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祁珩惊魂未定地摆了摆手,他将腰间的荷包扯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塞到了钟菱手里。
“拿着,以后你就站在我身后,不会让你再碰到这样的事情了。”
那荷包样式简单,绣了一对鸳鸯。
入手的第一感觉是很轻,根本不像是装了钱的样子。
钟菱有些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把钥匙。
而祁珩已经垂下头,胳膊支着脑袋,眼皮微合,看不清是清醒着还是已经醉倒了。
这荷包,钟菱只好先收着。
她试探着往外走了两步,见祁珩没有反应,便赶紧朝着门外走去。
祁府的马车停在外面,赶车的小厮也是认识钟菱的,看见她的时候立刻从车上跳下来,站得笔直端正。
“祁珩喝醉了,你看看能给他送回去吗?”
“这……”小厮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少爷今天就带了我出来。能否麻烦小钟姑娘照看他一会,我这就回府上叫人去。”
这个小请求,钟菱自然不会拒绝。
她忙应下,目送着祁府的马车离去。
回到店里时,祁珩还趴在桌子上,像是彻底睡过去了。
初春的夜里,还带着些冷冽的寒意。
后院里的大家还在兴致勃勃的烤着东西。
从一开始准备好的肉,到无师自通的烤起了虾。
钟菱穿过院子,去寻了一条毯子,期间被投喂了两只剥好了壳、撒好酱料的虾。
鲜虾弹牙爽口,用了最简单的盐和黑胡椒调味。
增香的同时,保留了虾最原本的鲜味。
钟菱随口称赞了两句,脚步匆忙地赶回了店里。
隔着一阵白烟,怀舒和钟大柱并肩而坐,看着钟菱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手里的筷子用力夹断了碗里的酱烤茄子,咬牙切齿道。
“这小子一定是故意装醉的。”
钟大柱目光沉沉,没有说话。
他的反应惹得怀舒有些不满,怀舒用手肘撞了一下钟大柱,企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支持。
“我们这一把老骨头,还是少掺和年轻人的事情了吧。”
“你什么意思?”
“别管他们了,早日将陈王解决了才是要紧的事情。”
……
“老太爷,柳大人!”
祁府上的小厮一下马车,便止不住嘴角上扬地朝着后院跑去。
柳恩和祁国老坐在院子的小桌前饮茶,见小厮满脸喜色地飞奔进来,俩人的神情皆是一松。
“小钟姑娘手里拿着的,就是装着少爷私库钥匙的荷包!”
“哼。”
祁国老别过头去,抿了口茶。
而柳恩就直白多了,他朗声笑道“我就说这招能行吧。”
祁国老瞥了一眼手舞足蹈的柳恩,语气淡淡的:“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我们两把老骨头帮他追姑娘。”
“你不是不想叫祁珩娶高门女子的吗?小钟能做饭,性格好,又有趣,家境简单干净,上一辈还是赤北军将士,上哪找比她更合适的姑娘去?”
凭着多年的交情,柳恩很清楚,祁国老他虽然起来一点也不满意的样子。
但实际上,他对钟菱定是有几分喜欢的。
毕竟,他们在回京城的途中,他就状似无意的提过几回去小食肆吃饭了。
而且在回来之后,看见祁珩失魂落魄地在库房里,一件一件地翻找着首饰头面。
问清楚事情的缘由后,两位老人瞬间就明白了祁珩的意思。
并且迅速想出一个办法来。
祁珩酒量不错,柳恩和祁国老是知道的。
小食肆的酒度数不高,本就是只能供客人喝到微醺。
毕竟钟菱不想每天都在处理醉酒的客人。
他们二人都喝过小食肆的酒,那酒想要把祁珩喝到半醉半醒,怕是有点难度。
于是在赶祁珩出门前,祁国老找来了一坛陈酿,给祁珩倒了半盏,盯着他喝下了。
照他们二人的估算,这个量,刚好够祁珩敞开心扉,对钟菱诉说心意。
府上的小厮,也自然不能太快去打扰他们二人。
于是柳恩挥手叫小厮下去休息,准备过上几个时辰,再去接祁珩。
只是,这两位曾经在朝堂上叱诧风云的大人物,漏算了一件事情。
祁珩是刚从贡院里出来的,他经历了高强度的阅卷工作,还没来得及歇息。
因此并没有两位老人家想象中的,祁珩运筹帷幄、把我局面的场面。
祁珩的最后一点意识,随着将荷包交给钟菱后,彻底绷断了。
他是真的在小食肆睡着了。
钟菱给祁珩的脚边塞了一小盆的炭火,刚准备去后厨再吃上一阵。
钟大柱已经端着摆满烤肉的盘子,走进了店里。
他将盘子递到钟菱面前。
“怀舒给你留的。”
看着这堆成小山丘的烤肉,这名目张胆的偏爱,叫钟菱心下一暖。
而且,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怀舒的厨艺相当的不错,钟菱一度怀疑,自己超敏感的味觉,很可能就是遗传来的。
送完烤肉后,钟大柱也没急着走。
他打量了两眼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祁珩,压低了几分声音道:“陛下说,想要见你一面。”
“啊?”
