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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晚上本来就一晚上没睡，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坐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了。
陈南也不敢真的就这么睡过去，很快就会惊醒，这么一来他眼睛里面的红血丝更重，整个人精神状态看着也更糟糕。
唐似看了看，和江沉川嘀咕了几句，江沉川点了点头，走过去在他不远处坐着，问他：“你能跟我说说和你大哥有关的事情吗？或者跟黑妹有关的事情。”
陈南打了个哈欠，咂咂嘴，也想着说话能让自己清醒一点，连忙点头：“说我大哥是吧？其实跟我大哥有关的事情也就和村子里那些人说的大差不差。”
他点了最后一根烟，把空了的烟盒子捏成一团。
陈南口中的陈东和早上那个大妈说的确实差不多。
“我爸妈就是偏心，偏着陈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一个肚子出来的，都是儿子，他们怎么就那么偏心陈西，就因为他是最小的吗？”
“小时候捉螃蟹那次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明明是陈西闹着要去捉螃蟹，结果挨揍的只有我大哥。”
“他们生怕陈西出什么意外了。”
“我爸最常骂的一句话就是，我和我大哥连他养的那些畜生都不如，他养的那些畜生还能卖钱呢。”
“我大哥傻，不知道反抗，就一怂货，所以后面自己疯了。”
“我就不一样，陈西有的我必须有的，要是不给我，那就谁都别想有！”他抽完最后一口烟，捏着烟头丢在脚边，用脚踩着用力碾了碾，语气里带着点凶狠。
唐似问他：“那你大哥疯了以后呢？”
“他疯了以后就在镇上到处溜达，捡垃圾吃呗，本来是在我们家附近溜达，他还是认得家的，知道要回来，被我爸带出去丢了好几次才留在镇上。”陈南道，扭头看着另外一边，留给唐似和江沉川一个后脑勺。
陈南很瘦，即便是没有胖胖的陈西在旁边衬托他都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瘦的，又黑又瘦，跟村里大多数常年下地劳作的中老年人一样，是被晒的，也是被劳累的。
黝黑粗糙的皮之下就包裹着一副骨架，看不见什么肉了。
唐似见过最严重的那种，整个人就像是风干过后的一样，虽然陈南还没到那个地步。
可她感觉再过个几年陈南或许也就是那样了，她也因此觉得陈南或许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强势。
陈东疯了以后，陈老头后来又死了，陈西不会干活，马淑也早就被多年的劳作给拖垮了身体，就是干瘪瘦小的老太太，听村里人说还有很严重的腰椎病，经常疼得只能趴在床上哀吟。
这样的情况下，陈家能干活的人似乎也只剩下了一个陈南。
唐似也只在心里想着这些。
有关于陈东的事情翻来覆去说的还是那些，中间还会夹杂着一些陈南对这位大哥的一些轻视，言语之间甚至隐约有觉得陈东之所以会疯也是因为陈东自己太懦弱了。
唐似听得多了就不想再听下去，于是打断他，问起了有关于黑妹的事情。
“黑妹啊？是我花钱买来的老婆，干活还可以，就是不能给我生儿子。”陈南顿了一下，突然有点生气，或者说陷入了一种暴怒的状态。
他抬脚就踹了几下门槛，门槛早就烂的差不多了，被他这么一踹就踹的稀烂，最后那一下他一脚踹过去连人一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张着嘴叫都叫不出声。
唐似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就知道他这一下摔的不轻，顿时笑出了声：“你可真是活该！”
陈南表情扭曲，听见唐似的嘲笑声心里很不爽，但他还是恐惧于唐似不是人这件事情，到底没敢说什么。
等那阵疼痛缓过去了，唐似就催促他继续说：“接着说啊，我听说你妈对黑妹很不好，或者说，你们家里人对她都不怎么样吧？她为什么会喝农药啊？你们家对她还做了什么？”
她问出这些，陈南却不乐意再继续说了，含糊了一句：“我妈是刻薄了一点，但也没有虐待她，至少让她能吃饱饭穿好衣服，她要是肚子再争气点给我生个儿子，有我在，那我妈绝对不敢多说她一句不好的话……”
唐似听到这里就已经不想再听他说话了，朝江沉川道：“你抓把泥巴堵住他的嘴行不行？我不想听他说话了。”
江沉川点头，还真要去抓泥巴的意思，还问她哪里的泥巴好抓一点。
不过，陈南在听见唐似的话后就自己闭上了嘴巴。
“算了算了，既然他闭嘴了那就算了，免得弄脏你的手。”唐似笑嘻嘻朝江沉川道。
江沉川笑着点头：“好，弄脏了也没关系，洗个手就行。”
大概是摔了那么一跤，陈南不打瞌睡了，开始发呆，偶尔还是会拿出手机看一看时间，每次看手机的时候，他脸上就会流露出焦急的神态。
终于熬到了天快黑的时候，马淑站在不远处喊他，说那个大师已经到山脚下了，让陈南赶紧去接，顺便把大师给领回家里去吃晚饭。
陈南“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快步走了没几步就又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江沉川：“师父，晚饭去我家吃吧？”
“不麻烦了，我吃过晚饭就会去找你们。”江沉川依旧是拒绝。
