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程轻哼:“我以为她要去潇洒呢,我兄弟还在为情所困呢。”
“我没有为情所困。”陈淮越声音很淡。
“嗯?”
“我只是觉得,结束得太突然了。”再晚一点,或许他就没那么喜欢她了。
陈淮越住的公寓里还有很多林希微留下的痕迹,他太忙了,还没空找人重新收拾装修公寓。他卧室的柜子里还留有他们的合照和恋爱纪念物。90 年他们去大梦山看熊猫姑娘巴斯,还买了吉祥物盼盼玩偶,那一年他们第一次一起去电影院,看的是《妈妈再爱我一次》,他全程没看进去,只顾着给她擦泪,91 年除夕巴斯戴着眼镜上了春晚,她也戴着眼镜跟他在鹭江边散步,留下拍立得照。
91 年她说她想出国,但她并不占优势。
司法局更倾向于外派法学硕士或者语言学校的人才出去留学,她只本科毕业,纵然大学期间英语成绩不差,但英语水平的确不符合出国标准,她家经济条件不好,年轻未婚,又是本省敏感户口,很容易被怀疑有重大移民倾向而拒签,她那个大哥当时也不省心,失业两年,闹着要钱。
钟程最气的点就在这,若没有陈淮越的帮忙,林希微至少要多等几年才有机会出国。
钟程看着那张两人在香港拥抱的照片,气从鼻孔出:“91 年!当时工程那么忙,你突然跑去香港一周,原来真的是去见林希微,你送她去香港上语言班是不是!还拍了这么多照片。”
钟程并不傻,这些照片里的林希微都特别主动,不是抱着陈淮越的腰,就是贴在他脸侧亲,甜蜜的爱意从镜头流淌。
只是谁知道又有几分真情?
钟程拿起相框,有张照片的底部还有字,用英文写明这是订婚的香港旅行。
“所以,林希微面签时,除了带上陈教授的担保和推荐信,是不是还拿这些照片去力证她有稳定的感情,男友有不错的经济基础,以此来增加国内羁绊,减少签证官对她非法移民的怀疑?”
陈淮越只说:“物尽其用而已。”
钟程:“你家里人都不知道她,你们怎么订婚的?”
“没订婚。”
钟程深吸一口气:“难道是结婚?”
“没有。”
说到这,陈淮越脸色也不太好看了,因为是林希微拒绝的,虽然他当时也只是随口一提——已婚更容易排除怀疑。
第15章 半点歉意
钟程觉得陈淮越已经没救了,但是陈淮越却不这么认为。
“我给她的这些东西,都是我随意就能给出的,她想要什么,也没骗过我。”
钟程还要说什么,陈淮越笑了下:“你不也给你那些女朋友买车买电话买包么?只是林希微她想要的不是这些,你投出去的钱,换来的美丽转瞬即逝,但她换来了现在的林律师,她成功了,才无限放大了我对她的帮助。”
钟程在这一瞬间,好像被说服了。
“好像是?”他有些懵,“语言费应该没有一个手袋贵……那你不能随便给出的是什么?”
钟程上下打量陈淮越,笃定道:“我看你肯定什么都给她了!”
……
林希微不知道过去的那段恋爱,对陈淮越来说算什么,但对她来说,除了短暂的快乐外,余下的都是自我怀疑、责怪、自卑和患得患失的负面情绪,她渴望一段平等的爱情,但只要她没立起来,他们之间就永远不可能平等。
恋爱几年,他们的感情瞒着双方的家长,他身边总有家里介绍的门当户对的对象,他对她很好,但也从不掩饰他对她家庭的不喜欢,甚至是轻视,他没有错,他的确能将她从这乱七八糟的家庭里拯救出来。
但她不要这样的拯救,他否定她的家庭,可她就生在在尾厝村。说她不知好歹也罢,忘恩负义也行,或许陈淮越至今都不知道她说分手的导火索,只是他当成笑话说的那句话。
“你大哥说他把你给我了,只要一辆拉达的钱,希微,他拿你来换,那我买单了。”
她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种难堪、失望,异国求学的压力、数月的失眠和眼疾的疼痛都倒向了她。
“你买我么?陈淮越,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给我大哥钱,他找你,你只要告诉我就好了。”
她没有资格怪他,但她不会再谈这样难堪的感情。
林希微骑着自行车,十一月了,鹭城也有了秋日寒意,风吹得她眼睛微微刺疼,她路过了即将封顶的越程大厦,要去越程的白鹭花园别墅区。
白鹭花园小区门口设有销售接待厅,门口站着保安,林希微笑道:“您好,我是兴明的律师,今天来做购房准备工作。”
保安带林希微进去接待厅,陈淮越正在里面接待买家,正是林希微的老客户,柳总和王总,他们来签认购单和提交定金,原本相谈甚欢的几人,看见林希微进来后,笑意都微微一顿。
柳月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下:“林律师,真巧。”
王总不以为意:“林律师。”
“柳ḺẔ总、王总,下午好。”林希微的目光落到了两人身旁的乔安临身上。
她离开华侨办法律中心后,留在中心的乔安临完美地接手了她的老客户,赚得盆满钵满,柳总上回还说买房要找她咨询,现在看来,这笔咨询费还是让乔安临赚了。
乔安临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律师也带客户来买房?”