第106章
次日一早, 宫里的马车就停在了小食肆的后门。
钟菱哈欠连篇,睡眼惺忪地爬上马车,依靠着车窗发呆。
昨天晚上众人的兴致很高, 一直闹到很晚。
祁府的马车也迟迟不来, 就在钟菱犹豫着要不要给祁珩腾一张床, 让他住下的时候。
柳恩终于是带着人赶来了。
柳恩之前和钟菱打过招呼,说是去一趟西北。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来。
他乐呵呵地和钟菱聊了一会, 便闻着味, 加入后院里的烧烤局了。
柳恩的名字,当年的钟大柱和怀舒也听说过,他们俩简单的和柳恩打了个招呼后, 也没有什么多交谈。
倒是给温谨言整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就不远不近地跟在柳恩身后, 不敢上前, 却也舍不得离开。
送走祁府的马车, 已经是深夜了。
等到钟菱洗去一身的烤肉味,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好在苏锦绣提前给钟菱做了两套春装, 钟菱早起的时候特意张望了一眼, 发现钟大柱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袍子,她便寻了件银白色的对襟短衫, 配上天青色的百迭裙。
因为脑子里一直想着祁珩昨天晚上醉酒后问的话,钟菱完全没有多的心思打扮。
她简单挽了一下头发,插上一支素簪,最后描一下眉, 简单抹一点口脂。
钟菱琢磨了一会, 祁珩绝不是会突然问莫名其妙问题的人。
他能突然提她的婚事,又提到皇帝, 那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消息才是。
自陈王这件事后,钟菱也谨慎了许多。
而且宫中鱼龙混杂,虽说有钟大柱一同前往,但还是低调些的好。
风吹去轻飘的纱帘,窗外热闹的叫卖声从这一线缝隙之间挤进马车中。
钟菱撑着下巴,不自觉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
钟菱前世和皇帝倒是见过好几次,只是那个时候她是陈王妃,皇帝就没怎么给过她好脸色。
而这一世,之前只是以一个普通赤北军将士的家眷的身份和皇帝见了一面。
但此刻,她摇身一变,成了根正苗红的赤北军主将的女儿、京城自主创业优秀女性代表。
也不知道再见面,是个什么场景。
对于这个亲自下诏判决她死刑的人,钟菱虽知道他是个明君,但久别重逢,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钟菱的叹气声,让钟大柱不禁侧目,朝她看去。
“你不用紧张,陛下只是想找你问点事情。”
“嗯?”
