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近了后, 能很明显地闻到一股屎臭味混着奶腥味。
堇青凑到杳杳身边上上下下地闻了闻味道,发现是从杳杳屁股里传出来的。
“她好像拉了……”
桑枝第一次尝试一只手臂抱孩子,动作尤为僵硬, 她小心翼翼地把勺子递到杳杳的嘴边, 一点点倾斜。
杳杳刹那停止哭泣, 吸吮着勺子顶部。
她松了一口气,道:“你会换尿布?”
堇青摇了摇头:“不会。”
桑枝:“巧了,我也不会。”
杳杳一边喝奶小手还不安分地去抓桑枝垂落在胸前的发丝,水灵灵的眼睛睁得格外圆润。
堇青见此好奇地用手指逗她,却被攥住食指。
她欣喜道:“她的手好小,只有我两根手指这么大。”
顿了下,突然道:“少宗主肯定会,一会儿我去喊他来给杳杳换尿布。”
桑枝点了下头:“嗯。”
她本就没睡醒,长期维持着一个姿势很快就迷迷糊糊地陷入恍惚,几乎是靠着意识在给杳杳喂奶。
姜时镜被喊来时,杳杳已经喝完了一整碗的羊奶,躺在软榻上哼哼唧唧地扯着毯子玩得甚是开心。
时不时还会吐出水泡,先前喝进去的羊奶返了一些出来,从嘴角蜿蜒而下。
桑枝则坐在桌边用早膳,眉眼间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昨夜闹得很厉害?”
桑枝咽下粥:“没闹,但我总觉得她会滚到地上或是出什么事情,杯弓蛇影了一晚上,没太睡好。”
姜时镜走到软榻边上瞧了一眼自娱自乐的杳杳。
“客栈里没有尿布,我已经吩咐人去买了。”
他顿了下,眸色深了些:“红卿今日会被单独执行火刑。”
桑枝愣住:“?”
转眸看向他:“为何?”
姜时镜将杳杳塞到嘴里的毯子拿出,重新盖在她身上,解释道:“她昨夜去武家本就是自投罗网,能越狱不代表牢狱看守不严。”
“以她的武功普通牢狱根本关不住,以免夜长梦多,便将原定的死期提前。”
桑枝放下手里的勺子,神色淡了下来:“火刑……”
结髮生一般都为合葬,死者的头发在棺木里相结,编织成链,可火刑等同于火化,除了骨灰和无法焚烧的骨头外留不下一丝一毫的头发。
姜时镜走到窗边把合拢的窗户打开了些,散开一室的闷热。
“在南门口,午时三刻。”
桑枝垂下眼看着还剩小半碗粥,轻叹了一口气:“能早点见到武芝,她应该很开心。”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她站起身,看了一眼精神十足的杳杳,伸手戳了戳杳杳肉嘟嘟的脸:“我现在去武家,杳杳就拜托你了。”
“嗯。”少年背靠着窗户,能很明显地看到少女只要一靠近杳杳就会变得异常柔和,周身像是晕绕着极淡的光晕。
他挪开眼看向窗外,轻淡道:“让堇青陪你一道去武家。”
桑枝用帕子把杳杳嘴角边返出来的奶渍擦掉:“好。”
她原先一直以为小孩子都是香香软软的,但接触杳杳后才发现,可能是因长期喝奶,杳杳的身上只有一股馊了的奶味。
并没有想象中的奶香味。
……
桑枝与堇青到武家时,已是辰时末。
武家的院子被守卫森严地包围了起来,任何人靠近都会被驱赶,堇青告知来访目的后,守卫先是让她们等了好一会儿,得到应答,才放两人进去。
一路到主厅,只见里面已经等着几人,就连武正睿也在。
林长霄坐在主位上,支着下巴,浑身透着慵懒:“神医怎的没一道来。”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桑枝,揶揄道:“难不成吵架了?”
桑枝面无表情地坐到末尾的椅子上,道:“做人太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
堇青悄眯眯地溜到谈弃的身边坐着,小声地问他什么时候有空继续切磋。
林长霄轻笑了几声,眼内的兴趣更浓烈了些:“夫人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本宫……我不过是关心两句,与好奇可扯不上关系。”
桑枝抬眸看向他,缓慢道:“他在客栈里带孩子,你要去帮忙?”
林长霄:“?”
谈弃:“?”
手里的杯子瞬间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震惊地看向对面神色坦然的少女:“圣……桑姑娘何时有的孩子?”
“会不会……太着急了些,教主知道吗?”
桑枝沉默的对上他震骇的眼神:“昨日新得的。”
谈弃更震惊了,偏圆的眼睛瞪得极大:“啊?”
武正睿是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愣愣道:“是刘家那个只出生一个月的婴儿?”
桑枝转眸看向他:“红卿同你说了?”