林希微笑:“乔律师,我给越程服务。”
乔安临显然是惊讶的,他在法律中心如鱼得水的这三个月,可是听说了林希微四处碰壁的惨状,他内心是有隐秘的欣喜的,两人在法律中心争了许久,结果向来精明的林希微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乔安临:“原来越程的律师是林律,柳总原本还担心律师水平不够,现在可以放心了。”
林希微听出他在炫耀他抢走了她的老客户。
她没接话,只转眸看柳月:“还得多谢柳总把我引荐给陈总。”
柳月应声:“那也是林律师凭本事拿下的。”
乔安临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原来这业务还是柳总介绍的。
陈淮越不耐烦听这几人的曲折官司,笑意不达眼底:“乔律师还有什么法律问题的话,可以先准备好,等后天签订购房合同时,再咨询林律师,林律师会在这里接待你们。”他目光微转,“柳总,王总,林律师和你们是旧人,应该不用我再介绍吧?”
柳月笑:“陈总说笑了,林律师,我们后天再见。”她的确没想到,林希微真的会拿下越程的项目,毕竟那天晚上,陈总的态度很冷漠。
等柳总他们走了,林希微坐到了陈淮越的对面,两人核对购房流程。
林希微说:“签订合同前,我需要验证买家的身份证件。”她上月在电子厂卖内销房,只要核对身份证就行了,“但港澳台同胞还要带同胞回乡证,需要核对一致性。”
陈淮越点了点头,他的秘书已经给林希微收拾出一个办公桌,他下巴微扬,示意她:“你明天开始,在这值班。”
销售代表把已签完的认购单给林希微:“林律师,具体的签订日程安排,需要你和买家来协商。”
“好。”
陈淮越也道:“你打电话时,别忘了告知买家,需要携带的具体证件。”
林希微已经有过电子厂内销房的经验,现在对这些卖房法律流程已经相对熟悉了,唯一不同的是,外销房有外国人买家,她还得负责翻译。
林希微说:“陈总,法律翻译的费用本来该由越程或买家来出,但我们第一次合作,这部分的费用,就当是赠送给越程和买家的一个见面礼,我会在律师账单中标明无需付款。”
陈淮越抬了抬眼,如此郑重其事,就要越程地产承她一个恩情,他笑了下:“那多谢林律师的大方了。”
“陈总不客气。”她真心实意地笑,眼里倒映着他的轮廓。
不知是不是听多了,原本厌烦她一声声的陈总,这一刻也在他心里,轻轻地泛起了水纹。
陈淮越还有别的工作,后面的任务就留给林希微和销售代表对接。
林希微工作了一会,就斥“巨资”去附近咖啡厅,买了两杯咖啡和两个奶油蛋糕,请销售代表喝下午茶。
销售代表接触过这些买家,对这些华侨和外国客户更了解,林希微想得到一些非资料所写的信息,销售代表喝了咖啡后,笑眯眯地分享起细而微的买家特色。
“有个日本买家,他英语不是很好,还有点傲慢,这个人是美国建东银行的经理,他签名怪里怪气的,不知道在写什么,有个香港买家,还问我能不能贷款,真是为难我,我没听说这样的呀。”
林希微目光真挚,听得十分认真。
销售代表用跳跃的方式讲完后,有点不好意思了:“林律师,我这些信息有用吗?”毕竟吃人嘴短。
“很有用,谢谢你。”
林希微能预估到一些客户会带来的法律问题了,涉及到外宾的部分,她要先咨询下对应的政府部门。
傍晚六点半,林希微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皮包里装了个信封,她垂眸静静地盯着信封好一会,把它取出来,捏在手心中。
里面是两千块,11 月份该还陈淮越的钱。
她刚刚听销售代表说,陈淮越还没离开,林希微走出接待厅,看见陈淮越的车正准备离开,她走了过去。
陈淮越熄了火,目视着前方,脸上没什么情绪,等她走到他面前,才偏头淡笑:“林律师,有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他瞥见了她递过来的信封,他每个月都能收到的晦气信封。
“陈总,这是这月的 2000 元。”
“看来林律师卖房赚到钱了。”他冷冷淡淡的一声笑,“怎么是林律师亲自来送,林鹏辉不来送了?”
