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在后厨和店里来回穿梭,替众人去添补食材。
眼看着就要到了钟菱和陈王约好的时间了,苏锦绣背着手,颇为焦躁地来回在后院踱步。
成败可都在这一刻钟里了!
阿旭养的小狗蛋羹就一直跟在苏锦绣的身后。
突然,蛋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它不再粘着苏锦绣,而是撒腿跑到后门的位置,摇着尾巴,大声的朝着某个方向吠了两声。
苏锦绣被唤回神,朝着小狗吠叫地方向看去。
在小巷的一头,两匹骏马正朝着苏锦绣所在的位置飞驰而来。
其中打头的那匹马上坐着的,正是前去樊城而许久未露面的钟大柱。
钟大柱看起来异常的憔悴,他眼底青黑,下颌线被细密的胡渣所覆盖。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纵马的缘故,他的头发有些散乱,看起来狼狈又疲惫。
但是在看见钟大柱的那一刻,苏锦绣愣在了原地。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砰然涌上她的心头。
鼓鼓涨涨地堵在她的心口,叫人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从樊城到京城,就算是昼夜不歇,也需要一周才能到达。
而现在距离钟菱被抓进狱中,都还不到七天。
算上报信的人到达樊城的时间,钟大柱这不仅是昼夜不歇,他是全程以最快的速度在往回赶。
钟大柱眼眶熬得有些发红,他的嗓子里,带着一路的风沙。在远远看见苏锦绣地时候,便声音低哑地问道:“钟菱呢!”
“在东市旁边的府狱!”
苏锦绣扯着嗓子,大声道:“您来的正好,这个点就是她要从狱中嫁到陈王府的时间,您快去!还来得及!”
听闻“嫁”字,钟大柱瞳孔一缩,他一把拉紧缰绳,转头就策马飞奔而去。
他身后的年轻人有些反应不及,赶紧策马追上。
……
若是钟菱在他不在京城的时候,被迫嫁给了陈王。
那钟大柱的余生,都将背负上这一层愧疚而活。
他没能保护好挚友的遗孤,竟叫她一个将军的女儿,受了这样的侮辱和委屈。
钟大柱攥紧了手中的缰绳,他在马背上俯下身,减少着迎面呼啸而来的风所带来的阻力,尽全力地朝着府狱赶去。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在看见拥堵在后巷,厮打在一起的人群时,钟大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看见了那一辆被逼停在路边的马车,风掀起帘子,钟大柱清清楚楚的看见,马车上坐着的身着粉色衣裳的人,就是钟菱!
只要钟菱还没有进陈王府,那一切都还来得及!
钟大柱甚至来不及等马完全停下来,他翻身下马,抬腿就要往马车的方向奔去。
虽然不知道是哪来的人,但是陈王府的侍卫和差役的衣着都整齐且明显,和他们对打的人似乎是为了隐瞒身份,都各自穿了常服。
其中冲在最前面的,居然是一个和尚。
他身材挺拔高大,锃亮的头顶冒着汗珠,折射着阳光,显得格外惹眼。
不只是在外形上特殊,他的打法同样凶狠。
他一手握着长棍,挥舞的呼呼带风,一扫下去便叫人倒地不起。
而他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尚未出鞘的剑,他似是在将这剑当作短棍使用。
一剑下去,敲得眼前的差役脚步踉跄,眼冒金星。
和尚虽然凶猛,但是敌不过对方人数众多。
尤其是差役们,他们身上的轻甲还有一定的防御作用,并没有那么好打。
钟大柱抬腿踹倒了一个举着刀冲向他的侍卫,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青年也拔出剑来,手上动作利落的开始加入战局。
虽然钟大柱手无寸铁且空荡着一只衣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当年的少年将军,对于局势有着格外狠厉老道的认知。
他带着青年专门往地方最薄弱的地方杀去,在衣袖翻飞之间,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那青年咬着牙,长剑在空中挥出一道残影,在一片打斗声中,他朝着钟大柱压低嗓音喊道:“钟叔!小钟姑娘好像被劫持了,我们要想办法杀过去!”
