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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思泽不信：“杨律师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吃自助？”
“先斩后奏。”
自助餐也在免税商场里，刚刚开业，还算是个时髦货，宣扬什么西餐文化，听说也有许多用餐讲究，轻易要被人嘲笑无礼，但三人都是穷苦家庭出身的，矜持了下，还是决定敞开了肚皮吃，连思泽一次性狂拿 6 盘烤牛肉，引得众人侧目。
“林律师，你在美国吃过吗？”
林希微摇摇头，她在美国过得不算好，除了打工念书做饭，就是不停地跑医院，按她妈的话，就怪她没冲泡从鹭城带去的香灰包，所以水土不服了，但她要是泡了喝了，应该能直接送去太平间了。
她起身再去取她想吃的牛排，还拿了个鸡蛋，没注意到门口又无声地进来了两拨人。
“希微？”先进来的人站定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语气不太确定。
林希微转身回头，一群穿着神色职业西装的人在她不远处，而喊她的人脱掉了西服，只穿衬衫，袖子微微挽起，手臂上搭着外套。
李从周跟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就朝林希微走来，目光落在她的餐盘上，笑：“十分牛排，四分鸡蛋？”
“从周，你怎么会在这？”
林希微回国前的最后一顿饭就是跟李从周吃的，李从周是她的邻居，也是校友，还是同省老乡，自然会有来往，但回国就等于失联，因为她家里没电话，只有村头小卖部那有，联系又贵又不方便，刚回国时，两人还通了一段时间的信件，后来就慢慢断了联系，主要还是林希微这边断的，她实在没精力花在写信这样听起来浪漫，但其实耗费时间的事情上了。
李从周只简单说：“工作原因，一起吃个饭么？”
“你同事？”
他笑：“没关系，只是随意聚餐。”
林希微带着李从周回到座位上，他们坐的是大厅里的公共桌子，位置很多，她介绍道：“哥大的校友，租房时的邻居。”
连思泽很快就接话：“还真有美国佬啊？”
李从周也给面子地笑：“李从周。”
朋友之间的介绍，而非工作会面。
他没想到今晚会遇到林希微，断联许久，想要联系，总有千百种办法，比如办公电话、传真、邻居电话，但她最后连信也不回了。
在李从周那行人之后进来的，是陈淮越和他妈妈陶静昀。
大概是昨天提到了免税商店，所以，订餐厅的时候就莫名其妙想起这家新开的自助餐厅，然后就看到了林希微和……李从周。
陈淮越也不想承认，他的确单方面知道李从周，林希微那通分手电话打来时，他正准备去纽约见她，一气之下也不上飞机了，过了一个月，又重新订了机票，飞去看她。
看见了林希微从这男的车里出来，大概是怕她被晒，这男的还突然伸出手，替她遮挡刺眼的光线。
他从不觉得她是如此容易变心的女人，但那个男人的确进了她公寓，还出现在了临街的窗户边上，拉上了窗帘。
陈淮越沉着脸，陶静昀顺着他冷冽的目光看去。
然后，她就听到她儿子问她：“妈，我英俊，还是他？”
第12章 不欢而散
陈淮越大致也没想到，他自己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缓过来，倒是平静地勾唇笑，说：“我们吃饭吧。”
仿佛那句话只是幻听。
陶静昀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追女孩子，一钱，二缘，三水，好脸都排在第三名，英俊与否不是那么重要。”
陈淮越没反驳，林希微是挺喜欢钱的。
大厅人来人往，比起包厢嘈杂了许多，陈淮越听不清林希微他们说话的内容，却能在杂乱声中听到她不真切的笑声，他们有共同的话题，相似的经历回忆，彼此交集的工作领域。
他和她相隔万里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是李从周。
陈淮越此前查过李从周的背景，祖籍鹭城，后来全家搬迁到对面岛去了，在美留学毕业后，做了一段时间的税务律师，后转并购，现在转战鹭城了么？
他胸口隐隐起伏，吃完手里的面包后，用湿毛巾擦了擦手，让陶静昀跟他一起换个位置。
康明雪先注意到陈淮越，连忙起身打招呼：“陈总，好巧，你今晚也在这。”她见周围位置渐渐被人占满，便邀请他，要是不介意的话，大家可以坐一起。
陈淮越笑了笑：“客气了。”
林希微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停顿了那么一瞬，陈淮越先移开了视线，扫了坐在林希微身边的李从周一眼，在康明雪给他安排位置前，他已经很自然地拉开椅子——林希微另一侧的椅子，修长的手扶在了椅背上。
