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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雪/悔薄幸——砚古【完结】

时间:2023-09-10 23:06:18  作者:砚古【完结】
  另一只手有些不太灵活,甚至于有些艰难的翻过了一张纸。
  “我只是想要,在我死去的那一天能再以你相公的身份入土。”
  “我放你走。”
  他放她走。
  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念想。
  在他死去的那一天,以她的相公之名死去,埋入黄土之中。那样,纵是尘寰相隔,但他却还能是她的夫君。
  他愿意将自己永生永世的许给她,奢求她赐于给他的死后名。
  在生前,在死后。
  人间也好。
  碧落黄泉也罢。
  永远的让她在自己的身上与心上留下烙印,成为有妻室的人,属于她的人。
  他放她走。
  他已经不再想将她留下。
  为如今的自己,遍身的不堪,遍身的狼狈,无论是日常行止都已经不异于一个废人,在那个时候起,他已经不会再将她留下。
  覆在心口上的手是温冷的,透着裘氅之下丝织的薄衣,能感受得到那里一阵又一阵的跳动,就在她的掌心之下。
  在她的指间。
  他的所有喜怒哀乐,只在她的一句话之中。
  仲藻雪坐在了那里久久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只看着他低下了头,闭着一双眸子轻吻着自己的掌心。那一个吻非常的轻,好似羽毛一般轻轻飘落,轻的微如尘埃。
  掌心正是温热。
  隐隐的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的轻颤。
  到底是曾经深爱过的人。
  仲藻雪怔怔地望着男人,直过了良久之后,终是禁不住敛下了一双眸,掩下了自己一声无息的轻叹,只是心中却也觉得哀然。
  “不要这样……”她低道,“祁青鹤,似你这般的人,何必如此。”
  落于掌心中的吻,带着男人的自嘲的低笑。
  听到她的这一句话,祁青鹤握着她的手微微抬起了头来,只坐在了她的面前正对着她,就这样望了她许久,他伸出了手缓缓地抚上了她的脸颊。
  指腹之中犹见爱呢,像是想要以这种法子将她的模样深刻的记入进心中。
  “去做你的祁大人吧……”仲藻雪眸子微敛,言语之中似有叹息。
  祁青鹤只是低笑了一声,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她。只是那一只停留在她脸颊边上的手固执的抚摸着她的脸,像是不肯放过她的一寸面容。
  捧起了她的脸颊。
  祁青鹤微微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最后的一个吻,只似蜻蜓点水一般的落下,却是吻别。
  “……”
  仲藻雪抬起了眸望着他,像是隐约的觉察到了他有一些不对劲,却又一时之间说不上来什么。只看着他坐在了床上,就在自己的面前,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还是她记忆中的少年。
  看着他对自己微微一笑,好似白雪初融时的春山一般。
  那一个笑容却让她一怔。
  不等她再端详仔细几分,便看着他伸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那一件暖和的裘氅披在了她的身上,抬头间,却已经转身离去。
  自至始终都是不发一语。
  男人一向寡言,起初她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这一番回过神来,却又觉得他每一处都透露着异常。
  “……”
  抓着肩上的裘氅,仲藻雪神色怔然的坐在了那里,却是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
  祁青鹤的这一走,便是一连数日不再见到人影。
  仲藻雪原是不想见他,但自那一日他转身离开后,她这一番回过头来细思,却又觉得男人身上每一处都透露着违和与不对劲。
  这让她心里反倒而似悬在了上头,久久不得安枕的放下。
  他这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有事情还是没有事情?
  是他又在使手段耍他的那些个小心思玩一套欲擒故纵吗?
  悬在心上的疑问久久不能安下心,一连着几天,从一连串问题不得其解的苦思,到皱眉的气郁,再到最后心里一片焦躁。
  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就不能让她安心吗!
  一阵焦躁后,仲藻雪伸手推扶着额头的碎发,忍不住轻嘲的笑了一声。如果这是男人使的手段的话,那她真的不得不说一句,他的这一招是真的高。
  他也是真的太不让人省心。
  “……”
  最冷的隆冬到来的那一天,整个药王谷被大雪封了山。
  秦茗依例每日过来继续给她拔毒。
  “他人呢。”施完了针,诊脉之余仲藻雪终于还是开了口问。
  “你不是不想见他吗?”秦茗抬眸望了她一眼。
  “不想。”仲藻雪道。
  “那就没必要多问什么。”秦茗说。
  “……”
  仲藻雪沉默了下去。
  眼前的大夫比她以往所见的任何一个大夫都不同,少年白发,一身银雪,看着有几分孤绝清冷,但又好似是极温柔的人,但说温柔却又感觉着有几分的不对劲。
  除此之外。
  秦茗非常的沉得住气,不说的事一个字也不说,不问的事一个字也不问。
  等到每日例行的医治结束之后,仲藻雪半躺在软榻上,看着他收卷起了那一帘的医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他……他的伤寒,如何了?”