钟大柱扭头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
马车从外面看,就有很明显的打斗的痕迹,停在这边不动,显然是没有办法再行驶了。
马车里除了钟菱,似乎还坐着别的人。
以钟大柱对钟菱的了解,她很会找机会,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坐着不动。
得先去确定一下钟菱的安危!
就在钟大柱愣神的一瞬,有一个衙役举着刀从钟大柱身后蹿出,抬手就要朝他劈过来。
“小心!”
钟大柱躲闪不及,只来得及侧过身。
泛着冷光的刀擦过他空挡的衣袖,削下半片灰黑色的布料。
就在刀刃触碰到钟大柱衣裳的一瞬间,随着一声爆呵。
一根棍子不知从何汇出,带着残影,敲在了衙役的背上,生生将他砸得踉跄了几步。
钟大柱虽然缺少一只手臂,但他下盘极稳且反应很快。
就在侧身站稳后的一刹那,他毫不犹豫地抬腿,将踉跄的衙役踹到在地,彻底让他失去了战斗力。
“多谢!”
在解决完这个人后,钟大柱这才有工夫抬眼看向那个提醒他的人。
而那人提着棍子,正好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时间凝固静止。
第97章
钟远山和纪川泽自幼时便相识, 从不认识字的两个稚嫩孩童,到并肩成为了赤北军的主副将。
他们曾这样对视过无数次。
只需要一眼,便能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
十年的时间转瞬而逝,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就像曾经当年那个容貌俊朗、极其注意自己形象的少年将军, 如今却满脸的憔悴, 胡渣爬满了下颚线。
而那个喜欢蓄须的,总是乐呵呵的副将, 却沉稳了下来, 温润得好像一块打磨了多年的玉石。
他们中间,横亘着整整十年的时间,流淌着樊城淋淋的鲜血。
“接着!”
怀舒突然抬手, 将手中的剑抛给了钟大柱。
钟大柱下意识地抬手。
这是刻在肌肉里的记忆, 是在无数次的实践中产生的默契。
因为曾经的钟远山, 虽然极其擅长用剑, 但却没有随身佩剑的习惯。哪怕成为了将军之后也不例外。
于是身为副将的怀舒只好替他保管着剑, 每每碰上紧急的时刻,怀舒只需要呼喊一声, 宝剑便可从临时监护人那里重回到主人手中。
他们就是有这样不必多言的默契。
长剑在空中抛出一个弧度, 在短短的两秒之中穿越过十年的时间,最后稳稳落在了钟大柱手里。
怀舒似是这才注意到钟大柱空荡的衣袖。
他迈步上前, 握住了剑鞘。
长剑出鞘的一瞬间,剑刃微颤,在空中发出了兴奋一般的蜂鸣声。剑身闪着森冷寒光。
这就是他的剑!
陪他走南闯北,阵战沙场的宝剑。
钟大柱低敛着眼眸, 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握住剑了, 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叫血液重新沸腾燃烧, 却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像眼前这个和纪川泽年少时,有几分相像的和尚一样。
荒诞、但又真实的存在于眼前。
钟大柱抬眼看向怀舒。
怀舒刚刚抬握着他的剑鞘,砸倒了一个想要偷袭的陈王府侍卫。
俩人再度对视,怀舒扬起眉尾,朝着马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走!”
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确定钟菱的安全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俩人几乎瞬间就达成了共识,朝着马车的方向突围而去。
赤北军的士兵,非常擅长的打配合。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将军和副将的长棍和剑。
在默契加持之下,他们能够放心的将背后交给彼此。
长棍破局,利剑刺穿敌人的要害。
他们之间的配合,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多年过去,当俩人再次并肩而立时,谁也没有说话。
擀面杖呼啸带风,利剑闪着寒光,紧随其后。
而有些不同的是,钟大柱缺了一只手臂,他很难兼顾来自侧身的进攻。
他闪躲的有些狼狈,却又咬着牙,一声不啃的死死抗下。
怀舒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一手扬起擀面杖的同时,另一只手握着剑鞘,当作短棍护住了钟大柱。
他从前做钟远山的最坚实的后盾,替他扫平背后的危机。
而如今,他成为了钟大柱的另一只手臂,替他挡下来自侧身的偷袭。
而就在他们一心朝着马车杀出去的时候,一直跟在钟大柱身后的那个青年,以一种极其迅猛的姿态,改变了现场的局势。
那是董宇的儿子,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他的一招一式都极为狠厉,是在经过正规训练之后,又在无数实战之中练出来的。
这样的招式,寻常的差役很难招架得住,也因此,为钟大柱和怀舒挡下了大半的针对。
使他们能够顺利的一路杀到了马车前。
马车的帘子被撕扯下来一半,隐约可窥见里面坐着的钟菱。
越靠近马车,钟大柱的心就越发被提了起来。
钟菱不可能到这个时候,还坐的住的。在他们赶过来之前,她一定是遭遇了什么。
怀舒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站在马车前,擀面杖在手中转了一圈后,直指向车内。
他低呵道:“出来!”