陈南虽然失望，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扭头急急忙忙的走了。
马淑找了个大师的事情早就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大家虽然并不想沾染上陈家的事情，可对那个大师还是很好奇的。
以至于今天明明天都要黑了，结果一个个的还都待在山脚下唠嗑，眼睛看着通往村子外面的马路，等着马淑说的那位大师出现。
终于，在天黑的要看不清人脸时，从马路那边走来了一个人。
这人裹着一件深色的袍子，蒙着头，脸藏在阴影里，下半身又是一条半截裤，显露在外面的两条小腿瘦得跟竹竿一样，干干巴巴的，却又格外白。
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起来有点渗人，隔远一点看甚至就像是两根骨头。
这人脚上还穿着一双人字拖，人字拖破破烂烂的，这一身装扮看起来，说他是要饭的或者捡垃圾的吧，可他虽然穿的奇怪，但胜在干干净净。
但这个样子还是吓到了村里的一些人，也有胆子大的连忙站了起来，凑过去问：“大师？你是陈家请的大师吗？”
对方并没有说话，径直朝村子里面走，看着是往山上走的，住在那个方向的也只有马淑一家了。
等陈南和马淑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时候，在半路上碰见了这人，这人后面还跟着不少的村民，白天那个大妈也在。
大妈一看见陈南和马淑就急急忙忙跑过去，拉着马淑的手问：“这就是你们家请的那位大师？”
陈南之前没见过，只有马淑见过，他盯着那个怪人看了看，扭头看向马淑，他还没有来得及问，马淑已经甩开大妈的手朝怪人跑了过去。
老太太跑起来颠颠的，其实跑的也不快，也不敢离对方太近，隔着一点距离看着，本来就下弯的腰弯的更深了。
“大师，你来了？先去吃饭吧，我家已经做好饭了，走走走，也不知道大师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或者有什么爱吃的，就杀了一只鸡和一只鸭，都是我家自己养着的，还买了猪蹄排骨……”
她碎碎念着晚饭准备了多少。
陈南也走了过来，一直盯着怪人看，几次张嘴想要说什么又给咽了回去。
怪人朝他看了一眼，动作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抬脚继续走了。
马淑和陈南母子俩一左一右跟着他，其他村民也在后面跟着，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好奇和畏惧。
唐似也过来看了看，还凑近了这个怪人的眼皮子前面看，没看出来什么不对劲，扭头就回去找江沉川了。
“好瘦的一个人。”她道，“看起来像是要死了一样，五六十岁有了吧，瘦得皮包骨头，但是很苍白。”
她向江沉川描述着自己的所见。
江沉川好奇：“厉害吗？”
“不知道。”唐似也不确定，“我只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将死的气息，至于别的……我凑过去快跟他脸贴脸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应，不知道是看不见我还是心机深沉。”
顿了一下她又兴冲冲的补充：“但我觉得他跟陈家发生的这些事情有关系。”
江沉川：“怎么说？”
“我在他身上找到了跟陈南兄弟俩脑袋上一样的黑气！很浓郁！”
“那会不会是他跟陈南兄弟俩一样被同一个东西盯上了呢？”江沉川疑惑。
唐似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不过，反正今天晚上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你先吃晚饭吧，吃完饭我们就过去看戏。”
江沉川掏出了之前买的饼干和面包，还有一瓶牛奶：“我们现在过去吧，你不是说有很多围观的人？我们也过去围观围观。”
等他们赶到陈南家里的时候，那个怪人已经在陈南家里吃上了。
村子里的人都没有散，仗着怪人没有生气也没有驱赶，全都围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倒是马淑跟陈南过来赶了人，但他们可不怕，厚着脸皮就是不走，那母子俩也不敢把动静闹得太大，怕反而引起怪人不满，低声骂了几句也就不管了，开始坐过去陪着笑陪着怪人吃饭。
江沉川过来的时候，围在门口的村民注意到了他，还特意给他让了个位置，让他到前面去。
原本挤在最前面的大妈格外热情：“来来来，师父，你到前面来。”
江沉川有些无奈：“我就在这里听听就好。”
唐似在旁边嘎嘎乐：“他们好像总是忘记你根本就看不见这个事实。”
江沉川朝她的方向侧了侧脸，声音略微有点低，但足够唐似听清楚，他说：“能看见你就够了。”
唐似赞同的点头：“对啊，我就是你的眼睛。”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唐似又没了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江沉川，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也没法描述出来那种感觉，就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给碰了一下。