“大哥最近有事要忙。”
林希微的信封捏在手中半天,陈淮越都没有要接的打算,他神色冷漠:“这钱跟你没关系,是林鹏辉跟我借的,你让林鹏辉来还给我。”
“我替他还,是一样的。”林希微语气温和,“我和他是一家人。”
“你不累吗?林希微。”陈淮越冷笑了一声,“你打算一辈子拖着你家里另外三个人活着吗?哦不,现在是五个人,林鹏辉结婚生子了。”
“可是这笔钱,是他以我的名义朝你借的。”林希微不想跟他争吵,“陈总,这钱你收下吧。”
“林律师,这两千块你该去买个寻呼机,接下来的售房业务,我不希望联系不到我的律师。”
他说着,要重新启动车子,林希微怕他真的开车走,犹豫了下,想从车窗把信封给他,但信封口没封好,动作一急,钱撒了陈淮越一身,他下颚线紧绷,抿直唇线。
正好销售代表也要离开,瞧见了这一幕,好多钱掉落。
她刚刚才接受过林律师的小小“恩惠”,心想,这林律师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陈总都想贿赂,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行贿,像是拿钱羞辱人的。
下班的人越发多了,陈淮越的车子堵在这,不少好奇的目光望了过来,他闭了闭眼,说:“你先上车。”
陈淮越把车停在附近华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他熄了火,低头看散落在他大腿和座椅上的钱,他说:“捡起来。”
“我?”林希微看了钱掉落的暧昧位置,觉得荒唐,她要怎么捡?
陈淮越勾起唇角笑:“林律师,这钱是你扔的,你就没半点歉意么?”
第16章 手写求和
“这钱是林鹏辉的,你去找他捡吧。”
林希微收回了视线,她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她抬手看了看时间,也冷淡了:“陈淮越。”而非客气的陈总。
这似乎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喊他的全名。
陈淮越下意识地应了声。
林希微有心要讲清楚,整理了下思绪,再转过头:“我们谈谈好么?”
在这个通讯并不发达的年代,分手后彻彻底底地断联,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那时候他们还相隔万里,打个电话双向收费,她交不起租住公寓的私人电话费,都是用公共电话给他回电。
林希微狠下心之后,陈淮越就再也联系不到她了。
陈淮越也的确想听听,林希微想要跟他谈什么?聊当初分手的理由,谈她当时对他说出了多么荒诞的话,又多么轻易地切断和他所有的联系么?
她回国后,他也在鹭城,但她从没想过见他,她一回国,就逼林鹏辉把拉达车还给他,他没同意,后来才变成了每月还一次的债务。
她在华侨办的工作顺风顺水,留学前她就积攒了一批关系友好的客户,留学经历又给她添了许多光彩,还得中心领导器重,手上的业务多到做不完,如果不是她开始创业,她也不用再到处攀关系找客户。
在啤酒节再见到她,陈淮越是真的想过,就这样吧,既然分手闹得那样不愉快,她都说不爱了,他又何必纠缠。
现在坐在他车里的林希微,又是那副情绪稳定的模样,她总是擅长伪装,似乎是天生的微笑唇,即便面对数次暗地里针对她的对手,她都能保持笑意,更何况只是他这个她早就不在意的前男友。
直到她离开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外人看来,是他主导着两人的感情,但事实恰恰相反,由她的那封传真开始,从她的那通电话结束。
林希微其实想过,如果说出那句话的人,不是她爱的陈淮越,只是越程集团的陈总,她还会那样介意么?
答案是,不会。
当陈淮越不再是她要爱的人,她对他只剩下感激和愧疚。
林希微的声音很平静温和:“淮越,当初是我不对。”
她的这句话刚说出口,陈淮越的眼皮重重一跳,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这一句话他在梦里听到过很多次,她坐在他的怀里,仰头跟他说,是她不对,她后悔了,她才不想跟他分手。
但明显她今天想说的不是这个。
“分手时我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很抱歉那时候没能大大方方地分手,反倒在负面情绪下,对你发了脾气,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才借钱给我大哥买车,也是我大哥一直在烦你。”
“恋爱快四年,这四年里我受到你很多照顾和帮助,我也对此非常感激,那四年我也很快乐,因为我跟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恋爱了,如果没有你,92 年我不会那么顺利地过签留学,你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反倒成了我攻击你的理由,我大哥明明拿了你买的车,我还说我不需要这样的帮助。”
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林希微继续说:“但这辆车,我的确很介意,不管怎么样,是我大哥用我的名义找你借的,你跟他本来没什么关系,我作为中间人,有责任替他还债,我一开始让大哥把车还你,是我想差了,拉达车对你没用,又被大哥开了一段时间,淮越,我也很感谢你,能同意我们每个月慢慢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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