他点了点头:“嗯,昨夜她同我说,觉得那孩子在牢内总是哭泣很是吵闹,她便带出来摔死,尸骨喂给野狗了,让我们不要再继续追查这个孩子的行踪。”
话轻了下来,眼中隐隐滑过一抹不忍,“没想到是骗人的。”
桑枝抿了抿唇,突然想起早上姜时镜说红卿会在今日午时被单独执行火刑,怕是其中一环的导火索。
她迟疑道:“她说要与武芝结髪生,你……会帮她的,对吗?”
武正睿敛下神色,唇角绷直成直线:“我原先本不想帮她,可她不惜利用自己完成长姐的遗愿,又费力带出无辜的婴儿……”
“长姐还活着时,很是喜爱她,想来也是愿意与她合葬。”
他闭了闭眼,沉重道:“她昨夜提前将头发全部剪下来交予我,等火刑结束,我会去拾她的骨灰放入长姐的墓穴内。”
红卿与武家毫无关系,按理来说不应入武家的祖坟,可最开始长姐的尸体能从刘伍将的手里逃脱,平安地被他带上京州,最后入葬祖坟,全靠红卿周旋。
他没有资格替长姐拒绝。
坐在主位上的林长霄闻言,眸内的笑意更深了:“神医和夫人是想收养刘家的孩子?”
桑枝:“我今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她的身份背景终究是个麻烦,烦请九殿下帮忙把孩子的背景抹掉。”
她淡淡的直视着林长霄:“我想这对于九皇子来说易如反掌。”
林长霄勾起唇角:“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你呢?”
他俯身,手肘搭在膝盖上,语调微微下沉:“帮忙这种事,讲究你来我往,我帮你,夫人又能给我什么?”
桑枝:“…………”
给你两个大嘴巴子,要不要。
她视线转向对面的谈弃,少年似乎还处在圣女要养孩子的震惊中,久久没回神。
“你若是不想学蛊术了,自然可以不帮。”
大厅内安静了许久,林长霄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你在威胁本宫?”
桑枝弯起唇,缓慢道:“民女可不敢威胁九皇子殿下。”顿了下,一字一句道,“对吧,谈弃。”
被突然点到名字的谈弃愣了下:“啊……对,对的吧。”
他看向林长霄暗暗使了个眼神,委婉道:“若是桑姑娘收养这个孩子,那孩子也算得上教内弟子。”犹豫着找了一个更好的词语,“勉强算你……你师妹?”
林长霄无语扶额:“小师父你……”
他按着突突跳的眉心,好半晌才咬牙切齿道:“知道了,我会把这个孩子的存在抹掉。”
桑枝无声地弯起眼,不疾不徐道:“多谢殿下相助。”
武正睿不解地看着她:“为何要收养刘家的孩子,你和神医难道无法生育?”
桑枝:“?”
说的什么狗话。
她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开心,仅此而已。”
武正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冒犯,歉意的垂下头道歉:“抱歉。”
桑枝:“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不叨扰各位。”
她站起身唤了一声正与谈弃聊得开心的堇青,打算直接去医馆种蛊。
“等等。”林长霄突然出口道,“夫人既是蜀地人,收养中原孩子,难道不会被教主责罚?”
桑枝转身望向他,语调幽深:“殿下别忘了,你也是中原人。”
她视线转向谈弃,面无表情道:“这个问题,你不妨问问你的小师父,他比我更清楚风险所在。”
话毕,不再停留,径直往厅外走。
杳杳可是要送到神农谷学医的,将来兴许也会成为名震一时的神医,可不能去咸鱼教也被褚偃那个狗东西种子蛊操控。
堇青跟在她的身后,担忧道:“少夫人,谈弃会有什么风险?你们教主会把他砍了吗?还是像话本里一样扔到蛇窟里?”
第80章 晋江
◎鬼迷心窍44◎
桑枝脚步一顿, 看向满脸忧虑的堇青:“你担心他?”
“对啊。”她歪了歪头,疑惑道:“不可以吗?”
桑枝狐疑道:“你不会是……喜欢谈弃?”
堇青怔住,随即摇头似拨浪鼓:“怎么可能, 我只是觉得他年纪轻轻就已有如此武艺, 往后应该会有一番大作为, 死的早就太可惜了。”
桑枝无语凝噎。
堇青暗弱弱的补充:“我真的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切磋对手。”
两人离开武家顺着街道走到医馆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今日的阳光很足, 在秋末临近初冬的时节内温暖而不耀眼。
医馆前厅人并不多,药童一见到他们便熟练地迎接道:“夫人, 青姐姐你们来了。”
他领着她们往后院走, 边说道:“刚巧师父正在给他们诊脉, 那名女子每日伤害自己的次数也变少了。”
桑枝提着裙子跨过门槛,疑惑道:“那她能说话了吗?”