“正好碰见林律师这边有空座，我和我妈就过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很客气的说法。
林希微是第一次见到陶静昀，陶静昀不是什么自来熟的人，尽管她已经尽力表现得温柔亲切了，但母子俩入座后，气氛还是凝滞了许多，连思泽也不好意思在优雅的女士面前，继续狼吞虎咽地啃油腻的牛骨肉了。
唯有康明雪隐约觉得对面的三人不太对劲。
两个男人的自我介绍也很简单。
“李从周。”
“陈淮越。”
林希微被两人夹在中间，一个是潜在的客户，一个是她已签合同的客户，她主动帮他们补充：“港岛 B 行负责亚洲业务的 VP 李总，这是越程集团的陈总。”
李从周问林希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去拿，林希微刚想站起来，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就被左侧那个目不斜视的男人攥住了。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他，却见他面不改色地跟连思泽对话，聊西装的搭配，让连律师下次可以试试格纹，不会出错的白蓝灰三色，一边说，却一边慢吞吞地用手指蹭进了她的指缝间，薄茧摩擦过她的掌心，在桌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的指腹。
就像是从前他们聚餐时最爱玩的把戏。
李从周不知发生何事，还在问：“希微，你有什么想吃的？”
林希微连忙道：“不用了谢谢，我吃饱了。”
李从周却还坚持：“拿个你喜欢的芒果冰激凌？”
“李总，这么客气，那帮我拿份金枪鱼沙拉、法式鹅肝、起司沙拉。”陈淮越耐心告罄，虽在笑，眼中却没什么笑意，“妈，你要什么？李总顺便取回来。”
这是把李从周当服务员了。
李从周应当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愣了一瞬。
从不主动为难人的陶女士为了儿子，当了回恶人：“那小李，我要清蒸淡菜、柴鱼凤螺，再来份水果沙拉，量少拿些，吃少有滋味，吃济无趣味。”
还成了小李。
李从周脸上的笑意僵了又僵，取菜的时候脸色几经变化。
林希微手被人按着，根本无法起身帮忙，她转头瞪着陈淮越，陈淮越却还露出了微笑，黑眸润润地看着她，似乎心情不错。
李从周最后一次是给林希微拿巧克力慕斯，温声道：“你喜欢吃的。”
陈淮越：“看起来挺好吃的。”
他松开了握着林希微的手，当着桌上几人的面，品鉴了一口：“一般。”
李从周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陈总，你……”
陈淮越看他：“你也要试一口么？”
李从周也明白了，微笑了下：“陈总，慢用。”
饭局的后半程，这两人都没再有任何一句正面的对话，散场时，李从周原本想打车带林希微，康明雪却很有责任意识：“我带他们出来的，有责任亲自送他们回家，李总，就让我来吧。”
李从周也不勉强，他站定在康明雪的车子旁，俯身靠近车窗：“希微，留个新的联系方式吧。”
林希微递了一张名片给他。
李从周笑：“下次见。”
陈淮越从一旁走过，林希微却忽然喊住了他：“陈总。”
她的手靠在窗沿上，白皙的手指夹着一张薄薄的名片，因为有点生气，黑眸里跳跃着几分平日没有的明亮火焰，勃勃生机：“你不要我的名片吗？我以为李总要什么，陈总都想要一份。”
陈淮越气笑了，转过身，身后的路灯在他眼下投了浅浅的阴影，黑眸幽深，他说：“很可惜，李总有的，我已经有了，并且没丢过。”
他从西裤口袋里拿出的是林希微曾经给他的名片，说的却又不只是名片。
陶静昀今晚要住儿子家，她是个华人旅行作家，常年在外飞，这次回鹭城是因为悦华酒店请她来写篇体验文章，想登报做广告，吸引外国人。她很少来儿子公寓，只知道后来多了只鹦鹉，还是他某个朋友被分手了，小情侣养的鹦鹉没人要了，他勉强带回家的。
见妈妈在逗弄鹦鹉，陈淮越平静开口：“它应该是只晦气鹦鹉。”
“嗯？”
“谁养它，谁被踹。”
康明雪先送连思泽回家，等车内只余两人时，她才开口问：“李从周对你有意思么？”
林希微笑了下：“我跟他认识的时候，是有男朋友的，就是邻居，我眼疾那次，是他送我去医院的。”
“你和这个越程的陈总……你那时候的对象是他？”康明雪只知道林希微几年前有男朋友，但一直没见过她男友。
“嗯。”林希微没否认，“不欢而散的前任。”
康明雪笑：“你谈恋爱也太谨慎了，是没打算结婚，就不带给我和你师兄看看么？”
林希微没回答她，脸颊有点烫，陈淮越还随身携带她名片。
到了家中，一楼的黄色小灯泡还亮着，八仙桌坐着林小薇和林玉梅，她们俩正在昏暗的灯光下串手工包的塑料珠珠，带回家串一条一分钱，不知道要串多少条才吃得起一顿自助餐。林希微看着自己身上的西装，再看着她妈妈粗糙的手，毛躁的短发，她难免会想起今日见到的陶静昀。
她就是再野心勃勃，也总不能想，她和陈淮越结婚吧.