  那一声问的很轻,好似窗外飘落下来的雪。
  “伤寒?”
  秦茗收好了医诊箱,只是一低头就明白了一个大概,“他跟你说他染上了伤寒?”
  仲藻雪一顿,“不是伤寒吗?”
  秦茗抬头望了她一眼,说,“不是。”
  仲藻雪微眯起了眸,“所以他对我说染了病,是骗我的。”
  秦茗站在那里看了她许久,开口道,“他说他染了伤寒确实是骗了你,但他……”
  话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是门被山中的风雪给突然的撞开了。
  “嘎吱——”
  “嘎吱——”
  那门便在一阵呼啸的雪风中生硬的拍打着,听着生锈的栓声和木门碰撞到墙壁上撞击的声音,一时间的嘈杂打断了山谷中的寂静。
  两人抬起头寻音望了过去,只看着祁青鹤披着一身的雪衣站在了外面。
  那一双微眯起的眸子,似是望向了秦茗。
  连带着那一张脸上的清冷也是未减一分。
  秦茗一时之间沉默了下去,移开了视线没有再看他,只是收拾好了医诊的箱子站起了身,在离去的时候侧眸望了他们二人一眼,眼中尽是叹息。
  白雪落在了他的发上。
  却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好似是刚刚才到,又好似是一直都站在了那里。看上去离得她很近,却又好像离得她非常的远。
  仲藻雪对上了他的视线,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你骗了我,祁青鹤。”
  隔着一扇在风雪中摇摇欲坠的门,仲藻雪站在屋内望着他,就这样望了他许久,到最后却禁不住笑出了声,“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让我心软,当真是不折手段,这一回可真正是让我见识到了,连装病这种低级的伎俩都用上了。”
  风雪忽至,那一袭飞卷而来的雪风拂起了他的发。
  祁青鹤站在了那里望着她。
  “我不会再心软了。”仲藻雪说道。
  如果说,那几天她还有过片刻的动摇,还曾有过些许的动容,为这一个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男人。
  看着他低头。
  看着他悲戚。
  终是血肉之身的一颗心,做不到真正的泥塑不动。
  “哈——”
  仲藻雪低笑了起来,像是在笑自己的愚昧,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可笑。为那一瞬间的动容,为那一瞬间的恻隐。
  为那些说不出来的担心。
  为这些日里的辗转反侧。
  “哈哈哈哈哈哈——”
  仲藻雪低声长笑着许久,只在这一片风雪之中,有着一抹说不出来的荒诞与凄寒,就这样和着这一阵吹来的风雪寂寂的飘荡在了药王谷的青空之上。
  长笑之余。
  仲藻雪仰起了头,再一次睁开的一双眼睛冷静如斯,决绝如斯。
  “我不会再对你心软了,祁青鹤。”
  祁青鹤立在雪中静静的听着,只任由着雪花落在了他的头上,也好似白头。
  “再有哪怕一丝的犹豫,我都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仲藻雪道。
  白雪落在了他的发上,披落了他的身上。
  又一场雪落下。
  无数的雪花似玉屑一般簌簌的落了下来,举目的白色,让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有些似真非真,似假还假。
  腾卷起的雪风,好似一瞬间就能将一切都吹得烟消云散。
  祁青鹤站在那里望了她许久,只等到另一边的脚步越渐的响了起来,他才微微移开了步子,让出了外堂中通过这里的过道。
  在看清楚了来的人后,仲藻雪原是恨怒交加的一张脸陡然一改颜色。
  “仲姐姐!”
  “藻雪你在吗?”
  “我们来看你了!仲姐姐——”
  载着一伞的积雪,香草幽径处,却是看着两个披着斗篷的人一边打着伞一边冒着雪小步走了过来。
  来的人竟是殷盈和李曼婉。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迂折
  “你真的打算什么也不跟她说?”嵇舟问。
  风雪的天, 两人对坐在外廊下,就着一方红炉正温着酒,搁置在另一旁的是以黄纸扎实的瓦罐正熬着的黄汤。
  苍峦素霜。
  外面是一片的银裹无处不飞花。
  祁青鹤用火钳拨着炉里里的碳, 他有些经不得那里腾起的烟, 实在是觉得呛喉, 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却听着没有声音。
  “你的声音……”嵇舟正饮着酒, 觉着了他的异样,眸色怔愣。
  等那冲喉的烟回缓了一些,祁青鹤方才放下了火钳。
  那一双眸子有些许的沉默。
  祁青鹤点了点头。
  嵇舟坐在了那里久久地望着他, 一时间只觉得心里颇为的不是滋味,就连这酒也没有什么兴致继续喝下去了。
  放下了手中的酒盅。
  嵇舟沉声问, “伤得怎么样,大夫都怎么说的, 可还能恢复吗?”