药童摇头道:“不能, 只是没刚来时那般疯癫了。”
居住在后院的受害者恢复后走了大半,整个院子显得冷冷清清,正中间晒着的药材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味, 泛着苦涩。
桑枝环顾了一圈小院, 朝着堇青吩咐道:“去客栈将你们少宗主喊来。”
医馆距离客栈很近,大约只要半炷香的路程, 等她种完蛊姜时镜应该差不多刚好能到。
堇青应道:“是。”
药童将半拢的门完全推开,明媚的阳光钻进屋内, 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组成了一束金色的光。
临时搭建的大通铺被拆掉,并列摆放着五张约一米宽的木床,加上白家幸存者还有三个人因伤情太过严重, 生活无法自理, 连家人都找不到。
桑枝自始至终都未瞧见露露, 问道:“露露离开医馆了?”
药童走到正在看诊的大夫身边,帮忙收拾凌乱的药箱,一边回道:“嗯,两日前走的,她说她在襄州抛头露脸太久,大部分人都已知晓她的身份,留在医馆帮忙被人瞧见后,总是指指点点。”
“不想医馆因此而背上不好的骂名,便往隔壁的涂州去投奔远房亲戚了。”
桑枝眉间不由一皱:“襄州离涂州并不近,她一个女子又身无分文,难不成要徒步走到涂州不成。”
离开前怎的也没同她说一声,虽然她没什么钱,但包一辆马车的路费还是有的。
“姑娘不必担心。”大夫将脉枕放进药箱内,抬头瞧了一眼桑枝,娓娓道,“那孩子走前,与涂州的亲戚通过信,她原先怕那边接受不了她在青楼做过活计,便先寄了信委婉地告知了一切。”
“那边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并不厌恶她的经历,反而还安慰着说没关系,让她只管来。”
“欣喜下,她连夜收拾好了东西想走,我留不住便赠了些银子给她,又托好友让她搭上了前往涂州的商队。”
大夫叹了一口气,合上药箱,失落道,“她在草药上的天赋极高,不消半日就能认全院子里晒的药草,我本想教她学医,可惜……唉。”
一旁的药童嘟起嘴,愤愤不平道:“露露姐可不是一夜间就想走的,她原本的打算就是要留在这里学医,明明是那些臭男人,故意说那些难听的话,编排是非……”
大夫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严肃道:“不可乱说。”
药童不情不愿道:“本来就是,露露姐每日都很努力地钻研医书,辨认药草,结果……”
桑枝看向大夫,眉间皱得更紧了:“是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大夫背起药箱,又是轻叹了一口气,吹得胡子翘起了一角:“是那孩子以往在青楼生活时的一些……”他犹豫了下,换了个词汇,“故人来医馆闹事,那日我刚巧出门看诊,具体的不是很清楚,虽报了官,但官府觉得只是私人纠纷,便没多管。”
“那孩子估摸是怕那些人再上门找事,才提出去涂州投奔亲戚。”
“也好。”他缓慢地往门口走,“离襄州远一些也好。”
桑枝抿着唇没有说话,涂州离襄州遥远,古代又没有互联网能够大肆传递消息,露露去了涂州兴许真的能重新开始生活,有新的人生。
药童悄悄地凑到她的身边,小声道:“夫人你别看师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他才是最气的那个人,知道这件事后,气得饭都吃不下,差点就要去官府门口敲堂鼓把闹事的那些人告上去。”
桑枝愣了下:“看不出来你师父还是性情中人。”
药童:“师父是觉得他因此损失了露露姐这样有天分的好苗子,很是可惜。”
大夫走到院子内后发现他还在悄眯眯地说话,当即喊道:“臭小子,有空就把药草翻一翻,别总想着偷懒。”
药童瞬间耷拉下脑袋,讪讪道:“知道啦。”
他转头看向桑枝:“我在小院内,夫人有任何事唤我一声就好。”
见她点头,才慢吞吞地往屋外走。
屋内剩下的三个受害者都因被折磨时间过长,心理出现了问题,暂无法自理生活,且逃避与人接触和讲话。
她看向睡在最里侧的白家幸存者,她靠坐在床头,双膝屈起环抱着自己,眼神空洞且迷茫,有时能一动不动保持一整天。
桑枝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手,发现丝毫没有反应后,又缓慢地讲了许多话,她像是失去了与外界沟通的能力,木讷得如同没有生机的娃娃。
“关于七年前白家被株连九族的案子,有些疑问想问你,我会在你身上种一只蛊虫,过程不会痛,事后会把蛊虫取出来,可以吗?”
她一字一句认真地告知,但面前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桑枝看了她一会儿,沉默地拿出准备好的蛊虫和小刀,刀尖在她小臂上轻划开了一道极细小的口子。
将蛊虫放在伤口的位置,戳破自己的指尖挤压出一滴血滴在干煸的蛊虫上,没一会儿蛊虫变得饱满富有生机,快速钻进伤口内。
见此,桑枝取出骨笛放在唇边吹响,晦涩难懂的笛声响起,低沉而婉转持续了七八秒后,原先一直毫无反应的白家幸存者突然抬起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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