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路抬了下手,似乎想拦她。
她跑得更快。
她无法直视他了,她在他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第一次见质疑他鞋真不真,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没一次能看的。
为什么要借这个狗屎力。
孟羽林要疯了,额角的筋突突地跳,脑袋充血。
回去就把手剁了。
311寝室几个女生看着她biu地一下蹿进来,把包一扔钻进被子。
床微微颤抖。
大家对视一眼。
唐媛溪调侃:“某人不是晚上去找你的11了,看样子进展不小哇。”脸都红成猴屁股了。
良久。
孟羽林把被子蒙在头上,探出一张脸,绝望:“完了,全完了。”
几分钟后,三个女生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下理清了事情的原委。
首先发表意见的是徐洋洋。
徐洋洋拍拍孟羽林以示安慰,“羽林,其实”
“其实什么?”孟羽林急切寻求解脱。
“嗯,”徐洋洋说:“你可以换个人喜欢?”
她实在没有应对尴尬的能力,如果她是羽林,在看漫画被识破这个节点就无地自容原地爆炸,以后见到凌路就绕道走。
第二位发言的是唐媛溪。
“额”唐媛溪说:“我有顶帽子,可以借你。”
孟羽林:“?”
“都这样了,你还能敢见他?”唐媛溪:“那帽子能全方位挡脸,你暂时避避风头。”
“……”孟羽林。
第三个人,谢书妍。
谢书妍比她还难受,抓着头皮:“我怎么才能改掉替人尴尬的毛病。”
沉默。
孟羽林沉默了会儿,“呵呵。”
徐洋洋,唐媛溪,谢书妍:“你疯啦?”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而已。”她娓娓道来,“最坏的已经发生了,以后就只剩好事了。”
“……”
“看来我和他以后,前途一片大好。”
“……”
真正的沉淀,往往是在经历大风大浪之后。
孟羽林安详地躺下,如今已然没有什么事能击败她了。
她打开手机。
Perry:【图片】
Perry:【那个不爱带手机的男人留在这里的,说是你的】
不爱带手机的男人是凌路。
图片是她的兔子吊坠笔。
凌路把她的笔放到了吧台,那她拿回来的笔是谁的?
孟羽林骨碌碌飓风起身,逮住帆布包底部倒开,漫画,护手霜,耳钉,手链,便利贴,发夹……一支钢笔滚出来,她眼疾手快接住。
银色质地,沉甸甸,冰冰凉凉。
他拿着这支笔写公式的画面犹在眼前。
难怪他伸手拦了她一下。
孟羽林闭眼。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实验楼。
前年才正式投入使用,宽敞明亮,设备齐全。
生物化学专业大三,上午四节层析技术实验课拉满。
苏青玉站得脚疼,左右□□换了下,后仰几步,从人群缝隙里看另一组的凌路。
连续站了数小时,大家免不得略有散漫之心,台上搞得乱七八糟,不那么讲究。
凌路却不同,沉静的气质自动和旁人划开界限。
少年脊背微躬,兑制拓展剂,有条不紊取出乙酸,蒸馏水,正丁醇按比例混合放入透明容器。
氨基酸纸层析,算是比较基础的实验,但往往越是基础越考验人。
是否能不骄不躁,始终如一。
是否能在微妙误差中保证精确。
朋友“啧啧”,小声:“你今天看凌路很多次,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你?”
苏青玉差点一把把抹布塞朋友嘴里,“怎么可能,”
她对谁有想法都不会对凌路有想法,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是世界微尘里,一个是大道骄阳中。
“我是替我一个小学妹看的。”
朋友说:“你小学妹喜欢凌路?”
“嗯。”
朋友讶然:“你不劝劝?”
看,她就知道是这样的反应。
不夸张地说,大一的时候专业有一半的女生垂涎过凌路那张脸,不过现在都跟她一样,看凌路就像是看佛子,纯洁程度堪比高纯度过氧化氢,绝无半点杂念。
这,就是孟羽林小学妹即将要走过的路。
她拿出手机给小学妹发了条消息,继续着手实验,拿了支滴管问:“拓展剂的比例是多少?”