林小薇ɓuᴉx听见声音，抬起头，眼睛明亮：“二姐，你回来啦！”
她放下珠串，飞扑到林希微的怀里，她才 20 岁，却已经打了三年工，好在这时候台资厂的福利很不错，工资并不低。
林希微问：“小薇，你今天怎么回家了？”
林小薇支支吾吾，眼睛不敢看林希微，最后还是林玉梅给林希微倒了一杯水，让她先坐下，再替小女儿开口讲清楚。
“所以，你被开除了。”
“你不能骂我，组长调戏我，我气不过才打他。”
“不骂你。”林希微叹口气，“你有没有受伤？明天我再帮你问份新工作吧。”
林小薇这才又贴了过去，又是亲又是抱的：“二姐，你身上好香，你这西装真好看，二姐，二姐……”
“你想买什么？”
“不是啦！”林小薇跺脚，“二姐，我想去美国。”
她话音落下，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小薇：“我想去洗盘子或者当跑堂，我问过了，隔壁村的黄叶一年就赚了 2 万美元，两年就回本了，回本再赚点钱我就回来开个店。”
林希微越是生气，越是冷静：“本钱哪来？3 万美金，20 多万人民币，小薇，我们家没有这个钱，你知道我们一个月才赚多少？”
“就是知道，我才要拼一把，我可以去借，我朋友有门路的。”
鹭城华侨多，外汇更多，所以民间借贷格外发达。
“你朋友是不是还跟你保证，你坐船过去肯定能平安上岸？你一句英语都不会，你能确保他们介绍你去餐厅，而不是某个按摩店？”林希微语气冷冷。
“我朋友不会骗我的。”
林希微只有一句话：“不许去，我明天去帮你问合资电子厂的工作。”她说完，就拿起脸盆去洗漱。
林小薇急了：“二姐，等我赚到钱，我们就可以盖新房子了！你也不用欠钱了。”
“你再跟你那些朋友来往，你就别叫我二姐了。”
林希微洗漱完躺在木板床上，闭上眼睛，林小薇偷偷挤上了她的床，从背后抱住她：“二姐，你别不理我。”
爸爸去世后，林小薇没人带，林希微每天去上学，都要带着她，所以姐妹俩的关系向来亲密。
林希微察觉到她后背的温热泪水，她轻声道：“我没生气，小薇，赚钱有数，性命要顾，爸爸让我照顾好你的。”
“你有没有听到大哥大嫂每天晚上嗯嗯嗯的声音？我不想听了。”林小薇委屈，“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房间？”
快了。
……
林希微和连思泽继续在元祥电子厂值班了几天，她是把泡了洋墨水的姿态摆足了，趁着没人来咨询的时间，她也多番研究了房地产法规，熟能生巧，再有人来咨询时，不至于内心慌乱，当然，背是不可能背得出的，她只能尽量做到精准翻页再解释。
这天，林希微让连思泽替她在工厂值班，因为杨兴亮喊她去出差。
这是个证券律师的交流会，在外省举办，还请了好些个不同国家的律师来，两人隔天到了会上，才发现财大气粗的主办方给每个律所的代表都发了个笔记本电脑，用于记录会议内容。
而杨兴亮完全不会使用电脑。
第13章 伤风败俗
杨兴亮不以为然，因为在场的律师也不只他一人不会用电脑，他能买得起电脑，已是国内同行里的佼佼者。
林希微轻声说：“杨律师，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学学电脑的。”
“你想抢打字员的工作你就继续学打字。”
“香港和外国律师都会，我们不是想做高端的律所么？当然要向世界一流的律所看齐。”
“看齐你就学打字？”
林希微不接话了。
会议还没开始，主办方很有心，根据与会律师的饮食习惯，准备了不同口味的早点，中西餐都有，林希微发现了鹭城风味早点，拿了两个满煎糕、五香条，配上一碗加蛋花生汤，还顺便帮杨兴亮拿了咸味的炸枣。
杨兴亮嫌弃味道重，他眉头锁得紧：“吃乎肥肥，装乎槌槌，做事不会光会吃，前几天你们吃自助也丢人，撑着肚子出门吧？饿死鬼投胎。”
林希微装没听到，自己吃掉那个炸枣，再去卫生间漱完口，正好赶上会议开始。
杨兴亮不碰这台笔记本电脑，他全程手写记录，不光写得一手好字，还下笔迅速整齐，自成一份手写文件。
会议共有三四种语言，杨兴亮因这一手好字，被其他国内律师委以重任，让他负责中文会议记录。
林希微瞥见港台和外国的律师都在用笔记本打字，她问杨兴亮：“我可以用电脑么？”
杨兴亮没空理她：“你别弄坏了。”
林希微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戴尔笔记本电脑，摸索了一会，开始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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