71章
小食肆的菜单上, 撤下了几个韩师傅的招牌菜。
虽然钟菱跟着韩师傅学得也差不多了，但这毕竟是一个大厨的招牌，钟菱还是决定只做自己的拿手菜。
刚好进京参加会试的考生越来越多了。
虽说举人们的年纪有大有小, 也有思想先进开放的, 也有迂腐守旧的。
小食肆的菜单还是可以满足大部分新食客的需求的。
比起揽月楼、瀚海阁之类的大酒楼, 性价比非常的高。
也有韩师傅的忠实食客表示等韩师傅回来了，他们再来消费。
钟菱也不恼, 乐呵呵地给他们发了优惠券, 并且把韩师傅回来的时间告诉他们。
自从唐之玉给钟菱的八宝饭生意举报没了之后，钟菱冷静下来思考了很久。
在她算完小食肆今年的收益之后，决定躺平一会。
毕竟如今已经能保障温饱, 家人朋友们, 比银子还是要重要的。
眼看着快过年了, 钟大柱也整天不在食肆里。
后厨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在孙六和董宇这两个赤北军将士的助力下, 他们似乎又寻找到了几个赤北军的将士们和家眷。
钟大柱便打算把他们都安置在赤北村。
他在赤北村的房子显然是不够住的, 毕竟钟菱刚去的时候，也只能收拾出柴房来勉强安身。
但是村民们对赤北军的尊崇程度, 能解决大半的问题。
他们暂时借住村民们的家中, 然后在钟大柱房子原有的基础上，开始扩建。
听说阿旭说, 孙六如今在禁军
而董宇和其夫人也已经面过一次圣，禁军统领陆青亲自将他们请去禁军。
而他们联手，一起从皇帝拿了那一笔钱款，用来安置赶来京城的赤北军。
这些钟菱都是听阿旭说的, 钟大柱只带着阿旭去和那些叔叔伯伯们见了一面, 就把阿旭留在小食肆里给钟菱打下手了。
阿旭还处在懵懂的年纪，很多事情, 他看到了，却没有完全懂得背后的意义。
他对钟菱倒是一点也不设防备，知道什么就如是全说了。
钟菱倒是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苗头。
之前祁珩就有在说陛下要光复赤北军，但这个消息只是在小范围内传来了。
但现在又是拨款又是接见赤北军将士的，也一点没有瞒着的意思，哪怕不是权贵，只要稍加打听，都能够知道这件事情。
那很可能在年后就会有颁布一道旨意，将光复赤北军一事昭告天下。
刚好柳恩踩着午间打烊的时间来店里。
在宋昭昭上完菜后，钟菱便又捧着一盅炖蛋，坐到了柳恩对面。
柳恩抬眼，笑道：“这么客气？”
钟菱回报以同样灿烂的笑容，含蓄道：“向您打听个事情。”
刚好店里只有在最远的靠门那一桌，还有两个快要吃完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听了去了，钟菱便说了一下心里的猜测。
“你倒是敏锐。”
柳恩微微点头，目光之中是毫不掩饰地赞赏。
圣心不可随意揣测，朝中政令也自然不能透露。
但是柳恩透露到这个份上，钟菱已经能懂了。
“那光复的话……我爹他……”
柳恩用筷子将圆润饱满的四喜丸子夹成两半，选了其中一份，沾了沾汤汁，夹到了碗里。
他的注意力全在四喜丸子上，头也没抬，极其敷衍道：“你爹肯定能得到一定的补偿金。”
“您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钟菱无奈：“我想知道除金钱之外的其他方面的事情。”
“这个得看你爹的意思了。他若是愿意为朝廷效力，那新赤北军里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毕竟赤北军的将士，个个都是精锐。”
钟菱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微微前倾，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那他如果是不愿意呢？”
“不愿意的话……”
柳恩握着筷子，思索了一下，坦然道：“说实话除了赤北军外，基本上没有将士会拒绝的。但是你大可放心，你爹不愿意，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家境条件不好的士兵，朝廷会安排合适的活，像你家这样的情况，估计也没啥可以安排的了，你爹又落了残疾，他若是执意带着食肆里，那可能赏赐就落到你头上了。”
说到最后，柳恩的言语之间有些揶揄。
这毕竟是皇帝的一个恩赐，是多少人渴求的东西。只要钟菱不是太贪心，都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但是钟菱脸上却一点不见笑意。
她靠自己可以活得很好，也并不是一定要得到这个赏赐。
只是，她总觉得钟大柱对朝廷的态度非常的微妙。
孙六是他劝导着去禁军的，董宇也是他寻回来的赤北军将士。
但是钟大柱自己却从来不露面，也不出头去做些什么。
她钟菱是赤北军将士女儿的身份，一早就传开了。
唐府的人知道，从前她摆摊的踏燕街的商贩们也知道。
但是没有人知道她爹是谁。
尤其是在赤北军这个词有意的被重新提起来之后。
钟菱甚至在店里听到书生们谈论赤北军的事情，他们猜测今年的考题是否会与此相关。
眼看着大家都要重新走入历史的视线中，重新踏入史册。
但钟大柱还依旧是在原地，站在所有人的身后。
这一点也不符合钟菱对钟大柱的了解和认识。
她甚至有点开始怀疑了，是因为钟大柱断肢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在赤北军中的身份……有些特殊？
柳恩显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钟菱只能压下自己心里的疑惑，陪柳恩聊着天。
“也不知道有多少将领还活着。”
柳恩感叹了一句，说罢又轻轻摇了摇头：“只可惜虽然将领的身体素养会好，但是赤北军向来是将领冲在士兵前面，怕是难哦。”
不知道怀舒师父是士兵还是将领。
钟菱托着下巴，有些失神。
他独居在深山之中，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而且他已经出家，愿不愿意还俗还不一定呢。
钟菱总觉得，赤北军的事情，是一座冰山，她能看见的只是浮在水面上的。她隐约能感觉到水面之下还有极为庞大的信息，却看不正切，也无从下手。
许是见钟菱下意识地蹙眉，柳恩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
“你不用太有负担，你爹一定也是个明事理的，要不然也不会叫你这个小姑娘出来开店。而且你若是真有问题，抓紧去问祁珩去，他知道的可比我多。”
突然听闻祁珩的名字，钟菱一下子被唤回了神。
“你抓紧时间，会试开始之后，一直到阅卷结束，他都没办法见面了。光复赤北军的召令应该会在这之后不久颁布，借一波金榜的风。”
柳恩朝着钟菱眨了眨眼，做了个口型。
“我猜的。”
钟菱一下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这是见她思虑过重，特意透些消息开导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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