一个穿着花里呼哨棒球服的男生路过后面随口答:“正4乙1蒸馏3。”
实验服都盖不住林一朝的花哨,他走去凌路那组,调了调灯光亮度,“凌路,你做这么快,纸呢,我来设定点。”
林一朝左看右看,找了张实验纸过来,“申请个事。”
凌路:“什么?”
“高分子材料那个实验,有几篇必须要引用原文献,都是俄文,看不懂那玩意,我申请找个外援。”
他专注着手上的事,应道:“嗯,下周三我们再叫上其他人一起开个短会讨论细节。”
“好。”林一朝。
半小时后。
临近课间休息。
一个上完洗手间回来的女生跟旁边的人叭叭:“我去我去我去。”
旁边的女
生撑着台面:“去你妹。”
林一朝无意听到,唇角好笑地勾了下。
“阳台有个巨漂亮的妹子,腰细腿长白得发光,穿了条紫裙子,”说话的是个女生,两手捏住小声尖叫:“她还看了我一眼,小卷卷头发,眼睛大得要死,圆圆的好甜,不行了我要斯哈斯哈斯哈”
“是不是我们直系学妹,听说大一今天也有实验课。”
“不知道,希望妹子别走,我等会还想看她,简直是我素未谋面的女儿,我封她遥大第一甜妹!”
………
阳台。
晨光灿然,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
孟羽林不敢造次,拿着一支金色矩形礼盒站得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穿着裙子捋正衣领袖角。
昨晚的事,她真的错了。
那是轻薄,赤|裸|裸的轻薄。
凌路那么正经的人,应该会很在乎。
她担心凌路认为她是个女流氓,觉都没睡好。
一早就来道歉了。
金色盒子是她连夜加班亲手做的,长长的,里面放了两个黑色卡纸做纸托。
简单,但是不丑。
她摸摸盒子,说实话,很羡慕,它等会就能到凌路身边去了。
而她。
说不定他以后都不想看见她了。
哎。
终于等到了下课。
凌路取下手套,有人来叫他:“凌路,外面有人找。”
“好。”
谁来找他?他往门外望了望。
孟羽林欢喜地对他招手,满脸带笑,紫色裙摆跟着主人的动作晃了晃。
开心和激动都写在脸上。
凌路看了眼她的裙子,微怔,随即把一次性手套扔进垃圾桶,出门。
周围一众吃瓜的人。
他往阳台另一边看了眼,示意这里人多,到那边去说。
她亦步亦趋跟上。
“你好,什么事?”到了后,他道。
语无波澜。
她观察他的神情,和平时并无二致,悄悄放松了点。
他是没有生气还是生气了不表现出来?
“凌路,你的钢笔。”她双手奉上,“抱歉,情急之下拿错了。”
“小事。”他不甚在意地接过盒子。
“那,”她小心翼翼小声问:“昨晚的事,你有没有生气?”
他身形一顿,明白过来她说的什么事,不自然地咳了下,“没事,没有。”
她就知道!他不会放在心上,肯定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凌路,你真好。”
她两手背在身后踮了下脚,唇角上扬。
然后,她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这世上有一个男人,名叫凌路,收到别人连夜做的漂亮钢笔礼盒后,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拆开包装,只拿了笔,然后优雅地把包装还原,还给别人。
最后轻声道:“小事情而已,麻烦你跑一趟。”
他说完转身离开。
留她一人一盒呆呆地站在原地。
残暴。
不仁。
如斯。
她当场石化。
苏青玉学姐远远看到小学妹送东西被拒绝的画面,倒吸一口凉气回实验室。
后面两个女生也唏嘘着什么,跟着一块回了实验室。
凌路刚转身,袖口被牵住。
他回扯,她再拽。
僵持了几秒,凌路在这种奇怪的拉扯中转身回来,“怎么了?”