不难受，怪高兴的。
高兴的她自己乐出了声。
江沉川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这么高兴，于是问她：“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
“不知道啊。”唐似道，“反正就是高兴。”
等她飘到前面去围观马淑一家人和那个怪人的时候，她都还是高兴的。
陈南看见她出现的时候就知道那个瞎子肯定也来了，扭头往门口一看，果然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瞎子。
他知道江沉川会来，也知道唐似会来，但是没想到唐似这么大胆，竟然敢凑到大师的面前去，偏偏大师一点反应没有，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唐似。
发现这一点后，陈南心里就嘀咕了起来，怀疑马淑又是被人给骗了，或者说，这个奇怪的大师就算是有本事，那本事肯定也比不上江沉川。
他又开始庆幸还好江沉川也过来了，这样待会儿如果出什么事情，这个大师应付不来的话，好歹还有个江沉川能救场。
唐似不知道陈南在想这些，她要是知道一定会毫不客气的冷笑一声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救场？做什么美梦呢？
她就是来等着开吃点心顺便看场好戏的。
“这人眼睛看着还挺熟悉。”唐似贴着怪人看了好一会儿，又往后撤了撤，拉开了一点距离看着，来来回回几次后，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陈南没忍住，问了一句：“熟悉？难道是你见过的？还是你认识？”
他这话一问，怪人直接停了筷子朝他看了过来，没有出声，但明显是带着询问的。
马淑注意力全在怪人那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茬，见他停了筷子还连忙催促起来：“大师，你再多吃点多吃点，你看看你，多瘦啊，吃个大鸡腿吧，再喝碗鸡汤，你看这鸡汤一点也不油，好喝着呢……”
怪人的注意力又被马淑拉了过去，收回了看着陈南的视线，又继续吃了起来，不客气的拿了一个鸡腿啃着。
陈南松了口气，可看着桌面上那一堆骨头，他又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专门来骗吃骗喝的，这都已经吃了两个鸭腿了，那些好的几乎全进了对方肚子里。
倒是他和马淑，因为心里揣着事情，再加上一直顾着要让怪人吃好喝好，母子俩反而没怎么吃。
这会儿陈南感觉有点饿，于是拿起筷子想要夹块鸡肉吃，可筷子刚伸过去他就感受到一道目光落了过来。
他扭头看去，对上了怪人的眼睛，黑沉沉的，只对视了一下就让他心底有点发毛，连带着筷子都下意识收了回来。
一见陈南收回了筷子，怪人就立马收回了视线继续吃了起来。
经过这一遭，陈南是不敢再伸筷子了，索性把筷子放了下来，专心顾着怪人的吃喝，心里却琢磨了起来，刚刚跟怪人对视的时候，他感觉到发毛。
可现在稍微缓过来了以后，他就有了别的感觉。
“好熟悉……”陈南喃喃。
唐似刚回去跟江沉川分享了一下自己看着那个怪人的眼睛有点熟悉，飘回来后就听见陈南嘀咕了这么一句。
她下意识朝陈南看去，一看见陈南的眼睛时一瞬间就想起来了。
“我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好熟悉了！”唐似大声道。
陈南被她惊到，看向她，希望她说说是为什么，但又不敢再问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唐似扭头飘回了江沉川那边。
他努力想要听清楚唐似在跟江沉川说什么，偏偏就是听不见。
唐似是故意压低了一点声音说给江沉川听的，她不想让陈南听见：“我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他有点熟悉了！原来是他的眼睛跟陈南长得好像，不只是陈南，还有陈老头！”
陈老头的遗照就挂在吃饭的这个房间墙上，面朝着门口的方向，那也是主位。
唐似抬头就能看见：“简直了这三个人，眼睛真的太像了，就像是一个模板里出来的，可惜这里没有陈西的照片，记忆里陈西跟陈南唯一长得像的好像也只有那双眼睛了吧？”
她还回忆了一下，陈西跟陈南反差太大，白白胖胖的，跟陈南就真的只有那双大眼睛很像了。
“你还记不记得白天那个大妈说过。”江沉川低声道，“陈家三个儿子都长得像陈老头，尤其是陈老头那双眼睛，陈家三兄弟都遗传了他那双大眼睛。”
“想起来了！”唐似被他一提醒就想起来了。
那个大妈还说三兄弟小的时候，有其他村子里认识陈老头的人在镇上碰见三兄弟了，都能靠那双眼睛猜出来三兄弟跟陈老头的关系。
怎么着都得问上一句“陈老头是你们什么人啊”之类的话。
唐似脱口而出：“这该不会是陈南他大哥陈东吧？”
可是，不是说陈东都疯了好几年了吗？而且，陈东跟陈家现在遭遇的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关系？陈东回来复仇的？
唐似盯着陈东看了看，又飘过去嗅了嗅，很肯定的朝江沉川道：“他没死啊，他绝对不是鬼，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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