听钟大柱这意思,他似乎知道皇帝召他们入宫的意图的。
“有些事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一会陛下问什么,你只管答便是了。想与不想,都在你自己。”
钟菱似是有些明白了钟大柱的意思。她并没有继续追问,乖顺地点头应下了。
当马车缓缓停下的时候,钟菱长舒一口气,再抬头时,脸上是得体温和的微笑。
做小食肆掌柜散漫惯了,钟菱差点忘了,她当年也是京城贵妇圈子中的一员。
虽然是被排挤的那个,但是到底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皇城还是那样,红墙青砖,威严庄重。
钟菱环顾了一圈,便兴致缺缺的收回了目光。
得了皇帝指令特意赶出来接引他们父女二人的宦官,忍不住多看了钟菱几眼。
钟大柱这几日没少进宫,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将军沉默寡言,却是实实在在见过大世面的人。
但这个宦官出来前,他的师傅特意叮嘱了他。
这位小钟姑娘是小食肆的掌柜,平日里散漫随意,这初次进宫面圣,要他别大惊小怪,免得惹钟将军不悦。
但是如今一见,这小钟姑娘的仪态气韵,倒是一点也不比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差。
宦官更是不敢怠慢了他们,一路上恭恭敬敬地,将他们父女引进殿中。
钟菱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殿中的景象,那龙涎香的香味,已经唤醒了她一些并不太美妙的回忆。
宫宴上的讥讽,漆黑地牢里的辱骂,还有那处死她的诏令。
许是有钟大柱陪在身侧,钟菱虽晃了一瞬神,却也没有失态,她收敛了目光,端正地朝着书案后站着的人行了礼。
“钟将军不必多礼。”
皇帝快步走到他们面前,伸手扶住了钟大柱。
“谢陛下。”
钟大柱顺势直起身子,道了谢。
只是一个照面,钟菱就大概明白了眼前的局势。
皇帝的姿态放的很低,他是有求于钟大柱的。
而钟大柱,应该还没有松口。虽然态度客气恭顺,但实际上应该很难在他这里找到突破口。
钟菱瞬间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估计皇帝是想要从她这里翘个口子出来。
果不其然,在钟菱跟着钟大柱落座后,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刚抬起眼,便猝不及防地和皇帝对上了目光。
眼前的皇帝,比钟菱记忆里的要年轻一些。
也比起青月楼见面时,少一些帝王的威严和锐气。
皇帝本就生的端正俊朗,气度沉稳,看向钟菱的目光中只是打量和好奇,并无恶意,反而闪过一丝惊讶。
倒像是一个邻家兄长的样子。
“是你,原来你就是钟将军的女儿。”
钟菱愣了一瞬,忙收敛好乱飞的思绪。
她朝着皇帝微微一笑,而后缓缓低敛下眼眸。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钟菱忙放下茶盏,坐得端正。
“此事叫你受委屈了,但事情没那么快解决。朕今日叫你来,是想要给你些补偿。”
看来皇帝是真的很重视钟大柱了,他居然一点也没有歪歪绕绕的说一些钟菱这个年纪很可能听不懂的话,一点也不像钟菱记忆里那个很会拿捏人心的皇帝。
钟菱心下一惊,但面上依旧是带着微微笑意,客气地推辞了几句。
“朕听闻你开了一家食肆,是为了赚钱给钟将军看病。这般孝心,实在是难能可贵。朕这后宫,尚且空荡,你若是有意愿……”
“民女不敢!”
钟菱腾地站起身来,屈膝行礼,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配上她今日清淡的打扮,微冷的眉眼微微低垂,有格外清雅的韵味。
当年的事情,虽然和当今圣上没有关系,但是毕竟是朝廷寒了赤北军将士的心。
如今若是能用后宫一个妃位,换来钟大柱对朝廷的忠心,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
皇帝原本没对钟菱抱有什么希望的,毕竟她只是一个食肆掌柜,就算之前在唐家待了十年,也是没办法和京城高门的姑娘们比的。
可如今一见,钟菱和传闻中的散漫模样非常不同,她风姿绰约,气韵非凡。不仅生得好看,而且并不因为自己父亲的身份而恃宠而骄,反而是仪态端正,礼节周到。
哪怕是皇帝,乍一看也没挑出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来。
因此他开口的时候,是真的有几分真情实感在的。
就是这一句有几分当真了的话,才叫钟菱避之不及。
她算是知道了,祁珩为什么醉酒之后要这样问她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好在钟菱在来的路上已经简单构思过了,她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好彻底堵上皇帝的所有想法。
钟菱不过十六岁,皇帝当她是小孩子,不和她玩心术。
那钟菱自然也要表现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惶恐和单纯,不然很容易引起皇帝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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