“凌路,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有误会就要说清,她在他心里印象很差劲,经不起雪上加霜。
她昨晚想了好久,最开始她的手落到他腿上,绝对不是故意的,但后面她弹起来的时候借力按了一把。
起先她坚信自己“按了一把”绝对是无意,可是看了很多行为心理学后,结论都指向一个事实:所有的无意识的行为都是潜意识的的蓄谋已久。
她不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无意了,只清清楚楚记得:手感很好。
最后她意识到,她也许真的是一个LSP。
“你生气是应该的,可是我昨天一开始真的没想冒犯你,我正式给你道歉,对不起凌路,我不该摸你。”
更不该摸了就跑。
“好了,你…”凌路手背碰了下额头,另只袖子被她给牵着,想拉开距离都不行。
她说的都是什么话。
什么又叫做“一开始没想冒犯”。
他纠正:“那不是‘摸’,是‘碰’。”
“好,碰。我知道你不是轻浮的人,动动嘴皮道歉无济于事,”孟羽林伸出腿大大方方:“你要是还是生气,就碰回来。”
“不用憋着。”
“不是,”凌路按了按眉心。
不知是按的还是因为别的,眉心连着耳尖发红,只一点,在白到病态的肤色上却分外明显。
她的腿白嫩修长,骨肉均匀,明晃晃地横在他面前。
他不去看,努力保持镇定,盖住额头:“孟羽林,你先把腿收回去,我们慢慢说。”
孟羽林立刻放下,神奇地发现他脸红了,顾不得这么多,她把金色礼盒放回他手上,“凌路,你收下,这是我亲手做的。”
她每次和朋友们闹矛盾后,互送礼物,对方收下,就算和好。
他终于理清了她的思维,“昨天的事我没放在心上,不存在生不生气,我不收你的东西是无功不受禄,既然是你亲手做的可以送给更适合的人。”
“你就是更适合的人”没别的人了,她一只咸鱼,怎么可能为了别人熬夜做手工,“是为你那支钢笔量身定做的,别人也用不了。”
“那我还是秉持无功不受禄的信条,”他态度不可撼动。
说来说去就是不要她的东西。
她有点挫败。
鼻尖发酸。
收个东西而已,又不难,为什么不收,是讨厌她了吗?
他颔首示意,“我穿的是实验服,看着是白的,实则不干净,小心脏了你的手。”
才不脏,她在心里默默说。
松开手。
“我还有课,再见。”
他仍旧礼节周到,似乎真的没生气,可为什么她好伤心,感觉把一切都搞砸了。
孟羽林挤出个笑,“再见,你好好上课。”
她干嘛叮嘱他好好上课,他肯定会好好上课的,多此一举,孟羽林你真是个白痴。
凌路一身白衣,背影挺拔。
本来就很冷的人,配上一身白更冷了。
她过去十八年的生活里从没跟他这样的人接触过,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他的每一句话好像都别有深意。
她怎么做才正确,怎么理解才及格。
她一点也不了解他,也没有途径了解,除了在咖啡厅有一点点不算交流的交流,她根本没机会接触他。
他这么决绝,肯定是讨厌她了。
整天咋咋呼呼的。
讨厌很正常。
孟羽林目送他回了实验室,垂头丧气,对自己槽多无口,路过垃圾桶,狠狠把礼盒扔进去。
走了两步,原地咬牙切齿站定。
返回。
扒拉扒拉捡起来。
好,够拽,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孟羽林起身,看到苏青玉学姐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捂脸][捂脸]小学妹,你别太伤心哈,凌路对谁都是这样,女生送他东西,他都不会收的】
【没关系】孟羽林攥拳,她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两个字。
第08章
“那你的字典里还剩什么字?”上晚课的时候唐媛溪问,“11,11,11111?”
孟羽林沉浸在愉悦的想象中,握着笔在纸上划拉,“总有一天,让他求我给他做手工。”
“不!”反正是做梦,大可不必如此保守。
笔停,她眯着眼睛:“总有一天,他求我,非要给我做。”
她俩坐在教室后排,小声逼逼。
唐媛溪:“11到底长什么样,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有照片没?”
她摇头,“没有。”关于他的一切,她只有记忆。
“好吧”唐媛溪说。
几分钟后,唐媛溪胳膊被碰了碰。
孟羽林推过来本书,书上划了几行字:
身长七尺,风姿独特;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面若凝脂,眼如点漆,神仙中人。
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
…………
“我文化少,不过好歹也是文学系的,这不是世说新语里的吗”
“嗯啊。”
唐媛溪说:
“怎么可能有人真长这样,你是不是被骗了。”
世说新语,写尽魏晋风流。里面有位很出名的人物,卫玠。
卫玠实在太好看了,从小到大被人围观,最后被看死了。
“我不信有那么好看的人,”唐媛溪评价:“厉害的是文人的笔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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