  祁青鹤坐在火堆前, 就着手中正准备添的柴枝沾了沾灰在地上写着。
  “或许。”
  “或许?”
  嵇舟看到这两个字,只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心里感着五味杂陈, “不愧是大夫的说辞, 只是不知道这个或许是或许能够治得好你,还是或许只是能够好好活上一两日?”
  祁青鹤没有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他没有问过,也没有在意过。
  火星子“噼啪”的溅了出来, 正溅在了他的手背上, 眼看着被灼出了一个印子, 却半点儿也不见反应。
  之前过量服用的止痛药已经让他彻底失觉, 没了痛感, 也没了嗅觉和味觉, 倒真似个行尸走肉一样。便是连他自己时有在第二日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也觉察不到活着的这一种感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
  嵇舟五味杂陈之余紧拧着眉头问,“只是一夜不见,我从侍从的口中听到你抱着奄奄一息的嫂夫人四处求医,等赶到了药王谷,怎么不止嫂夫人中毒昏迷不醒,你也成了这一副模样?”
  祁青鹤折着手中的柴枝添入了火盆之中,却没有回答他。
  “情况。”
  只在地上再写了两个字反问他,显而易见的并不想就自己的事情多说什么。
  “……”
  嵇舟久久地望着他,看着他这般的模样,想着昔日里那神骨清秀的探花郎,容姿卓绝玉立的祁大人,心中不免感慨。
  “一切如你所料,也都在你的谋划之中,丝毫无差。”
  门下的这一场雪依旧还在不停的飘落。
  眼见着孤峰之中飞鸟绝迹,万物尽凋,再也听不见一丝的声响。坐舍之间,只是那一阵又一阵的北风直吹到冷入了骨子里头。
  红炉温着热茶。
  暖茶入胃,倒也驱了那股子的寒意。
  几人围坐在了火盆前聊着。
  “原来那一夜竟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听完了殷盈的话后,仲藻雪心有余悸。
  “沈蒙之势盘踞已久,早已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殷盈道,“他与太子牵连甚多,这些陈年的案底被都翻了出来,尤其是当年大祭日他受陷栽了一个大跟头后,为了对付沈钰而铸下的李氏那一桩大案,嫁祸是真,但里头的通敌却更是真。”
  “所以那一夜护城河中竟还发生了一场夜袭的水战?”仲藻雪听着心惊。
  “有郎林将军坐镇,那孟逐鹰哪里登得上来。”李曼婉一双手捧着茶杯,笑了笑,说,“夜里大伙儿都睡得香呢,只在第二天醒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是郎林将军在,真教人安心极了。”
  单单是那一夜里,就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世子受擒。
  纪王爷生押。
  整个临安城中西陵王府的暗线。
  扩及银商、达官、商贾,在沉寂了一段时日里,见着风声好似松跨了一些后,再一次有了联系往来,便被守株待兔的嵇舟一锅全端走。
  都是些肥油腰贯的金身,经不住刑。
  只稍加一吓,就让他们吐了不少的讯息,奉纳出了不少的银钱。
  “纪王爷是皇上的胞弟,他们竟也敢羁押?”仲藻雪听着不解。
  “因为宫中有变。”殷盈放下了茶盏,说道,“太子逼宫。”
  仲藻雪一震,“太子这是疯了?”
  殷盈不以为然的轻嘲了一声,“不过是穷途末路亡命一搏罢了,他太清楚沈钰拿着这里的事情回京,自己不仅是东宫的位置面临不保,他日若是沈钰登基为王,自己的这一条小命都是保不住的,便索性趁着监国太子的身份逼宫。”
  “简直荒唐,宫中的御林军呢?”仲藻雪不可置信。
  “早在暗中换成了他的人,除此之外还调度走了岱山的兵马,这也是为什么沈钰扣押下了纪王爷的原由。”殷盈道。
  “……”
  此事严重不可言谈,仲藻雪坐在了那里面容生沉。
  殷盈神色慵慵的抄着手半倚在了香榻上,鬓边的榴花坠子微动,只说,“最近他们就在清底整个西陵王府,准备清算完后只等着水路的冰凿开就起程直往京城,怕是山雨欲来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仲藻雪坐在那里烤着火,面色沉默了下去,她自是知道每一朝更迭之下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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