车内的人似是颤抖了一下,随后,帘子被缓缓掀开。
一个衣着讲究的侍女双手举过头顶,颤颤巍巍地从马车上下来。
而在她的身后,那粉色的衣裳,像是失去了支撑一样,斜斜地倾倒了下去。
怀舒和钟大柱对视一眼,一齐冲上前去。
马车里,钟菱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她靠在车窗上,像是一枝被随意折下的桃枝,被随意的扔在了这里。
在看见车内景象的一瞬间,钟大柱瞳孔猛地一缩,他一个健步迈到了钟菱面前,将手里的丢到一边,颤抖着将手指伸到她的鼻下。
在感受到虚弱的气息打在指尖时,钟大柱陡然松下一口气,他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向怀舒,哑着嗓子道:
“还活着。”
怀舒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他低头环顾了一圈,最后在掉落在角落的坐垫旁,捡起一块淡粉色的帕子。
怀舒轻轻捻了捻帕子残留的粉末,试探地将沾上粉末的手指,伸到了鼻尖。
在嗅到那味道的一瞬间,怀舒便别开了头。
他低头看着帕子,沉声道:“是迷药。”
陈王府的侍女蜷缩在马车边,瑟瑟发抖着不敢动弹,企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就是陈王府上最普通的一个侍女 ,今日不过是替王爷去接一个女子回府。
这样的事情她没少做,但马车刚启程就碰上劫车,这还是头一次碰到。
而今日要接的姑娘显然也不是一般人,寻常姑娘这个时候都是面若死灰,一副认命了的样子。
但是这个姑娘不一样,她神色淡然,一直到听见外面打斗的动静时,才腾得一下坐直了身子,伸手就要去掀马车帘子。
侍女被钟菱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忙拿起管事事先给她的迷药,趁着钟菱不注意,一帕子盖在了她的脸上。
而之后,不管外面打斗的声音多激烈,她都搀着混迷过去的钟菱,在马车里一动不动。
一直到怀舒逼她出来。
本以为出了马车便是解脱了,可一看见外面的血迹和倒了一地的人。
侍女吓得脸色苍白。
而更令她恐惧的是,那两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从马车上下来了
其中那个只有一条手臂的男人目光森冷,他一抬手,剑刃已经抵在了侍女的脖颈上。
“给她用了什么药。”
那侍女都快抖成筛子了,她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子。
“就……就是普通的迷药。”
虽然侍女非常配合,但钟大柱眼中发红,他举着剑的手,没有挪开的意思。
怀舒抱着钟菱,他腾出手来接过了瓶子,朝着钟大柱道:“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闻言,钟大柱缓缓收回剑,眼中充斥着恨意,看向了那些侍卫们。
怀舒知道,他这是有些情绪过头了。
和家境普通地怀舒不同,钟远山从小就是被喊着小少爷长大的。
他虽然能吃苦,但骨子里,也还有一些富家子弟的傲气,有自己不容触犯的底线。
看着钟大柱脖颈间横暴开的青筋,怀舒叹了口气,他扯开嗓子,尾调微沉,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远山!”
钟大柱脊背一颤。
怀舒的声音像是一瓢冷水,浇在了钟大柱因愤恨而变得有些扭曲的心上,强行让他冷静下了几分。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喊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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